《[红楼]宠后之路.》作者:水心清湄 废太子徒元徽再次睁开眼, 他的父皇还很毫无理由地偏向他, 要背叛他的太子妃还没嫁过来, 怀里还搂着给他生下可卿,并为了他名声而自尽的美人, 不管未来怎么样,他要任性一次才好。 冯玉儿呆呆地看着搂住她说ròu麻情话的太子, 她不懂为什么太子变情圣了 她该好好想想是做赵太后还是刘太后了。 PS:看盗文的请你在心里评论,别来评论区指手画脚恶心人,否则就是小狗,到时候别跳墙吠吠~ 1.可以当原创看,偏红楼习俗,架空朝代,用秦可卿是太子之女的说法 2.女主很美。。。美的苏一片人! 3.太子登基,捡漏的原皇帝会死,宠文一对一! 4.虐荣宁贾府,十二钗中元春黑 内容标签:古典名著 红楼梦 搜索关键字:主角:冯玉儿,徒元徽 ┃ 配角:秦可卿、贾元春 ┃ 其它: 金牌编辑评价 冯玉儿有孕后,才知道自己是红楼一书中秦可卿的母亲,他的丈夫是废太子。可原本风流的太子一夜之间态度大变,不但专宠她一人,而且任她予取予求。她想,既然重生的废太子上辈子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冯玉儿要想想自己是该做刘太后还是赵太后了。 本文读取红楼梦中不曾出现的秦可卿之母作为故事主角,脱离了文章常见的剧情流模式,另辟蹊径,情节安排出人意料又合情合理。文章设定新颖,人物形象生动自然,情节流畅。 ========== (每日更新精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1章 0001 冯玉儿呆呆地看着窗下的河流,精制的画舫上,莺歌燕语,热闹不凡。 她打着扇子,虽然天气不热,但是她也习惯这里的做派,姿态妍美地打着扇子。 "三位爷,快里边请,快,红绡馆招呼着。" 冯玉儿回过神了,许久没有听到刘妈妈这么激动的声音了,想来是莫大的有权有势的人来了。 对于青楼来说,有钱的的确是大爷,但是有权势却是老天爷。 青楼三教五流都有,如果有有权势的爷罩着,那才能开得下去。 而且她们也能风风光光,不过她们这些做皮ròu生意的,除了让里面的美人变着法儿让贵人们喜欢,就没其他办法去拉拢他们了。 门'吱嘎'一声开了。 刘妈妈一扭一摆地走进来,一进门就娇笑:"我的好女儿,现在好机会来了。" 冯玉儿嘴角微微一扯,说道:"是什么爷来了,让刘妈妈你这么高兴?" "这次可真来了贵人了,知道吗?今天带着人过来的是谁?" 冯玉儿看着刘妈妈,表示询问。 "王大老爷和胜二老爷和薛大老爷一起过来了,指明要给你赎身呢?"她在冯玉儿耳边轻轻低语。 冯玉儿微微垂眼,没想到竟然成功了吗? 王大老爷是王子弘,薛大老爷就是薛松,金陵四大家族嫡系中的嫡系。王老太爷和薛老太爷前些年刚刚逝去,这两位算是王薛两家的掌权人了。至于胜二老爷就是王子弘的堂兄弟。 前些日子她出门寻琴,瞧见他们对一个年轻后生恭恭敬敬……王薛两家在金陵的势力,就是别的国公爷过来了,也不会恭恭敬敬的,能让他们恭恭敬敬的,除了皇家,就没别家了。 "莫非是金陵的王薛?"冯玉儿故作吃惊地问道。 "正是。"刘妈妈笑容满面,说道:"没想到啊,我百花楼养出的姑娘,竟能被这二位贵人相中,儿啊,你这就算熬出头了。" 冯玉儿叹了口气,说道:"若真能如此,也算是苦尽甘来,玉儿自八岁来了此地,处处多亏妈妈照应,才有今日的守得云开见月明。" 刘妈妈听了,心里也有些得意,她说道:"还是妈妈我眼光不错,人伢子放我眼前那么多丫头,独独就相中玉儿,你如今果然出息,也不枉妈妈心疼你一场,日后攀上高枝,可别忘了是谁把你养大,给调-教出这般品格。" 冯玉儿心中微冷,面上却还带着笑,刘妈妈确是个会疼人的,她穿来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刚穿来之时,当然也不想认命做个雏妓。 然后每跑一次便挨一顿打,到最后刘妈妈竟指使龟奴往她身上放那拔了毒牙的小蛇,如此"疼人",冯玉儿一辈子怎么会忘。 "哎呀,说着话差点把正事误了。"刘妈妈一拍手,连忙说道:"玉儿赶紧装扮起来,那两位大爷正在红绡馆等着见你呢。" 冯玉儿笑着说道:"玉儿知道了,妈妈你放心,再等我些时间,我马上就好。" 刘妈妈连忙点头,然后就到门外等着,让青楼的小丫头们服侍冯玉儿梳洗,临走又提醒冯玉儿快些。 屋里又只剩下冯玉儿一人,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她叹了一口气,还是细细打扮了去。 ※※※ 回廊上,刘妈妈紧着催跟在后面的冯玉儿,说道:"玉儿,还不走快些,可别让两位大爷着急了!" 没想到,半道上有客人拦住去路,他的眼睛色迷迷地盯着冯玉儿,口中却对刘妈妈埋怨道:"妈妈,您整日里将玉儿姑娘藏得那么紧,竟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们还难亲近,您这待价而沽得有些过了吧!说个痛快话,到底几时梳弄,爷我有的是钱。" 这位有一会儿闯入了百花楼的后台,看见冯玉儿正在练习歌舞,自此就颇上心,每次来了,都问一句冯玉儿什么时候梳弄。 "我的爷,您可来晚了!"刘妈妈奉承地道:"我们玉儿姑娘自今日起从良了,不过您也别懊恼,妈妈手头好女儿多得是,还有个比玉儿风情的,下回您请好吧!" 那客人不乐意了,说道:"这便是妈妈不对,在下只瞧上了百花楼的玉儿姑娘,早盘算着要替她赎身,谁要带走她?叫出来咱一块竞价,别是个脑满肠肥见不得人的家伙吧,您老可不许为了钱,糟蹋咱这天仙一般的姑娘。" 刘妈妈说道:"这给玉儿赎身的是城东鼎鼎贵门的那家……"又暗地给廊上站着的龟奴使了个眼色,这客人听刘妈妈说的来路,心就怯了。这时候便有两三个姑娘上来,娇声软语,又放肆地抚摸勾引他,他顺势让她们将自个儿给拽走。 冯玉儿低头用帕子抿了抿唇,男人就是这德行。 她继续随着刘妈妈往前走。 "劳您二位爷久等,玉儿过来拜见。"一踏进红绡馆,刘妈妈忙不迭地冲着正坐在花梨木雕花圆桌前喝茶的两个男人施礼。 冯玉儿半垂螓首,袅袅地上前向两人福了福身,轻轻柔柔地道:"玉儿见过王大爷、二爷,薛大爷。" 还未抬头,冯玉儿便听见其中一人竟吟起诗来,说道:"艳色本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1)……薛妹夫,可还记得后面四句,爷是怎么说的?" "内兄这是笑话我呢?"另外一人连连摆手,笑道:"您让我念念账本绝无二话,这诗词歌赋,它认得我,我却不认得它……记不得,记不得了!" 说话的是王子胜和薛松二人。 另外一个王子弘没说话,王子弘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王家宗族嫡房,王老太爷死了,这王子弘就是王家族长了。他现在膝下有个五岁的儿子王仁,两岁的女儿王熙凤。 王府里头还有二房没分出去的堂兄弟,王子腾和王子胜,两个堂妹一个嫁入荣国府嫡次子贾政的贾王氏,一个嫁给今天王子弘身边的薛松。这四个堂兄妹父亲早逝,一直跟着王子弘的父亲过活,所以和王子弘和亲生兄弟也没差了,加上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娶了他堂妹的薛松,王子弘也和薛松亲近不已。 薛松也是四大家族之一的薛家,号称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薛家,紫薇舍人之后。 她听楼里伺候的头牌说过,王子胜虽说算不上酒囊饭袋,但也绝非文人雅士,如今出口成章,实在是附庸风雅得过了。 王子弘淡淡的。 薛松对刘妈妈道:"你先下去,算好多少银两,同外头人说一声便是。"薛家最有钱不过了。 刘妈妈连连应诺,临走前还不忘嘱咐冯玉儿:"长些眼色,好好侍候二位爷。" 等屋里再无旁人,王子弘站起身来,背起双手绕着冯玉儿转了一圈。王子胜见状,也不停地看着冯玉儿,百花楼看来要多来一来,那日没细看,今日细瞧了,没想到藏了个这等容貌身段出色美人,以前他也来过两回,可没见这等姿色的。 冯玉儿一直垂着眼帘,却能感觉出有火辣辣的目光从头一直打量到了她的脚,虽是在青楼长大,可对于被当成玩物这般亵视,依旧让冯玉儿心生抵触。 "果然是艳色倾城。"王子弘叹了一句,然后对王子胜和薛松说道:"还是咱们那位爷眼光独到。" 薛松这时开口问冯玉儿,目光比王子弘和王子胜要来得正经,但也高高在上,直白地问:"今年多大,可还是个雏?" 冯玉儿垂下头,低声说道:"回薛大爷,玉儿十五,是……是姑娘家。" 薛松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你前日可曾去过糜子巷?" 冯玉儿微微点头,她自然是去了,还特意当着王薛三人和那年轻后生的面,袅袅婷婷地进了书画楼。 "玉儿托糜子巷的匠人重新做了把古琴,前日亲自去取的,倒是在书画楼瞧见了三位爷,只是玉儿身份低微,不敢上去打扰。" 薛松和王子弘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冯玉儿道:"你这丫头算是有些运气,如今有位贵人看上你,你便过去好好侍候几日,或好或歹,皆看你自己造化。" "是。"冯玉儿乖巧地回道。 "回去收拾一下,待会便有人来接你。"王子弘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平淡地说道。 冯玉儿又屈膝福了福,回身便要退下,还没到门口,从后面传来薛松的声音:"冯玉儿,且给我记住,到了那头,只将人服侍舒服了,其他的事不许多问,更不许乱说,到时候惹下杀身之祸,别怪爷没早提醒过你!" 冯玉儿顿了顿,点了一下头便走了出去。 刘妈妈早等在冯玉儿房里,瞧着表情,显是银子已然到手。 见冯玉儿进来,刘妈妈笑着迎上前, "知道你急着要走,妈妈已帮你将包袱收拾好。" 冯玉儿笑了笑,当着刘妈妈的面打开包袱,见里面只几件孺裙巾帕而已,轻得只能打飘。 瞧冯玉儿的视线落到了自己怀中的妆匣上,刘妈妈一慌,身子闪了闪,脸色立马就变了,说道:"你这丫头好没良心,妈妈养你这么大,也没得你什么奉养,便是留些金银首饰做个念想,又怎么着?" "妈妈误会了。"冯玉儿笑道:"女儿只想要那根自小带过来的珐琅银钗,我以后还想凭着它寻亲呢!别的就都孝敬妈妈了,这么多年,妈妈的养育之恩,女儿可不敢忘。" 冯玉儿不曾见客,一直被养着,只是偶尔隔着帘子弹琴,因为弹得好,这秦淮河上风流文士也多,得了一些他们的大方赏赐而已,一些被刘妈妈拿走了,还有一部分就留给冯玉儿穿戴,毕竟以后也是需要见客的。这样算起来,这里的东西真的不多。 刘妈妈听了,这才不情不愿地打开妆匣翻了翻,拣出一根小钗子随手扔到包袱上,口中却道:"也不值个钱儿,就是找着了,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还有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都十来年了,你家里人但凡真想找,何至于拖到现在。" "好歹是个念想吧!"冯玉儿苦笑了一下,她穿越过来,这身体唯一的愿望就是寻亲了,虽然记不清了,但这丫头依稀还记得自己的母亲有些不好,她太担忧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开张~~~求支持啊~~~想了想,还是每天七点发比较好~~~存稿十万,偏古代市井风~~~ (1)孟浩然《美人分香》~~~~不会作诗,所以就引用吧 女主是秦可卿的娘,美的不要不要的,男主废太子(非清穿),写多了冷情文,宠文来一发啊,是第一篇宠文吧! ~~~~~开始女主挺无奈的,后面就好了!另外,女主不是小三,男主没娶妻!也非小妾文 —————————————————— 另外来说说王熙凤的身世。 有说是王子腾有说是王子胜的女儿,也有说是王子腾的兄弟的女儿,毕竟王熙凤叫王子胜王子腾叔叔。 胜和腾繁体相似,有人说可能手抄本抄潦糙,将一个人变成两个人,我也被搞糊涂了,但是大多数接受的是就是两个人,一个是废物一个有出息。 这样说起来,如果是三兄弟,文中又不对了。 我就弄了个王子弘出来,按照原文来说,住在南边,现在王子弘的确在金陵。 王子腾叫大舅老爷,王子胜叫二舅老爷,因为和王子弘是堂兄弟,各房分开称呼,所以这称呼也对。 还有王夫人层说有两个亲兄弟,又对了。 所以我就弄成这样了。。。。。。。王熙凤的父亲和王子胜王子腾就是贾珠和贾琏那样的关系,甚至更亲密一些,因为王子胜和王子腾的父亲死了,被王子弘的父亲养大的。后来王子弘犯事,这王家家主之位就让给王子腾! 第2章 0002 冯玉儿正坐在一扇紫檀嵌染牙广韵十二府围屏一侧,一边轻捻慢拢地弹着琴,一边细心地听着围屏另一侧几个男人在说话。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孤此次到这太-祖起兴之地,这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丝毫不输于京城。"自称孤,还能是谁? 接下来说话的是王子弘,声音带着奉承:"可惜爷不日便要离开,这江南胜景,亭台楼阁,必是要在烟雨中才能得其妙处。" "不急,日后还有机会。" 随后这位年轻的爷继续说道:"子弘,明日你替孤走一趟承庆替孤拜会一下甄老夫人。"甄老夫人就是甄贵妃之母,也是皇上的rǔ娘,现在一家子还没有到金陵为官,在承庆窝着。 "是,爷。"王子弘立刻应下来。 太子徒元徽点点头,对于甄贵妃,因为她儿子徒元升日后的动作,徒元徽对甄贵妃和甄家也腻味得紧,就算和金陵近,他也不想去拜会了,他又是太子,父皇又宠他,不去也不打紧。 "这几日孤还会在此地多有赏玩,王子胜薛松你们两位也尽心了!" 薛松和王子弘一听,都有些激动,纷纷说道:"在下鄙陋之人,今日得识爷,何止三生有幸,爷龙潜凤采,更有逸群之才德,日后在下必当全力追随,听凭爷驱使。" 这位年轻的爷笑说:"薛松这话说得有待商榷,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孤虽为太子,却也当以父皇行止为效命。"虽是这么说,但是表情全然不是这样。 在此时太子心里,父皇对他的宠爱,早就认为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他收用几个人给他东宫办事也没什么。 "是,是。"王子弘、王子胜同薛松忙附和,心知肚明。 屏风另一头,冯玉儿早听了半晌,果真是太子! 看来她这次大胆所为,果然是押对了。 早些天,冯玉儿便在百花楼听得有议论,当今太子徒元徽奉圣命来金陵祭祖,而获旨接驾的,正是"东海缺了白玉c黄,龙王来请金陵王"的王家。 金陵在太-祖还未大统时就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陪都,太-祖的龙墓更是修建在了这里。王家接驾让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了。 那日在糜子巷,冯玉儿远远瞅见书画楼前站着王家的新家主王子弘和他堂弟王子胜以及妹夫薛松,他们满脸恭敬、正曲意逢迎的年轻后生,冯玉儿那时就鬼使神差般地靠了过去。 虽然一直低着头,冯玉儿却感觉到了,在自己走过去的一瞬间,那年轻后生表情明显有些愣怔,或者说,惊艳。 冯玉儿这个皮囊确实惊艳动人,女儿的娇柔和丰美在她身上集合地非常完美,又有一股子清傲和风流意味,完全能惊艳世人,就因为她如此出色,刘妈妈一直压着不让她接客,原因就是明年就是花魁选期,冯玉儿那时候也及笄不少日子了,正是最美的年龄,百花楼很可能就会因为出了一个花魁而声势大涨。 只是王薛两家提出来给冯玉儿赎身,刘妈妈在金陵地界哪里敢得罪,所以也能笑眯眯地放人。 "这《醉渔唱晚》讲求笑傲烟云、醉乡酣美之意,可惜今日这第三段'撮'与'反撮'指法用得未免敷衍,少了苍劲高昂之气度,倒显得失于流浮。"突然一声评论,正在弹琴的冯玉儿立刻停了手。 屏风后的琴声也就戛然而止。 王子弘立刻哈哈大笑起来,"当年曾有言,'曲有误,周郎顾',没想到今日我等有幸,竟得见佳景重现。" 也在这时候,薛松连忙喊道:"还不快出来拜见请罪。" 冯玉儿连忙起身,也不敢抬眼,但是足够让自己的容貌显露在三人面前。 "玉儿拜见四位爷。" 太子徒元徽看到冯玉儿,心里已经了然。不过,他自诩是个风流惜花人物,见到如斯美人,也当然乐意收下来。 "免了。"他的声音显得比较温润。 王子弘和薛松低着头在一旁瞧瞧对视,王子胜低头喝酒,不知想些什么。 冯玉儿这次慢慢起身。 太子和当天一样,身着普通贵公子的装扮,然而在长得不错的王子弘和薛松中,不仅气质出众,形貌昳丽过人,将二十七八岁长得也不错的王子弘、王子胜和薛松(王熙凤和薛宝钗的父亲肯定长得不差)衬托得丝毫不起眼。 王子弘朝冯玉儿递了个眼色,冯玉儿似有些惊慌失措,连连请罪自己琴艺不精。 王子弘忙上前说道:"冯玉儿琴技有失,着实扫了爷您的雅兴,是在下安排不周,这就叫她下去!" "不必了。" 徒元徽一笑,看着这美人模样,说道:"这女子虽是笨些,倒也并非不可救药,就让爷来点拨她一二。" 成了!王子弘和薛松对视一眼,带着些许笑意。 ※※※(和谐期间,就省去片段了) 镜台前,冯玉儿慢条斯理地梳着自己那一头乌发,而她身后的一张罗汉c黄上,太子徒元徽正俯在c黄上,睡得极深沉。 冯玉儿望着铜镜中映出的那张睡颜,免不得摇了摇头。 这位太子爷端的儒雅、温柔,说话也轻言细语,只在c黄上却如狼似虎,竟将冯玉儿当仇人般折腾了一夜,冯玉儿此时全身酸痛,脑袋也一抽一抽如炸了筋。 可是,她还是慢慢笑了。 当年莫名其妙来了这异世,代替那真正的"冯玉儿"活到如今,冯玉儿早吃了教训,就算知道这是一本书的世界,但是被无数次被毒打,也让她找不到出路。因为她逃不出百花楼,别人或许认命这辈子怕是再不得干净。可冯玉儿不甘心,只要有一口气在,她便要寻尽任何机会逃离那人间地狱,这不,机会不是来了吗! 打扮停当之后,冯玉儿重新坐到c黄边,细细端详起徒元徽的面容。 百花楼鱼龙混杂,各种消息自是灵通得很,尤其太子驾临,金陵无论贵人还是百姓,都是以见太子一面为荣,当初隔开了一条条富贵街,两旁百姓还是水泄不通,那会儿就听人形容过太子的风貌,今日见了,确实芝兰玉树,俊秀不凡。 这般人品气度,怕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敌得过,冯玉儿承认,初一眼瞧见徒元徽,她的心也猛跳了一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他……他的眼睛是桃花眼,仰月唇薄,看来风流多情的。 否则也不会对于她这个送上来的玩物都温柔儒雅。 然而,风流多情的人,也往往很可能最是无情。 冯玉儿此时便是和他有了肌肤之亲又能如何,她也只是个玩物,一名被王薛两家买来,用以讨好太子的女人,若痴心妄想,指望徒元徽能念一夜恩情,将自己放在心上,岂不是自讨不痛快。 冯玉儿脑子在这时候极其清晰。 若非做了这个玩物,她如何能脱得了这贱籍,该谢的是这位太子风流多情吧,若是个冷面无情的太子,她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一双手伸过来,抱住了冯玉儿的细腰,将冯玉儿又扑倒在他身下:"玉儿,怎么不睡了?" 冯玉儿笑着顺势倒在徒元徽身上,低声说道:"爷,就想看清楚爷的模样。" 徒元徽笑说道:"可看清楚了?" 冯玉儿软声说道:"看清楚了,玉儿以后都不忘记爷的。" 徒元徽笑着搂了搂冯玉儿,又对着她的红唇亲上去,又是一场云雨。 徒元徽对冯玉儿非常满意,因此王子弘和薛松也表示很满意。 想是冯玉儿侍候得太好,徒元徽竟又延宕了好些时日,更一直都不曾从王家别院园林搬出去,他平日里游山玩水,吟风弄月,顺便点拨点拨冯玉儿琴艺,后发现冯玉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徒元徽兴趣更为浓厚,颇有乐不思蜀之意。 王子弘走后,王子胜和薛松极善利用时机,免不了领来不少官员士绅,说是引见给徒元徽,每逢此时,冯玉儿都很识相地避开,知道有些事,多听无益。 为了让徒元徽在金陵过得舒适,王薛两家自是使尽浑身解数,衣食住行全都照顾得周到、细致,自然少不得也要为冯玉儿这位徒元徽新近爱宠添置些衣裳头面,尤其薛松,还让薛王氏送了个调-教好的一等丫头杏月的过来贴身服侍冯玉儿。 第3章 0003 这日徒元徽一早便出了门,留了冯玉儿在王家,因无人需要奉承,她一时倒显得无所事事。 "姑娘,周嬷嬷又来瞧您了。"小丫头小青领着一位妇人进来。 周嬷嬷是王家太太赵氏的陪嫁丫头,现在嫁了王家家生子赵采。 这王家园林现在因为太子在住,王家人也就不再进了,只是偶尔会派些下人过来殷勤周到的伺候,冯玉儿最近得宠,王赵氏是个八面玲珑的,就是她的小女儿熙凤最近病了,她也不忘打发周嬷嬷每过两日来问冯玉儿有什么需求。 当然,也没什么尊敬之意。 因为冯玉儿没有名分,而且她的出身……她们也不认为太子会将她带回京城去。而若是太子有名分的女人,哪怕只是一个侍妾,她们也会过来拜见一下。 冯玉儿这会子正躺在一张贵妃榻上入迷地读着一册《漱玉词》,听说周嬷嬷来了,便立马起了身。 一位四十开外,衣着打扮极有体面的妇人笑吟吟地同冯玉儿见了礼,她的身后还跟着两名仆妇,各托着一个盘子。 冯玉儿上前福了福身,道:"辛苦你老往我们这儿跑,这些日子多蒙贵府照应。"知道她们面上笑着,其实没将自己当做一回事,冯玉儿也不恼,她还有需要她们帮忙的呢。 周嬷嬷笑道:"冯姑娘总是那么客气,我家太太心里挂念着姑娘,便命老身来瞧瞧,顺便给您带来金锞子六对,玉镯一副,金项圈两个,并宫制头花六支,并不值什么,不过闲着供您把玩。" 冯玉儿笑着点头,随即对杏月使了个眼色。 不一时,杏月从冯玉儿的妆匣里拿出些碎银子,塞到周嬷嬷手里。 冯玉儿笑道:"嬷嬷辛苦,这些不成敬意,怕是惹您笑话了。" 周嬷嬷掂掂手上银子,表示还算满意。 "嬷嬷来一趟不容易,不如坐下喝杯茶吧!"冯玉儿笑着招呼。 "那老奴便搅扰了。"周嬷嬷显是熟门熟路了,自己寻个绣墩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冯玉儿聊了起来。 "我家太太在府里常常念叨呢,说冯姑娘是有福气的,少不得以后夫贵妻荣,咱家还得沾您的光。" 冯玉儿温婉的笑了笑,说道:"大太太真会折煞玉儿,她才是真正有福之人,玉儿拍马也是追不上的。" 寒喧了一会,冯玉儿便说到正题:"对了,嬷嬷,上一回我托您给打听的宅子可有些眉目?"有些事拜托王家这金陵地头蛇去做最好不过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老身正要同冯姑娘说,天阙山脚下有一所两进的院子,倒是挺合老俩口住,那处主人正好同我那男人认得,价钱上人也说好商量,自是要规规矩矩。姑娘,可真要买下来?" "那是再好不过了。"冯玉儿笑道:"不瞒您说,爷是做大事的,玉儿身份低微,也不敢有太大奢求。" "明白,明白。"周嬷嬷连连点头,说道:"冯姑娘是个有心的,大太太的意思,这事咱府上管了。" 冯玉儿掩袖一笑,说道:"嬷嬷别误会,这银子玉儿还有两个,您如今费心帮衬寻到上家,玉儿已是感激不尽。" 周嬷嬷点点头,太太说这冯姑娘倒是聪明本分,这点事也不算什么,帮上一帮也不打紧。然而王赵氏心宽,可她没想到自家老爷兄弟王子胜却浑然不是一回事。 送走周嬷嬷,冯玉儿让杏月将东西都收好,重又回榻上躺了,这会子也看不下去书,她便望着窗外烟柳发起呆来。 听徒元徽的意思,过不了十天半个月他便要离开金陵,冯玉儿如今是他的人,走与留都身不由已,只私心里,冯玉儿并不愿意同这人缠一辈子,只因为,齐大非偶,而且人家看上的,只不过是她冯玉儿一身皮囊而已。 于冯玉儿来讲,最好的结果,便是得了真正自由,留在金陵,置一所小宅子过完下半生。作为曾经太子的女人,也不怕被人再起色心。 而且托徒元徽的福,如今王薛两家送来的,加上徒元徽高兴时候赏的东西,足以让冯玉儿舒舒坦坦地过以后的日子,或者,还能让她闲来无事,替死去的"冯玉儿"寻寻爹娘。 不过冯玉儿想,她自己这身份,也跟着太子回不了京城。 "显是爷把你惯坏了,如今连爷进了屋,都不招待见。"徒元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坐到榻边,一把将冯玉儿捞到怀中,狠狠搂住她的香肩,又去亲她的小嘴。 冯玉儿顺从地回抱住徒元徽的腰身,娇声道:"爷就会胡赖,明明是您悄不吱声进来的。" 笑闹了好一阵,徒元徽索性同冯玉儿挤在贵妃榻上,一边玩弄着冯玉儿的纤纤玉指,一边仿似不在意地问:"听说你最近在找房子?" 冯玉儿先是一愣,随即便承认了,说道:"确有此事呀!" 徒元徽笑眯眯的,调笑道:"就这么急着寻后路,不会连下家都开始找了吧?" "您说什么呢?"冯玉儿一点都不慌,还将头搭到徒元徽肩上,说道:"玉儿生生世世是爷的人,只有爷不要玉儿的份,玉儿哪敢去做那等大逆不道的事。" "那怎么突然起了异心?"徒元徽笑容收了,哼了一声问道。 冯玉儿这时坐起身来,眼圈微红地道:"哪来的异心,我的人和心可都给了谁?原来玉儿在爷眼里,竟是这样的人。" "说!看你怎么扯谎!"徒元徽淡淡地说道。 "你们这些爷们,怎会知道女人家苦处!"冯玉儿委屈地道:"玉儿自知微贱,便是爷想带我回京,玉儿也有自知之明,不肯让爷因我作了难,所以想着,以后哪都不去,就在金陵住下,每日吃斋念佛为您祈福。" 徒元徽目光还是有些冷,不说话。 冯玉儿继续说道:"日后但凡您心里还有玉儿,巡到金陵时就召见玉儿一回,玉儿这辈子便心满意足了。"说完,冯玉儿嘤嘤地哭起来。 "便是这点子念想玉儿都不能留吗,难道爷的意思,您这一走,便只许玉儿抹脖子上吊?"冯玉儿哭得更厉害了,然而却是梨花带雨,引人娇怜。 "好了,好了,还没说你什么呢?你就要死要活的了。"徒元徽笑说道。 冯玉儿立刻不哭了,但是有点泪眼朦脓的样子。 徒元徽微微皱眉,这时候翻身从榻上起来,道:"爷最不喜欢女人哭了,等你不难过了爷再来!" 等徒元徽出去,冯玉儿抹了抹泪,心里无语……根本不按牌出牌,她照了照镜子,难道她哭得不好看吗? 然而她也不着急,徒元徽对自个还热乎着,还不至于就舍了她去,于是,她重新拿出《漱玉词》又瞧起来。 第4章 0004 当日过后,没想到这位太子还真同冯玉儿置起气来,一连两天都没来这别院园林,连面儿都不露一下。 开始的时候,冯玉儿乐得自在,好吃好睡的,不过在杏月面前,她还是装出一副愁肠百结模样,免得传出去,生生得罪了各位金主。 等到了第三天,冯玉儿才开始有些慌,若是徒元徽就此拍拍屁股跑了,可不是自己没侍候好这位爷,王子胜那一句"别惹杀身之祸"还历历在耳,说不得王薛二家找自己算账,这后果……冯玉儿有些不敢想。 好在今儿到了天黑,这位大爷总算是回来了,不过身后却跟了一个姑娘,长相自然是美的,但是完全和冯玉儿美的比。看徒元徽的模样,真真的风流儿,她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没回京前,还是别失宠了,免得王薛找她麻烦。 冯玉儿过来同徒元徽见礼,感觉徒元徽不时地睨自己几下,冯玉儿心里有了数,这太子倒是有些幼稚的心性,倒也配合,眼圈一红,便折身回屋了。 天色渐亮之际,有人摸黑爬到冯玉儿c黄上。 "爷不是有新人了吗,又跑过来寻我这人老珠黄的作甚?"冯玉儿故意扭了扭身子,扮娇气吃醋状,但是却不哭了。哭得再好看也没用,这位分明是不喜欢哭,倒是挺喜欢她娇气的模样。 徒元徽哼了一下,掐住了冯玉儿的蛮腰揉捏:"小妖精,不给你点厉害,可不把你惯上天了!" "我错了还不成?可爷转头又弄进来一个,就没有什么说道?" "呸,爷还没娶妻呢,怎倒还被你管制住了。"徒元徽顺手又揉弄了她的腰肢。 冯玉儿撅起嘴,小意地道:"谁敢管您,只求爷别一句话不说把人扔下,玉儿自小孤苦,如今既是爷的人,满心满眼也只有爷了,您便是不要玉儿,咱能不能和和气气地分开吗?" 一时间冯玉儿眼睛充满希冀和渴望。 "真是作妖!"徒元徽低声了一句,吻住了冯玉儿的眸子。 两人莫名其妙地闹了一场,又稀里糊涂地和了好,那个莺莺燕燕没几时便再无踪影。 园林里自又是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这天外头淅淅沥沥下雨,徒元徽也不出去了,缠着冯玉儿在屋里胡闹,等到了晌午,冯玉儿再不耐烦,便一个人躲到贵妃榻上睡午觉。 再醒来时,屋里已点上灯,冯玉儿转了个身,才发现徒元徽正坐在对面书案前埋头书写。 冯玉儿打了个呵欠,愣愣地瞅着正作聚精会神状的徒元徽。 话说果然是灯下见美人,这位太子爷平日里便瞧着气韵脱俗,今日经烛火一衬,更是肌肤胜雪,还微微散发着莹光,冯玉儿今日才注意到,徒元徽眼角有些微微上挑,便是人常说的桃花眼,最会撩人风情,而此时的他唇角轻扬,竟似含着笑意。 出于好奇,冯玉儿终于起了身来,蹑手蹑脚走到徒元徽身边。 待到了近前,冯玉儿才瞧清楚,原来书案上铺着的是一张已做完的工笔美人图,只见美人螓首轻垂,云鬓稍有些散乱,正轻阖眼眸斜倚在榻上,一把纨扇搭在玉腕边,竟是将落未落。 "这画的是玉儿吧!"冯玉儿轻轻地往徒元徽身上靠了靠。 "哎哟!"徒元徽大概没想到旁边会有人,忽听到说话声,惊得手中狼毫立时甩了开去,正落到画幅的右上首书文处,顿时整张画便毁了。 "艳色本倾城,分香更有情,髻鬟垂欲解,眉黛拂能轻,舞学平阳态,歌翻子夜声,春风狭斜道,含笑待逢迎。"冯玉儿轻轻念了画上诗文。 徒元徽含笑道:"这诗配这画如何?"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玉儿实不敢当,只是诗……好像在哪听过?" 徒元徽在冯玉儿耳边低吟,挠的人心痒痒的,冯玉儿身子也有点苏软。 "你不是自诩才情,怎么这首诗都未听过?" 冯玉儿嗔道:"诗词万千,玉儿哪里能全部知晓,还是爷博学……" "随便吟了一首而已。"徒元徽瞧了瞧冯玉儿,脸色变得可真快。 徒元徽是太子,虽然被父皇宠到大,但受到的教育不同,怎么可能看不穿区区一个女儿家的打算。 这冯玉儿一直在和自己做戏,之前走人到不是因为她哭,而是他问了几回宅子后,得来的也都是她的狡辩,徒元徽心里头有些气性。 冯玉儿找宅那举,分明是完全不在乎他带不带她回京。徒元徽自诩风流,对待美人也都是尽心呵护,跟了他的,无不都是心甘情愿以他为天,爱不能自己的,可这个冯玉儿…… 徒元徽终归还是舍不得,所以带了个新美人过去给她瞧瞧,见她眼眶儿红了,到也不是真的对自个无情意。徒元徽很满意,这便又摸了过来。 "画弄脏了。"冯玉儿直叹可惜,转而又一笑,说道:"我便留下来自己收着,以后若是想念爷了,便拿出来瞧上一眼。" "回头跟爷一块走。"徒元徽吩咐人端上铜盆净了净手。 "孤在京城十里外有个庄子……"话说出去后,徒元徽有些皱眉,自从皇祖纳了个贱籍贵妃,从此这位贵妃宠冠后宫,皇祖一驾崩,皇祖母就下了皇家子弟不得纳这等女人为妾的旨意…… "算了,以后怎么着……以后再说。"还是等他登基再说。 "跟您走?"冯玉儿分明看出了徒元徽有迟疑之意。 徒元徽一抬头,说道:"合着还不太乐意?" "欢喜还来不及呢!"冯玉儿忙笑道:"只是玉儿曾落风尘,会不会有碍爷的名声?" "瞎cao什么心。"徒元徽眉头更皱了几分,说道:"你只想着如何把爷侍候好,就算你不辜负爷了!" 冯玉儿乖乖点点头,不过看他刚才话到了嘴边没说下去,她未必能跟着走,所以宅子的事还是要继续。 第5章 0005 不日,周嬷嬷又过来了,说是天阙山那个二进院已然说定,问冯玉儿要不要去瞧瞧。 冯玉儿这回学了聪明,紧着去跟徒元徽打招呼,当然借口早想好,只说想在金陵置所宅子,此地毕竟是她老家,以后想回来住住,也好有个下处。 徒元徽见冯玉儿一脸的期盼,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甚至还开了口金,让她去瞧一眼,银子的事勿需她考虑。 既然人家主动提了,冯玉儿自不会推托,上去亲了亲徒元徽,便带上杏月,上了王家的车。 这宅子地处天阙山背面,冯玉儿还算满意,主要是它妙在避开山道,免了来往游人打扰,难得的闹中取静,且宅子成色不错,里面家具物什一应俱全,只需添置些c黄褥便可。 出到外面,冯玉儿少不得谢了周嬷嬷,说道:"烦您辛苦了,这屋子着实中我的心意。" 周嬷嬷呵呵笑道:"冯姑娘喜欢就好,天阙山可是金陵最好的风水之地,推开窗便能看见山间云雾缭绕,能住到这里,活个百八十岁也是平常,对了,山上天阙寺常办些法会,以后烧香拜佛倒也便宜。" "这个好。"冯玉儿笑道:"听说天阙山佛诞要到了,一年中也就这一天会请佛指舍利,不知我家那位爷有没有兴致,少不得我也想跟着开开眼界呢。" 半道上路过糜子巷,冯玉儿忽然想到,说不定何时就走了,这里匠人做的古琴最合自己心意,以后也不知几时再得,不如请匠人帮着另外做一把。 听了冯玉儿说要去琴铺,周嬷嬷便让马车在巷外等了,自己同杏月一起,陪了冯玉儿下车步行。 还没到琴铺,周嬷嬷忽然停了下来,还用手扯扯冯玉儿。 冯玉儿一抬头,原来王子胜远远地朝她们走了过来。 "胜二老爷。"冯玉儿福身打了个招呼。 王子胜"嗯"了一声,问:"怎么出来了?爷那头呢?" "玉儿得了爷准许,出来有些事。"冯玉儿答道。 "还是那句话,把人侍候好了,以后爷定给你安排个好处。"王子胜笑着说道。 "玉儿省得。"冯玉儿低声说道。 "还有,无事不要到外面乱跑。"王子胜丢下一句,便越过冯玉儿准备离开。 就在错身间,冯玉儿觉得有只手在自己腰间轻浮地拧了一下,正想闪避时,那手已然收了,再一回头,她只瞧见王子胜双臂后背,昂着脖子往前走了。 冯玉儿只觉得一阵阵心冷,那被王子胜摸过的部位如灼烧一般,早就知此人绝非良善君子,没想到居然能做出当街调戏他主子的女人的事。 也无心去挑什么琴了,冯玉儿绷着脸上了车,等到回了园林自己的屋,立时脱下身上衣裳,又命杏月备水沐浴。 再往后,冯玉儿起了提防,见着王子胜便躲得远远的,如今她倒开始盼望,徒元徽能早些带她离开此地,便是一辈子守在个小庄子里,也比被迫被王子胜所儒要好。 如今自己虽已非娼女,原以为既做了太子的女人,别人再也不敢碰触,少不得下半辈子衣食无忧,找个宅子,买几个丫头,不用瞧人眼色过活,更无人再敢觊觎,可如今看来,怕是自己太天真了。 太子一走,她被王子胜占了,为了不被太子发现,她哪里还有命在。 又过了两日,徒元徽来跟她说,后日便要回京之时,冯玉儿着实慌了神,这一回徒元徽竟只字不提准备带她走的事了。 "殿下,好好的,为何这么急着要走?"冯玉儿瞅着徒元徽问,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衣襟。 "父皇三催四催地让孤回京,孤耽搁时间太久,必须回去了。"徒元徽无可奈何地道。 "那……"冯玉儿想问,自己能不能同他一起走。 徒元徽显然猜出了冯玉儿的意思,他听到一些风声,六皇子徒元齐最近和甄家最近来往频繁,说不得就是在抓他错处。 于是说道:"孤自然不会丢下你,不过子胜他们说得也对,我那帮兄弟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你这身份……若是给带回去,他们跑孤的父皇那告上一状,于孤……于孤面上不好看。" 冯玉儿心下一沉。 "你先在金陵住些时日。"徒元徽有所决定,许诺道:"牛首山的屋不是置办好了吗,你先去住一段时日,等孤……等孤当家作了主,一定回来接你。" "玉儿便听爷的。"冯玉儿低下头,心里却明白,他这一去,京里那么多美人,还有冯玉儿自个尴尬的身份,怕是就从此将自己抛在脑后了。 "好了,好了。"徒元徽上前抱住冯玉儿,温声说道:"耐心等等,孤迟早会来接你,这边由子胜他们照应着,不会让你受苦。" 冯玉儿的身子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乖,明日佛诞,咱们一块上牛首山瞧热闹去。"徒元徽又安抚道:"明晚咱们就住你那新宅,以后孤一得了空,便过来瞧你。" 冯玉儿心里想着出路,有些不走心地点了点头。 徒元徽也没注意,他在思考最近的局势。 ※※※ 牛首山因山顶突出的双峰相互对峙,恰似牛头双角而得名,此处地势奇伟,松古林立,倒是难得的胜景之地,然而它最有名的,还是牛首山的鼎盛香火,据说皇上东巡,曾三次到过牛首山。 山顶天阙寺的大雄宝殿里,徒元徽正由方丈指引着祝香祷告。而其余闲杂人等,都被请出了大殿之外。 冯玉儿由杏月扶着站在殿门外,双手合十,远远瞻仰着菩萨的庄严宝相,心中却是苦笑连连,如果求菩萨有用,日后她定当每日三炷香。 她叹了一口气,还是在这殿外拜了拜,也不求什么,只是拜上一拜全了进佛寺的礼节好了。 第6章 0006 "姑娘,不如同贫尼到后厢歇息一会?"一位老尼走过来道,显然是徒元徽方才嘱咐的。 冯玉儿谢过,随老尼往里走去。 余光处,她瞧见王子胜和薛松正在一株合欢树立着,王子胜盘着双臂,在这佛门清静之地,竟毫无忌惮地盯住自己,犹如在欣赏一只待宰的羔羊。 那老尼是个善解人意的,并未将冯玉儿领到后厢就算交差,反而一个劲地介绍天阙寺后院新开的桃花园,鼓动冯玉儿去瞧瞧新鲜。 既是人家好意,冯玉儿自然不会拒绝,她也正想着散散心,顺便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应付。 那王子胜卑鄙奸诈,还会要她的性命,若要被这样的人拿捏在手里玩弄她还不如死了干净。 只是明日徒元徽一走,自已势必要落到姓王的手里,冯玉儿此时心里有些绝望。 "姑娘,前面有座望远亭,不如上去歇息片刻,那里可是寺里观景最好的去处。"老尼是附近尼姑庙的,她得了方丈吩咐要陪同这位姑娘,现在见这姑娘如此美貌,打扮也精细,就知此女身份不凡。 如今见她一脸不愉,生怕是因为自己招待不周,少不得挖空心思想将人逗开心了。 冯玉儿心中叹了口气,那满簇花景虽美,此时自己哪有心思赏玩,只不忍拂了人家好意,便道:"正好也累了,烦请师太引路。" 这亭子落在一个不大的山坡上,虽上去的小道曲里拐弯,不过进了里面,却能瞧到半座天阙寺,加之艳阳高照,清风拂面,配上周遭粉粉、白白的桃花,确实是个能让人心旷神怡的所在,只是……冯玉儿此刻哪有这个心思。 老尼瞧着女客依旧愁眉不展,心下也无奈,转了转手上佛珠,便笑道:"姑娘,咱们寺里的素点可是远近闻名,不如请您稍候,我给您取些来尝尝。"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那就麻烦师太了。"随后她又对旁边的杏月道:"你也去帮把手吧。" "是。"杏月应下,跟着师太走了。 等周遭没了人,冯玉儿斜趴在亭子的美人靠上,止不住叹了一口气,却又是束手无策。 "糜子巷那小宅院可布置妥当了?"远远地忽然传来王子胜的声音,把冯玉儿吓得差点蹦起来。 这时又听到一个男人回道:"事儿交到小的手里,二爷您就放心吧,定让您这洞房花烛夜过得蚀骨销魂,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个猴崽子,居然调笑起你家二爷来了!"王子胜笑骂道。 那两人声音越来越近,冯玉儿有些慌神,知道这会子碰上此人,自己肯定得不着好。 一扫眼,冯玉儿瞧见亭子后面稍矮处树叶茂密,便也顾不得多想,提起裙子小声过去,寻了个空一些的地方往里一躲,人立时藏了进去。 果然没一会,冯玉儿透过斑驳的树叶fèng隙,瞧见王子胜带着个中年猥琐男人走进望远亭。 "二爷,您果然艳福不浅,这冯玉儿可是百花楼最娇贵的姐儿,没想到竟落到了爷的手上。"那男人笑道:"小的恭喜二爷又要小登科了!" "可惜啊,爷花了那么大笔银子,得到手却是个被开了苞的。"王子胜笑着言语还有些可惜。 随后他马上道:"行了,明日太子爷一走,你便带人把那女的送糜子巷去。" "听说百花楼最会调教女人,二爷您可要尽兴。"那男人笑得猥琐,附和说道。 王子胜斜了那人一眼,说道:"爷老早就想尝尝这冯玉儿的滋味,可不得尽了兴,瞧你这急色样,日后让你等也过过瘾。" "哎呀,二爷您这是折煞小的呀,她可是太子爷的女人,给小的十个胆儿,也是不敢碰的。"他挤眼说道。 "瞧你那点出息。"王子胜啐道:"爷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男人迷惑道:"二爷,若是太子爷日后再来找冯玉儿,您可怎么交待?" 王子胜哈哈二笑,说道:"有什么好交代的,等爷玩腻了,这冯玉儿的命就该到了头,回头糊弄一句,人得急病死了不就成了,一个窑姐儿,你以为太子爷真会放心上,怕是他前脚刚回京,后脚便忘了冯玉儿到底是谁。" 冯玉儿心冷至极,果然是如此。 那男人叹道:"这般花容月貌,居然留不住了。" "留下便是个祸害。"王子胜嗤了一声,说道:"你没听说呢,这些日子京里那些个王爷蠢蠢欲动,且等着揪咱太子爷的小辫子,东阳织造钱家是谁,太子爷的母家,不也被那几个王爷下面的人参奏,说他们家亏空公库,你以为那几位是告着玩的,还不是向太子爷放冷箭,虽皇上已将此事压下,少不得还是连累了太子爷。" "这同冯玉儿有何关系?" "她本就是拿来给太子爷消遣的,当日我同薛妹夫有些失策,不该挑了冯玉儿这娼妇,虽哄得了太子爷高兴,也累得他老人家落下同青楼女子厮混的把柄,若是被那几个王爷抓到,少不得会拿此事来败坏太子爷名声。" "冯玉儿不是已被赎了身?" "女人的脚一踏进青楼,便再干净不得,赎身从了良也是青楼出身,皇家孝显皇后留下的遗言,可不许皇家子嗣接纳青楼出身的妃妾。" 王子胜又道:"我等既跟了太子爷,便要保他顺利登上大宝,自是不能让太子爷这一路出半点差池。" 树丛里,冯玉儿紧捂着嘴,她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你们来这做什么?"王子胜突然喝问一声,冯玉儿猛地一惊,偷眼瞧去。竟然是杏月她们回来了。 "二舅老爷,我家姑娘方才在这亭子休息,师太同奴婢去为她取点心的,只不知为何,她就不见了。"杏月的声音传了过来。杏月是薛家送过来的,薛松娶了王子胜的妹妹,所以,杏月称呼王子胜为二舅老爷。 王子胜眼睛一眯,说道:"你是说,冯玉儿在这儿?" "是……方才还在的,也不知姑娘这会子去了哪。"杏月惶恐地道。 "方才是几时?" "约摸两刻钟前。" "滚下去!" "是。"杏月抖抖索索地回了一声,拉着老尼便往下跑。 冯玉儿吓得几乎缩成一团,偷眼再瞧时王子胜同那男人已冲出望远亭,在四周寻了起来。 "贱人,给我出来!"一声暴喝在周围响起。 第7章 0007 冯玉儿此时动都不敢动,生怕一点动静,便会招得王子胜下来捉自己。 "二爷,说不得人早出了亭子,咱们来时,确实未见到有其他人。"那男子在一旁劝道。 王子胜'嗯'了一声,道:"爷现在还得去侍候太子爷,你找几个过来,把冯玉儿抓了,给我好好教训一顿。" 那男人嗫嚅道:"若是她跟太子爷告黑状,可怎么办?" "你以为太子爷会听冯玉儿的?太子爷难道会分不清金陵的贾史薛王四大家同一个青楼女子,到底孰清孰重?"王子胜丢下一句,便走远了。 过了好一会儿,等外头再没了声音,冯玉儿也不敢出来,过了许久,等搜罗的人过来看过了,才从树丛里爬出来,一时全身是土,头发上还挂了几片树叶,着实狼狈至极。 一时之间,冯玉儿竟不知何去何从,她明白,王子胜说得没错,徒元徽是要做皇帝的人,便是面上百般疼爱自己,心里想的却只有富贵皇权,便是真知道王子胜对她心怀不轨,怕也不会在乎,甚至更可能直接将自己赏了给王子胜,到时候王子胜还不是更恨她,将她不当人看随意磋磨。 在望远亭愣怔地坐了好久,冯玉儿索性下了决心,见招拆招,若有人敢逼她,大不了寻那死路,也绝不让王子胜称心如意。 踉踉跄跄地走下山坡,冯玉儿寻着记忆往大雄宝殿走去,结果到了地方,早没了徒元徽的影子,到处是进香的游客,少不得有人对她这一身污糟侧目以视。 冯玉儿有些苦笑,这下倒好,连徒元徽都给弄丢了,一时间冯玉儿突发奇想,如果就此溜走,是不是还能寻一条活路? "姑娘,可找着您了!"杏月的声音传过来,一瞬间,冯玉儿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姑娘,您这是怎么啦?"杏月一脸惊讶地走到冯玉儿跟前。 冯玉儿勉强笑笑,说道:"到园子里赏桃花,不小心摔倒坑里了。" 杏月左右瞧了瞧,上前低声道:"姑娘,方才二舅老爷气急败坏地派人找您,奴婢觉得他不是好人,您提防着些。" 冯玉儿有些诧异,还有些微地感动,杏月是薛家送过来的,冯玉儿对她平日客气,面上也是信任的,所有金银细软皆交给她保管,只从不会同这丫头说什么体已话,心里防着,杏月是薛松专门派来盯着自己的,却不成想,在她最无助的时候,倒是这杏月,说了句关心话。 "谢谢你。"冯玉儿拉住杏月的手。 "如今也就你心里有我了。" "姑娘您说什么呀?"杏月一笑,说道:"咱们去师太那儿整理一下吧,元爷他们用斋饭去了,刚还问您去了哪里。"在这外面,太子微服,大伙便称呼其为元爷。 "嗯。"冯玉儿点了点头。 这会子冯玉儿身上穿着的留仙裙早不知何时被撕了个大口子,老尼这儿没有女人衣裳,索性冯玉儿便要了件尼袍穿上,觉得头上戴着钗环不庄重,便全摘了塞给杏月,又让她帮自己挽了个矮髻,戴了帽子。 等穿戴停当,老尼从外头端热水进来,瞧着冯玉儿竟变了模样,少不得哑然失笑地问:"姑娘这身居士打扮,可是有了侍奉佛祖之意?" 冯玉儿不免心动了一下,问道:"如何才能入天阙寺?" 杏月笑着拦住说道:"师太这话不妥,我们姑娘是何等样人,如何能随随便便便入了佛门。" "阿弥陀佛,贫尼第一眼便瞧着姑娘福份匪浅,可不敢造孽,拦了您的青云路。"老尼也笑道。 "青云路?"冯玉儿顾自叹了一声,"便是有青云路,我怕是也走不得了!" 等三人出了老尼的屋,已有人在外头候着,说是元爷催问姑娘何在。 那人领着她们去见徒元徽,冯玉儿才发现,原来竟是又回到了桃花林。 刚一进园子,冯玉儿便瞧见徒元徽正背着双手站在一棵桃树下,周遭围了不少人,此时薛松正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显是逗得徒元徽很开心,王子胜也在一旁,头一个发现从外头进来的冯玉儿。 冯玉儿低着头往里走,每近一步,心中的无助便加重一层。 得了王子胜提醒的徒元徽这时转过身,看着冯玉儿慢慢上前,表情变了几变,先是有些讶异,再大概觉得好笑,握拳掩了掩唇,笑道:"玉儿怎这般打扮,莫不是想留在这里侍奉了佛祖不成?" 冯玉儿抬眼,不再去看王子胜,说道:"只要爷舍得玉儿,玉儿就留下来侍奉,不过,以后,可不敢惦记爷了。" 这逗得徒元徽有些高兴,前些日子这女人还想留着,现在就不想了。 "来来来,与孤下这桃花花溪涧道,回去和孤作诗论画。" 冯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 王子胜看到冯玉儿的模样,更是心痒难耐,恨不得太子爷今日就回了京去,好让他沾了这绝色美人的身。 冯玉儿感觉到他火辣辣的目光,当真是她这贱籍身份失了人的尊重。 她另外一只手在袖中紧握,她忍! 入了桃花涧道,花溪流着桃花瓣,加上溪水清澈,徒元徽突然悄声在冯玉儿耳边悄声说道:"这桃花清水,孤恨不得玉儿脱了罗袜在这里戏水一番。" 冯玉儿心里难过着,果然没谁将自个当成一回事,可又得奉承。 她看着溪水,然后走过去蹲下身子,就在这时,溪水里流露出一个人影子,她不由地一惊,因为这影子就在旁边不远处的松树上。 也就在这时,一枚箭矢带着哨声从冯玉儿耳边呼啸而过,朝徒元徽的方向直直飞去。 周围人一声惊呼,开始四下奔逃。 冯玉儿耳朵此时嗡嗡直响,瘫坐在地上,愣愣地望着四处奔逃的人群,好一阵她才反应过来,眼见着徒元徽正由人护着往旁边躲。 又一枚箭矢射了过来,依旧一无反顾地对向徒元徽。 原本护在他两旁的王子胜和薛松发现危险来临,在最后关头,本能地还是撒手逃命去了。 冯玉儿眼睁睁地看着箭矢射中徒元徽左臂,然后,徒元徽摔倒在地。 看到那人又搭上了箭,她不知哪来的孤勇,猛地起身,奋力地向徒元徽扑了过去,就在她用身体护住徒元徽的刹那,后背一麻,人立时失去知觉,只来得及听到耳边徒元徽大喊了一声自个儿。 "玉儿!" 其实冯玉儿在冲向徒元徽前的一瞬间,她就决定赌这一场,以后背挡箭,应当不至于丧命。而这次自己这般以命相救,和可能就打动有些任性的徒元徽,此次徒元徽碍于家法,即便不会带她一起走,求求徒元徽,至少可以免去受王子胜凌rǔ之耻。 第8章 0008 晚上,金陵别宫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进进出出,却都是蹑手蹑脚,似乎连大声出气都是喧哗,王子胜、薛松等人提心吊胆地在一间寝宫外厅里来回踱步,到了后半夜,江南巡抚王正和金陵总兵也都赶了过来。 寝宫内,四、五个太医围在c黄前,不时地轮流把脉,而c黄上躺着的,正是昨日在天阙寺刚躲过了一场行刺的太子爷,此刻的他面色潮红,明显是在发着高热,而他被箭矢射中的左臂竟已肿了起来,原来箭竟然有毒,太子毒发虽解,却也发了高热,反而比中毒还要危险。 "不拘多少银子,太医便是开出仙丹来,在下也帮着去寻!"薛松急得来回打转。 "天王老子呀,这好好的,怎么伤势又重了呢!" 王巡抚也直挠头,说道:"此事非同小可,本官已然上奏陈情,只盼太子爷赶紧化险为夷,这次免不得下官这回要吃皇上的挂落了。" "是我等太掉以轻心,若是让侍卫们一直紧跟在后头,何至于叫太子爷吃了这么大的亏。"王子胜也是气恼。 "王大人,那帮刺客可审出些眉目了?"薛松这时上前问江南巡抚。 "没想到这回遇上的是亡命之徒,虽活捉了两个,人还没来得及上刑,便都咬舌自尽了。"王巡抚叹道。 一直闷不吭声的金陵总兵哼了一声,说道:"不用去审,到底是谁干的,大家心知肚明。" 王巡抚摆了摆手:"这种官司,还是交到上头去,我等如今该做的,是让太子爷早些康复。" 这时一名太医从里头出来,走到王巡抚面前,递上一张纸道:"王大人,太子爷受的箭伤本来血流不止,以至后来又化脓,加上余毒,便热毒加身,在下已重新上过药,这方子请大人过目!" "还过目什么,赶紧派人抓药。"王巡抚急催道。 "对,快抓药去,就到贵仁堂去,我那什么好药都有,随便拿!"薛松这时上前道。 王子胜等人并不敢走,直到过了未时,听到昨晚带着太医们赶来的东宫太监总管小德子来知会,太子爷的热已然开始退了,这才"哄"地一声,大家作鸟兽散。 这里是行宫,他们也不能留通宵。 经过一晚的折腾,在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别宫奇迹般地得恢复了平静。 徒元徽猛地从c黄上坐起,不察之间,竟扯了左臂上的伤口,忍不住"啊"地痛叫一声,盖在额头上的凉帕随之掉到锦被上。 "太子爷,您怎么啦?"躺在脚踏上的小德子"噌"地爬了起来,慌着要去扶徒元徽。 徒元徽看到小德子,眼里竟然流露出无限沧桑感来。 半天,直到将小德子瞧得手脚不知该往哪儿放了,才突然问一句。 "什么时候了?" 小德子摸出身上怀表瞧了瞧,"卯时初刻。" "哪一年了?"他又问道。 "弘圣二十九年。"小德子一边回答,一边小心地琢磨着徒元徽的神色,心中惶恐,难得这位爷的脑袋烧坏了? 弘圣二十九年。 他还未加冠,父皇还很无条件维护他。 他不由长叹一声,复又躺了下去,看到这里的情形,道:"老德子,这里可是金陵别宫?" 小德子恭敬地说道:"太子爷,咱们正是在金陵别宫。" "嗯,知道你是个忠心的。"徒元徽闭上眼。 他死的时候,只有他这老家伙陪在身边。 "太子爷您可好些年没夸过奴才。"见徒元徽说话正常了,小德子心下一松,继续在那儿逗贫嘴:"虽说奴才是您的人,可也不带您这样,以前给奴才改名而,奴才小德子,小喜子,二德子各种名都有,今天叫成了'老德子'奴才还年轻着呢,可以为太子爷你多跑很多年的腿。" 徒元徽睁开眼,完全知道这个贴身太监的德性,便说道:"孤这叫不上惯,给你改了名,你难道不乐意?" "乐意,乐意!孤给奴才改名,是奴才的福气。"小德子连连点头。 徒元徽就不再说话了,他需要好好理理此时的记忆,现在脑子疼痛不已,正是一团糊。 最近的记忆一段段如流水般涌来,画面定格在一个绝色美人扑在他身上替他挡了一箭。 她是谁? 记忆慢慢清晰了。 是她?若非知道最近的记忆,这个女人他可能记不起名字了。 "玉儿呢?"他淡淡问向小德子。 小德子低声问道:"太子爷问的可是那位冯姑娘?" "她人呢?"徒元徽准备起身了,他的伤不重,重在高热,这会儿高热退下去,已然可以下c黄走动了。 "还活着没?" "奴才知道您心疼冯姑娘,方才特意请太医过去瞧了,说是幸好没中要害,不过血流得多了些,等人醒过来,也就没事了,待她好一些,奴才立马让冯姑娘来给您谢恩。"小德子枕过一块凉帕,便准备放到徒元徽额头上。 徒元徽一把将帕子甩开,翻身坐到c黄边,也顾不得左臂又疼起来,道:"扶我去瞧她。" 小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您这热可刚退呢!" 徒元徽冷眼瞧了一眼小德子,说道:"老东西,孤这次没死,还得听你的不成?" 小德子连忙说道:"我的太子爷,奴才哪里敢,奴才这就给您安排轿子,冯姑娘在行宫后宫呢?您受着伤,可不能吹风。" 徒元徽淡淡点头。 ※※※ 惠芳轩。 这里的宫人还算用心。冯玉儿虽昏迷不醒,其实她有些迷糊的意识。 杏月一直在c黄边照顾她,太医来把脉处理伤口她都有点意识。 这时候太子来了。 他在她c黄边坐了许久,还摸她的脸。 在这昏昏沉沉之中,她似乎因为他在一旁,而且很关爱她一般,她终于放轻松睡过去。 睡前,她有个念头,就是等能下地了,就这份恩情,求太子怜悯,让她去天阙寺出家为尼,她会保证不说出与太子之间的事,承诺做个与世无争的方外人,而这,是如今她能想到最好归宿。 第9章 0009 冯玉儿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张面孔,是徒元徽,都这么久了,原来他还没有走吗? "爷。"虽觉得全身绵软无力,冯玉儿还是挣扎着想坐起来,知道这位爷平日里不但矫情还要面子,更需要顺着哄着,她除了做他的女人,还得客串一下她的母亲。 就是这样,一个不慎,他那善变的脾气也能容易被惹急,如今自己是好是歹,全凭人家一句话,冯玉儿哪敢大不敬地躺着同这位太子爷说话呢。 只是……冯玉儿有些打愣,徒元徽看她的目光深沉如许,这是冯玉儿从来没见过的,这样子的徒元徽比之前同她生气发怒时还要来的可怕。 徒元徽在顷刻间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看冯玉儿的目光倒像是见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 亲人?冯玉儿心里自嘲地笑了笑,可不带这样自己抬举自己的。 "冯姑娘,您可算醒了,太子爷头上热一退,便赶着跑过来瞧您了。"小德子觉得徒元徽病过一场,着实更加捉摸不定了,便不忍瞧c黄上这位风一吹便倒的大美人,也像自己方才那样被吓着了。 冯玉儿勉力笑了笑,一脸感激说道:"多谢爷想着玉儿,您既是身子不好,便回去歇息吧,待玉儿能下地了,就去向您谢恩。" "不必谢恩。"徒元徽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沉:"你给孤好好活着就好了。" 冯玉儿被他这目光看得有些说不出话来。 徒元徽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他一直是亲切的,就是有时候生气看起来像少年郎闹脾气,给人一种她当不得真的感觉,她只需要哄着顺着就完全可以应付过去。 现在……冯玉儿有些害怕了。 这才是最真正的太子吗? 她垂下眼帘,她只盼着他行行好,他们两个谁都不欠谁,只求他能自个儿一条生路。 这时候一旁杏月上来,对徒元徽屈了屈膝道:"爷,姑娘该喝药了。"说罢,便等着徒元徽自觉地让出c黄上位置,让自己过去喂药。 徒元徽实在欠缺自觉,连小德子都瞧出来了,只是这时候的太子和以前好说话不大一样,小德子也不敢提醒了。 徒元徽一伸手,说道:"把药给孤!" 于是在几个人诧异的注视下,徒元徽右手端着药,用受了伤的左臂想要将冯玉儿从枕上扶起来。 因为是后背受伤,冯玉儿一直只能侧躺,徒元徽这不知轻重便要将人弄起来,冯玉儿的后背明显被挣了一下,疼得眼睛立时红了,当着徒元徽的面,却是一声不敢吭。 杏月在旁边瞅不过眼,也不管什么规矩了,干脆飞快地脱鞋上c黄,从后头托住冯玉儿的腰。 瞧见冯玉儿哭了,徒元徽表示很满意,觉得她是被自己这般体贴感动,虽是成熟了不少,可在某些方面,他依旧有些中二病。 于是放柔了声调道:"把药喝下去,伤便好得快些。"说着,药碗已塞到冯玉儿口边。 冯玉儿这回是真哭了,不知自己哪处得罪了太子爷,瞧这架势,是非要逼着自己将一碗又苦又烫的药就这么咽下去。 心下叹了口气,冯玉儿一闭眼,以英勇赴死的决绝准备就这么把药干了。 小德子在一旁也不得不出声了,否则这冯姑娘被烫出好歹来,心疼的又是太子爷。 "爷,姑娘家可不能这么喝药……" 徒元徽淡淡看了小德子一眼,让小德子又后退了不敢再说话。 杏月看到冯玉儿乞求的目光,细声说道:"爷,这药太烫了,这么喝要伤着姑娘的。" 徒元徽听了,把药碗端到自己口边尝了尝,然后……面色一僵。 小德子眼急手快地将碗接了过去。 徒元徽根本就没有给人服侍过汤药的经验。 记忆中父皇病了,他也只是在一旁陪着,服侍汤药的是后宫嫔妃或者老太监。 "你先喝药,孤待会过来。"他起了身,也不想在这多留了,他完全感受到冯玉儿因为他现在这翻模样变得很不自在。 冯玉儿见徒元徽走了,微微松了口气。 而从冯玉儿那处回来的小德子刚踏进寝宫外的院子,便一眼瞅见徒元徽正举着把剑在那耍,一时惊得几乎跳起来。 "太子爷,您大病初愈,可不能这么cao劳,还是回屋里再歇歇吧。" "你站远点,不必打扰孤!"徒元徽心情并不好,这会儿练剑其实是在发泄。 小德子只能立马闭嘴,找个僻静处站着了,看来这次太子遇刺是猜到了一些东西,心情很不好。 不一时,徒元徽又持剑舞了起来,他并非剑客,一招一式只在乎工整清晰,虽力道不显,不过剑光所至之处,却带出苍凉的风声。 这套剑法,是他孩提时由父皇嘉正帝亲自所教,因徒元徽自小身体不好,嘉正帝特意叫人创了这剑法,只为了让自己最钟爱的儿子强身健体。 徒元徽原本并不喜欢这个,然而在他一生最后的幽禁岁月,却是靠着这套剑法,熬过了那段凄凉时光,而当时,老德子也是躲在一个僻静处,默默地望着他。 不会有人知道,在高热昏迷之时,徒元徽见到了一生坎坷的自己,才明白自己的宿命,竟是带着被父皇放弃的不平,被兄弟暗算的愤怒,被妻子背叛的耻rǔ,被亲信出卖的痛恨,不过三十来岁就在凄风冷雨中死去。 如今,现在他还未及冠,他的父皇还很毫无理由地偏向他,要背叛他的太子妃还没嫁过来,他的太子之位更没有被废……徒元徽不由地闭上了眼。 一切都来的及,可是不知为何,他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幽禁的六年,头五年他还不甘着,恨父皇恨兄弟恨这世间一切的人和事,而在最后一年,他虽然还是不甘,却看开了许多,回忆着过去的种种,他被废固然是父皇留恋权位不放心他这个会取而代之的太子,但是他发现自己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这个太子并不合格,任性骄奢,不顾法律超纲一位纵容亲近自个的人……还有好色,虽然他自认为是风流,但是却真的改不了这个在别人眼里的印象。 现在如今重来了……徒元徽一剑挥出,刺中了一片飘落下来的树叶。 先从这些毛病改掉再说,然后更任性一些,让父皇对他放心。 第10章 0010 "孤刚才看书看得入神了,没有听清楚,你再说一遍?"徒元徽望着跪在面前的冯玉儿,抬眼淡淡地说道。 冯玉儿小心翼翼地说道:"玉儿想要出家,求爷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求爷成全。" 徒元徽坐了下来,然后指了指对面,示意她也坐下。 "谁给你的胆子,过来要挟孤?"虽然是呵斥问词,但是徒元徽语气却很平静,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冯玉儿的眼眶立刻挤红,然后说道:"玉儿怎敢要挟您呢,只是这一回可把玉儿吓坏了,如今还在后怕,若您有个三长两短,让玉儿今后靠谁?" "所以你便动了歪脑筋,想投靠菩萨?"徒元徽似笑非笑的。 "玉儿不是这意思。"冯玉儿抹了抹泪,低声说道:"以后爷回了京,玉儿一时半会瞧不着您,可是这心里的记挂是落定了,总怕您再遇到这般凶险,又想着不能只让您疼玉儿,玉儿也要为您尽些心力,可玉儿能做的,便只舍身侍佛,为您求得平安顺达。" 瞧瞧,这多会说话啊。 这样一个妙人,上辈子他怎么就忘记了,连长相都记不得了。 徒元徽近身过去,手指抬着这张绝色容颜,调笑说道:"你这还不是想投靠菩萨,在心里认为孤……保不住你?" 徒元徽并不生气,有了上辈子的记忆,他想,就是上辈子的仇敌兄弟在他面前,他也生不起气来,更何况这点小事。 原本对于他而言,冯玉儿不过是他在金陵闲来无事的消遣,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多一个冯玉儿不多,少一个她也不少。 可是多了十多年的记忆,这冯玉儿,他觉得有必要好好护着。 徒元徽原本记不得冯玉儿的面容,不过,她给自己留下了个女儿,所以再仔细想想,也能记起来有关她的一二事。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这次冯玉儿救了他,后来他就将人带回了京城别院养着,过上一段时日,冯玉儿有了身孕,她求着留下这个孩子,他就让人将冯玉儿送回了金陵托王子胜和薛松照顾。 毕竟养着贱籍女人和让贱籍女人生子不是一回事。 前者顶多说他厮混,后者就是明晃晃违背祖宗遗召了。 不过徒元徽对自己人特别心软,冯玉儿那么求他,他也没想一碗药灌了下去。 后来他也娶了太子妃,纳了绝色良娣,就渐渐忘记了。 他再得到她的消息时,她就在天阙山下那所宅院自尽而亡了,而当时,他们的女儿才刚刚满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那些个兄弟打听到了冯玉儿的事,密谋几个兄弟一起发力,以此为借口攻讦他品行不端、失德不肖,违背太宗孝显皇后留下的遗召,与青楼女子厮混生子。 七皇子徒元绥甚至派人,就为抓到冯玉儿回京做证人。 当时徒元徽对此事一无所知,一年后风平浪静了,他新投靠的门人秦业才将实情告诉他,原来冯玉儿不愿连累自个,将孩子托付给王子胜和薛松后,便吞金而死,等他派人过去查核此事时,竟是连冯玉儿的尸骨都找不到了。 至于他和冯玉儿所生的那个孩子,如今想起,徒元徽颇有些憋屈,金陵王家打着替他分忧的名义,将他不满月的女儿扔到专门收养弃婴的积善堂。 而自己……徒元徽不禁摇了摇头,他那人品也的确该被废的。 他当初为了保住太子之位,不希望这事拿出来被攻击,就在女儿的事上选择沉默,只让秦业悄悄从积善堂将女儿抱出来养了。 后来他被废,到幽禁而死,也从未见过女儿一面,死前几个月,只听说这个取名秦可卿的女孩嫁到了宁国府贾家,至于最后结果如何,徒元徽便不知道了,不过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墙头糙的德性……徒元徽也不觉得他的女儿能好好地活着,更何况,他的'太子妃'……也不会放过这个流落在外的女儿。 "爷,玉儿是真心盼着爷好,若是您以后回金陵,玉儿随叫随到,一定诚心诚意再侍奉您。"冯玉儿怯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徒元徽从回忆中唤了出来。 徒元徽一听,松开了手指,取笑道:"合着你是想做花尼姑啊!" 冯玉儿立时脸红,低声说道:"不是的,不是……玉儿一心向佛,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徒元徽也不想继续纠结下去,他摆了摆手。 "你的事,孤自有盘算。"上辈子是怕被父皇失望,觉得这是个把柄不愿让人知道,但是……这在兄弟们和朝臣眼里是个把柄,但是在父皇眼里……徒元徽心里冷笑一声。 父皇自个还对自己贱籍出身的养母恋恋不忘,甄贵妃得宠二十年,而不是和太宗李贵妃,父皇的养母长得有点相似? 如今他的这个把柄,估摸父皇会更觉得自个肖他,而他不在政治上任性,这点事,父皇不但不会怪责,反而会对自己更放心几分。 本朝权利集中在皇权身上,父皇要维护他,别的人再做什么都没用。 徒元徽又斜了一眼冯玉儿,这女人也傻,被王子胜诓骗两句就吞金自尽,然后没好声气地说道:"既是伤没好透,赶紧回屋歇着去,别没事过来招孤不痛快,惹急了孤,有你好果子吃!" 徒元徽只是记起了上辈子的记忆,这辈子还是十九岁的年轻人,这辈子的人格占据主动,只是行为动作上只是改变了一些。 冯玉儿立刻愣怔。 虽不是什么温言软语,但是这反而更透出点亲近和维护,这是之前徒元徽从来没有给过她的。 难道,她的'救命之恩'唤醒了他的良知? 徒元徽见状,甩了甩袖子,这会儿,她还想着出家,可见还没像上辈子那么在乎自己,否则哪里愿意离开自己。 徒元徽心里有些不开心,声音就透着冷:"你也老实些,别想有的没的,救了孤也是你该做的,否则孤出了事,你也逃不了,孤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你受着便是。"说完,徒元徽就走了。 冯玉儿不知道徒元徽怎么又变成这样,可也只能乖乖听从。但是他人一走,冯玉儿心口气得发疼。 气过后,她就无力地趴到c黄上,生生地叹了半晌的气。 这徒元徽还真是个油盐不进、忘恩负义的,自己拼出性命救他……他又不见得将自个当成人,只想出个家保全自己,又没有背叛他,他这点子愿望都不能满足吗? 第11章 0011 时间一晃过去,徒元徽和冯玉儿的伤势也慢慢恢复了,在这些日子里,冯玉儿没见着徒元徽什么人,也不知他在忙些什么。但是冯玉儿也松了一口气,她现在留在了别宫,没有被送回王家的园林,这别宫的宫人对她还挺恭敬,这让冯玉儿看出了太子的态度,对她也并非是之前想丢开的意思。 金陵别宫外,王子胜同薛松一块下了马,并不急着进去,反而找了一块避人处商议起来。 "王内兄,是不是说太子爷这几日便要离开了?"薛松低声问。 王子胜点点头,说道:"为兄方才从巡抚王大人处过来,皇上已瞧见他的奏报,据说当即震怒,已下旨刑部立即核查,还罚了王大人一年俸禄,另外快旨让太子爷伤一好,就尽速回京。" "没想到啊,人都快走了,居然闹出这事来。"薛松不由直摇头。 "太子爷确实受惊不小,为兄昨儿个去觐见,他老人家把为兄骂得狗血淋头,原先那么和气的主儿,这回也被逼急了。"王子胜啼笑皆非地道。 薛松却扯了扯王子胜,问道:"前几日太子爷曾应下,由薛家承办引盐经营,这事如今可还妥?" "既是太子爷金口玉言,你还怕有假?"王子胜好笑地问。 "只是小弟得着消息,淮南苏家已打通七皇子的关节,正一力争这经营权,人家可是在京城待了半个多月,还有说法,皇上似乎已准了七皇子奏报,说不得马上就要下旨了!"薛松有些着急。 王子胜哈哈大笑,拍着薛松的肩膀道:"放心吧,户部都是太子爷的人,这经营权归谁,还不是咱们爷一句话的事。" 虽王子胜这么说了,薛松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待见到徒元徽,却又不敢直接问,一个劲地对王子胜递眼色,意思是让他帮个忙。 王子胜知道太子爷这几日心情不好,自不敢触这霉头,便只做没瞧见,把个本来就胖的薛松急得满头是汗。 自王薛二人进来,徒元徽便一直阴着脸,薛松还好,知道怎么当人奴才,后面他岌岌可危了,顶多缩进自己的龟壳里不再出现。王家,王子胜和王子弘投靠自个,但是他堂弟王子腾投了老四,后面王子弘王子胜更是背后'cha了他一刀',给自己又添了点罪名。 虽然他后来被废,父皇还是发落了王子弘,让王子弘人死爵没,王家家主变成了王子腾,王子胜也彻底没了差事,变成了一个废物! 可徒元徽还是不大待见王子弘和眼前的王子胜。 王子胜见一时气氛尴尬,他清清嗓子,道:"爷,听巡抚王大人说,皇上已召您即刻回京,不知爷约摸几时动身?" 徒元徽端起面前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便是这一两天吧。" "爷,不如让臣送送您吧?"薛松赶紧上前道。 "不必,你们都事忙,勿需麻烦。"徒元徽平淡地道。 薛松连忙说道:"恭送爷是最大的事,别的都是小事。"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那引盐经营权的事也是小事?"他完全知道薛松最近在谋着什么。 随后,他继续说道:"此事由户部管辖,你若资质齐备,商誉良好,他们自会考虑。" 薛松听出话意不对,心下沉了沉,拿眼直瞅王子胜,王子胜却不理他,顾自低着头装出一副老实听训的模样。 徒元徽想了想,又道:"对了,走之前孤要叮嘱你们几句,既然各位自认是东宫的人,孤自会好好照应,不过你等也需奉公守法,不可行作奸犯科之事,若敢惹出祸端,或打着孤的旗号狐假虎威,别怪孤翻脸不认人。" "遵命。"王子胜立时回道。 "行了,都退下吧。徒元徽长吐了一口气,便准备起身离开。 "爷,那冯姑娘……"王子胜忽然道:"在下何时安排人将她送到天阙山?" 徒元徽停下脚步,淡淡地说道:"此事你们不用管了,这边的事也给孤摆平,不该知道的可别让人知道。"说罢扔下二人便走了。 王子胜不由生出冷汗,连忙点头应下来。 他还以为自己的心思被看出来了,还好……还好…… ※※※ "姑娘,太子爷到了。" 冯玉儿立刻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 还未到堂屋,徒元徽就已经进来了。 胡闹一晚上,c黄上的男人像是在惩罚她一样,不断用力折腾。 事后,也在也在警告冯玉儿不许动什么不上道的歪念,也让她不要再想着出家的事。 冯玉儿靠在他怀里,柔媚地问道:"爷这也不许,那也不许,那您到底打算怎么处置玉儿,莫非是不肯留玉儿一条活路了?" 徒元徽挑起了她的下巴,又亲吻过去,又将她压在身下。 "少在我面前活啊,死啊的,我不点头,你死不了!" 冯玉儿一听,想着王子胜的目光,忍不住就道:"反正我不住天阙山那宅子,也不要王子胜他们照应!其它的,随便爷!" 徒元徽若有所思,问道:"你知道些什么了?" "玉儿什么都不知道。"冯玉儿索性放开了胆。 "若您真把玉儿留给王子胜,玉儿把话搁这儿,以后您再来,只能瞧见玉儿坟头上长的糙了。" 徒元徽目光深沉,然后在她耳边低喃:"这些日子你倒是不对劲,莫不是王子胜那奴才威胁你了?" 王子胜此人,他地位还好好的,还是鞍前马后能将他伺候地周到,但还是有些个爱自作主张的,京里头来拿捏他的把柄,前世他都能将自己金枝玉叶的郡主给丢了,现在玉儿这么个身份,私下来派人威胁冯玉儿不给他留把柄也做的出来。 冯玉儿不说话,但显然是默认了。 好一会,徒元徽淡淡地道:"我自会安排好你。" ※※※ 这日一早天色刚明,太子车驾便动身离京,虽徒元徽说了不许人送,不过金陵大小官员、有头脸的士绅名流仍旧早早等在城外,恭送这位贵人离开。 远望着车马渐渐看不清了,王子胜笼着袖子叹了口气,哪个作死的非要弄出这一趟行刺,如今搞得一向随和好说话的徒元徽性情大变,还连累他王子胜到嘴的肥ròu也丢了,这么个千娇百媚的美人,怕是他再也沾不上手了。 一个个散去,薛松的堂兄弟薛柏走到薛松身边,还是满心地不甘,低声说道:"太子爷的意思,这经营权的事,他竟要袖手旁观了,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去拍另一位的马屁。" 王子胜还在呢,听到薛柏这话,立刻给了他一个忠告:"薛二,咱们几家可都是跟太子爷绑到一块的,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已上了那位的船,半道上再想下去,只能等着淹死。"随后冷笑着扬长而去。 薛松也瞪了自己庶弟一眼,说道:"这等话以后莫要再说,否则我将你逐出薛家去。" 薛柏立刻低下头,不由诺诺。 第12章 0012 冯玉儿坐在徒元徽的车辇上,瞧着正斜靠在车榻边,拿着本画册边看边笑的徒元徽,冯玉儿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昨晚闹的一通,此时此刻,冯玉儿醒悟了,原来徒元徽所说的"安排",竟是将自己一块带走。 "你这样子真傻!" 徒元徽放下画册,笑呵呵地伸手刮了一下冯玉儿的面。 "想必是高兴坏了吧,得了,以后乖乖跟着孤,自有你的好处。"徒元徽笑得有些轻佻,他就是这么个性子,虽然一晚上梦到自己的未来,但到底是走马观花,影响的地方也有限,本性还是一个没有及冠优越习性的年轻太子。 "爷,您不怕带上我,坏了您名声?"冯玉儿主动往他胸膛处靠去,低声问道。 "这名声要坏,也不是你这点芝麻事能坏的。"徒元徽说完,唇边露出一丝讽笑,显然想到了些其他的事。 这点事真没有什么好怕的,亏上辈子他当真了想着遮掩,这还真成了污点了。如果一切大大方方的,反而没事! 始皇也是歌姬生出来的,汉武帝不也提了个歌女家奴做皇后?玄宗还让自己的第一个太子从贱籍出身的赵丽妃生出来,真宗还有卖杂耍的刘后,就是本朝,他皇祖的李贵妃也是声乐贱籍,而现在父皇为何宠甄贵妃,这里面也龌龊得很。 见冯玉儿还是有些担心的样子,再想想她因为自己的遮掩吞金成全,他就心软,愧疚又充斥在他心里,心里有些酸涩。 "得了,真想做孤的女人,你只要学会两个字——听话,以后孤定能保你一世平安。"他笑着说道,还拍了拍她的肩。 这话也只有他自己清楚,不亚于发誓了。 冯玉儿只听信了个三分,但也没其他法子,她心下叹气,比起被王子胜折rǔ,出家当尼姑是更好的出路;而比起出家当尼姑,能随在徒元徽身边,几乎就是所谓的踏上青云路了。可是,她私心里,还是乐意在远着王子胜的地方出家。皇家……有那么好混的吗? 又偷眼瞧了瞧徒元徽,冯玉儿不免心下琢磨,即便这位爷再不靠谱,她真要被他带走了,那此后也不得不与他生死与共,只是她最终会得个什么下场,便只能听老天爷的了。 "孤对你这么好,玉儿就没什么表示表示?"徒元徽以手支额,缓和气氛,瞧着冯玉儿笑着问道。 冯玉儿从刚才的忧思中回过身。 也不矜持,在这位面前,矜持没什么用,当下,她就俯过身往徒元徽脸上亲了一下,亲过后又主动投怀送抱,然后随手拿起他扔在车榻上的画册看了看。 这一看之下,冯玉儿"呀"地大叫出来,跟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似的,将画册一把扔得老远。 徒元徽在车榻上慵懒地躺着,他不由挑挑眉,笑看着冯玉儿面红耳赤。 冯玉儿见状,轻轻推了推,娇声道:"爷几时能正经些,在这里竟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敦伦之事,是天道人常,怎么就不正经了?"徒元徽振振有词地道:"食色性也,圣人都不能免俗,就这么定了,等到了海云城,咱们晚上便依葫芦画瓢,试上一番!" 他已经决定,要放开自己一些,任性着点。最近又热乎着玉儿,心里一直很躁动。 海云城是东阳首府,徒元徽的母亲孝义皇后便是出生在东阳钱家,这位皇后是当今皇上的原配,据说帝后少年夫妻,感情极深,只不过孝义皇后生下徒元徽不久便得了产后风,没一年即亡故,皇上据说痛心疾首,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对徒元徽这个嫡子爱护有加。 爱屋及乌,东阳钱家便也得了皇家照应,做了两代东阳织造,着实是东阳省里富贵泼天的人家。 徒元徽这次回京经过海云城,自然便是住到钱家,为了让这位高贵的外甥有宾至如归的感觉,现任东阳织造钱奎特意腾出了自己住的正院,将徒元徽一干人等请住了进去。 杏月收拾完冯玉儿的行李,便兴高采烈地从她手里拿过玉梳,一边替冯玉儿梳头,一边笑道:"姑娘,奴婢真替您高兴,如今您这就是真真正正地跟了太子爷,日后少不得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我可不敢想,只求能在这世上好好地活着就成。"冯玉儿从镜子里头瞧着杏月:"倒是难为你,抛家舍业地跟了我过来。" 杏月叹了口气,"不瞒姑娘,奴婢藏了私心,也是想为自己找条出路。" "哦,怎么说?"冯玉儿好奇地问。 "奴婢是家生子,只是父母前二年都没了,平日里靠着哥嫂过活。"杏月说着,眼圈便有些红。 "人家自己过日子,心里哪会在乎我这个妹妹,我哥哥耳朵根子软,只听嫂子的话,竟寻思把奴婢嫁给薛家庄子上一个没了老婆的管事,只想着得些银两彩礼,才不管对方人品性子如何,奴婢知道那人不好,自是不肯的,便同他们闹得厉害。" 冯玉儿听了,安慰道:"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后来大太太要在府里挑个丫头去侍候您,奴婢便想赌一把,也为躲着我那哥嫂,不肯白白给他们糟践了。" 冯玉儿忍不住笑了,原来这杏月也是个通透人,倒与她不谋而合,都是想为自己寻一条好出路。 "杏月,你愿意跟出来,便是信得过我,以后少不得咱们同甘共苦,我一定使力过得好些,才不辜负你把宝押在我身上。" "姑娘说话真有意思,倒是同我想的也差不多啦。"杏月咯咯直笑道:"您必是位有福的,奴婢没瞧错人。" 钱家正堂里,钱奎正领着全家老小给徒元徽磕头,唯一没跪的,便是钱奎的母亲,也就是徒元徽的外祖母钱老夫人,这会子她正坐在一旁,泪眼婆娑地瞧着好多年未见的外孙徒元徽。 "太子爷上一回来东阳,才十岁出头,还是随皇上东巡过来的,没想到一转眼,咱们爷已是位风神俊秀的少年郎了。"钱老夫人慨叹道。 "老夫人这些年身子可好?"徒元徽笑问。 "托皇上和太子爷的福,"钱老夫人回道:"说来老身也是上六十的人,该吃的吃、该穿的穿、该乐的乐,也算享了一辈子的福,只可惜我那亲生的丫头命薄,年纪轻轻便去了。" 见老太太又哭了,忙有旁边的钱家女人上前安慰。 "老夫人,孤的母后虽已去世多年,不过父皇依旧心怀牵挂,每年到了母后祭日,少不得都是父皇亲自带着孤前到乾陵去拜谒。" "那便好。"钱老夫人叹了口气。 "皇上也是长情人,这些年不仅将太子爷您放在心坎,便是钱家也多得照应,实在是皇恩浩荡。" 徒元徽点头道:"孤出来前,父皇特意嘱咐,让孤回京之时一定要来瞧瞧外祖母大人。" "请太子爷代老身多谢皇上记挂。"钱老太太笑着回道。 正说着话,门外闪进一个人影,见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便从侧边猫着腰往前走,直到站到了钱奎身后。 别人没注意,徒元徽却是瞧了个一清二楚,笑容也有些浅了,他望着转头望着钱奎道:"父皇对钱家恩宠有加,虽是天大的福分,却靠了先人余荫,非你等理所应当,孤若是你们,定会诚惶诚恐,多念着感沐皇恩,时时想想,自己有无疏漏过错之处。" 听出话中警醒之意,在场的钱家人都有些慌神,便是钱老夫人也顾不得矜持了,带头跪到徒元徽脚前,道:"老身管教无方,纵得下面子孙不知自省,这才做了忤逆不道之事,请太子爷责罚。" 徒元徽纹丝不动地站了好一会,眼睛却盯着钱奎身后,那个方才偷偷摸进来的年轻人。 钱奎瞄到徒元徽正瞪着自己的长子钱严,吓得汗都出来了,想着前些日子得到的消息,现在这个逆子又不知去哪里胡混了,太子爷到了才偷偷溜了回来,当下忙磕头求饶道:"太子爷,小儿不懂得,如今已然吃了教训,当日他只是一念之差,才挪了织造局的钱款,如今下官卖了两所宅子,已然补齐了亏空。" "怕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吧!"徒元徽淡淡说道。 他早就知道钱家是什么德性。 "钱奎,听说你们巧立名目,私自开征关税,可是事实?" "这……"钱奎差点瘫坐到了地上,这私开关税的事,正是儿子出的馊主意,实在是这两年织造局娄子捅得太大,再不弥补怕是要出大事,其实这开税也才刚开始试了两个来月,谁会没想到,远着的太子爷竟然消息如此灵通。 "钱奎,这些税项立时给孤停了,另外把你们织造局的账目全部核查一遍,若有不该多的,或不该少的,尽快拾遗补缺,两个月后,孤便会向皇上请旨,派人查验各地织造局账目进出,你要敢给孤过世的母后丢脸,别怪孤不顾念什么亲戚情分。" "下官遵命!"钱奎已是吓得体似筛糠,抖索了半天停不下来。 钱严在这时候忍不住上前跪下说道:"太子爷,钱家这些年为国尽忠,为太子爷效力,如何今日一出事,倒落不着您的好了?" 钱家就是这样的德性,他太客气也太照顾了,对于他,他们显得真当自己为亲戚了,原本需要十分恭敬,也就只有了三分。徒元徽那时候想着钱家对他忠心,也最不会背叛他,还给他解决了不少事,也乐意亲着。 这会儿听到钱严的话,语气就肃然起来:"好大的胆子,钱奎,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儿子,孤何时开始结党营私,竟劳您家为孤效力?" "下官不敢!"钱奎回身作势要打钱严,手伸到半空,却迟迟舍不得下去。 正堂的气氛立时变得压抑。 徒元徽知道钱家的德性,现在也不想管,他这些日子就和他们说清楚了,若是愿意改,日后他还认这个舅家,还是这副德性,那也对不住了。 徒元徽弯腰将钱老夫人扶起,这是母后的母亲,就算是君臣,他也该给外祖母一些脸面。 "老夫人请起吧!"将人送回座上后,徒元徽继续对钱奎等人道:"孤是钱家外孙,自是与各位休戚与共,尔等建功立业,孤面上便有光,尔等若行了不轨之事,你们说,孤该如何自处?" 钱严这会儿也不敢在太子爷面前说话了,和钱奎等恭敬称受教。但是不是真的受教,双方都心知肚明。 徒元徽训完后背手从正堂出来,小德子急赤火燎跟在后头,一个劲地劝道:"太子爷息怒,可别为了那些不上道的折腾自己!"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孤这个表兄钱严不是个东西,你派人给孤好好监视着。"到最后全败在他手上。 小德子没听明白,目瞪口呆地望着徒元徽。太子爷最重钱家,虽然钱家不在京城,但是钱家一有个什么事,太子都会不过问原因就维护,每年节赏下的东西也都体面异常。 太子爷最不喜别人说钱家有什么不好的事,这次竟然让他派人去监视这位钱严,实在让小德子意外之极。 "还不去?" "是是,奴才这就去安排。" 徒元徽继续往前走。 这钱严就是个祸害,日后钱家两百来口也全死在他手上。 记忆里钱家的下场,徒元徽现在想想依旧愤怒。 钱奎病死了,钱严接了东阳织造后,然后打着他的旗号横征暴敛,私设关税数十来项,八年间贪污公款达到一百多万两,引起东阳百姓民愤,到最后竟是联名告了御状。 而那时候父皇已对自己生出失望之意,加之一众兄弟在一旁煽风点火,皇上再没有松手放过钱家,一夕之间,钱家树倒猢狲散,而徒元徽自己当时自身难保,竟是无能为力了,只能看着钱家满门被抄斩,也是因为父皇没有手下留情,他这个太子的声势跌入了冰点,没两年,他也被废了。 第13章 0013 徒元徽脸色不善走回屋来,冯玉儿和杏月都吓了一跳,小德子一声不吭地上前,扯住杏月便出去了,冯玉儿也想跟着走,却被已坐到c黄边的徒元徽一个眼神给制住,只得不情不愿地往前挪了过去。 被人一扯,冯玉儿站立不稳,一下子坐到了徒元徽腿上,冯玉儿刚想挪动,免得他又没什么顾忌地白日宣淫,没想到徒元徽却停了动作,将冯玉儿的头埋到自己怀里,便是好一阵的沉默。 冯玉儿一动不动等了好久,她感觉自己快闷气了,可徒元徽还是什么动作都没有,下意识扭了扭身子,叫了一声:"太子?" 徒元徽根本不搭理她,反倒用胳膊掐紧了冯玉儿的腰,不让冯玉儿动。。 "我给您上些茶水点心吧!"冯玉儿被箍得有些喘不过气,又使劲地挣了挣。 "消停些吧!"徒元徽只能放开人,但是放开了,却没有真让冯玉儿去给他沏茶的意思,他立刻吻住冯玉儿的唇,将人抱起来向屏风后的c黄榻走去,随后两人双双倒在c黄上,如冯玉儿所想的,又是白日宣淫了。 这边,徒元徽和冯玉儿白日风流,另外一边,钱奎父子正坐在钱老夫人的堂屋里。 钱奎一直唉声叹气,钱严却在跳着脚大骂太子忘恩负义。 一旁闭目打坐的钱老夫人任钱严污言秽语地闹了好久,可这没玩没了的,也不得不开口训道:"严儿,适可而止吧!" "祖母,孙儿不服,他如今住有咱家,吃咱们的,喝咱们的,倒是指桑骂槐地,说咱家银子来得不干净。"钱严张口大骂。 "严儿,休得胡说!"钱奎喝道:"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侮rǔ太子,你不想活便算了,还想带累钱家人。" "爹,儿子就是不服!"钱严大叫,"当日皇上让咱当东阳织造,不就是看在这是肥差,要照顾您这国舅的生计,如今怎么了,瞧咱们挣得多,他倒眼红起来。" 钱奎摇着头道:"也是你闹得过分了,竟敢从织造局的账上取银子挥霍,如今捅出来事,你倒有理了!" "那么一大堆银子放在那,不花也是浪费,再者说了,儿子不过是借用一下,到时在赌坊赢了钱,自然会填补回去。"钱严丝毫不觉得自己有错。 "你这逆子!"钱奎指着儿子骂道:"你什么时候填补过亏空,你在赌坊输了多少钱,别以为老子我不知道。" "好了!"钱老夫人终于呵斥道:"你们父子俩自己吵个什么劲,严儿拿银子的事老身都知道,也帮着记了账,总有一日会让他全还了,有功夫在这瞎吵,不如想想怎么将织造局的账目填平,说不得两个月后,真有人来查了!" 钱奎一跺脚,气道:"怎么填平?还不是拿自家的银子补亏空,儿子这些年挣下的家业,迟早会给这小子败光。" 钱严不服道:"如何又怪得上我了,根本就是太子没事找茬,皇上都放过咱们一把,凭什么他要咬着咱们不放,这哪里是对待亲戚,根本就是对待仇人家,他要再这么下去,老子投靠别人去。" 钱奎一听立刻大怒,干脆脱了鞋追着钱严打起来:"当着你爹的面,你还敢自称老子?这是不想好了!" 钱严躲在钱老夫人身后,钱老夫人立刻呵斥。 "别说了,我们钱家只能是太子的人,严儿你也消停一些。" 钱严也就嘴上过过瘾,也真没想过背叛,而且就算背叛了,作为太子的外家,也没人相信。而且放着好好的太子也不巴结投靠,去投靠那些皇子算什么。 虽然徒元徽发作了,头一天到钱府便闹得大家不痛快,不过他毕竟是太子,钱奎还得要好好招待,也想趁机给自己壮壮声势,将海云城大小官员、士商豪绅召到家中,让他们能有幸见识太子爷的翩翩风度,明白钱家的根底到底在哪。 知道钱府今晚有夜宴,且是专为招待徒元徽而设,冯玉儿并未放在心上,她自忖来路不明,也没那个抛头露面的野心,正好躲屋里睡大觉,反倒轻松自在。 却不料今日太阳是从西头出来的,钱老太太竟然派人来请她赴宴,甚至还送了两匣子金银首饰过来,只说是一点心意。 冯玉儿一头雾水,自是要听徒元徽的意思。 "既是钱老夫人派人送来的,你便收了,也是她做长辈的心意。" 徒元徽在妆匣里挑挑拣拣,拾了一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cha在冯玉儿的堕马髻上,说道:"只去了以后,她同你说什么,你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也不用给我带什么话。" "啊?"冯玉儿没有听懂。 徒元徽笑了笑,拉着冯玉儿出了屋外。 自是有钱家仆妇领着冯玉儿并杏月往钱老夫人的寿延堂走。 冯玉儿是个知礼的,前日随徒元徽来到钱府,便直接进到正院,既然徒元徽没吩咐,她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故此,这也算她头一回真正见识到钱府的繁荣景象。 最先让冯玉感叹的,便是钱府之大,从正院到寿延堂,竟是要坐马车过去的,从车里往外望,各处院落林立整齐,白墙黑瓦间,参差着高矮不同的花糙树林,还有清溪浮桥,佳景葱茏,这一糙一木皆是讲究。 等她到的时候,寿延堂里已来了不少人,冯玉儿低着头随人进到屋里,很快便被领至一位着宝石青织银丝牡丹团花褙子,两鬓含霜,皮肤白皙的老妇面前,冯玉儿瞧着,她眉宇间竟与徒元徽有几分相像。 "玉儿见过老夫人。"冯玉儿上前福身道。 "冯姑娘快请起,老身失礼,岁数大了眼神便有些不济,可否请姑娘上前一步说话?"钱老夫人笑容可掬地道。 冯玉儿款款起身,走到钱老夫人近前。 有仆妇给钱老夫人送来一副眼镜,钱老夫人戴上,先凑近瞧瞧冯玉儿的脸,又拉住她的手抚了抚,笑道:"好水灵的丫头,这ròu皮儿细得,也不知怎么养出来的。" 听到钱老夫人夸赞,不少女客皆转过头来打量冯玉儿。 别人还没开口,倒有一位三十开外的妇人走上前来,妇人在一群光鲜的贵妇中不起眼,但这会儿去大着胆子过来奉承地笑问:"老夫人,这是哪寻来的姑娘,竟跟仙女似的好看。" 钱老夫人微皱了一下眉头,显是觉得这妇人有些没事找事,口中却不得不敷衍道:"家中远亲,这几日来做客的。" 那妇人大概也没瞧出钱老夫人不喜,仍继续追问,"姑娘怎么称呼,几岁啦,可许了人家?" 冯玉儿头一低,回道:"玉儿姓冯,十六了,未许人。" 没想到那妇人竟开心地拍起手来,"哎哟,我可听出口音来了,这冯姑娘从我娘家老家金陵来的,咱们可是乡亲呢!" 旁边有人捧场道:"周夫人出嫁前是荣国公贾家的三姑娘,那可是金陵四大家族呢。" "听说过。"冯玉儿随口答道。 周夫人这时更来了兴致,上前道:"不知为何,妾身第一眼瞧着,便觉得冯姑娘合眼缘。" 钱老夫人终于不耐烦了,勉强笑着起身道:"我们这丫头一来就病了,今日才出得屋,老身可有不少私房话要说,你们几个先在这闹闹,我带冯丫头到外头转一会。"说着,便拉着冯玉儿出了堂屋。 第14章 0014 钱老夫人领着冯玉儿穿过一扇月门,进到寿延堂后头一个精致的小花园里。 让冯玉儿扶着自己坐到一个石凳上后,钱老夫人笑道:"冯姑娘,老身是谁,你想必是知道的?" 冯玉儿点了点头,却没有开口。 "太子是老身亲外孙,只可怜他一岁上便丧了母,虽是由皇上亲自教养,却没得着多少母爱外,老身又在东阳,无法照拂到,少不得觉着亏欠了他。" 冯玉儿心中诧异,不知道这老太太对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何用意,一闪念间,她想起方才出来时,徒元徽嘱咐的,听到什么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并且不许同他说,不由心下一笑。 "这孩子如今有十九了,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没娶太子妃也罢了,毕竟是大事,历代太子及冠后娶太子妃也不少,但到现在都没娶个侧妃良娣,太子东宫也拿不出什么人来,虽有几个女人,不过皆是上不得台面的侍妾,如今老身瞧着,殿下似乎很将你放在心坎上。" 冯玉儿颇有些不赞同,觉得钱老夫人眼光实在不好,竟看不出,自己可能是最上不得台面的那个。 "不知道他有没有同你说过,昨儿个你们刚来,殿下便同他舅舅和表兄闹得不愉快。"说道这里,钱老夫人叹了一口气:"我家这些儿孙,老身也知道,都是没出息的,说实话,也是该教训一下了。" 见冯玉儿只微笑地听着,并不多嘴,再瞧她头上cha的那根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虽属上品,却不是自己送的那妆匣里最好的首饰,便觉得冯玉儿约略知道些进退,不免决定,要在她身上试上一试。 "说来切ròu不离皮,殿下亲外家是钱家,或好或歹,他这一辈子便和咱们拴在一起,自家亲戚,谁有个难处都得互相帮上一把,可不带在自己舅舅背后使刀的。" 这话到最后便有些重了,冯玉儿这时已听出个大概,十有八九,钱老夫人是想让自己在徒元徽耳边吹个枕头风什么,冯玉儿哭笑不得,她老人家哪只眼瞧出来,徒元徽会对自己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言听计从。 "如今你跟着他,虽还未过明路,可老身看得出来,元徽是动了真心的,你呢,也不能妄自菲薄,爷们儿的事,咱们女人虽不能胡乱置喙,可瞧见他走偏的时候,你也得拉上一把,这样的女人,才最得男人敬重。" 听着钱老夫人的洗脑,冯玉儿只能点头表示受教,其余的一概不予置评。 钱老夫人也是点到为止,瞧着天色要黑了,便道:"一会子便要开席,如今还不是时候亮明你身份,就权当你是老身娘家亲戚,回头跟老身坐一块,以后过了明路,也是好听些。" 冯玉儿自是谢过了。 两人正要离开,从小园子的另一处门走进一名男子,笑嘻嘻地来到钱老夫人跟前,道:"钱家今日请客,老祖宗也不知会孙儿一声,幸好今日手气不好,我提早回来了,否则可不少喝一顿酒。" 正是钱严。 钱老夫人直叹气,说道:"今日是为你太子表弟接风洗尘,可是来了不少客人,你不许作怪,更不许喝多,要是再惹人生了气,老身便将你赶出钱府。" "瞧您老说些什么呢!"钱严大笑,无意中瞄了钱老夫人身边的冯玉儿一眼,竟像是傻住了。 冯玉儿立刻侧过身,假装在欣赏周遭景致,不让他再看自己的脸。 "这位妹妹面生,想是头一回来咱家做客吧?"钱严作势想上前。 钱老夫人知道自己这孙子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但冯玉儿可是太子宠妾,绝不是任人调戏的,心下一急,上前挡住冯玉儿,冲着钱严道:"还不快到前头去,既然回来了,就帮着你爹招呼客人。" 钱严哼哼两声,死劲地越过钱老夫人又瞅了两眼冯玉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走远了。 酒宴过后,徒元徽回到屋里已然微醉,瞧见正在镜台前卸妆的冯玉儿,便笑嘻嘻上来,缠着说要为她画眉。 虽心里不耐烦,冯玉儿却知道这位主儿是个矫情的,最受不住人家不听他的话,于是只好任由他瞎折腾。 冯玉儿干脆闭起双眼,随那醉鬼抖索着手在自己脸上瞎比划,等听到叫她睁眼了,冯玉儿虽早做好思想准备,可往镜子里一瞧自己,还是差点哭了。 这哪里是画眉,徒元徽分明往她额头上贴了两把大扫帚。 "原来这便是所谓闺房之乐,快哉,快哉!"醉鬼打着酒嗝笑道,显然缺乏自知自明,还真当自己是画眉高手了。 "多谢爷您赏面儿!"冯玉儿好气又好笑,却只能违着心吹捧,到后来人睏得不行,也懒得再擦了,便带着两把扫帚,服侍徒元徽睡下。 次日再醒,冯玉儿生是被徒元徽吵醒的。 "我说,昨儿个你作什么妖去了?"徒元徽趴在冯玉儿肩头笑个不停。 冯玉儿斜了他一眼,"还不是爷起的雅兴,一定要为玉儿画眉。" 徒元徽微抬了抬身,用中衣的袖子替冯玉儿擦了那两把"扫帚",他这下手也没个轻重,没一会,冯玉儿的额头红了一大片。 等毁灭了罪证,徒元徽在冯玉儿脸上亲了亲,复又躺下,问:"昨儿个在钱老夫人那儿可开心?" 冯玉儿想了半天,却寻不出什么开心的地方,除了见识到钱家的豪阔奢华,一个晚上,尽瞧见人轮着上来拍钱老夫人马屁,说白了,人家想巴结的还不是钱家背后的徒元徽。 "还好啦!"冯玉儿敷衍了一下。 "我母后是钱老夫人长女,底下两弟一妹,都没什么出息,不过靠着皇上垂怜,在外头得些脸面。"说到这儿,徒元徽话语间便有些不高兴,对冯玉儿说道:"可恨,不知感恩就算了,还到处惹是生非。" 冯玉儿侧头瞧了瞧徒元徽,不知道他跟自己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徒元徽叹了口气,问,"昨儿个老太太和你说了些什么?" "玉儿忘了。"冯玉儿笑答:"我可听爷的嘱咐了,钱老夫人话一说完,我便什么都不记得。" "无非是想让我照顾钱家,他们若捅了什么娄子,千万要帮着打马虎眼。"徒元徽淡淡地说道,不免想起记忆中自己心软得很,还真就这么做了,结果生生被这帮子亲戚一坑到底。 冯玉儿笑了笑,权做回应。 徒元徽伸手将冯玉儿搂到怀里,又和她牢骚一句,两人才慢慢起身。 第15章 0015 东阳首府海云城素来是水陆繁华之地,一条运河穿过城中,蜿蜒曲折地流入大海,这等风水宝地自是商机无限,少不得引来各色生意人,甚至还有外族人在城中开铺,海云城内,可谓到处皆是集市,这景象,连金陵都未必能有。 徒元徽是个爱玩的,既是到了此处,自然要去外头瞧瞧热闹。 这日徒元徽收拾停当了,刚想带着小德子出门,转头瞧见送他到门口的冯玉儿一脸的羡慕,不由心下一动,问她:"要不一块儿去?" 冯玉儿见他是真要带着自个去,当下就点头。 徒元徽笑了笑,对小德子说:"还不去安排!" ※※※ 不一时,海云城永庆楼前停下两辆马车,从头一辆车里下来两个人,皆是粉面敷唇,玉树临风,端是两位美男子,这般好看的人,免不得引来周围注目。 然而令人惊诧的是,这时走在前面的男子停了下来,十分自然地回身牵起后头同伴的手,旁边众人心中皆唉叹了一声,可惜了这般好相貌,居然是一对断袖。 同冯玉儿拉着手进到雅间,徒元徽心情一时绝好,亲自为冯玉儿倒了一盏茶,笑道:"此处的羊ròu可是一绝,当年父皇驾临海云城,特地点了要到永庆楼大快朵颐,在品尝过这里的烤羊腿后,竟是赞声不绝,你正好爱这个,今日就好好尝尝。" 冯玉儿心中不免诧异,她确实好这一口,不过从未同徒元徽提过这个,倒不知他如何知晓的。却不知,这些日子以来,徒元徽早就让人注意了冯玉儿的喜好,也都记在了心里。 这时徒元徽起身走到一扇轩窗前,跟在旁边的小德子机灵,立马上去帮着将窗户打开。 "玉儿,过来瞧瞧!"徒元徽回头招呼道。 冯玉儿走到他身侧,好奇地向外头看了看,原来此处正临着市井,周遭商铺林立,街两旁还有不少小贩,卖针头线脑的、卖小点心的、卖脂粉的,应有尽有,而不远处稍空的地方,甚至有几个人在耍把式卖艺。 小德子也凑过来瞧,一时大乐。 "爷您瞧,那边有个卷毛,跟咱这边的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这穿的是什么呀,还露着半个膀子,真有意思哎!" 那是歪果白仁!冯玉儿心里吐槽。 "这般热闹,倒是在别处见不着的。"冯玉儿赞道。 "京城比这里热闹多了。"徒元徽笑说道。 "改日里,我陪你去京城逛一逛?" 冯玉儿目光一柔,软软地道:"爷可要说话算话。" 徒元徽真待答应,就在这时候。 "前面似乎打起来了!"小德子忽然说起来。 徒元徽和冯玉儿皆顺着小德子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楼下不远处,一群人正在打一个而立之年的文士。 隐约听得见有人在叫嚣。 "哪来的混账东西,居然敢坏了我们爷的好事!" 接着又是一阵惊呼,原来在他们附近,一个穿锦袍的男人竟将一名十四、五的少女扛到肩头,就准备往一辆大车上跳了,此时一位老妇哭得泣不成声,却死命趴住那男人的腿,大声地求饶。 "光天化日这下,欺男霸女啊!"冯玉儿嘀咕了一句。 "那抢人的是穿着钱家下人的衣裳?"小德子猛不丁惊呼道。 徒元徽脸色难看,不一会儿就听到底下人叫嚣。 "我家大爷瞧上你闺女,那是她上辈子积德,老太太,别这么叽叽歪歪了,回头自有人给你家送银子去。"一个人伸手将老太太扒拉到地上,扯着嗓子道:"你闺女这是去侍候太子爷的,再敢闹,小心衙门来人抓你!" 冯玉儿"噗嗤"笑了出来,歪头一看,徒元徽的脸已然成了铁灰色。 "小德子,下去叫人把那帮子混蛋收拾了,然后再扔给东阳巡抚。"徒元徽此时火往心头撞。 "还有,把钱严的腿给孤打断了!"这次打断了,也省的他再生事,也让他继承不了钱奎的织造位子。 "奴才遵旨。"小德子哧溜一下,便跑了过去。 不一会儿,小德子就不知从哪里招出了一堆的便衣护卫,训练有素的护卫一出手,对着钱严和他手下劈头盖脸揍了起来,功夫了得,钱严等人被治得死死的,随后,便听到钱严一声惨叫,旋即没了声响。 小德子这时站在人堆里,对着钱严手下呵斥,也向诸位百姓行了一礼,说道:"太子爷人品贵重,岂容你等胡乱攀诬,给我好好教训他们,然后交到东阳巡抚衙门去,依法处置!" 冯玉儿瞅了瞅徒元徽的脸色,看来是真的生怒了,当下将头探出窗外想看得清楚一些。 徒元徽还生着气,但也还记得从后头抱住她道:"脖子再伸长些,你可就掉下去了。" 冯玉儿一门心思想看清楚一些,便也没在意徒元徽的动作,见钱严被打了,也不由地道:"这样解气,我上回瞧见钱严,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爷你英明。"又稍微吹捧一下自家金主。 徒元徽却手圈紧了冯玉儿,问道:"在哪瞧见的?他有没有放肆?"如果有,这条腿也是轻的。 "哪有!"冯玉儿笑答:"钱老夫人在场呢,他就是有贼心,也未必有这贼胆。"虽然徒元徽让人打了钱严,可钱严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冯玉儿这身份……她也没将自己看得太重,也不敢说实话了。 然而,徒元徽完全看出来了。 "看来光打折腿还不够。"徒元徽低头在冯玉儿耳边低喃:"回头让人把他眼珠子挖了!" 说得让冯玉儿吓了一大跳。 好在这时候小德子上来了。 "爷,苦主求见爷您,想要拜谢。" 徒元徽说得:"也好,叫上来吧!" 当下就有侍卫将要来觐见的三人都搜了身才放上来。也因为这翻举动,周围的百姓也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太子不愧是太子,公正无私,钱严就算是亲表兄,也一样处置了。 看这情况,钱严之前一直打着太子爷的名号做了不少坏事,只怕也未必是太子爷使唤的。 小德子引来了两女一男。 一进屋,小德子便道:"瞧,这位便是太子爷。" 进来之人立时跪在地下,倒头便拜。 那方才在下面哭得稀里哗啦的老妇口中直称谢:"太子千岁救命之恩,民妇感激不尽,多亏您救了我家丫头,要不她这辈子便完了,那钱家祸害了咱海云城多少姑娘啊!" 徒元徽眉心一挑,想了想,客气地道:"这位大娘,倒是孤的人出手太晚,让你等受了惊吓。" 这时候,跟过来谢恩的中年文士虽然一身伤,却还是礼数充足地行完礼,然后颇有些书生意气求道:"太子爷,钱家深受皇恩,却不思感念尽忠,反侍宠生骄,危患乡民,求请太子爷以国家社稷为念,替天行道。" 徒元徽这才注意到那人,待瞧见他抬起头来,眼中吃惊之色一闪而过。 秦业。 第16章 0016 徒元徽又安抚几句老妇,就淡淡地挥了挥手,侍卫将将在场的人送了出去了。 然后对着秦业说道:"你免礼吧。" 秦业这才起身,身上还痛着,但是刚才那夫人和姑娘是他的邻居,平日里他受其恩惠极多,也不能干看着,这会儿冷静下来,还有些心有余悸,此时面对太子爷,也有些紧张了。 "你叫什么名字?"徒元徽就是知道了,也还是问道。 秦业连忙行礼,说道:"学生秦业,字云生,拜见太子殿下。" 冯玉儿听了,好奇地瞅了他一眼,除了王子弘、王子胜和薛松几个,终于又出来一个和红楼剧情挂名的人物了。不过,她还是不确定这秦业是不是红楼中那个秦可卿之父秦业。 "是东阳秦业?" 秦业有些吃惊,他虽然是个举人,但举人何其多,也不可能让太子殿下注意到他啊。 "学生正是。" 徒元徽坐了下来,指了指他旁边的座位道:"坐吧,林文晖向孤举荐你,说你是个有才的。如今瞧来,秦业你是个人才。"是不是人才不知道,记忆中,他没瞧见秦业有什么才能,因为他就没有重用过他。 但是记忆中,他对自个倒是忠心,收养了他和玉儿的骨ròu可卿,俸禄不多,他也没派人给过赏赐,他还是倾全家之力金尊玉贵地养着可卿,又从来没有泄露过秘密。虽然今天他有些蠢,但也能见他情义,徒元徽觉得自个夸他两句也无妨。 秦业这才恍然。 林文晖和他一起同出东阳学院,林文晖是他的师弟,只是林文晖是姑苏世禄林家的旁系,考过进士后,仕途也就顺了。而他是平民出身,曾和林文晖学业差不多,可运气不大好,林文晖都考上进士为官了,他还在考举人,如今三十有二,还不知道日后能不能考中进士。没想到,林师弟竟然会向太子引荐他。 秦业一时感动不已,立刻冲着徒元徽作了个长揖:"在下鄙陋之人,才疏学浅,太子爷太过夸奖,在下实不敢当。" 一旁冯玉儿好奇地打量着徒元徽,有些纨绔气十足的太子居然还会礼贤下士这一招,别说,装得真挺像。 "这次是孤对亲戚管教不严啊!"徒元徽要想做表面功夫,他完全能玩得很好。 秦业一惊,有些怕太子心里有其他想法,毕竟钱家是太子的外家,当下连忙说道:"太子殿下品性高洁,乃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殿下又作为储君,国务繁忙……" 徒元徽打住了他的话,这秦业也无怪在他记忆里也得不到他喜欢,拍马屁说奉承话也没什么意思。 "行了,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秦业日后尽管拿出今日对抗钱家的勇气提点孤,孤必重用你。" 徒元徽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是一惊。太子爷竟然这么看重这么一个糙民!却不知,太子完全是看在秦业战战兢兢忠心不二的份上。 秦业这会儿有些感动得痛哭流涕了,没想到太子爷竟然是这般有明主之像的人物。 徒元徽见秦业跪拜下来口称爷认主,他满脸含笑,转头对冯玉儿道:"玉儿,咱们这回来东阳,果然不虚此行!" 秦业早就注意到徒元徽身边站着一位翩翩少年,只觉此人漂亮得竟不像男儿,却不知他身份,见徒元徽对他这般亲热,免不了猜测,那少年怕也是贵胄之流。 徒元徽想了想,指着冯玉儿,对他介绍道:"这位是拙荆,随孤一同出巡的。" 冯玉儿一愣,没料到徒元徽竟会跟人这么介绍自己,微微低头。 "原来是娘娘,见过娘娘!"听说是太子爷的女人,秦业行完礼就再也不多看两眼,可见相当知礼,又作揖道:"在下实在失礼。" "不必多礼了,坐吧!"徒元徽说得。 秦业只得坐下,但头也就不抬,屁股也只做了凳子五分之一,一副恭谨聆听教诲的样子。 徒元徽早就知道秦业是什么德性,也不在意。 他现在看得顺眼的,再沉默再不会说话,在他眼里,也是个好的。这个性子,徒元徽就算知道十几年后的记忆,他也没改。 一会子菜上齐了,徒元徽一边同秦业喝酒谈天,一边大大方方地为冯玉儿剔烤羊骨上的ròu,竟是乐在其中。 冯玉儿先还有些不习惯,过了一会,见徒元徽乐此不疲,便也坦然地接受了。 没想到一开始秦业还战战兢兢,等到徒元徽和他碰了几杯酒,这人竟然变化了。 "太子爷,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显然是有些喝高了,加上今日遇到一位赏识自己的贵人,不免有股子推心置腹的冲动,当然,也不否认他想好好表现一番。 他得知林文晖进了东宫,就不免留意现在的局势,还问过一二林文晖,林文晖虽然没透露多少,但他上京赶考两回,在京城待了也差不多一两年,到也知道了不少事。 "说吧!"徒元徽并不介意他说什么,说得错了,他也不会追究。 "人人皆知,太子爷深受皇上重望,今日得见您,在下以为,太子爷确有为君之相,只是……" 徒元徽目光微凝,随后问:"只是如何?" "朝堂风云变换,虽已明定了储君,但觊觎大位之人却不在少数,太子爷切不可掉以轻心,若有一着不慎,怕就会功败垂成。" 徒元徽平静得很,记忆中,林文晖也曾这么劝过他,不仅要正言立行,更要小心提防宵小之辈,只是他当时自恃皇宠,根本未放在心上,结果才落得那般狼狈下场。这对师兄弟,倒是有些意思。 "继续说。"徒元徽含笑道。 冯玉儿目光扫过秦业,这倒是不大像红楼梦中,那个秦可卿之父——平庸可悲的秦业了。 第17章 0017 秦业继续说道:"殿下,您的众位兄弟中,如今可与您抗衡的,除了甄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徒元升,便是自小被现皇后收养的四皇子徒元晔,而这两人之中,徒元升因为战功卓著,很受皇上信任;而徒元晔素有贤名,您好几个兄弟都是他的拥护者,实力并不容小觑。" 徒元徽依然不动声色,记忆中他自忖矜贵,是父皇唯一的嫡子!根本没将那帮异母兄弟放在眼里,兄弟们一动,他就放肆地夺了他们的差事打压,然后被兄弟们联合摆了一道,几个兄弟联合,还是后来得位的徒元晔暗自推动的,徒元晔表面上兄友弟恭,对自己甚为敬重,心下城府极深却不露任何痕迹,最终在他的cao纵之下,几个兄弟合伙,皆把刀举向了自己这太子。 秦业见太子反应,心中不由大胆了些,继续说道:"此为外患,还有内忧。" 这会子的冯玉儿已再吃不下,无奈徒元徽那头顾着说话,手上还继续忙个不停,大有要撑死冯玉儿的势头。 "所谓内忧,便是您对皇上、皇子以及亲眷的态度。" 徒元徽等着秦业继续说。 "世人皆知,皇上体念太子爷,据说便是您出巡的仪仗,都是比照皇上,然而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虽是皇上拳拳爱子之心,此举却违背人伦法度,易为人诟病,于太子爷并无益处,何况皇上已近幕暮年,想法未必不会有所改变,在下觉得,太子爷是时候往后退一退了。" "退一退?"徒元徽含笑,倒是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果没有那些记忆,这么在他面前说,一定会被他厌弃。 在这样的局势完全看清楚他这个太子该退,而且敢说出来,确确实实是个人才,之前他倒是只想因为秦业的忠心重用一二,现在,他觉得自己偏颇了。 "对于诸皇子,太子爷若能怀柔,自是皇上乐见,而这一点上,四皇子显然高招得多。" 徒元徽不语。 其实这也是父皇惯出来的,从小他便被父皇教导,自认高人一等,诸位兄弟见到他都得跪下磕首行君礼,时间久了,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他也放不下身段,同其他兄弟们好好相处。 现在想来,这虽是父皇的爱子之心,但也许,也是一个考验。 "还有便是亲眷了,太子爷别怪在下说得直白,就拿钱家来说,您若再听之任之,日后大事必先坏在他们身上!"秦业叹道:"在下还曾听说,您的奶公竟以东宫名义公然替人买官卖官,如此等等,太子爷该是考虑该如何应对了。" 秦业今天决定拼了。 今日得了机会,太子爷又这么看重他,他也想拼一拼,将以前他所想所虑的全部说出来。 ※※※ 晚上,徒元徽躺到c黄上,不免有些辗转反侧。 一闭上眼,就梦到自己又被关进了那座幽深的禁宫,身上的铺盖潮湿阴冷,漆黑的屋里,除了穿墙而入的风声,便是角落里不时传来的老德子止都止不住的咳嗽声,这老家伙最后比自己先走一步,是得了严重的喘症,却无人为他医治。 绝望,无尽地绝望…… 徒元徽猛地睁开眼,背上已是冷汗淋淋,待坐起身,徒元徽在黑暗中怔了半晌,使劲抱住自己的头,忽然感觉,既然人生凄苦无常,自己何苦来哉,要重活这一回。 "爷,您怎么还不睡?"旁边冯玉儿探起身问。 "无事,你先睡。"虽口中这样说,徒元徽却突然将冯玉儿拉到自己怀里,低声说道道:"玉儿,此后咱俩便活在一处,谁都打不散,到孤死的时候,你一定得陪在孤身边,不许丢下孤先走。" 冯玉儿忍不住抖了一下,伸手摸摸徒元徽的额头,温声道:"爷,大晚上说这些作甚,可不瘆得慌!" 徒元徽听玉儿的语气,就一脸嫌弃地避开了冯玉儿的触碰,不过心情莫名地好了不少,还喝道:"你这小胆儿倒是越来越肥了,记住,孤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顶嘴,知道把孤惹不痛快的下场吧?" "哦。"冯玉儿心里淬了一口徒元徽傲娇气,口中却答了一声,便钻进徒元徽的怀里去了。 第二日一早,徒元徽只说了声去找秦业,便带着小德子跑个没影。 杏月过来服侍冯玉儿起身,笑呵呵地给她递了个消息。 "姑娘,昨儿个这府里闹了好大动静。" "怎么了?"冯玉儿示意她往下说。 "说是那钱家大少爷在外头被人打了,把这一家子闹得炸了锅。" "你如何打听到的?"冯玉儿好奇地问。 "咱们外头侍候的那些个都是钱家人,这两日我同他们混得熟了,便在旁边听到一二,说是连东阳巡抚都惊动了,大半夜的亲自将人送了回来。" 冯玉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笑道:"那钱大爷的腿是不是没了?" 杏月大为惊讶:"姑娘您是未卜先知?" "哪有。"冯玉儿便把昨日徒元徽让人揍钱严的事说了。 听到后头,杏月忍不住笑道:"咱们太子爷果然是恩怨分明的,打得好,合该给他们吃些教训,省得日后带坏了太子爷的名声。" 这时候,外面这时传来一声女人的问话。 "冯姑娘可在屋里?" 杏月得了冯玉儿点头,掀帘子出到外面,笑问:"我们姑娘在呢,不知嬷嬷有何吩咐?" 屋里的冯玉儿听见外头嬷嬷和杏月说,钱老夫人要见自己,心中早猜出了八九分,怕是钱老夫人又想让自己吹枕头风。 心下有些不愿,等杏月进来,冯玉儿便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换了男装的冯玉儿带着杏月走在了街上。 杏月边走,边扯身上的小厮衣裳,明显极不自在,冯玉儿开始还在前头,迈了好几步,突然发现杏月没跟上来,再回头瞧时,见这丫头抱着双臂站在原地,眼睛还四处偷瞄,样子极是猥琐。 冯玉儿回身对杏月道:"瞧你怕的,这街上走着的,谁管谁呀,何况后头还跟着咱们的人,放心,没人会吃了你。"说着特意拿眼扫扫跟在他们后头的两个侍卫。 方才钱老夫人派人来请,冯玉儿不乐意掺和钱家的事,便让杏月扯了个谎,说徒元徽正在永应楼等着自己,还派人催了好几趟,她不敢违拗。昨天,太子带着冯玉儿男装出去了,也瞒不了钱家,到也没怀疑。 冯玉儿后来想想,谎话总得说圆了,索性便带了杏月出门,临走前点了两名侍卫跟着,以护着安全。若是没有人跟着,她身上又有路引身份什么的,还真想逃了算了。 然而她什么也没有,就只能真的逛街了。 这年头,有时候说风气紧,比如一女不嫁二夫,但风气又不紧,街上女子带着帷帽就能在街上玩了,更有和离的事发生不少。 冯玉儿进了女眷所常去的首饰和衣铺还能取下帷帽来。 从最后一家金铺出来时,冯玉儿就说道:"这会子该回了。" 一直在门口蹲守的两个侍卫互相看看,面皮子明显一松,陪着女眷逛可真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先解释一下,本文的人都不全能,比如,什么事皇家一查就查到了,比如皇帝什么都知道,太子什么都知道!这些在本文都没有。 京城大官里的家事没闹得太大,皇家都不会知道,因为这里的皇家不放人在大臣家,有密探但不常用,就是用了密探,查案也需要时间,需要线索,不会马上就像上帝一样瞬间什么事都弄清楚上奏了! PS:我觉得以前我写的小说不靠谱,太夸大皇家什么都知道的能力,就现实,这么科技的年代,官方要查官员一个案子都挺需要时间的,更别说官员在家里和老婆和亲戚干的一些琐碎事,没有犯法,根本没法查!更何况古代了……所以本文皇家并不是其他小说中的上帝! 第18章 0018 冯玉儿几个人正要往台阶下走,迎面一位妇人和她身边几个丫头走了上来,与冯玉儿正好要挨着肩过去。 这妇人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迷惑,等又凑近瞧了半晌,有些恭敬又亲热的叫道:"妾身瞧着怎么这般面熟,原来是冯姑娘,您这身装扮倒也谐趣。" 冯玉儿反过来打量她几眼,也认出来了,说道:"原来是周夫人,真巧啊!"弄了半天,这位便是那日在钱老夫人处,冯玉儿见过的金陵同乡。 周夫人说好听的是个好交际的,不好听的就是面皮厚,爱拉关系。 于是,她便死活要请冯玉儿几个去茶楼坐坐。 客气半天推却不了,冯玉儿只能由周夫人拉着去了间茶楼。 周夫人特意在二楼靠窗户的位置开了两桌,然后一把拉住冯玉儿坐到其中一个桌上,表示要和她单独聊聊。 待小二上过茶,周夫人神秘地道:"冯姑娘,别怪我等好打听,您的身份,这海云城的官家圈子可都知道了。" 冯玉儿并不奇怪这事的发生,应付道:"让您见笑了。" "见什么笑啊!"周夫人笑道:"你不知道,好几家姑娘可都羡慕姑娘你了,能被太子爷瞧上,那是祖坟上烧高香的事。" 冯玉儿只能"呵呵"以对了,心里头有些不高兴。 周夫人挨过头来打量她,说道:"您怕不是钱老夫人娘家那一头的吧?" 冯玉儿一愣,摇了摇头。 "那就好。"周夫人抓住冯玉儿的手,道:"我瞧着姑娘可亲,才给您说句心里话,那钱家在东阳如今越闹越不像样,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坏了事。" 冯玉儿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位周夫人倒是个敢说的。 "虽太子爷同钱家沾着亲,说不得他听到这话不高兴,可我那娘家自来尊重正统,咱们这一心都是向着太子爷,哪忍心让咱们爷就这么落到钱家那坑里。"周夫人瞧瞧左右,低声说道:"我家那口子虽只是个守城副统领,可消息也能打听到些。" 听出对方在卖关子,冯玉儿只好开口道:"便请夫人您透漏一二吧。" "这几日京里头来了一些人,竟是在悄悄地查钱家,倒像专来找把柄的,您回头别忘了提醒那位一声。" 正说着,有小二来上点心,周夫人立时转了话头,高声笑问,"不知姑娘您家乡何处?" "不记得了。"冯玉儿笑道:"我自小出了家门,以前的事都不记得的。" 周夫人面露惊讶,问道:"竟是如此,那谁人拉拔姑娘长大的?" 这会子冯玉儿心下倒是一松,看来方才是一场虚惊,自己那不光彩的经历看来尚无人知晓,只是知道自己是太子女人的身份。 "是由长辈带大的。"她含糊以对。 "原来如此啊。"周夫人出身贾家,嫡母不是好相与的,她一个庶女那边最擅长察言观色了,丢开面皮求冯玉儿喝茶是看她不会生气,现在看出冯玉儿并不太想深淡,再问下去会让其生气,便扯开话题,聊别的去了。 回到钱府的冯玉儿还没踏进正院,便被里头阵势吓了一跳。 待绕过众人走到堂屋外,冯玉儿便听到里头徒元徽竟在和钱老夫人说的不快。 "太子爷,您身上可流着一半钱家的血,如今怎么能就因为一点小事,居然要将自己表弟押解进京受审?"钱老夫人哭声中带着不平。 "老夫人,以前的事,孤不知道便算了,如今钱严当着孤的面欺压百姓,孤若纵凶包庇,如何有脸当这太子!"徒元徽显然也气得不轻。 "他是有错,可太子爷的人昨儿个蛮不讲理地打断了他的腿,严儿已然受到惩戒,看在兄弟份上,您也该放他一马,如何方才又让人将他锁拿,您是想我让钱家断子绝孙吗?" 徒元徽冷声说道:"钱家养这种儿孙就是自寻死路!钱奎胆子可真够大,去了趟东阳巡抚衙门,便将钱严从牢里捞出来,若是东阳巡抚不拿着此事来跟孤献媚,孤岂不被你们蒙蔽了。" 这时钱奎连忙跪下,哭求道:"臣有罪,只是舐犊之情,老夫实在不忍心看着受了重伤的儿子在牢里苦捱!" "不忍心?"徒元徽冷眼看着他,冷淡地说道:"既如此,你便与钱严一块同孤回京面圣。"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 钱老夫人也不哭了,心惊ròu跳,目光看着徒元徽说道:"太子,这些年钱家送到东宫那么多东西,来路都不干净,你当日收得倒也慡快……" 徒元徽立刻伸手将桌上一只雨过天青方口瓶狠狠摔到地上。 "好,你等既然不想好,就盼着满门抄斩,孤成全你们!"徒元徽觉得自己错的太离谱,因为容忍和亲近,他除了父皇以外最亲近的人都成了这般模样。 在他面前都是这般无所畏惧,那对其他人呢?徒元徽心里一阵阵发冷。前世,他可能真该被废的,那些公布出来的罪状,只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徒元徽自恃从没做坏事,但是他觉得自己的纵容,可能让他成为了天下最大的恶人。 钱老夫人触及徒元徽森冷的目光,再也不敢说下去,对钱奎使个眼色,匆匆忙忙地行了礼告退。 等一院子的人走尽,冯玉儿才战战兢兢进了屋,示意不知何时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德子和杏月一起将地上的碎片扫了,这才上前道:"爷,外面太乱,要不咱们进屋吧!" 徒元徽看了她一眼,回身进了里屋。 冯玉儿认识徒元徽的时辰不算很久,平日里徒元徽对着她很好,虽然有时喜怒无常,但是最生气也没这般大发雷霆过,一时间,冯玉儿心头犯起了怵。 见冯玉儿走了进来,站在屋中间的徒元徽对她伸出一只手来。 冯玉儿没有去拉他的手,而是主动上前,紧紧搂住了徒元徽,温声说道:"爷,不要动怒。" "这帮子不识好歹的,非得等死到临头了才肯觉悟。"徒元徽反手抱紧冯玉儿,不知道打什么主意。 "咱们回京,这烂摊子便随他,孤懒得再管!" 冯玉儿想了想,道:"爷,今儿个我在街上遇到位熟人,她同我说,有人已来海云城查钱家,而且像是存心来找把柄的。" 徒元徽身子一僵,竟自叹了口气。这些是徒元升派来的人,当年查出来后,他和钱家也都没事,因为父皇现在是无条件偏袒他。 ※※※ 望着海云城的城门渐渐落在后头,冯玉儿从车窗里收回脑袋,看了看徒元徽。 此时的徒元徽心情显然没有上回离开金陵那般开心,整个人斜靠在车榻上,眼睛明显放了空,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 窗外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爷,秦先生来了。" 徒元徽这才动了动身子,吩咐道:"停车。" 待徒元徽下了车,冯玉儿好奇地透过窗子往外瞧。 不远处,身上背着个包袱的秦业从一匹马上下来,然后徒元徽走上前,两人说了一会,徒元徽便转身走了回来。 见重新上车的徒元徽面色明显好了不少,冯玉儿心下也笑了。 之后,秦业就一直跟着太子的仪仗队向京城赶去。 离京城越来越近,冯玉儿开始有些坐立不安,时不时掀开车帘往外瞧一下,要不就是冲着徒元徽欲言又止。 徒元徽早猜出她为何忐忑,却故意想逗逗冯玉儿,硬是不提进京后会如何安置她的话,看着她好玩。 冯玉儿也是个闷脾气,那"惶惑"二字已刻在脸上了,却就是不开口问,等太子仪仗队进了京城内城,也没派人带着她走,冯玉儿更心惊了。 直到开进一处红墙之内,她也不知是该愁还是该喜,她这是进了东宫了。。 第19章 0019 微风徐来的清晨,不时有鸟儿在窗前"啾、啾"鸣叫,东宫寝殿里,一座铜鎏金熏炉正升着袅袅清烟,龙涎香的味道氤氲了屋中各处。 杏月端了盛着热水的铜盆进来,又将散落在c黄下的大小衣裳都拾掇好,再瞧了眼依旧在雕花拔步c黄上睡得香甜的冯玉儿,笑着摇了摇头,决定还是先出去等着。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冯玉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杏月,什么时候了?" "可不早了。"杏月转身又走了回去,劝道:"姑娘真该起了,别晚上又睡不着。" 冯玉儿打了个呵欠,问道:"太子什么时候走的?" "天不亮的时候,听小德子讲是去上朝了,他还说,平常太子爷都是这个时辰出门。"杏月话匣子一打开,便有些收不住。 "姑娘,原来东宫就在皇宫最边上,小德子打比方,东宫跟皇宫就是隔壁街坊。" 冯玉儿倒是松了一口气,这世界的东宫不在皇宫中心区域内,和皇帝隔着很远。如果在皇宫边上,和皇宫只是邻居,也没那么压抑。 杏月上去扶了冯玉儿下c黄,又道:"这儿是太子爷的内寝殿,咱们这位爷一回来就将寝殿里的人丢到外寝殿去了,那些奴婢一个都没见着,现在内寝殿就六个伺候的,还包括奴婢和小德子。" 随后杏月还高兴的说:"太子爷说我们这些都让你使唤着用,太子也不要其他人,就让姑娘伺候着就好了。" 冯玉儿笑了笑,这算是关起门来过日子? 但是她可不相信有什么长久的,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个太子是个风流的……冯玉儿便问:"打听了太子殿下那些侍妾们住的地方没有?" 杏月连忙点头,说道:"离这儿有小半个时辰的距离。" 冯玉儿沉默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就说道:"你有空让小德子到后院去瞧瞧,过些日子让他帮咱挑一间向阳、透风还有安静些的屋子,很可能,过几日我们就得搬过去了。" "这事交给奴婢!"杏月完全明白,甚至还认为早点去后院是好处,那时候就有名分了,当下笑道:"虽太子爷尚未娶亲,不过后院侍妾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回头奴婢去打听一下,哪些好相处,哪些难对付,咱也有个准备是不?" 冯玉儿有些神思不属地点点头。 这样子的日子,就是她想要的吗? 随后自我淬了一口,这可不就是她费心谋划的?脱离了青楼那个魔窟,她倒是还矫情起来了。 徒元徽到天黑时分都还没有回来。 小德子带着人进来送吃食的时候,冯玉儿正听杏月领着四个宫人之一的顺子进来给她讲东宫的布局和诸多的人,瞧见小德子来了,冯玉儿很客气地对他打招呼:"德总管,哪能劳您亲自过来呀!" 这进了宫了,就不一样了,这小德子是东宫太监总管。 "姑娘还是叫奴才小德子吧!"小德子笑着上前道:"早上太子爷出宫,特意将奴才叫过去,说是姑娘初来乍到,让奴才多在跟前侍候。" "那可多麻烦您了!"冯玉儿朝杏月递了个眼色,不一时杏月从冯玉儿的妆匣里取来一锭银子递到小德子跟前。 小德子一怔,随即连连摆手道:"姑娘这是要折煞奴才,爷特意嘱咐过了,姑娘是自己人,对您不许玩宫里那一套虚头巴脑的。" "什么意思?"杏月好奇地问。 "爷说了,大家以后要同甘共苦的。"小德子挺直腰杆,谄媚道:"小德子是爷的心腹,姑娘是爷心尖上的人,奴才自当一心护着姑娘,咱这份忠心,可是无价的,谁都买不走。" 小德子之前看着跳脱,其实还是宫里人,相当圆滑。 冯玉儿一时笑了,便也没有勉强。 只是没料到徒元徽自那日一早出了门,一连三天过去,竟是再没有露面,开始之时,小德子还告诉冯玉儿,徒元徽是被皇上留在了乾阳殿小住几日,没想到这话说完没一会,小德子也一声招呼不打地失了踪,冯玉儿未免有些诧异。 杏月派内寝殿跑腿的四个宫人之一的顺子去东宫膳房取吃食时,随耳听说徒元徽一直在乾阳殿里没出来,除此之外,再没得到任何有用消息,冯玉儿就只能老实规矩地呆在小德子安排在太子内寝殿周围七八个房间里,也不出门。 这里是东宫了,以前能任性,现在也不能任性了。 以前可以不用担心,但是现在都得小心了。 到了晚上,杏月急匆匆地过来报,说是顺子过来禀报了,后院的女人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成群结队地出了东宫门,还都哭天抹泪的,也不知做什么去。 冯玉儿听得有些懵。 到了晚上。 "冯姑娘吗?" 一个长相清丽的宫女儿在门口福了福身。 "奴婢云秋,是爷的书房丫头,爷请您换上宫人的衣裳过去一趟。" 冯玉儿从来没见过她,之前徒元徽派人来找她,也都是小德子,因为她见不得光,瞧前些日子听小德子说的,太子爷处理不少人,可见东宫也不是什么秘密的地方。 冯玉儿捏了捏杏月的手,杏月这些天和冯玉儿已经有了默契,她点点头。 "真是爷过来请?" "奴婢不敢欺瞒。" 冯玉儿低声说道:"可是爷刚派了小德子过来,让我在这儿等着。" 云秋微怔,在宫里多年,如何不知道眼前这姑娘是不相信她。 "姑娘若不放心,可以让宫人一起跟过去,爷确实寻您。"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你稍等。" 这些日子,冯玉儿和杏月一直在这屋里不出,不知道什么地形,不认识东宫其他的人。但是想来,顺子应该知道点,在内寝殿他虽然是个跑腿的,但绝对是徒元徽信任的人,那么地位和见识也绝对不少。 更何况,若非真有徒元徽的安排,这内寝殿外人也进来不了。 而且,徒元徽那性子,想让她换太监的衣衫过去玩耍也很可能是真的,因为他就曾经和她说过,如果想要出去,换了宫人的衣裳四处瞧瞧东宫也使得,不过冯玉儿太小心,一直不曾出门。 换了宫人的衣裳,问了顺子,这云秋的身份得到确认。 杏月立即扶着冯玉儿走到寝殿外。 云秋在前面带路,杏月和冯玉儿低着头跟着走,到像是云秋的小跟班。 又是晚上,更难发现冯玉儿和杏月这陌生的面孔了。 走了一会儿,竟然出了外寝殿甚至是主殿,两人面面相觑。 云秋依然恭敬地说道:"爷的书房在靠近内宫的延成殿。"也就是说,不在主殿寝殿区域。 主殿接近宫外,延成殿在内宫,可谓是一个东一个西的距离。 云秋领着冯玉儿走的是大路,冯玉儿看到过往的东宫宫人,时不时地在她们经过的时候停下来恭敬侧站一旁等她们,不等云秋走后,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更确定云秋奉徒元徽的命令而来找她。 入了东宫花园。 假山园林,楼台长廊,更有一湖荷花,煞是精致秀气。 "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 迎面,就有一群宫人从小道转出来出来叫唤,并在不断寻找,眼中显得急切。 云秋停了下来,迎上去问道:"丽秋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丽秋长得比云秋还好看。 丽秋招呼跟着她的宫人继续去寻,走远了后,这丽秋才说道:"刚刚得了消息,十六皇子撇开了宫人疑似进了东宫,德总管知道了,就派我们出来寻人。"随后看到冯玉儿,福了福身:"这是冯主子吧,奴婢丽秋见过主子。" 冯玉儿听了,紧张的心终于完全放下,看来徒元徽派这云秋来找她是真的。而且,丽秋和云秋还是徒元徽信得过的,知道冯玉儿的身份。 冯玉儿客气地叫起,她哪里是什么主子,一个名分都没有呢?以后说不得还比不得这两个徒元徽书屋里的大丫头。 云秋也不敢耽搁丽秋,就带着冯玉儿继续前面走。 随着进入内院,宫人更多了,也都在寻人起来。 第20章 0020 进了书房所在的院子长廊,见着了小德子。 小德子立刻迎了上来:"姑娘,爷被皇上叫去了,你先在这附近坐会儿,十六皇子刚刚不见,爷也不在,奴才得派人手寻人。" 冯玉儿一听,连忙点点头。 太子刚才还在,突然被皇上叫走,十六皇子突然来了东宫然后消失了,这太碰巧了些。 小德子也知道太碰巧了,这才急着派人手找。 "你去吧,我就在前面花园亭子等着。"书房重地,徒元徽不在,她还是不要进去了。 小德子连忙点头,也嘱咐云秋和杏月好好伺候着,然后亲自打着灯笼带着人走了。 ※※※ 四周静得吓人,真就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 两人打了个寒颤。 云秋原本见小德子对这姑娘比对后院的小主们还要客气,也有心示好。 "奴婢给姑娘带件披风过来。" 杏月见冯玉儿的确单薄,连忙点头,给她塞了个荷包。 "那就有劳你了。" 云秋福了福身,退了下去。云秋走了,这里更安静了。 一声嘶叫突然响起,让杏月不由地靠紧了冯玉儿。 冯玉儿提起亭子石桌上的灯笼,叫声是从对面墙叫出来的。 "姑娘?" "别怕,是只猫。" 就在这时,冯玉儿微微皱眉。 因为这一抬着灯笼向上看,就看到湖水莲叶间在剧烈地动着。 冯玉儿立刻下了亭子,然后说道:"那儿像是有人,你快去将丽秋请过来,然后若是没看见我上岸,就让丽秋下水来救我。" 随后就跳下了水去。 "姑娘!" 冯玉儿会水,秦淮河的姑娘大半的姑娘都会水,因为她们常常有画舫在秦淮河上飘着,总会出什么事,或者还得陪客人高兴下水热闹热闹。 游到目的地,就看到荷叶间有个小舟,舟上有个麻袋,分明捆着一个小人儿,舟山砸了个口子,湖水正往小舟上涌,这速度,约莫一炷香就能让这舟沉了。 那荷叶动,分明是这麻袋的小人儿动了。 冯玉儿立刻游了过去,不管是不是十六皇子,能救人一命也是好的,冯玉儿只是救人,她了解她的金主,并不会怪罪她。若是十六皇子,她也是为了自己。 十六皇子在东宫出事,倒霉的只可能是东宫主人徒元徽,她若是救了免了徒元徽倒霉,以后岂会不多惦念着自个儿。毕竟她若真是在东宫过下去了,靠恩宠算了吧,因为完全不靠谱。 她上了小舟,立刻解开了麻袋,一个绑着手,眼睛蒙着,嘴巴堵着的男孩出现在她面前。 冯玉儿第一时间去解开了他的绳子,这男孩手一解放,就将自己口中的布和眼睛黑布扯了下来。 看到冯玉儿,目光一愣。 冯玉儿也懒得和他解释,说道:"舟要沉了,我带你游过去。 这离岸边还有不少距离,若是离得近,早就被发现了。 "你是谁?"他小脸崩得很紧,但是颤抖的身体暴露了他的恐惧。 他和老十七打赌输了,输的条件就是去东宫求太子哥哥给他一本书,东宫对于他们这些皇子,是最恐惧地地方之一,因为太子哥哥对他们这些弟弟都没什么好脸色。 他也怕太子哥哥,所以打听到太子哥哥被父皇叫走了,这才偷偷过来依仗自己皇子身份让书房的太监随便给自己拿本书应该不成问题,没想到书才到手还没离开东宫,竟然被人打晕了,等他醒来就感觉自己被绑,眼睛蒙着还被堵住嘴巴,更可怕的是他身下的水越来越多。 他以为他快要死了,不断地挣扎,可是人在麻袋里,就是发不出多大的声音来。 冯玉儿此时浑身都是水,在黑夜里显得更柔弱了些,她温声说道:"你别怕,我是东宫的宫人丽秋,现在救你回去。" 冯玉儿救人的事,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只要徒元徽知道就好了,别人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会曝光。冯玉儿已经知晓孝显皇后补得纳贱籍女人为妃妾的遗召,她现在进了宫,那么这对她来说就是徒元徽的把柄。 徒元徽将自己放在他寝宫,可见还没安排好自己,她可不能曝光,刚才过来,听到丽秋带着人寻十六皇子,冯玉儿就不客气地将名字拿去用了。 又看看小舟,也远远看到有火光过来,知道可能是被杏月叫过来的,她心里一松,虽然救了人,她还是有点怕恶人还没走来着。 "前面有宫人接应了,我这就带你过去。" 十六皇子也看到火光想他们这边岸边移动,松了一口气,他轻轻点头。 冯玉儿低下身子,说道:"来,我背你,你搂着我,头在水面上,别放手。" 十六皇子点点头,舟要沉了。 他趴在冯玉儿背上,冯玉儿在下水努力游,他却看着冯玉儿看得痴了,他现在发觉,这宫人可真好看,比甄贵妃还要好看。而且,她身上可真香,这次……不管太子哥哥怎么打他骂他,他也非要将她要过来不可,他一定会对她好的,给她最好的东西。 冯玉儿还没游到岸,就有人过来接应了。 最先游过来的,是丽秋,冯玉儿松了一口气,没想到丽秋竟然听话了,还真会水。丽秋当然听话了,听到杏月偷偷和她说冯姑娘在湖边发现莲叶间有人挣扎,她第一反应就是可能是十六皇子,毕竟别的地方都找遍了了,她岂会不听从?她带着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立刻过来,她游得最快,所以出现在了这里。 冯玉儿将十六皇子交给丽秋:"你和她走,再背你,我快没力气了,救殿下的是丽秋知道吗?" 十六皇子点点头,冯玉儿后面一句话在他听来,就是她希望自己记住她的名字,当下就点了点头。 过来的丽秋一怔,随后只能接过十六皇子。 丽秋背着十六皇子,眼中净是感激之色,十六皇子死死地看着冯玉儿游走的方向,但是却很听话地跟着丽秋。 丽秋带着十六皇子上岸,立刻就带着人走了宣太医,也不忘悄悄嘱咐了心腹在岸边等着救人。在东宫这么久了,哪里还不会看人脸色,这冯姑娘不想暴露,太子也也不对东宫公开她的身份,她也只能顺着帮忙隐瞒,但是这事她还是得完完全全告诉太子爷。 冯玉儿被接上岸,杏月在旁边拿了件披风,立刻就给冯玉儿披上。 "姑娘,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可能会受点寒,我们偷偷回去。"太子也被皇帝叫走了,她还留着等什么。 杏月点点头。 这时候,小德子匆忙过来。 看到狼狈的冯玉儿,立刻就请罪了,随后又道谢。 "姑娘,奴才就在这附近给姑娘寻了安置的地方,姑娘您立刻换了衣裳沐浴驱寒,您放心,没人知道的。" 冯玉儿就应下了。 第21章 0021 冯玉儿沉沉地睡了下去,今天晚上在池子里太久感染了风寒。 徒元徽回了东宫就往冯玉儿处急走。 前世也有这么一出,不过玉儿被他放在他名下皇庄,没进来东宫。 那日,他准备出宫去找玉儿,然后父皇派人叫他过去论政,这段时间小十六偷偷过来东宫偷书,等他回来的时候才知道小十六被他的人扔在荷花池破小舟里,等到小舟快沉了才让他的奴才救回来,因为小十六生了病被传出去,那个奴才就留书自尽了。 父皇也没怪他,反而对小十六训斥了一番,说他偷书实不配他做皇子龙孙,罚刚从荷花池出来的小十六跪在奉天殿一晚上。自此,小十六身体就废了,随后没几年也没了。 他太子之位被废的十八条罪状里,不友兄弟,因幼弟冒犯便将其丢入荷花池惩罚导致幼弟早逝也是其中一条,原来,那时候大家都认为是他的人跋扈,捉到小十六偷书不高兴,然后故意惩罚的。 就因为,他曾经有下令奴才打过误撞了他的兄弟。 连父皇都信了。 也是……小十六被救,刚好是小舟要沉的时候,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 但是现在,前段时间不着痕迹处理了埋藏很深的东宫细作,也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让小十六失踪了,不过不再是他手下的管事,所以不像原本那样让那个奴才自导自演,瞒过了一切,让人误认为是代表他的意思教训小十六,现在想做的就是害了小十六吃点给他添点麻烦。 不过没想到,进了东宫的玉儿竟然阴错阳差给发现了,还在小十六没有入水时救了,只是虚惊一场! 本以为清了细作,这事就不会发生,没想到那些个兄弟反而因为他处理了细作更加异动。 听到小德子说,玉儿为了不暴露身份借了丽秋的名儿,还在大家赶过来的时候自己躲在水里,真是个小心又傻气的丫头。 他脱了衣服,然后将玉儿抱在怀里,他觉得,这辈子就算再被废,有这么个懂事聪慧的人陪在他身边,他也知足了。 ※※※ 第二日,冯玉儿醒来的时候发现又回了原来所住的地方,旁边还熟睡着徒元徽。 她刚想动,谁知道旁边的徒元徽就将自个儿压住了。 "昨晚上玉儿可真是英雄了得。" 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泄露的情绪特别危险。 冯玉儿心一突,随后想到自己昨晚上不但没过,还有大功呢?她怕什么! "谢谢爷夸赞……其实……其实玉儿只是为了爷您!" 徒元徽轻笑一声:"玉儿的话真是越来越会讨孤的欢心了。" "你要是真为了爷好,就顾着你自己好了,有些闲事你别去管!"说到后面一句,语气也冷了下来。比起玉儿跳水救人和危险和暴露的危险,小十六真死了还轻些,他完全有本事将自己归结于被陷害的一方,来个彻查,说不得还能揪出某些人来。 冯玉儿不禁心惊ròu跳起来,难道昨晚上她救人是坏了他的事? 当下,心中欲哭无泪起来。 她这算不算是抱起石头砸了自个儿的脚。如果冯玉儿知道徒元徽心里所想,不但不会感动,反而会忧伤自己的前途命运了,这样的太子,也无怪会被废! "玉儿……玉儿知道了。" 徒元徽见冯玉儿懊悔不已的样子,心中满意。 "昨晚上的事都当做没发生,知道吗?" 冯玉儿连连点头。 ※※※※ 又过了几日,冯玉儿身子好了。 杏月扶着冯玉儿走到屋子外接受下阳光的侵袭。 "姑娘,今日天色真好,要不奴婢给您点香奉琴出来?" 冯玉儿坐在这内寝殿小花园的亭子里点点头。 就在这时候,内寝殿门外跑进来一个圆滚滚的活物,杏月连忙就过去了,因为守门的顺子亲自打开了门。 原来是一只小狮子狗,这狗一身雪白干净,两只眼珠子又黑又圆,身上还挂着个金铃铛,一动便"叮当"直响,因为身子肥硕,走起步来稍显笨拙,不过却可爱得要命。 小狮子狗竟然跑到凉亭里来,冯玉儿见状,也就一把将狗抱到怀里,说道:"赶明儿我也能养一只这样的,那就可心疼死人了。" 狮子狗倒也乖巧,任由冯玉儿抱着,也没想挣扎一下。 杏月见狗向冯玉儿过去了,虽然是宠物狗,但也怕冯玉儿出事,也连忙追了过去,见冯玉儿抱着小狗,小狗还很乖巧,就点了点它的小鼻子。 冯玉儿说道:"也不知谁家养的,倒是比人都金贵,还穿金带银的。" 杏月说:"能到这儿来,说不得是太子爷送给姑娘解闷的。" 冯玉儿仔细瞧了瞧这狗,倒是也有些期待了。 可是很快,远远地又传来铃铛声,只见狮子狗头一扭,竟挣脱冯玉儿,一蹦一蹦往内寝殿外跑去。 过了一会,一个长得同样圆滚滚的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在东宫门外,怀中正抱着那狮子狗。 真是什么样人养什么样的狗。 那男孩头上扎了两个髻,穿着紫色丝锦缎袍,手腕上也套着个金铃铛,瞧打扮像是有些身份,不过表情仍是孩子气十足,似乎对这里充满好奇,探头探脑地直往里瞧,却不敢进来。 "这位爷,您找谁呀?"杏月挡住了这孩子的视线,上前问道。他穿的明显是主子的服侍,杏月也懂了些宫里的规矩,便称呼其为爷。 这孩子却看到冯玉儿了,眼睛一亮。 冯玉儿见状,也认了出来。 "杏月,让十六皇子进来。" 太子愿意让十六皇子过来,可见就没准备对十六皇子隐藏冯玉儿了。 十六皇子走到冯玉儿面前,顺子又将门给关上了。 然后很直接地问道:"你长得好看,是太子爷的女人吗?" 冯玉儿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说道:"是!"不过,一个皇子叫徒元徽叫爷,看来徒元徽和他的亲兄弟们真没什么感情。 十六皇子突然沉默下来,冯玉儿有些奇怪。 "那你可要当心了。"他叹了口气。 "我嬷嬷说了,太子爷宫里死过不少女人,个顶个得好看。" 冯玉儿和杏月愕然。 十六皇子前段时间被太子拉过去向皇上请罪,然后开始了彻查,十六皇子虽小,却也是难得的机会,和徒元徽亲近了起来,徒元徽想瞒住冯玉儿,十六皇子也是半点不说,咬着是丽秋救的他。 皇帝听了,召见了丽秋,见丽秋长得好,又在自个儿子书房里伺候,他又知自己儿子的风流性子,就自以为是给丽秋赏了良人的位分。真要成了,那么丽秋就成为为东宫妃妾的第一人了,毕竟这会儿,太子没娶太子妃,就是太子良娣也没纳,良娣以下有良人和宝林,现在也没人占据位置,只有不计数的侍妾多位。按照太子的说法,他向往父皇和当年他母后的恩爱,嫡子未落,不愿娶有名分的女人拥有资格生育。 那时候皇帝还夸赞一句太子礼法有度,也同意了他的意思。 这次太子也以这个原因拒绝了给丽秋晋封,让皇帝以为自己的儿子心念太子妃,原本等他加冠后再选太子妃,现在想想,皇帝开始有了打算了。 但是事实上是,丽秋根本就不是徒元徽的女人,只是他早死的奶娘女儿,一直在书房伺候,一来信的过,二来活计也轻松,也能跟着他见见人,他好给她找个好人嫁了。 "十六皇子,这话在东宫里说可不妥呢?"冯玉儿低声说道。 第22章 0022 十六皇子这时候露出稚气出来,亲近地说道:"我就和你说说。"如果太子爷不喜欢冯玉儿了那就好了,他就可能带走了。 冯玉儿心叹皇家的孩子多变,就这么大的人儿,做戏都做的这么毫无破绽。 半个时辰后,十六皇子徒元庭同冯玉儿和杏月混熟了。因为,徒元庭想和冯玉儿熟,而徒元庭只是个小孩,太子还放任他进来,冯玉儿也就只能和他熟了。 "原来东宫长这模样啊!"徒元庭同冯玉儿一起,在杏月的引领下,在这内寝殿里参观了一遭,等再进到太子寝殿时,徒元庭一屁股滚到拔步c黄上感叹道:"果然比东五所气派!" "瞧着您也是皇子,怎么就这点胆量,连东宫都不敢进?"杏月觉得这十六皇子伶俐,没有半点威胁,而且他还叫她杏月姐姐,他又那么可爱,杏月就特别和这十六皇子亲近了,到也敢取笑说上一二了。 而事实,徒元庭根本不在意,其实也不是不在意,只是和他说话的人不同,想法也就不同了而已。 "太子爷可吓人了,平常都不和咱们说话的。"徒元庭眨了眨眼,然后继续在冯玉儿面前抹黑道:"我和你们说,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就会挨板子。" 杏月连连点头,她也想为姑娘多了解了解太子爷。 徒元庭看着冯玉儿说道:"听人说,太子爷小时候有一回自己摔伤了,父皇竟让太监揍我那几个哥哥,所以大家就不喜欢他了。"徒元庭要抹黑太子,但是还真不敢说其他太子有什么不好,就只能说这个了。 冯玉儿听了,嘴角微微一抽。 徒元徽本就是位不招人待见的主儿,再加上还有个心长偏了的爹,这徒元徽这些年还不知拉了多少仇恨值。 杏月一听,说道:"我和姑娘不说,但是这里是东宫,太子爷就在你身后了,十六皇子你也不怕被太子爷听了去。" 徒元庭立刻笑了:"你骗不着我,太子爷绝对听不到。" "为什么?" "因为今儿个,东宫的人和太子爷都跑乾阳殿跪着去了。" 冯玉儿一惊,这倒是完全没听到风声。 "出了什么事?" 徒元庭摇摇头。 冯玉儿目光一闪,也示意想要再问的杏月住嘴。 徒元庭就是知道也不会说了。 徒元庭一直都没走,陪着冯玉儿东扯西扯,等到徒元徽在小德子的搀扶下回了内寝殿,徒元徽对徒元庭点点头,徒元庭什么也没说了才走。 见到徒元徽一脸苍白、气若游丝的模样,冯玉儿惊得张大了嘴巴,刚想上前去扶,谁料一位老妇从后头跟上,同小德子一块将徒元徽放到了c黄上。 冯玉儿见这老妇不大好相与,又还叫人请太医进来,冯玉儿知道自个身份不好泄露就退了出去。 没一会儿,小德子出了寝殿来找冯玉儿。 "我的姑娘哎,您去哪儿了?"小德子见到冯玉儿,便一个劲地抱怨,"爷方才急得骂人,您不好好在寝殿待着,出来作甚?" 冯玉儿尴尬地笑了笑,便随小德子又进去了。 这时候的徒元徽已靠坐到了c黄上,方才扶他进屋的老妇正在给他喂药。 瞧见冯玉儿,徒元徽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说道:"别乱走!过来伺候。" 冯玉儿还没回话,老妇这时柔声劝道:"我的爷,把药喝完,您就该歇了,太医方才说,你这是劳累过度,可不许仗着年轻,拿自个儿身子不作数。" "知道了,奶娘把药给她,您先下去吧!"徒元徽口中回着老妇的话,眼睛却一直瞅着冯玉儿。 老妇转头看看冯玉儿,还待再劝,却被徒元徽不耐烦的眼神逼得退了回去。 将手中药碗塞到冯玉儿手上,老妇使劲盯了她几眼,面无表情地道了一句:"好好侍候爷!"这才很不高兴地离开了。 等喂完药,小德子也出去了,徒元徽的脸上终于现了疲态,让冯玉儿帮着自己躺下后才睡了下去。 冯玉儿这才离了屋子。 "爷……这是怎么了?" 小德子也没想隐瞒,因为太子爷也愿意告诉冯姑娘。 "太子爷是代人受过。" "爷在这回是自己非要跪的,皇上赶了他好几趟,他偏就不肯走。" 冯玉儿若有所思,若不是她的事,那就是前段时间钱家的事了。 "爷到乾阳殿请罪,说东阳钱家有负皇恩,太子爷自愧管束有失,一定要求皇上责罚。" 果然是钱家的事了,她心里也有些失望,若是她的事……她也不会这么老是见不得人了!徒元徽若是知道冯玉儿此时的想法,一定会又气又恼。 他成这样了,冯玉儿都不担心他,反而想着她自己。中二病的太子,定然会气恼折腾冯玉儿一番,当然,也舍不得冯玉儿就是了。 "那钱家的事怎么处置了?"冯玉儿问道。 "唉!"小德子叹了口气。 "皇上顾念先皇后母族,对钱家的事既往不咎,不过他家东阳织造是做不成了,阖族返还原籍。" 冯玉儿心里头点头,这样也好,钱家那根本就是给太子惹事的。 小德子低声说道:"说来还是爷自个儿请的旨,爷的意思,钱家在织造局落下的亏空须由他们自己弥补,以后钱家若是生计不良,爷会一力承担,另外爷还说了,将明令钱家谨慎做人,再敢狐假虎威,祸害百姓,必按律严惩,若其后还有任何人打着爷旗号非作歹,罪加三等。" 冯玉儿点点头,太子这一招不错,不但除掉了钱家这个毒瘤,还让皇帝会心疼一把。 小德子还怕冯玉儿担心,笑道:"安公公说了,皇上准备明日宣旨制裁钱家,还要奖赏太子爷严遵法度,大义灭亲!" 冯玉儿可是半点都不担心了。 红楼一书,并没有明确说太子被废,只是大家分析出,这个太子的原型是清康熙二子胤礽,冯玉儿也不去想太子会不会被废,因为她觉得和自己不大相干。 毕竟太子就算要被废,恐怕还得十几二十年,她暂时还有好日子,也懒得去管了,十几二十年后,说不得她都失宠了,到时候没名分的自个谋划着求个恩典完全可行,太子那时候就是被废了,她也早就天高皇帝远过自己的地主日子。 若是没废,她也求去不了,那就等着他登基,然后人老珠黄失宠的自己,等着他施舍个低等位分的后宫身份,她是东宫老人,只要不作死,想来也没人找她麻烦。 第23章 0023 翌日,皇帝免了心爱的儿子早朝。 徒元徽也是真心累了,冯玉儿起身了,他还在休息着。 徒元庭今天又过来了。 这徒元庭也不进去,反而拉着冯玉儿在门外说话。 虽然没抹黑了太子了,但是老说自个儿在东五所多么寂寞无趣,还说身边的宫女不漂亮…… 两人声音也没刻意缩小,徒元徽虽说没起身,人却醒了。 听到这儿,他哪里还会不知道小十六打什么主意。 玉儿也真真的魅力大,小十六那么个年纪就勾得他愿意装小卖乖。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另外……徒元庭心思也不少,就这样子的他反而更会受太子爷亲近,因为这显得亲热。 "玉儿,进来!" "这么快就醒了?"徒元庭有些不甘心地对冯玉儿咕哝一句。 "和十六说什么说得那么大声,还让人歇着不?"徒元徽在屋里含笑的声音透露出来。 徒元庭这时面露惊惶,口中道:"嬷嬷等我回去,我先走了!" 冯玉儿却一把将他扯住,他要装幼稚卖乖,那么她再成全他,太子总算可能亲近一个兄弟,也别放过了。 "十六皇子,太子爷在里头,你既然到了东宫哪有不拜见的理儿?" 徒元庭苦着脸,但是他今日来东宫,还就是来看徒元徽,想表示关心,再更亲近一下自己的靠山。 "小十六,进来!"徒元徽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遵……遵旨。" 进了门,徒元庭上前冲着徒元徽作了个揖,"臣弟见过太子爷!" 徒元徽瞧了他半天,似笑非笑地道:"小十六,方才你在外头说的,孤已然听到,多谢你替为兄费心。" 徒元庭顿时心虚。 "成了,收起你那点心思。"徒元徽说道。 徒元庭顿时呐呐不言。 "以后你便叫孤二哥吧!"徒元徽低头叹了口气。 徒元庭一听,自己的目的完全达到,但是心里头也有些想哭,他到底还是个孩子。 "见过二哥!"徒元庭还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气氛又有些尴尬,但是却不是冷场的尴尬。 冯玉儿上前解围道:"好了,十六爷起身,您和爷是亲兄弟,兄弟间没这么多规矩,爷,您说是吗?"冯玉儿的称呼也变了,不是生疏的十六皇子了。 徒元庭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跪尴尬了身份,但是这是本能啊,以前他们见了太子,哪个不是跪来跪去的。 徒元徽含笑看了冯玉儿一眼,这么一下子,玉儿竟然有些女主人的风范。 "是,玉儿说得多。"徒元庭顺势起来,然而又装童稚地说道。 徒元徽一听,心里立时有些不快,训道:"徒元庭,玉儿是你叫的吗?" "臣弟知错了。"徒元庭笑着说,但是表情浑然没觉得自己有错的意思,一副臭小子的孩子气样,让人哭笑不得。 这十六皇子是个奇葩! "以后只许称嫂子,再发现你这胡叫乱叫的,小心二哥我抽你!"徒元徽也笑骂道 徒元庭连连点头,答应说道:"弟弟知道了,以后当着二哥的面,绝不乱叫!" 这言辞艺术,让冯玉儿抿嘴一笑。 ※※※ 徒元庭心满意足地走了,徒元徽招呼冯玉儿到了c黄前,然后搂着冯玉儿就亲了一口,在她耳边说道:"孤这两日日水深火热,你却受欢迎得紧。" 冯玉儿说道:"玉儿可没有!" 徒元徽已经去解冯玉儿的衣襟带子了,这内寝殿伺候的人赶走了,他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小十六巴不得你去了他身边伺候。" 冯玉儿轻柔地推了推徒元徽,说道:"他最想亲近的是爷您,更何况还是九岁的孩子,玉儿只会是爷您的。" 徒元徽却在这时停手,较真起来:"玉儿的意思,若是小十六不是九岁的孩子就不一定是孤的了?" "哪有这意思?" "你就是个没良心的,昨晚上,孤那模样,你见人还记得避开,可见没多关心孤。"徒元徽躺在c黄上,语气淡泊。 冯玉儿心道不好,这爷还记着昨晚上的事呢? 冯玉儿心念闪过,立刻撒娇自怜地说道:"玉儿可听说了,您这东宫尽是绝代佳人,玉儿自知长得丑,想来不过是您路上用来解闷的,哪比得上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儿,算了!"冯玉儿软了腰身跪到c黄前,哽咽起来,但还记着这货不喜欢她哭,所以没哭出来,而是说道:"想关心您的大有人在,玉儿笨得很,实在配不上服侍您,这便向太子爷求去!" "玉儿这是想要挟孤!"徒元徽眯住眼瞧着冯玉儿。 "玉儿没这胆量,也没这份量,句句皆发自肺腑。"冯玉儿哑着声音道。 徒元徽忽然笑了起来,他别过头去,闭上眼睛,竟然说道:"过来,帮我揉揉腿。" 冯玉儿心里头一松,这是过关了? 看来胡搅蛮缠,引其他话题还是挺有用的。 当下,飞快地起身坐到c黄边。 她全然没瞧见徒元徽失望又落寞的目光一闪而过。 冯玉儿揉着他的腿,不一会儿就听见他闭着眼睛说道:"其实我一回来便忙钱家的事,也没顾上嘱咐你。" "爷您说吧!" "我这宫里没有正妃,就后院那帮子的妾侍,你无需理会。" 冯玉儿突然试探地说道:"爷,给玉儿在后院寻一处好屋吧,玉儿一定乖乖的,随叫随到。"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你就搁这内寝殿住着,哪都不许去,这东宫小德子是总管,每日主要是跟着我,内务交给了我奶娘钱氏,就是昨晚上那个,你瞧见她也叫一声奶娘,有想要的便去寻她。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也不会乱讲。" "知道了。"冯玉儿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位不苟言笑的老妇。 又过了一会,徒元徽睁开眼,摸摸她头发,叹道:"你好好在东宫待着,等着我送你最好的。" 冯玉儿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之前她的试探被打回来,这近段时间,他还是没有安置她的意思。 第24章 0024 这日午后,乾阳殿的御书房里,弘圣帝正冲着底下跪着的一溜排儿子勃然大怒。 "你们好大的本事,朕可还没死,你们倒玩起兄弟相残!以为把太子弄死了,朕就能让你们当皇帝?" "父皇,请息怒。"徒元徽连忙走上前道:"此事未必……" "未必什么?当朕的人是吃白饭的?"弘圣帝扔下一份秘折。 "太子,把上面写的念给你那帮兄弟们听听!" 座下几位皇子皆神色紧张,唯有四皇子徒元晔镇定自若。 徒元徽拿起奏折瞧了瞧,抬头想过片刻,反将奏折合了起来,撩袍跪到弘圣帝书案前,"父皇,此事儿臣并不肯信,并且即便是属实,也是儿臣有错在先,若父皇执意要处分,还是处分儿臣吧!" 众人都没预料到徒元徽会是这么个反应,连徒元晔也吃了一惊。 "你还想包庇他们?"弘圣帝平静地说道。 "经此一事,儿臣确实受了惊吓,不过好在有惊无险。"徒元徽低着头道:"惊吓过后,儿臣却是庆幸至极。" "父皇不知,天阙寺遇刺之时,儿臣正听大德讲到,'人生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转眼身上便中了箭。"徒元徽说道这里居然笑一笑。 "等儿臣醒来时,心下不由慌了,想到若当时丢了性命,儿臣这一世真是乏善可陈,愧对列祖列宗。" "不懂你在胡说些什么?"弘圣帝哼了一声。 "儿臣幼蒙父皇亲自聆训,长大后师傅们看在父皇面上,对儿臣也是称赞有加,众人皆以儿臣为储君,儿臣不肖,难免心生骄娇之气,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毛病,没想到那一箭,倒让儿臣看清了自己。" 众人皆望向徒元徽,想听他后面会说些什么。 "其实与诸兄弟相比,儿臣并无出类拔萃之处,只因身为嫡子,才腆居太子之位十八年,至今既未立任何功业,也没能好好善待兄弟,更纵得亲眷妄行不法之事。而身为太子,自当明法度,正已身,儿臣竟是无德无能,实不堪为太子。" 屋里顿时安静,有几个皇子甚至那不认识徒元徽的眼神去瞧他。 但是弘圣帝却一拍桌子,说道:"元徽,这太子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叫元徽了,可见一点都不生气。 徒元徽以头伏地,并不啧声。 "元徽,你起来。"弘圣帝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都下去吧!" 皇子们低下头行过礼,纷纷对视一眼,然后跪安后走了出去。 徒元徽最后一个走出来,门外徒元庭还在等着他,一见徒元徽露面,徒元庭上前童言童语说道:"二哥,您还是当太子吧,我觉得您比那些哥哥好!" 徒元徽摸了摸徒元庭的脑袋:"你懂个什么?" "父皇说过,有德之人才能为君,"徒元庭拉拉徒元徽的袖子,"二哥方才说的那些,可不就是有德之言?" 徒元徽看到其他几个成年兄弟都是脸色一僵,而徒元庭说完,其他十五十七十八几个小皇子都纷纷点头,徒元徽笑看徒元庭一眼,没想到原来早死的小十六竟然还有这翻人脉。 他也顺势温和做兄长模样,说道:"说这么好听,别是又想去东宫玩了吧!" "嗯!"徒元诚实地点了点头。 "那和孤一块走!"徒元徽拉起徒元庭的手,几个小皇子顿时对徒元徽有了不一样的目光,其实受徒元徽罪的,基本现在长大了,年小的皇子,也就偶尔听到,真没看见过。 "太子爷请留步。"弘圣帝的贴身内监老安子从后面唤了一声。 "皇上宣您回去。" 徒元徽想了想,就说道:"你自去东宫玩去。" 徒元庭完全明白。 ※※※ 瞧见徒元庭乐呵呵地跑进来,冯玉儿笑着招手道:"刚做了点心,十六爷也过来尝尝?" 徒元庭毫不客气地上前,趴到桌上便要取点心,却被杏月一把抓住,非要他净手。 冯玉儿这会子闲得慌,便拿了把古琴试音,屋里一时响起"叮叮咚咚"之声,徒元庭也听不懂,只坐在一旁啃点心。 等到吃饱喝足,徒元庭开口道:"玉儿,方才御书房出了大事!" 冯玉儿立马停下手。 "二哥当着大家的面儿,对父皇说他不想当太子了!"徒元庭皱着小眉头道:"这可怎么办呢?" "皇上怎么说?"冯玉儿笑问。 "自然是不许。"徒元庭挤到冯玉儿的琴凳上坐了。 "父皇今日发了好大的火,说是已查出来了,在金陵刺杀二哥的,是自家兄弟的隔着七八条门路的门人派人做的。" 冯玉儿也是一惊,这些个皇子这么沉不住气? 太子可还没多大呢? "怎会这样?"她问道。 "父皇让二哥当场念查出来的结果,二哥不但没说,还跪到父皇面前,说自己无德无能,不当太子了。" 徒元徽不当太子,这是招以退为进。 冯玉儿面上却道:"不当便不当吧,人好好的就好了!" 徒元庭一听,心里头一热,若是玉儿是他的多好啊! ※※※ 与此同时,徒元徽正在御书房帮着弘圣帝批奏折,瞧着自己最喜欢的儿子聚精会神地一张书案上或冥思或提笔疾书,弘圣帝点了点头,背着双手走到外头院子里。 坐到一个石凳上,老安子忙端上来茶水。 弘圣帝抿了一口问:"最近小十六跟太子走得挺近?" "是,太子爷到皇上这儿来请罪那回,十六爷特地找老奴打听消息,可是惦记着呢,东五所的太监也说,十六爷如今没事便喜欢去东宫,一待就好几个时辰。" "小十六自小失母,平日里也不见他同其他兄长们有什么往来,倒没想到同太子谈得来,好啊!做兄弟便该如此,元徽越来越有当兄长的样子了。" 老安子完全明白皇上的想法,他这是在表达他对太子的满意呢,当下笑道:"皇上亲自教导出来的太子,能差到哪儿去!" "只恨老七,也不知道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居然想对兄弟下毒手,以为把太子弄死了,他便能当太子,真是孽障!" "皇上切勿动怒!"老安子赶紧安慰道:"龙体为重,不过瞧在太子爷硬不下心肠对付自己亲兄弟的份上,您也就放过七爷一马吧!" 弘圣帝淡淡地说道:"你这老东西,竟也替那不孝子说情?" 老安子忙跪倒在地,这分明是皇上心里自个儿的想法。 "老奴不敢,只是老奴也是在为太子爷着想,您这一回真要杀了七爷,虽能震慑一二,只是日后太子爷和兄弟们,怕是更难相处了。" "是啊,老七那等没脑子的,若无人在后头撺掇,他未必干得出这事。"弘圣帝叹了口气,"你有没有听到方才元徽当着他那帮兄弟说的话,无德无能?怕是他已然灰了心。" 老安子心里一叹,这不,皇上还是想饶了七爷。皇上当然最看重太子,但是太子现在没事,皇上还是有其他儿子的,当然不想按照律法处死自己的儿子。 "皇上您多虑了!" "这孩子心思重得很,钱家做的那些个事朕怎会不知,如此明里暗里的袒护,无非是想让他以后有个依靠,没想到这孩子太过清高,非要自绝后路,这以后没了母家帮忙,总是少了一份助力。" 老安子笑说道:"皇上,前段时间,您不是说要为太子爷寻太子妃吗?" 弘圣帝笑着说道:"也是时候了!" 第25章 0025 一晃冯玉儿在东宫也住了仨月,每日天不亮送徒元徽上朝,天黑了等着他回来用饭,自觉这日子过得倒还惬意,只有一桩,徒元徽那位奶娘钱夫人是个矫情的,没事就来横挑鼻子竖挑眼,着实叫人不耐烦。 杏月在小德子的帮助下,已开始建起人脉,很快便打听出这位钱夫人的来历。 原来人家还是正经的皇亲国戚,和徒元徽亲娘也就是孝义皇后同族,虽然是旁系,也算沾亲带故。先皇后去世前,不放心别人,便将这位钱夫人召进宫做了徒元徽的奶娘,实际上也是为了看着不让人害自己儿子的意思。 太子爷有七八个奶娘,但是太子就喜欢两个,一个是丽秋的娘,给太子挡劫死了,一个就是这钱夫人了。如今太子长大了,东宫里还给这位奶娘留了位置,能让她时不时进宫伺候。可见,太子对这位奶娘有多么的亲近。 横竖这钱夫人来内寝殿也不能常来,冯玉儿也就任那钱夫人时不时的指桑骂槐,她其中意思无非就是冯玉儿来历不清,娇媚惑君。冯玉儿一点都不怕,这钱氏也不敢说出去。 而且也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因为,这段时间,太子并没有找过后院那群侍妾。 "冯姑娘,太子爷早上出门的时候可是咳了好几声,您这贴身照顾的,怎么就不能细心一些?"钱夫人放下茶盏,斜睨着貌似在绣花的冯玉儿。 "是我照顾不周。"冯玉儿淡淡地答道。 钱夫人冷笑一声,说道:"冯姑娘这话说得真够轻巧,一句照顾不周就抵了过去?" "请夫人指教。"冯玉儿依旧平心静气地道。 这一回钱夫人终于忍不住了,起身道:"老身问过太子爷好几回,却始终得不来冯姑娘的出处,东宫何等地方,怎能容不清不楚的女人进来,还时时待在太子爷身边。" 冯玉儿手上动作不停,言语继续冷淡:"我的出处,太子爷自是知道的,进东宫前,爷已嘱咐过,无需同任何人说明此事。" 钱夫人不慡了,语气格外难听:"冯姑娘好气魄,便是没把老身放在眼里,这宫里还有皇上,还有娘娘们,老身便不信,您在主子们面前,也能说话这么硬气。" "唉!"冯玉儿终于抬头看了下她,之前她还想讨好这个奶娘,后来她是瞧清楚了,她怎么讨好都没用,这人就是管太子后院,其实比皇帝还管得宽。 "夫人既是太子爷的奶娘,自然不会想着让爷没脸,我也不过是听了爷的吩咐,您非要追根究底,便也随了您。" 钱夫人气得直翻白眼,话说太子爷可是她们家安荣显贵的根本,钱夫人心里敞亮着呢,折腾这位爷,可不就是折腾她们自已个儿? 只是如今太子爷长了岁数,竟同她这奶娘越见生疏,如今更是对这说不清来路的小丫头宠得要命,惹得钱夫人这妒火日甚一日。 望着伶牙俐齿的冯玉儿,钱夫人在心中冷笑,太子爷的那些女人当中,也曾有一两个不服管教的,还不是给她治死了,顶撞太子爷奶娘的下场东宫里的人可都清楚。那些好歹还有个侍妾的名分,这个算……什么! 瞧见钱夫人不高兴地从寝殿出来,在外头站了好久的杏月朝她背后使了个鬼脸,这才一撩帘子进了里屋。 "姑娘,那钱夫人又来向您讨气了?"杏月冷笑道:"我可听人说了,这老女人自恃身份,在东宫里颐指气使。"说着杏月又凑到冯玉儿耳边说道:"听说这里有爷的侍妾因为跟她不对付,被她……弄死了!" 冯玉儿若有所思,问道:"太子爷没管管?"侍妾也是主子,这钱奶娘虽说是皇后娘家旁系,可也是以下人的身份进东宫的。 "东宫那么多女人,爷啊……"杏月这时候凑到冯玉儿耳边,小声只有两个人听到的语气说:"爷又是喜新厌旧的,没几日便将人抛在脑后,哪还想得起她们。 就是想起了,奶娘和一个妾室,还是不占东宫位分的侍妾,太子也心向哪个也可想而知。 冯玉儿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不管这钱夫人怎么说,她都不软不硬地过去。 杏月说完,挺怕冯玉儿生气的,忙回补道:"瞧我说什么呀,姑娘自是不同的,小德子不也说,您是太子爷心尖儿上的人吗。" 冯玉儿平静地笑笑,说道:"这本是老理儿,以色侍人如何能长久,你放心好了,我有自知之明,如今都抓紧些,以后便是没了宠,或许我这个没名分的还能求个恩典出去!" 杏月听到这里不由心一酸,随着进了东宫,听到太子爷越来越多的事,杏月就一直为姑娘担忧,这时候听到姑娘说得这么心酸,便又忍不住安慰地劝道:"姑娘勿需这么悲观,我瞧着太子爷对您挺不一样的。" "真是傻丫头。"冯玉儿摇了摇头,说道:"其实,男人的话你得反着听,若是被他们那些甜言蜜语骗了,到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 "我的姑娘啊!"杏月立刻推了推冯玉儿,说道:"这话要是被太子爷听见,还不得削了您!" 冯玉儿微微一笑,说道:"如今我得着宠,说什么他都爱听,日后人老珠黄了,不得宠了,我在他跟前就装闷葫芦,他就会无趣连火气都不想发了。" ※※※ 在冯玉儿处受了一肚子气,钱夫人回到自己于东宫的居所,她所住的和内寝殿隔得挺远,因为靠着后宫,和书房倒是相近。 她坐在屋里只觉浑身潮热,两个宫女在一旁帮着她扇风,却就是压不下火气,钱夫人不由心恨,这内寝殿她原本可以随意出没的,但是冯玉儿这丫头一来,太子就让她得了冯玉儿应允才能进来…… 这只是一桩,还有更多的事! 越往后想,钱夫人越是愤愤不平,当年受了先皇后遗命看顾太子爷,她可谓忠心耿耿,尽心尽力,黑脸白脸地同宫中那些娘娘们死拼活斗,才算把太子爷拉扯大了。 起先这孩子还挺孝顺,对自个在后院上和东宫琐事上都言听计从,还爱屋及乌,给她丈夫张中庸在吏部谋了个员外郎的差使,然后这二年托太子爷的福,他们两口子也是挣下不少家财。 只没想到,太子爷去金陵祭一趟祖回来,就完全变了面孔。 先是将她娘家东阳钱家打得再翻不了身,再就是逼张中庸致了仕,张中庸五十都不到,竟就此赋了闲,别的倒没什么,她夫君什么德性她明白,不是做大事的料。只是这张府从此门可罗雀,再无人上门白送银子,眼见着一大笔进项就此没了,钱夫人简直痛心疾首。 最可气的是,临去金陵前,太子爷曾满口答应,回京城便让张中庸的侄女张巧儿儿进东宫,按钱夫人的想法,日后太子爷登了位,张巧儿便是当不上皇后,看在她面上,位份也不会低,少不得保住张家金玉满堂。 没成想,这如意算盘竟被那个叫冯玉儿的女人给毁了。 钱夫人从不将东宫的女人放在眼里,识相懂进退的,她自会给个好脸,若有忖宠而骄的,钱夫人的手段绝对不素。 只这冯玉儿煞是棘手,太子爷一回来便将她放到东宫内寝殿,这可是明目张胆的独宠啊,以前太子爷可没对哪个女人这么过。 这也就罢了,问题在于,对于张巧儿进东宫之事,太子爷竟开始装起糊涂,钱夫人旁敲侧击好多回,最后太子爷急了,居然说东宫女人太多,此后就不领人进来了。 "够了!不必扇了,下去!"钱夫人呵斥一声,两个打扇子的宫女立刻福了福身赶快离开,夫人真发火的时候,倒霉的是她们。 屋里只剩下钱夫人一人,她心里更加心浮气躁,不由自主地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 第26章 0026 "夫人,贵妃娘娘身边的赵姑姑来了。" 钱夫人一听,便道:"还不快请进来。" 门外不一会儿就有人撩帘进来,钱夫人本能地扬起一个笑容。 这是她应对后宫娘娘们的方式。尤其是圣宠二十多年不衰,声势压过继后的甄贵妃,她会更客气。 "老妹妹,我来给您道喜!"赵姑姑一进来就对钱夫人说道。 钱夫人满脸惊喜,立时迎上前,抓住对方的手道:"赵姐姐可是稀客,怎么有空来我这儿啊?" "可不是有大喜事,我想着赶紧说与你听听。"赵姑姑亲热地说道:"我家娘娘得了皇上旨意,要帮着太子爷召见诸位闺秀选太子妃,到时候皇上亲自给阅看!" 钱夫人若是以前不想有个太子妃,那么现在……她倒是希望有太子妃了。 "老奴多谢娘娘记挂着太子爷,这些年他一个失母的孩子,多亏娘娘时时照拂。"钱夫人假装抹起泪来说道。 "老奴这就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谢娘娘费心。" 赵姑姑连忙扶起她,说道:"这事不急,娘娘说了,待太子妃进了宫,咱们娘娘讨一杯谢媒酒就好了!" 钱夫人这才起身,上前问这赵姑姑:"可打听有哪几家闺秀进宫,另外,这太子妃最有可能选中的是哪家?" 赵姑姑低声说道:"娘娘说,皇上看中的是南安王的妹子,他府里大郡主,现在还在相看,不过皇上夸了又夸,看来也差不了。" 钱夫人连连点头,笑道:"南安王爷老奴也听说过,最是忠厚稳妥,接了老南安王的差使后,这十来年老老实实地帮皇上守着西北边陲,极得皇上信任。" "还有啊,南安王的岳父可是李甫国李太师,这一门亲连着好几家,可是难得的欢喜事,"赵姑姑又笑说:"说不得这几日便要颁旨,怕是皇上急着抱嫡孙子呢!" 钱夫人目光大亮。 就不信有了太子妃,还制不住那冯玉儿。 ※※※ 又过了两天,不少闺秀进宫拜见皇后和甄贵妃。 这次事也瞒不住人,太子选妃之事很快传了开去,杏月得着消息,少不得赶紧来告诉冯玉儿。 "有宫人说,皇上很满意南安王家的大郡主,这位大郡主据说是位少有的美人,而且她家财大势大,又握有兵权,太子爷若娶了大郡主,不但是郎才女貌,更是如虎添翼呢!"杏月忧心地说道。 冯玉儿思忖着,现在大家都知道皇上满意南安王府大郡主,想来也是差不多确定了。 徒元徽倒是挺有福气,什么事都有父皇帮着考虑周到,只要他自己不作妖,自然能顺顺当当地做皇帝。 "姑娘,您想什么呢?"见冯玉儿似在发愣,杏月心里替她难过,关心地说道:"您想开些,太子爷对您这么好,便是太子妃真进了门,您还是会受宠的。" "傻丫头说什么呢?"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太子爷娶妻这是好事,我跟着高兴还来不及。"最好娶了妻,放她出宫,她走得远远的,让王子胜找不到就好了。 冯玉儿的打算,谁都不知道。 内寝殿伺候的人不由小心翼翼,他们可不会认为冯玉儿会高兴。 晚上徒元徽早早跑回东宫,回了屋也没说什么,只卧在c黄上假寐,其实是在偷眼观察冯玉儿的神色。 冯玉儿正拿着一本古曲谱子试琴,倒是一派自得其乐,只是一抬眼间,瞧见徒元徽一眨不眨地瞧着她,心下立时明了。 不过人家可一句话没说,她冯玉儿总不能上赶着表忠心,说她得知太子妃要进门,心里头十分替太子爷高兴。 于是冯玉儿只朝着那边笑了笑,便继续抚自己的琴。 徒元徽便下c黄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两人一块坐在了琴凳上。 "爷,做什么呢?"冯玉儿脸上有些微红。 徒元徽俯在冯玉儿耳边道:"孤来教你弹琴。" 冯玉儿微微仰头,看着近在眼前的英俊面孔,说道:"弹什么曲子?" 徒元徽双手扶住冯玉儿十指,说道:"孤教你弹你从来不弹的曲子。" 说完,就引着冯玉儿十指动了。 起调几声,冯玉儿就微怔,因为这首曲子是《凤求凰》。 感觉到徒元徽近如实质的目光,冯玉儿没来由地害怕。曲子断断续续,徒元徽还是极其认真地拨动冯玉儿的手指。 这曲子一遍下来,他温声说道:"会了吗?" 这曲子冯玉儿岂会不会弹? "爷喜欢?" 徒元徽靠在她的脖颈,唯一一次这么亲近,他却没有丝毫害羞地说道:"孤就爱听你弹,你弹给孤听,孤就弹给你听。"这也算是变相地表白了。 冯玉儿微微低头,手指不再需要他带动就动了起来。 流畅的《凤求凰》曲子出来,徒元徽慢慢移开了手,但是却抱住了坐在他腿上冯玉儿的腰。 弹完后,徒元徽很想说,这曲子没有一点感情,但是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拿下冯玉儿的手,然后自己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 徒元徽的琴艺完全不能和冯玉儿相比,可是这首《凤求凰》要是让琴艺大家用心去听,就会明显觉的他弹的比冯玉儿好,盖因为一个用心一个用技而已。 然而徒元徽只弹了半阙就重重地啪了一声琴弦。 冯玉儿原本还在欣赏徒元徽弹琴,想着徒元徽这样的手指灵动能力,若是在百花楼,手掌肯定会被打出花儿来。 这会儿被吓了一跳。 徒元徽放开了手,还是没有发火。 "你放心,太子妃的事情也不是那么容易顺的。" 冯玉儿惊讶地看着他! 徒元徽看着这双眸子里只有惊讶没有其他,也不知道这辈子出了什么错,明明他待她更好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到现在都没有给自己? 冯玉儿见徒元徽审视地看着她,她连忙说道:"爷,您放心,玉儿很乖的,玉儿心里也只有您。"随后冯玉儿回过头亲了一下徒元徽的下唇,软声说道:"只要爷不厌弃,玉儿到死都跟着您,赶都赶不走。" 说什么男人的甜言蜜语信了危险,徒元徽现在觉得女人的甜言蜜语更加厉害。 "好!"徒元徽应下了,不管是真情假意,但是说了就得算数,否则,他便毁了她。 第27章 0027 翌日。 徒元徽从c黄上起身时,依旧天色暗沉,待蹑手蹑脚下了地,小德子早在外间等着替他更衣,口中还说着吉祥话。 "恭贺爷您喜结良缘,今儿前边得了信儿,说是皇上今日可能要颁旨赐婚了。" 随手替徒元徽掸了掸朝服,徒元徽并没显得有多开心,只嗯了一声,便往外走,临出门前,还下意识地朝冯玉儿睡的里间望了望。 时令已到仲春,可今日风刮得却不小,徒元徽背着手往朝会的大殿走,听着风声从耳边掠过。 南安王家大郡主?徒元徽面露嘲笑。 这辈子倒是要看没有他的保护,她还有没有本事活到旨意下来! 记忆里,他对于父皇为自己挑了本朝最有实力的异姓王做姻亲,徒元徽心存感念。毕竟南安王手握重兵,跟朝中实权派首辅李甫国又是婿翁关系,他若娶了南安王的那位亲妹妹,便几乎等同于一只脚踏上御座。 他也期待自己的太子妃,想象着和父皇母后当年一样恩爱两不疑,得知她可能有危险,婚约还没确定,自己就亲自过去保护她。 但是…… 算了,这个女人也懒得再去想,太浪费时间了。 倒是昨晚上,玉儿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他的毫不在乎,徒元徽如今想来也真是烦躁,当年那个温柔解意,视自己如命如天的冯玉儿去了哪里? 如果冯玉儿也有前世记忆,定会淬他一口。 那是因为冯玉儿当初在庄子,离得远了,太子了解冯玉儿也少了,冯玉儿做戏完全可以隐瞒住。 若不是后面不小心有了身孕,冯玉儿那时候准备在他大婚时跑路了。 "太子爷。"大殿外,迎面走来的四皇子徒元晔笑着冲徒元徽行了个臣礼。 "听宫里都传开了,东宫要与南安王府结亲,真是天作之合,臣弟替您高兴!" 徒元徽站住,眯着眼瞅了一会徒元晔,随即回道:"让皇弟见笑,迎娶之期,孤一定请众家兄弟都来喝喜酒!" 两人一路往里走,来至阶陛下,徒元晔侧身让徒元徽先行,口中还道:"南安王家的大郡主据说不仅品貌一流,而且性情刚毅,极有主见,在南安王跟前都说得上话,娶妻如此,日后必是东宫助力。" 徒元徽突然停下脚步,似笑非笑:"四弟连这都打听清楚了?" "呵呵。"徒元晔面上现出尴尬,没听出他是客气话吗? 徒元徽见状笑了笑,说道:"孤便多谢四弟关心。"会咬人的狗不叫,说得就是徒元晔吧,这徒元晔都是暗地里谋划,让其他兄弟和自己斗呢? 弘圣帝见了太子很高兴,就让太子晚上去南安王府一趟给前段时间回京的南安王的嘉赏,还言语内外让他亲自看看南安王府的大郡主。 这消息是喜事,根本没瞒人,很快东宫里就接到了消息,最兴奋的便是钱夫人,未来太子妃和一个宠姬,谁轻谁重一目了然,她觉得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做的头等大事,便是以迎接主母的名义,将冯玉儿这连明路都没过的小妾扔出内寝殿,内寝殿是小妾住的地方吗?不是,放在后院才是最正经的,太子爷说不得还会夸她呢? 没一时,冯玉儿便接到钱夫人来传的太子"口谕",让她立马搬出寝宫。 冯玉儿淡淡一笑,不用想,这钱夫人在自作主张了。 她就成全她又如何?老是这么过来闹她,她也烦了,正好让太子看看她这个奶娘什么德性。若是她有名分,她直接将人架出去罚跪。 所以,她也就没阻止钱夫人带着人过来。 冯玉儿慢条斯理收拾自己的箱笼,而旁边,钱夫人派的两个宫女正紧紧地盯着她,倒像是生怕她拿了寝殿的东西。 "姑娘,她们太欺负人了!"杏月气冲冲地跑进屋,狠狠瞪了那两个宫女几眼,上去合上冯玉儿的箱笼,道:"咱不搬了,真当我们姑娘好性儿,就任她捏扁搓圆的?" 冯玉儿一笑,说道:"怎么了?" "姑娘,您知道她们把咱安排到哪儿吗?后院最偏的一间屋子,也不知多少年没人住过了,里头都有蛛丝网,说不得还有蟑螂老鼠。" 东宫还有这么一间屋子? 东宫其实很大,比王府都要来得大,后院没有女主人,屋舍又宛如后宫一样多,当然有空置的屋子。 冯玉儿平静极了,说道:"既是屋子,自然能住人,可不许这么矫情。"说着干脆也不收拾了,提起地上箱笼,笑道:"也没啥好整的了,走吧?"等徒元徽回来,马上就回来,看看有什么要紧的。 杏月只能点点头。 半道上,来东宫串门的徒元庭和他的狮子狗也跟上了,几个人一同进到了后院。 后院的女人们见来了新人,免不了一阵骚动,这是谁送来的?而且才刚进东宫,就让钱夫人要整她了,还没见着冯玉儿就缩回了头,不敢也不准备过去凑话。 太子爷的侍妾,有宫女出身,内务府采选出来的,也有太子亲信送上来的女儿,颜色都不错,原本不老实的,被钱夫人都整治给没了,所以才成如此模样。 随着去了杏月说的那偏屋,一踏进去,冯玉儿便失笑道:"不错啊,没想到还有个院子,日后咱们还能养花莳糙,倒是惬意。" "那您去瞧瞧那屋!"杏月委屈坏了,尤其受不了冯玉儿居然有心"强颜欢笑"。 徒元庭好奇心重,抱着小狗先要跑屋里瞧,结果刚伸了一个头进去,便"呜哇"大叫一声,给熏了出来。 "臭死了!"徒元庭气得直跺脚。 "谁这么欺负人,敢害玉儿至此!" 冯玉儿径自往屋里走,不过她也做了准备,拿块帕子盖住了口鼻。 一进到里头,完全漆黑一片,果然有一股骚臭味扑鼻而来,冯玉儿也受不住这个,不过强忍着进到屋里,寻着两扇窗户打了开来,这才又赶紧逃了出去。 杏月跟了过去,气急了:"定是钱氏又派人进一步糟蹋这屋子了。" "走吧,收拾着!"她越狼狈才越好呢! 杏月可不知冯玉儿的想法,还道是太子爷真传了旨意。 在这主仆二人忙活的时候,徒元庭早带着小狗跑出了东宫。 一路上徒元庭嘴角有些抽搐,有了太子妃,二哥便将冯玉儿扔到后院不管,这么好看的姑娘,竟住到个连猪圈都不如的地方,真是心疼死他了! 第28章 0028 进了御花园。 徒元庭果然瞧见父皇同太子还一块在欣赏湖中游来游去的鱼儿,他规规矩矩地上前向父兄行礼。 弘圣帝想着这些日子徒元庭和太子亲近,便招呼他进了亭子,摸着他的脑袋,问,"是不是又逃课了?这会子跑出来作甚?" "回皇上,儿臣做完了师傅布置的功课,是师傅放我出来散心的。"徒元庭低着头道。 "没事可不许只顾着贪玩,过些日子朕要查你功课,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若以后没什么本事,怎能辅佐太子。"弘圣帝教训道。 徒元庭点了点头,口中说着"是!"却拿眼直瞄徒元徽。 他这古怪表情立时被弘圣帝瞧出来了,自是笑道:"出了什么事,怎得跟太子打起了眉眼官司?" 徒元徽也在一旁笑,说道:"你有什么话直说。"他清楚,徒元庭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我……"徒元庭刚想开口,忽然安公公得了小太监的消息,走上前道:"禀皇上,南安王爷正在宫外候旨求见。" 弘圣帝一捋胡须,笑对徒元徽说道:"这猴急的东西,想是朕刚派人给他递信,人就出来了,哪有姑娘这般上赶着要嫁人的!" 徒元徽面上也在笑着,但是根本不以为意,南安王府怎么会不想要太子妃的位置? "太子,和朕一块过去!" 徒元徽却行了一礼,说道:"父皇让儿臣晚上去南安王府,现在就不上赶着去见了。" 弘圣帝笑说道:"也好。" 太子对岳家也不亲热,让弘圣帝心里更满意几分。 徒元徽目送弘圣帝一行离开后,问徒元庭说道:"说吧!" "二哥,这新人还没入门,你便要把玉儿踢走了!"徒元庭低声说道。 "没头没脑的,我什么时候踢她了?"徒元徽笑问。 "人如今都搬后院去了,那给住的是啥地儿呀,比猪圈还臭!" 徒元徽一皱眉头:"你是说玉儿住后院去了?" "嗯!"徒元庭点了点头。 "反正二哥要娶太子妃了,不如臣弟同您打个商量,便把玉儿给了臣弟,我那东五所虽比不上东宫,不过总比那屋子来的干净。" 徒元徽赏了徒元庭一个巴掌拍头,说道:"下回再听你玉儿、玉儿地叫,孤定不饶你!"说罢徒元徽转身便走。 "二哥去哪?"徒元庭急问。 "回东宫!"徒元徽应了一声。 徒元庭见人走了,脸上笑容收起来,就帮一次,下次再有这样,一定将她要过来。 徒元庭到现在也明白冯玉儿身份不一样了,但是他可不怕。 突然,徒元庭眼尖远处假山楼梯走下来两个人,他立刻就躲了。 不一时,两人其中一个恨恨地道:"四哥,都怪我办事不牢,若非当日失了手,怎会让徒元徽今日还娶上了南安王的妹子,父皇太过偏心,尽拣好的给他,从不拿我等弟兄作数。" "七弟这话可不该乱讲。"徒元晔笑容十分和煦:"太子爷乃天命储君,皇上疼他些也是有的,我等以后都是太子爷的臣民,自当敬重有加。" 七皇子徒元绥不服地哼了一声。 徒元晔这时警告道:"金陵谋刺之事多亏太子爷手下留情,你当好好反省才是,如今皇上看在太子爷面上饶过了你,切不可再重蹈覆辙,若是又犯,我等兄弟也保不了你。" "那徒元徽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自己是从先皇后肚子爬出来的,论德论行,哪比得上四哥您。"徒元绥小声道:"不说别的,兄弟里头,我只服四哥一人。" "行了,是七弟看得起为兄。"徒元晔感慨道:"太子爷算个好人,只是并非治世之才,钱家在东阳闹得那么难看,却让他寥寥数语便逃了处罚,还有他那位奶公张中庸,唉……也犯了不少岸,让人眼看着苦主痛心。" "四哥高风亮节,难怪几个弟弟都视您为楷模。"徒元绥马上反驳,继续道:"徒元徽若是顺利做了皇帝,我头一个就得反,四哥,您才是最适合的人选。" 徒元晔立刻说道:"七弟胡说些什么?真不怕这宫里隔墙有耳?" "怕什么,当着父皇的面我都敢这么说!" 徒元晔一笑,说道:"兄弟几个真是误会为兄了,若能得天下风调雨顺,万民安居乐业,为兄便已心满意足,这皇帝可不是好当的,为兄少了这份胆量,倒是几位兄弟可以试试,届时为兄愿为良相,辅佐有德之人。" 徒元绥还想再劝,徒元晔就推辞说要去瞧瞧皇后,徒元绥只能和徒元晔作了别。 徒元晔一个人后,目光深沉,不慌不忙地往皇后的坤迎宫走去。 徒元庭小心翼翼地跑出来,这些兄长们可真可怕! 徒元晔刚踏进东暖阁,就得了皇后身边的嬷嬷悄悄示意心里有数,这时候听到皇后的嘤嘤啜泣声,他心中一叹。 "儿臣参见母后。"徒元晔深施一礼,抬眼瞧瞧皇后红肿的眼睛,知道她必是哭了很久。 "母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忙擦了擦泪:"儿啊,你今日倒是得空过来。"皇后是徒元晔的养母,母子两感情不错。 "这些日子手上事忙,倒少来瞧您了,只不知,母后哪里不痛快?" 有宫人这时端来茶水,一个年纪长些的宫女快人快语地道:"四爷有所不知,娘娘可不是又受了甄贵妃的气!" 徒元晔微微低头,自己生母位卑,后来也死了,他受了些苦日子,没想到很快自己就一步登天,父皇将他送给了尚无所出的皇后抚养。 皇后无可无不可地将他收下,不过盼着借徒元晔的福气,能给她带个孩子,没想到一晃过了快八年,她的梦终成了泡影。 每每一想到此,皇后便恨得牙关直咬,在这事上,她最恨的,便是景阳宫那位甄贵妃。 这皇宫之中,尽人皆知最受宠的便是姓甄的那个女人,二十来年前,皇上将她接进宫,从此便跟疯魔了似的,只将甄氏放在心坎,虽说不上宠擅专房,不过宫中所有女人捆在一块,都不及一个甄氏吃香。 皇后因此同弘圣帝大吵了好几回,打着为后宫女人谋福利的名义要求皇上雨露均沾,结果很快偃旗息鼓,因为皇上不仅从此再不踏进坤迎宫,就连话都再懒得同皇后说了。 从此皇后便恨上了甄贵妃,无奈这二十年甄贵妃隆宠日甚,原先那点子表面上的顺从早扔到爪哇国,见了皇后,也是一副平起平坐的作派。 而这一回皇后给气得七窍生烟,则是因为太子的婚事,皇上竟让甄贵妃出面接见这次进宫南安王的女眷,而甄贵妃眼中早没了嫡庶规矩,不到坤迎宫来禀报此事便罢了,居然还拿腔作势地接见南安王府女眷,可不分明当自己这皇后是死的! 听了皇后诉说完委屈,徒元晔笑了笑,安慰说道:"母后忧思过甚了。" "你这是什么话,本宫不仅是一国之母,更是一家之主,这嫡长子的亲事,自当有人来问本宫的意见,那甄氏算个什么东西,说到底不过是个妾,男人的玩意儿!" 这话说得过分,实在有失皇后风度,徒元晔不由皱了皱眉,劝道:"母后,在这宫里,最忌讳的是凡事强出头,您对着儿臣发发牢骚便算了,切不可面上跟甄贵妃对着来,若传到皇上耳朵,于您有百害而无一利。" 皇后抹了抹泪:"儿啊,你说的本宫都明白,只不过一时气不过罢了。" 徒元晔又道:"南安王家要是识大体,一定会来拜见您,到时您只做大度,只恭喜他家姑娘得了好姻缘便可,其他的只字莫提,回头再赏些好东西下去,等他们出了门,您的好名声自然就传开了。" "嗯,好孩子,我只听你的。"皇后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皇上偏心,给徒元徽说了这么好一门亲,此后不是更强压你一头?" "母后此言差矣。"徒元晔一笑,说道:"咱们太子爷好了,可不是大家都好!" 皇后又是气打不出来,她的养子什么都好,就是没有上进心! 徒元晔只是任凭皇后碎碎念,却没有透露半点想法。 ※※※ 东宫,有宫人来寻钱夫人。 "夫人,太子请你去书房。" 钱夫人心中一紧,随后问道:"有说是什么事吗?" "太子爷回来还带了一盒子首饰回来,可能是赏给夫人您的。" 往常,太子从皇上那儿得了些新鲜的玩意,回头都是赏给夫人,太子对奶娘可真好。 钱夫人立刻高兴了。 这样一来,想来太子是要同自己商量娶妃之事。 "我这就过去,你下去吧!" 第29章 0029 一路上,钱夫人心里在好好盘算。太子从皇上那儿得来的赏赐,太子就是给自己,自己也得推拒。这次推拒过后,可以提出翻新东宫后宫正院,到时去内务府支银子,不但讨好了新人,自己也能落些油水。 "太子爷,您急着找我过来,可是为了太子妃的事?"钱夫人笑着地进到屋内边说道,实在无礼至极。 结果一抬头,便瞧见徒元徽冷冷地看着自己。 "人你放哪去了?"徒元徽抬都没抬一下眼皮子,平静地问道。他知道在哪儿,但是得再敲打奶娘了。 "谁?"钱夫人原还想装糊涂,可瞧着徒元徽面色不好,只好轻声细语地解释:"太子爷,奶娘这可都是替你着想,那不干不净的丫头老这么待在寝殿,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再说了,南安王府的人已然进宫了,要是给新娘子知道了,你也不好交待呀!" 徒元徽重重盖住了茶杯,然后将茶杯丢在了桌子上,发出格外刺耳的响声。 "钱氏,你的胆子挺大啊,可以替孤作主了!"徒元徽看着钱夫人说道,他的声音变冷了三倍。 钱夫人微微心跳。 徒元徽见状,轻笑道:"孤叫你奶娘是看在孤已逝母后的份上,你如今也太过了,假传孤的旨意,按照宫里规矩来,你也就只剩下一条白绫了。" 然后,冷笑说道:"孤是太子,就是娶了妇,南安王府也合该来奉承孤,孤是君他是臣,孤岂会去看他的脸色!" 钱夫人被白绫两个字给震住了,立时跪到地上,一把鼻子一把泪地哭了起来。 "爷,老奴做这些都是为您好啊,那小狐狸精长得太过妖媚,恐是心怀叵测,加上她还来路不明,老奴实在担心,她是受人指使,存心想害您走了偏路。"也不自称奶娘,而是叫老奴了。 徒元徽却淡淡笑起来:"这么说来,奶公张中庸打着孤的名义在吏部买官卖官就是为孤着想?若非孤早得了信,这会子早有人拿了证据参孤一本!" 钱夫人立刻被吓住,没想到这事太子爷竟然知道。 "老奴不敢!"钱夫人此时已哭得涕泗横流,以头捣地,不一会脑门便破了。 "老奴家那个已然知错,如今一直在家闭门思过,那些银两,我们也遵了太子爷的旨意,全数送回去了。" 徒元徽微微垂眼,若非他示意罢了钱家的差事,示意了身边亲信不再放任张中庸,哪里会闭门思过,送回银子。 "行了,奶娘,孤让你管这东宫内务,不过看在你还有一份忠心份上。"徒元徽压了压火气,说道:"你须给孤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奶娘,不是孤的亲娘,知道吗?" 听出徒元徽语气已有些软和,钱夫人抹着泪道:"老奴再不敢了,以后必是尽心服侍爷还有冯姑娘,爷,老奴这就去接冯姑娘回来!" "算了,既已搬到后院,就不用折腾了。"徒元徽长叹一声,"玉儿的事你再不许cha手,否则别怪孤不给你好看,忙自己的去吧!" "老奴告退!"钱夫人忙站起身,又同徒元徽福了福,这才赶紧跑了出去。 徒元徽处置了张中庸,若是将奶娘也赶走了,这日子也就不好过了。奶娘说到底,也曾为自己挡过劫,小时候一心护着,记忆里就是自个被废,她也没背叛自己,徒元徽的确生气,但是也真不忍心办了她去。 徒元徽不管有没有未来的记忆,他的性子永远对自己软和在意到了极致,这点,没得救了。不过玉儿和奶娘不和,还是过些日子安顿好了,将两人分开。 ※※※ 头上扎着巾帕的冯玉儿跌跌撞撞,费了老半天劲拎了桶,将水泼进了被钱夫人泼了秽物的屋子。 一进屋,冯玉儿抽了抽鼻子,对正在铺炕的杏月笑道:"我带了个小香炉过来,如今这臭味可浅了不少。" 杏月看了她一眼,说道:"姑娘倒是会随遇而安,晚上要是闹耗子,可不许您大呼小叫。" "杏月,刚才瞧见耗子尸首,也不知谁叫得最大声。"冯玉儿将桶里的水倒进盆里。 杏月连忙接过手,不让冯玉儿干活。 "姑娘,来洗洗吧,哎,也没个热水,怕是以后都得这么凑合着过了,这可怎么办啊!" 随后杏月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姑娘,您那妆匣可带出来了?" 冯玉儿没答,反正要回去的,还拿什么。 瞧着杏月飞跑到箱笼处,俯身乱翻起来,这才说道:"方才有人盯着,我没好意思拿。" "您……"杏月怒其不争地道:"好吧,就那一点体已您都给扔了,以后咱们一块等死吧!" "不怕的。"冯玉儿笑道:"现在太子妃还没进门,我定然还有机会被太子爷召去伺候的,到时候我想个法儿把它弄出来。" 杏月一听,也不想再戳姑娘伤心事了,太子妃……唉! 冯玉儿见状,心里很暖,笑说道:"这样也不错的,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为你寻个好人家,不能让你陪我在这见不得人的地儿苦熬。" "姑娘说什么了!"杏月立时哭了出来,"咱活就活一处,死了也埋一坑里。" 冯玉儿哭笑不得,正想说两句逗趣的话,门外传来小德子的说话声。 "姑娘可在屋里?" 不待冯玉儿回话,杏月转身便出了屋,规规矩矩地给小德子福了福:"德总管,奴婢代我家姑娘多谢太子爷赏了咱们这么好的地儿,以后一定好好活着,别叫人失望。" 小德子一时被堵住了,尴尬地瞧着杏月和跟后面出来的冯玉儿。 "德总管,这会子怎么过来?"冯玉儿笑着招呼了一声。 小德子说道:"都叫上了'德总管',两位姑娘这是要跟小的生分,其实太子爷没要冯姑娘搬,只是有那起子小人从中作祟,您二位千万别误会。" 冯玉儿忙上前解释,说道:"其实德总管不必懊恼,我早就明白,那地方本就不该我这种身份住久的。" 小德子叹了口气,说道:"冯姑娘、杏月,二位随奴才回去吧。" 冯玉儿就知道会如此,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给那钱夫人处罚! 谁让她这个身份,根本动不得钱夫人,还得整出一场宫心计来。 回去的路上也没见着什么人,可见路是被清了,对那些曾看见过冯玉儿进后院的,也圆出一出退回下官送上来的美人说辞。 小德子低声说道:"冯姑娘,奴才便和您说实话吧!"便竹筒倒豆子地把钱夫人如何捣鬼坑冯玉儿,太子又是怎么大发雷霆,还有把徒元徽的难处都说了。 "原来如此。"冯玉儿假装松了口气,说道:"看来真是错怪了太子爷。" 小德子还一直以为冯玉儿那个单纯心软的美人儿,根本不觉得她有心计。 "还有一事,姑娘。"快回到门口的时候,小德子忽然吞吞吐吐起来。 冯玉儿诧异地问:"这又是怎么啦?" 小德子想了半天,才道:"其实小的来找您二位,是跟着太子爷一块儿的,方才在那屋的院子里,您二位说的话,太子爷都听到了。" 冯玉儿和杏月皆是一惊,开始努力回想,她们到底说过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唉!"小德子说道:"爷在外头站了一会,原本准备过来亲自接姑娘,但是却走了,姑娘,你可千万让爷保重身子。" 冯玉儿心里打了个突。 昨晚上起,徒元徽就有些不对劲。 回到原来屋子里,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 忙了一天,冯玉儿和杏月梳洗一番便早早睡下,到了半夜,模模糊糊间,冯玉儿听到屋里有什么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然后杏月便起来了。 冯玉儿睡得正舒服,实在不肯醒,便又顾自进了梦乡。因为心里没担着事,所以在小德子提醒后,她还能睡得这么香。 徒元徽的手去勾她的脸,描绘了她的模样,嘴角溢出点笑容,真是教他想要好好折磨她一番。 冯玉儿越往后睡,冯玉儿越觉得身上热得慌,后背上跟贴上一块烙铁似的。 待她要躲开些,那烙铁却像粘住了似的,就是甩脱不掉,燥得冯玉儿不得不睁了眼。 "爷,您……"冯玉儿正欲起身,却被人一把拽进怀里,唇间一热,话便被堵在了嘴里。 冯玉儿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伸出双手,本能地回抱住那人脖颈。 黑暗中,c黄帐里传出了急促的喘息声。 云聚雨歇之后,徒元徽仍紧紧抱着冯玉儿不肯放,两个人面对面贴在一块。 "热呀!"冯玉儿只好娇嗔了一下,试图稍稍挪开一些。 "不许乱动!"徒元徽低喝道。 "爷您这是怎么了?"冯玉儿伸出玉指,帮徒元徽捋了捋他因为汗湿沾在额头上的碎发。 徒元徽任由她弄。 随后说道:"真是妖精。" 冯玉儿靠在他肩上,说道:"人家刚刚什么都没做。"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这奉承男人的本领就出神入化,让孤欲罢不能了,再做点什么,孤岂不是要死在你c黄上。" 冯玉儿身子猛地僵住。 往常这样的调笑,她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是今天,这样折腾个来回,她突然觉得很累了。他要娶太子妃了,还有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他刚才那话分明就是把自己当做个玩意。 "爷,您开心就成!"冯玉儿淡淡地回上一句,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甩开徒元徽的束缚,便滚到c黄里头去了。 "这是跟孤置上气了,你自己轻贱自己,总视孤为恩客,孤还不能说说了?"徒元徽冷哼一声,倒自己坐起身来。 冯玉儿一声不吭,只用身上锦被蒙住了泪水夺眶而出的双眼,无声地哭了。 徒元徽继续说道:"既然都准备后半辈子交代在这儿,就好好侍候着,你心里当孤是恩客那以后就别想孤顺着……" "爷,若觉得玉儿侍候得好,您可多多光顾!"冯玉儿忍不住了,打断了他的话,说得风尘味十足。 徒元徽一听,闷了半晌,突然掐住了冯玉儿的脖子道:"孤巴心巴肝待你,你却竟拿孤当嫖客看,这般没良心的,你说孤该不该现在掐死你?" 冯玉儿感觉脖子上的手,并没有一分力,这爷脾气可真是喜怒无常。 她困得要死,刚才他的话还那么难听,索性放开胆子,撒泼道:"要掐就赶紧着。" "下一回做猪做狗,当人这么累,还不如早死了好!" "敢跟孤顶嘴了?"徒元徽捏住冯玉儿的下颌,压声说道:"到底是谁对不住孤,怎得你还理直气壮了。" 冯玉儿立刻伸手去挠他,力道大了,可见真被逼的本性出来了。 徒元徽吃痛松开手,不过心里头舒服一些。 总算没有带着面具在他面前奉承了。 冯玉儿这时候理智回了点,又立刻恢复了原样,小心翼翼地说道:"玉儿没睡醒……还有脑子笨,想不出哪里对不住爷?" 徒元徽脸色沉如锅底。 "你到外头问问去,孤对哪个女人和对你这般好过,好吃好喝好穿的侍候着,生怕你半分不如意,便是这一回搬后院的事,那也是没留神让你受了委屈,一得着信,孤便忙赶过来要和你陪不是,可你说的……孤在你心里竟然比不上一箱子首饰,更别说杏月那丫头了?" 冯玉儿心里顿时有万匹马奔腾而过。 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她白天的话语根本不是那个意思,他怎么就脑补出真相了呢? "一个堂堂男人还贵为太子,居然搁屋外头偷听女人说话,您倒有理了?"冯玉儿掩饰着,继续胡搅蛮缠地说道。。 "你人都是我的,听你说话又怎么了?"徒元徽神色这时候缓了缓,翻身放开冯玉儿,扯了她同自己一块坐到c黄头。 "还有,你也别左顾而言他。"徒元徽今天受不得了,要逼出冯玉儿心里是怎么想的。 冯玉儿沉默下来,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说道:"太子,您放我走吧,这是心里话。" 徒元徽心立刻沉了沉,果然是这样。 "你一点都不留恋孤?" "还有宫中的富贵?"徒元徽不想说后面一句话,但是还是鬼使神差地说了出来。 冯玉儿神情平静,眼睛也是从所未有过的清澈。 "当初在金陵,我瞧见了王子弘三人对您恭恭敬敬,就猜到你的身份,然后故意在您面前走过去的,因为我不甘心。" 徒元徽心中一紧,他知道冯玉儿要对他说真话了,但是他又怕她说出来的话伤人。因为这双眼睛里,太干净,没有其他情绪。就像身无半点尘埃的居士一般。 "我那会儿就想,就赌一把,若是能让您看上了,王子弘几个肯定想要讨好你将我买走送过去伺候你。王家薛家是金陵最大的家族,百花楼的鸨母不敢不放人。" "然后,我赌对了,我不用做娼妓了。" "太子,你知道吗?我小时候逃过很多次,一开始,被罚跪不许吃饭,还拿拔了牙的毒蛇来吓我,我依然没有放弃逃,后来逃的,有两次的腿差点打断,然后鸨母带着我去看了真被打断了腿的姑娘,那些姑娘有好看的,也有普通的,但是都一样,只要有嫖客出上十来文钱就都得伺候,而且还因为接客太多,能活着的也就两三年。鸨母最后说了,她就是再舍不得我,但我不听话,也会狠心打断我的腿。" 徒元徽听到冯玉儿话语中显露出颤抖,他本就喜冯玉儿,这会儿心又是一软,倒是后悔逼她说她不想做的事了。 "我不敢逃了,但是我还是不认命。" "看见您的时候,我的心愿也不大,就是离开那个地方,然后借着曾经太子女人的身份,找个小院子,不管贫穷富贵,只要清清静静地过完下辈子就好。" 徒元徽心里微微震荡,他一直都是太子,从来就不必要为生存抗争谋划,甚至在自己罪有应得地情况下,还怨恨兄弟、父皇,现在对比玉儿所经历的,他幸福得太多。 就因为得到的少,所以所奢求的也不多吗? "玉儿。" 徒元徽叫了她一句,然后将她抱在怀里。 "不管你怎么说,怎么不愿,孤都不会放手的,你若是没有孤的允许给逃了,孤一定会派人杀了你。"后面说的,杀气十足。 徒元徽可一直不是什么好人。 冯玉儿心下失望,但很快又给自己带了面具。 "爷放开我,太紧了,都红了,刚才我说着玩儿的呢!"然后就笑了,正要扯开徒元徽放在自己腰间的手,却被那人变本加厉绑得更紧。 "玉儿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吧?"徒元徽突然说道。 "喜欢得紧呢!"冯玉儿随口便答,跟说吃饭睡觉一般容易。 "你看。"徒元徽颇有些自嘲的味道,但是却半点怨怪之心都没有。 冯玉儿的心跳了跳,她怎么就听出这个任性的太子竟然生出了落寞之意。 "太子爷你也未必喜欢我。"她忍不住说道。再宠爱她,似乎也只是当做一个东西,一间珍贵的玩意。 徒元徽直视她的眼睛。 他也的确承认,他宠爱着冯玉儿,要照顾冯玉儿,只因为他珍惜这个女人,还有,这个女人真的很漂亮,男人,都'爱'的。要说书上所言的喜欢,他的心从来就没有为她跳动过。 但是在这之前,心里有过保证,一辈子都会宠爱照顾她。 真正的喜欢,像《梁祝》那样的热烈的感情,上辈子都没有,更别说心有些老的这辈子了。 冯玉儿见徒元徽没说话,就知道没指望。 "如果孤不是太子了,不但被囚禁还会随时面临到来的毒酒,你会愿意陪在我身边吗?"徒元徽这时候突然问了。 冯玉儿一怔,随后笑道:"玉儿记仇呢?爷您若之前对我不好,身边还有其他女人扰的不清净,玉儿肯定逃得远远的。" 心里就在琢磨,这位莫非是重生的主儿? 心里疑惑已生,因为自从她那日清醒,徒元徽对她确实不一样,在那之间,她是一个暂时喜欢的玩意,而那之后,就是个珍惜的存在了。而且,徒元徽很少对她发火。 若是她是个土著,子不语怪力乱神,可她是穿越过来的,对这方面就特别敏感。 徒元徽听了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些好笑。 "你心里的账可算得真清楚。" 冯玉儿边真诚边试探地说道:"玉儿也就记您和自己的账,别的玉儿就没空记了,您只要待我好,我就待你好,你就是要喝毒酒了,我也陪着你喝,绝对不犹豫。" 如果是重生的,看来上辈子自个对他不错,他很感动。那么她再顺势表现一番,这辈子就不怕被舍弃掉了,到时她也不用七上八下没个归属。以后只需要好好保持,然后在他身边占一份位置,说不得,她还有更大的福气。 冯玉儿想要清清静静地日子不错,但是这日子没了,她也是有些名利心的,能有机会上位做主子,就不想让自己低贱地在别人异样眼光下过日子。 徒元徽听了,不由地搂紧了冯玉儿,说道:"孤绝对不负你。" 冯玉儿低声说道:"虽然有人告诉过玉儿,男人在c黄上说的话不可信。" "不过,玉儿发现自己真的很喜欢听,就是您骗我,我也喜欢,日后想想,也可能是件幸福的事情。"论起煽情,冯玉儿做第二别人也做不得第一了。 说着说着,她竟然还哭了。 徒元徽有时精明,有时也傻得可爱,这会儿是真信了,他亲自用手去给她擦眼泪,连帕子都不用,可见是真感动了,也顾不得自己最不喜眼泪这种秽物了。 ※※※ 自此两人算是互通了心声,各自也敞亮了不少,徒元徽就天天得看着冯玉儿,竟舍不得一时一刻不见。 徒元徽心情好了,自是走路都带着风,见人也少有的热情,甚至会主动与人打哈哈了,显得越发平易近人。 只是众人私下都在猜测,太子爷因为要纳重臣南安王之妹为妃,所以才这般得意,想必太子爷极满意这门亲,免不得大家见到徒元徽,都要上来捧个场,夸几句果然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却不知徒元徽心里早有谋划,这圣旨还没下呢?就是下了,没有他的在意保护,人能不能活到接旨都是个问题。更别说,她躲过了这一劫,这个前世背叛了他的太子妃,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他有底牌,让她只能嫁给别人去。 对于这桩婚事,最满意的是弘圣帝。 自从徒元徽从金陵回来,弘圣帝觉得这嫡子行事说话日渐稳重,人更是谦和有礼,身上那股子与生俱来的矜贵气竟是散了不少,倒似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低调城府。 虽是越瞧越满意,可弘圣帝也担心,这孩子未免厚道得有些过。 比如老七徒元绥胆大包天派人刺杀自己亲兄弟,结果诸多兄弟里,替他说好话求情的,居然是差点被害死的徒元徽; 另外张中庸买官卖官一事,其实并未有人参奏,徒元徽却主动跑来弘圣帝跟前请罪,自责未能严加管束下人,实在难辞其咎,表示一力承担罪责,可是到最后,这孩子又哭着求弘圣帝饶过张中庸一条性命。 还有钱家的事…… 正是因为如此,弘圣帝越发不放心,徒元徽有仁君之德,这已是毋庸置疑的,于国于民虽是好事,只是却着实委屈了自己,弘圣帝哪里忍心看儿子这般,这才想到为他寻一门有势力的岳家,免得以后被那帮宵小之辈掐住了弱点。 "元徽,昨日晚上去南安王府,可瞧见了大郡主?"御书房里这会子只剩下弘圣帝同徒元徽父子二人,弘圣帝端起手中茶盏,决定同儿子推心置腹地谈一回。 徒元徽懵懂地放下手中正在瞧的奏折。 "尚未,不合规矩。" 弘圣帝不由一笑,关切地说道:"你什么时候倒让规矩管住了!那丫头当年为父曾见过一面,是个有趣的,你不妨去南安王府瞧瞧,还有啊,南安王那头,你也得多走动,以后都是亲戚,可不许太生疏。" "是。"徒元徽点了点头。 "朕想好了,南安王以后由他掌管京畿守卫之事。" 徒元徽吃了一惊,说道:"他家一直守在西北,若奉调回京,西北可不就空了?" 弘圣帝叹道:"你那帮兄弟七窍玲珑,若不镇着他们些,日后少不得闹出是非,有你那大舅子给你看着,朕看谁敢轻举妄动。"他也承认自己偏爱太子,将其他儿子的野心养大了。 "父皇。"徒元徽眼圈红了,上辈子,南安王可是被赶回了西北。 "父皇,您不必如此,儿臣靠的是父皇,可不用什么岳家。" 话是这么说,但是现在朝廷根系错结,如果是皇帝,生杀大权在手,只管看戏。但是太子……弘圣帝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他的放任,其他几个儿子已经有势力了。 弘圣帝拉徒元徽起身道:"这对你有好处,这几日朕让南安王在京郊圈几块地,算是赏给他的,要想人家死心塌地跟你后头干,就得让他得些油水。"这方面,弘圣帝非常清楚。 这也是帝王和勋贵之间的潜规则。 听到弘圣帝这么一说。 圈地? 父皇曾鼓励达官贵人圈地,以此作为对他们立下功劳的赏赐,也能增加一些耕地,开始之时,圈的都是无主之地,倒与相安无事,可哪里有那么多无主之地,那帮人得了旨意,自是不肯浪费,因此到了后来,这圈地竟是变了味。 权贵们欺上瞒下,从抢夺百姓良田中得了甜头,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以致各处都在圈地,甚至一份圣旨几个人伙着用,蛮不讲理地将人家的田地占为已有,一时民愤极大,以致引出了地方暴动。 当年自己认为父皇此举是对的,那些勋贵尤其是四个异性王,赏无可赏,这是个法子。 加上圈地是遵皇命,他并未在意,甚至对手下参与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徒元晔上书,建议停止这种扰民之举,并核查所有贵族及官员圈占土地,最后得出的结论,归于自己这太子名下的圈地竟达万亩,由此这也成了他营私舞弊的罪证。 "太子,在想什么?"弘圣帝瞧着徒元徽半天不动弹,只在那坐着发呆,便问了出来。 "没……没什么。"徒元徽这才反应过来,埋头重新看起了奏折。 这晚回到内寝殿,由冯玉儿服侍着换过衣裳,净了面,徒元徽便端起一杯茶,坐到紫檀木太师椅上发愣。 难得瞧见徒元徽有这般深沉的时候,冯玉儿甚觉好笑,便做到古琴前,弹了一曲《潇湘水云》给他凑趣,结果徒元徽一无所动,冯玉儿起了促狭之心,故意曲到中音时拨高了一分。 "存心考孤呢,玉儿是不?"徒元徽总算有了反应。 冯玉儿笑夸:"爷真是奇才,一点错处都能让您听出来。" 徒元徽招招手,冯玉儿施施然走了过去,两人挤坐在一张椅上。 抚了抚徒元徽紧皱的眉头,冯玉儿故作不满地道:"是不是玉儿款待不周,惹爷不开心了。" 徒元徽拽过冯玉儿的手,温声说道:"没有的事,是孤在想事情。" 冯玉儿果然不啧声了。 徒元徽看了一眼,就立刻揉了揉头。 "头疼!" 然而等了半天,冯玉儿只靠在他肩头,却再没动静。 "玉儿不如以前贴心了,以前定要主动给孤按按。"徒元徽有些委屈地说道。 "玉儿想安慰来着,可不是怕烦您吗?"冯玉儿也委屈地道,她的弦放下来了,就不惶恐自己伺候不周了。换句话说,冯玉儿就是给了点甜头要上天,现在有小脾气和小性子了。 这样是徒元徽想看到的,但是偶尔想想以前服侍周到的冯玉儿,他还真委屈了。 徒元徽想一会儿,道:"孤没事,是父皇准备安排南安王留京,下旨让他去京郊圈地,如今这圈地,说白了就是抢百姓的田地,父皇偏爱拿这玩意赏人,而权贵个个贪得无厌,一旦猖狂起来,就跟强盗没两样。" 冯玉儿有些意外,徒元徽竟然给她讲朝事了。 "孤在想,到底要不要管这事?"徒元徽心里真的犹豫不决。 "cha了手,父皇未必听得进去,还会得罪一班权贵,只怕弄巧成拙,反给自己树了敌;不cha手,日后必定引火烧身,甚至还会起乱子。"当然,他有防备,这乱子到不了他身上来。 冯玉儿没cha话,得瞧瞧他是个什么想法。 "你在民间可听说过这回事?"徒元徽询问道。 冯玉儿一笑,点点头:"可是您让玉儿说的。" "说吧!"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小时候玉儿遇到拐子,辗转被人卖到金陵,那时候不太懂事,不过却记得一路上瞧见不少流民,玉儿亲眼看到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子饿死在半道上,听旁边人议论,说他们都是被圈了地,因此失掉生计,只能跑出来讨生活,当时虽不记事,却是留了印象,圈地会死人的。" 徒元徽心里明白了冯玉儿的心向了。 他将脸贴到冯玉儿头上,说道:"你都没和孤说过这事,可还记得家乡何处?" 冯玉儿摇了摇头,说道:"那时也就三四岁,只知道自己叫冯玉儿,其他的记不大清了,好像家门口有一个小狮子,小门小户的,但也有个漂亮的姐姐常伺候我,还有祖母不喜欢我,我挺怕见到祖母的。"这是冯玉儿的记忆。 徒元徽问道:"想不想找回亲人?" "自是想的。"冯玉儿认真的说道。虽然那是她原身的家,不过"冯玉儿"伤心无助却依旧扎在她的腔子里,每每想起以往,冯玉儿总会心酸。 "玉儿,我帮你找家。"徒元徽小声在冯玉儿耳边道,真正找到了家,别人也不会拿着她贱籍身份说事,那时候是亲骨ròu,也不用怕被戳穿。 说完,徒元徽终于下了决心,让冯玉儿帮着磨墨,连夜急就一份奏折。 翌日,早朝之后。 "太子,你这是何意?"看着御案上的折子,弘圣帝吃惊地抬望着一旁在学习看奏折的徒元徽。 这份折子是太子传上来的。 "父皇,儿臣昨夜辗转难眠,一直在想圈地之事。"徒元徽低头道:"父皇曾教导儿臣,君轻民重,百姓乃社稷之根本,而从古至今,国之兴亡皆与百姓息息相关。" 弘圣帝没有立刻发怒,而是还带着笑容问:"你的意思,朕下令圈地,便是盘剥百姓,不顾念天下苍生?"但是熟悉弘圣帝的,就会知道他的确有怒气了。 不过,弘圣帝没有立刻发怒,反而还带着笑容问徒元徽:"太子的意思,朕下令圈地,便是盘剥百姓,不顾念天下苍生?" "儿臣绝无此意,今特意面承奏折,便是想与父皇探讨此事,若儿臣语有谬误,便请父皇责罚。"徒元徽立刻说道,恭敬而诚恳,他早就料到父皇会是这样的反应,但是他既然决定要提,那么就不会退缩。 记忆里他走偏了那么多,现在他也想做些利国利民的事。 第30章 0030 "你说!"弘圣帝今日才发现,自己这儿子也有不讨人喜欢的时候。 "圈地之事已施行多年,得益的是朝中权贵,此举自是能起到收拢人心之效。"徒元徽顿了一下:"只是儿臣斗胆妄言,长此以往,将会大失民心。" "你好大的胆子!"弘圣帝呵斥道。 徒元徽"扑通"跪到地上,"父皇,儿臣若是有错,愿受您任何处罚,只是请您听我把话说完。" "你下去!"弘圣帝一挥手便要赶人。 "父皇是天下明君,儿臣此生最仰慕之人。"徒元徽红了眼眶道:"自来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您恨儿子不孝无妨,可这江山社稷,绝不可掉以轻心啊!" "马上消失在朕面前!"弘圣帝先是摸着一块属青石砚,掂掂分量太重,又搁下了,随手举起手边一只御笔,便朝着徒元徽砸了过去。 等徒元徽回到东宫时,徒元庭正在屋里同冯玉儿说着什么,几个人见徒元徽回了屋,赶紧都站起来。 "二哥,您今日是怎么了,父皇为什么那么生气?"徒元庭继续说道:"我跟安公公当时就跟外头站着,被吓得不敢进去了!" 冯玉儿瞧徒元徽脸色不好,赶紧上前拉住徒元庭道:"十六爷,今日在玉儿这儿也吃饱喝足玩够,可该回您东五所了。" 徒元庭极是不满,又装小人儿,或许说,他在冯玉儿这儿一直装小人儿,这样,冯玉儿才会乐意和他多说几句话。 "难怪人家都说重色轻友,玉……嫂子不带这样,见二哥哥回来了,便不待见我这小叔子。" "徒元庭。"徒元徽这时开口道:"这里可是东宫,你一个男人,没事跑来跟东宫女眷纠缠,可知什么叫有伤风化?" "二哥,我还没娶妻,不是男人!"徒元庭一点都不在意,道:"皇宫大内我都去得,这东宫后院自是任我来往。" 冯玉儿抿嘴微笑,这徒元庭倒是越来越胆大了,以前怕太子怕得像老鼠见了猫。 现在…… 果然,太子一旦放任起人来了,他的太子身份就不够唬人了。 徒元徽揉了揉太阳穴,再懒得同徒元庭掰扯,随口道:"行了,滚吧!" 徒元庭颇不乐意,干脆跳着脚胡搅蛮缠,说道:"就不滚,嫂子还没开口送客,我哪都不去,二哥要再赶我,我就告父皇去,说二哥欺负兄弟,让他教训您。"这些日子,因为他和太子亲近,父皇也越来越关注自己,对自己多有宠爱。他很感激太子!而且知道,和太子亲近最好的方式,就是真心当弟弟,而不是君臣。 冯玉儿哭笑不得,口中劝道:"你个小没眼色的,没瞧着你二哥这会子心情不好,有斗嘴皮功夫,你还不紧着去皇上跟前卖个乖,说不得他老人家被你哄高兴了,便把太子之位让给你坐。" 徒元庭立时领悟,笑道:"是啊,二哥现在惹父皇不高兴了,说不得我过去哄高兴了,还真让我做太子了,我若做了太子,玉儿可不就是我的了!"说罢真就拔腿跑了。 "这小十六,变着法子来提醒孤,父皇真生气了。"太子摇了摇头说道。 冯玉儿笑着道:"就知道爷今日会碰一鼻子灰。" 徒元徽冷笑一声:"父皇当然不会应,但这事总得闹出来。" "您真不怕因此丢了太子之位?"冯玉儿好奇地问。 "怕,当然怕!"徒元徽搂住冯玉儿,随后说道:"可我想明白了,这事要不是我来提,这太子之位怕更险了。" "这几天,钱氏没来给你添堵吧!"徒元徽移了回来。 冯玉儿笑道:"没有,都不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了。" 徒元徽点点头,说道:"你也别太小心了,她呢,给她好吃的好穿的养着就好,别管会不会得罪她。" 冯玉儿点点头。 ※※※ 却说钱夫人当日被徒元徽教训,心里头不但没受教,反而更觉得是被冯玉儿狐媚诱惑住了。 想了一两天没想到什么法子,今天得知太子爷一从宫里出来就又直奔冯玉儿所在,她心堵异样,就干脆收拾收拾,准备回自己那张府瞧瞧去。她一个月有三次回家的机会。 不料回家等了半日,硬是不见男人张中庸的影子,钱夫人便不高兴了,叫来管事问道:"老爷这不在家待着,又是去哪儿了?我这几日不在,他可都这样?有没有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来?" 管事忙低头回道:"夫人,这几日老爷是有应酬,所以回来得才晚些,家中也没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哼,谅他不敢。"钱夫人冷着脸,便回了自己的东屋。 过了一会,张中庸的侄女张巧儿来见钱夫人,一进屋便是一副悲悲切切表情。 钱夫人本就因为张中庸迟迟不归烦得慌,这一会更受不了张巧儿那病西施的作态,出口便骂,"我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们一个二个的,都来给我添堵。" 这张巧儿从小父母双亡,便是在张中庸两口子身边长大,虽在张府锦衣玉食地过着,可天生性子古怪,一会觉自己低人一等,一会又自认才貌双绝,少不得在心里生了不平,暗自发誓以后一定要攀上高枝做凤凰。 当然,这高枝便是指的太子爷,有一段时间,她差一点就成功了,依钱夫人的说法,太子爷临去祭祖前,已然点头答应让张巧儿入东宫,只可惜时不我予,自太子爷带了个女人从金陵回来后,她这事便黄了。 张巧儿索性换了路数,决定要积郁成疾,然后寻机会到太子爷跟前露个面,她从婶母口中得知太子爷身边环肥燕瘦,绝对没有她这一款风情别样的病美人,所以说不定便能打动口味甚高的太子,只可恨,自己这想法,却被钱夫人三番五次给拒了。 这一回,她还没开口便得了一顿抢白,少不得泪珠儿便下来了。 "行了,你那意思我还不知道?"钱夫人耐下性子道:"不是同你说了吗,太子爷身边有个小狐狸精,眼里哪还看得到其他女人,如今整个东宫后院都被他扔下,你便是真进去了,又能得什么好?" "婶母说得极是。"张巧儿抹了抹泪:"只是我已是残烛之身,也不求别的,只要能见着太子爷一面,此身也无憾。" "小小年纪胡说些什么?"钱夫人挥挥手,说道:"以后我会想法子的。" 张巧儿刚出去,张中庸一身酒气地进来了,一见到钱夫人,上前便把她抱住,说道:"夫人,咱又有差事做了。" 钱夫人恨恨地将张中庸甩开,说道:"信你这话,我还不如信鬼!" 张中庸连忙说道:"你可一定得信我的,你猜这几日我在同谁喝酒?" "我管你谁呢!"钱夫人没好气地道。 张中庸一时摇头晃脑,"女人家就是这样不好,同你说正经的,你还矫情起来了!" "那你快说!" "这几日有几个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位七皇子府的管事,这家伙极得七皇子信任,如今在替他们爷跑圈地的事儿。" "你……你可真没个成算,七皇子是谁,跟咱太子爷就是天生的对头,你倒跟那头混去了!"钱夫人大怒,揪着他的耳朵道:"别怪老娘没提醒你,说不得人家这是要挖坑给你跳!" 张中庸边求饶,便不赞成地摆了摆手,说道:"人家既没要咱银子,又没向我打探东宫的事,不过是几个老哥儿们闲得无聊,听他说说圈地的事儿,唉,真是好买卖啊!" 钱夫人睨了他一眼,松了手去,问道:"合着你还有圈地的打算?人家可是皇亲国戚,手上有皇上旨意,你个致仕的老头子,还想蹦跶出什么来?" "此言差矣。"张中庸凑到钱夫人跟前,小声说道:"别听外头传什么得有皇上旨意才能圈地,如今从皇子们起头,那些公卿大家,谁个不悄悄摸摸地在圈,当地官员见都是有权有势的,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真的?"钱夫人眼睛一亮。 张中庸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今日我丢脸可丢大发了,他们说咱放着头上一顶太子爷的金字招牌不用,且等着坐吃山空,人家笑话咱,哪有这等入宝山空手而归的蠢货。" "唉,谁叫咱太子爷自命清高呢。"钱夫人也叹气:"这二年也再不见他替我这奶娘周全了,果然越大越不心向奶娘了。" 张中庸眼珠滴溜溜直转,特意出到门外瞧了瞧,又回身关起屋门道:"我有一兄弟出了个主意,京郊有个田家畈,正好离太子爷的庄子不太远,那里土沃地肥,绝对是良田,他也不要我拿本钱,只让我出个面去跟当地县官打声招呼,就说是太子看上了这块地,到时圈到地儿,他四我六,咱们便靠收租子,下半辈子也不愁了。" "不行!"钱夫人立时不满,说道:"这要是让太子爷知道那还得了,咱们可是冒着大风险。" 张中庸立时泄了气。 谁料钱夫人又补了一句,这事并不大,大家都在圈呢?法不责众! "他二咱八,不愿意我们便不和他冒险!" 第31章 0031 这日徒元徽抱着冯玉儿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冯玉儿先醒过来的,发现旁边那个居然还在c黄上待着,忍不住问道:"殿下,你今日不上朝?" "别吵!"徒元徽烦躁地背转过身去,还有c黄气。 "您该起来了!"冯玉儿说道:"不是说皇上都不搭理你好几日了吗,您再连朝都不上,徒元庭真要当太子了!"必须让他起来,昨天折腾得太晚,他若是不上朝了,她冯玉儿搞不好被人知道了,还魅惑太子不早朝呢? 徒元徽终于坐起身来,睁着迷蒙的睡眼,说道:"今日休沐呢,不许吵孤睡。" 冯玉儿算是明白过来了,说着,自己便起了c黄。 杏月在外屋招呼。 "姑娘可起了?" "起了。"冯玉儿打着呵欠道:"进来吧!" 等杏月帮冯玉儿梳洗已毕,开始替着她上妆时,冯玉儿扫眼一瞅,见徒元徽正坐在c黄头瞧着她也打愣神。 "爷,怎么不睡了?"冯玉儿笑问。 "还不是被你折腾的。"徒元徽对着冯玉儿道:"今儿换了太监打扮,到了宫外换男装,以前孤就答应过带你去京城看看,这次便允诺吧。" 冯玉儿立刻过去,说道:"可是真的,是出宫?" 徒元徽翻身坐到c黄边,见冯玉儿如此急切高兴,他心里头也高兴,不过还是说道:"您心里不是认为这宫里见不得人的地儿吗,爷带你到外头溜溜,省得你在背后说爷老关着你。" 冯玉儿一时惊喜不已,也懒得管他说什么话。 杏月立时在后头小心拉了拉她的衣角。 "可以带上杏月吗?"她也许久没出这个院子了。 "带上,你也需要人伺候。" 冯玉儿连忙就带着杏月出去了,也不伺候徒元徽起身,徒元徽只能喊着小德子进来。他应该晚点说的。 ※※※ 徒元徽带冯玉儿主仆和小德子来的地儿是他在京郊的庄子,这庄子徒元徽越来越熟悉,因为记忆中,他曾将冯玉儿放到这个庄子里。 庄子占地甚广,里头倒是花了些心思,白墙灰瓦建了不少庭院,到处还种满花糙,在屋院之后,又种了一大片四时作物,可见有人在田间地头耕作。 冯玉儿目光流露出喜欢,说是难得见这么好的地方,都称得上世外桃源了。 徒元徽心里有些酸。 "这庄子,应有尽有,可这京城便是头一份。" 冯玉儿忍不住道:"爷,玉儿也没进宫内档,您看能不能把玉儿安置在这儿,可比在宫里安全多了。" 没想到徒元徽半天不说话,瞅着冯玉儿的眼神渐渐有些不对,最后还是冯玉儿先认了怂。 "好了,爷在哪,玉儿便在哪。" "嗯。"徒元徽这才恢复了些,拉起冯玉儿的手道:"带你去瞧一个人,今日他知道我来,自是不会走的。" 等在一间偏院里瞧见迎出来的秦业,冯玉儿福了福身:"秦先生,好长时候没见!" 秦业连忙恭恭敬敬地上前施礼,道:"娘娘,在下有失远迎。" 冯玉儿福了福,便听秦业又对徒元徽道:"说来还得恭喜太子爷行将大婚。" 徒元徽心里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在外一点都不会表现出来。 "成了,不必多言!" 两下客套之后,徒元徽拉着冯玉儿进到了秦业的堂屋。 等坐定了,徒元徽问道:"云生(秦业的字),张中庸的事怎么样了?" 将秦业提前一年带回京,而不是等他一年后经林文晖引荐才用,他需要给点事让他历练历练,也看看他有什么本事。" 秦业立刻就奉上一大堆资料。 徒元徽翻看了一下,说道:"不错,盘查得很仔细。"他只让他一个人查,没给他人手,还查到了隐藏的徒元晔身上,这虽然没证据,只是推测,但是完全合理接近真相,可见还是有些本事。或许做不了宰辅,但是治理一方可以考虑考虑。 秦业岂会不知这是太子爷对他的考核,他只有高兴的份,因为只有想用他才会去考核他,否则他哪里劳动太子为他多费心思。 "能为太子效力,是学生荣幸!" 徒元徽客气说道:"也让你见笑了,我手下竟养了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张中庸这个蠢材,还有奶娘在宫里这么多年,什么事能干什么事不能干,她还不清楚吗? "太子爷,四皇子一党虽失了手,可未必就肯罢休。"秦业想到也有些担忧道:"学生原以为那一帮人不过各自为政,却没想到他们后头竟是有领头的。" 徒元徽笑了笑。 徒元晔瞧着一副假和尚的超凡脱俗德行,这心里头的弯弯绕却非常人可比。上辈子徒元绥那帮子人竟甘心为这种人做牛做马,一个个和他是两败俱伤了,让徒元晔捡了漏登了基。 秦业继续说道:"若非殿下提点,学生也没想到。" 随后说道:"这京城不知何时已结成了四皇子党,好在如今明白了对手是谁,只要摸清他底细,倒不怕他兴风作浪。" 冯玉儿不想听了,做无趣样。。 "玉儿,没事出去走走,让小德子带你们四处转转。"徒元徽望着冯玉儿道。 "是!"冯玉儿一笑,立马疾步走了出去。 只是到了外头,冯玉儿却发现小德子跟杏月早跑得没了影,幸好偏院外站着几个徒元徽的侍卫,瞧出她在找人,便上前回道,方才听见小德子同杏月嘀咕,说是庄子外一片桃花林开得正艳,他二人这会子去瞧新鲜了。 冯玉儿笑着请侍卫们指点了方向,便准备也过去,方走没多远,后面便上来一人,冯玉儿认出是徒元徽的贴身侍卫江顺。 还没待她开口问,江顺已抱着拳道:"冯姑娘,是我等没眼色,方才太子爷出来瞧您,听说您一个人去庄子外了,训斥了属下,这会子属下过来,是为护着您安全的。" 冯玉儿也客气说道:"对不住,是我自个儿贪玩,倒连累你们挨了训斥。" 江顺显然并不敢与这位太子爷宠妾多说话,只低着头在前面领路,不过冯玉儿这么一说了,他心里怎么着也舒服多了。 两人刚走到庄子口,倒是巧了,远远地小德子和杏月便过来了,此时杏月手上还拿了几枝打满花苞的桃枝。 "姑娘,您瞧!"杏月高兴地向着冯玉儿挥挥手上的桃枝。 "那头桃花可好看了,我给您带了几枝回来。" 冯玉儿接过桃枝,口中却不满地道:"合着你们自个儿开心了,就拿几根桃枝应付我。" "姑娘要是想瞧瞧,小的现在便领您过去?"小德子忙上前问道。 几个人正说着话,远处传来嘈杂的声音,杏月头一个注意到了,指着一群正疾步朝他们走过来的人群。 "来了很多人!" 没一会,那些人便来到冯玉儿等人近前,一位像是领头的老汉先打量了他们一下,接着便走到小德子跟前,一拱手道:"请问小哥,太子爷是否今日来了庄子?" 冯玉儿仔细地观察着这群人,见他们虽是有老有少,不过皆面目黝黑,身形壮硕,像是经常在田里耕作的,人看着都不怎么打眼,不过他们其中有几位却是披麻戴孝,倒透着些不寻常。 小德子沉吟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老汉的话,而是反问:"不知各位找太子爷有何事?"这庄子老汉是黄庄的耕户,太子以前也常来这庄子,今天路过耕地,让他们发现了也很正常。 "小的们是庄子附近的乡民,这几日遇上难处。"老汉叹了一声:"唉,便快要走投无路了,今日正好听说太子爷来了庄子,想面见太子爷陈情。" "这……"小德子有些犹豫,下意识偏头瞧了瞧冯玉儿。 这时有庄子看门的黄庄小厮上前喝道:"你们这帮子人,屁大点事都想麻烦太子爷,我们太子爷可是你等乡民想见就能见的!" 老汉无奈地道:"我等蝼蚁之人,但凡有些活路,也不敢来搅扰太子爷,便请各位行个方便!" 一旁的冯玉儿皱眉,徒元徽是乐意听民声的,而且最近他特别关注手下人不得败坏他的名声,所以这次……当下她就说道:"这位老人家,不如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若真是非得太子爷才能解决的,再让我们这位小哥进去禀报也不迟。" 老汉看了看面前这位说话的小姑娘,似乎是主子,他恭敬起来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几日有人打着太子爷的名号,过来圈了咱们好几十户的田地,小的们几代人都于此安居,没想到一夕之间,竟被人赶出家园。" "为何不去报官?"小德子直白地问。 老汉身后一个小伙子道:"报官有何用?他们官官相护,县令跟咱们说,那帮圈地的是得了太子爷旨意,让我等若有不服,就进京去东宫找太子爷说理!" "小的们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巧到听说太子爷过来了。"老汉朝冯玉儿几个又拱拱手,说:"虽此是下策,可我等小民听说太子爷上陈阻止圈地,小民实在已是没了别的法子!" 冯玉儿心惊,徒元徽上陈圈地的事竟然让百姓都知道了,必须得告诉徒元徽了。 第32章 0032 小德子望望冯玉儿,见她点了点头,便叮嘱江顺照应好冯玉儿主仆,自己拔腿进庄子报信去了。 "你等稍候片刻,我们小哥进去回禀了。"冯玉儿笑道:"太子爷向来宅心仁厚,做不出那纵人行凶之事,多谢各位前来陈情。" 那群人互相瞧瞧,显然都松了口气。 冯玉儿又见他们的穿戴,说道:"老人家,瞧着你们中有几位戴着孝,可是家中有丧事。" 老汉叹道:"那帮圈地的人蛮横得很,我的一位老哥哥不服气,上前要讲理,竟被人一棍子打倒在地,当场人便没了。" "啊!"冯玉儿心里微紧,闹了人命,这事肯定小不了。 "你等又来闹什么事!"一声断喝突然响起,众人朝声音方向望去,竟是从庄子里头跑出来十来个壮汉,个个手上还都提着棍棒。 带头的一个走上前来,二话不说推开老汉身前的冯玉儿,上去朝老汉胸口上踹了一脚。 "这帮刁民,不知道这里是太子爷的庄子?居然敢来寻衅滋事?" 没防备的冯玉儿重心不稳,往旁边踉跄了几步,幸亏江顺一把将她扶住,否则人便要坐到地上了。 那老汉被一脚飞出去老远,半天没爬起来,乡民立时群情激愤,有人上前质问。 "你凭什么打人,咱们要见太子爷评评理!" 那带头的冷笑道:"太子爷才没功夫搭理你们这帮贱民,我等奉他老人家之命,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这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咱们爷要你们的地,也是你等造化,赶紧给我滚,再不滚,当心你们的小命不保!" 这时乡民中有人喊道:"那伙人便是前几日来圈咱们田地的,看来真是太子指使他们干的!" 冯玉儿急了,大声叫道:"你们不要听信他们胡说,太子爷从来不知此事,再等一会,太子爷一定会来管这事的!"然而,她的声音很快便被众人的喧嚣声淹没。 一个年轻的乡民干脆站到头里,指着那帮打手,对众人道:"咱们都被逼得没了活路,大不了大家拼这下一条命,也不让那帮畜牲得了意。" 江顺见势不妙,一手一个,扯住冯玉儿和杏月便要往旁边闪,没想到人群中有人来了一句,"太子爷纵奴行凶,咱们指望不上了,不如反了!" 刹那之间,乡民们都捋了袖子,朝那帮打手冲了过去。 此刻的冯玉儿等人被困在恶斗的众人当中,再想躲已来不及。 没一会功夫,庄子外乱做一团,打杀声此起彼伏,冯玉儿几个遭了池鱼之殃,杏月衣裳也不知被谁扯了,冯玉儿身上也挨了一闷棍,江顺顾得了左,顾不了右,就快急红了眼。 "都给孤住手!"有人暴喝一声。 只是此刻根本无人注意到,徒元徽已带着人从庄子里跑了出来。 小德子同侍卫们一起,死命拽住想冲进人群里救冯玉儿的徒元徽。 "爷,千万不可,这些人打疯了眼,您进去必是要吃亏!" 徒元徽挣脱不开,正瞧见冯玉儿快要跌倒了,说道:"快去救玉儿,你们拦着爷做什么?"有几个侍卫得了令,忙冲进人群。 见场面已然失控,再打下去,怕是得出大事,跟在后头的秦业直抓脑袋,最后终于灵机一动,转身便往回跑,他再出来时,手上竟提了一面更锣。 一阵刺耳的锣声果然起了作用,片刻之后,众人皆停了手。 秦业大喝道:"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在皇庄前殴斗!" 徒元徽总算得机会甩开小德子他们几个,拔腿便要往人堆里冲。 江顺和杏月扶着冯玉儿挤到外头时,只听杏月冲着徒元徽哭喊道:"太子爷,我们姑娘出事了!" 一间厢房的台阶下,小德子还有江顺已然跪了半个时辰,而屋里,杏月正跪在冯玉儿c黄前的脚踏上,时不时地抽噎一下。 厢房外有人问了一声,"杏月姑娘,瞧瞧你家夫人如何了?" 杏月忙应一下,掀开被子看了看,回身出到厢房外,抹着泪对外头等着的大夫道:"这会子不流血了。" "那便无事了。"大夫松了口气,"真是好险,以后可千万看好着,你家夫人本就胎没坐稳,这一回受到惊吓差点小产,在下以为,能卧c黄便尽量不要下地。" 杏月先是惊喜,又连忙福了福身说道:"多谢大夫。" 大夫摆摆手,说道:"我这就到前头回禀太子爷,他可是每隔一刻钟便派人来问一趟。" 杏月将大夫送到屋外,回身见小德子和江顺仍跪在那儿,便道:"都起来吧,太子爷不是说了吗,姑娘没事你们才能起,如今大夫说姑娘好了,你们便不用跪了。" 小德子立时爬起身,弯腰揉着双膝,一个劲地唉声叹气,转头见旁边江顺纹丝不动,忙道:"哎,小江,起来吧!" 江顺摇了摇头,"这回小的犯了大错,差点害了姑娘,小的要跪满四个时辰。" "随你!"小德子看来和他非常熟悉了,说道:"你就跟茅坑的石头一般又臭又硬,有这功夫,咱还不如去追查那帮闹事的,不是听王老汉说了吗,那十来个从庄子里跑出来的,便是抢他们田地的盗匪,咱得赶紧帮着将人抓住,免得让他们坏了咱太子爷的名声!" 江顺一听,甚觉有理,立时从地上爬起,跟着小德子跑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徒元徽坐在庄子的正厅,指着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的张中庸和当地县令训道:"你们一个个胆子越来越大,敢矫旨圈地,还打着爷的名号,如今逼死了人命,你们自己说说该怎么办?" 张中庸大哭道:"爷,是小的生了贪心,只是手头确实紧,才出此下策的,小的再也不敢了。" 徒元徽冷哼一声,转头问县令,"你为一方父母官,不想着替百姓排忧解难,倒一门心思巴结权贵,如今伤了人命,你可是得意了?" "下官不敢,下官不敢!"县令擦着头上的汗,却是无言以对。 "张中庸,想来爷是太纵容你,等进了刑部大牢,你自己好好反省,"徒元徽不由恨上心头,"死不悔改的东西,爷原以为你能改过自新,没想到如今变本加厉,这一回爷也不处置你,就让国法来治你的罪!" "太子爷饶命啊!"张中庸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徒元徽大腿,"求您瞧在奴才是您奶公面上,就放过奴才这一回,奴才也是被人蒙骗!" 徒元徽抬脚把他踹开,说道:"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记忆里,他一而再二三的偏袒,换来的事他们永不知错,贪得无厌。 正说着,秦业领着几名官差进来,其中一个文官模样的领着众人朝徒元徽施过礼后,道:"太子殿下,我等奉大理寺卿袁大人之命前来锁拿疑犯。" 一旁张中庸猛地惊呼:"爷,这可不行啊,小的进去就出不来了!" 徒元徽扫了他一眼,对文官道:"带回去好好审审,务必查出背后有无黑手,另外此事暂不得外传,待抓到切实证据,孤与大理寺卿亲自面君。" 待人都走完了,秦业上前道:"爷,方才听张中庸所言,他是听信七皇子家管事吹嘘,才动了圈地念头,在下却觉得,此中还有蹊跷。" "云生,这事便交给你,"徒元徽长叹一声:"想是孤这些年太过姑息,才养出了这帮杂碎。" 没一会小德子走了进来,有些气愤地回禀道:"爷,那帮打人的已然逮到大半,根本不是咱们庄子上的人,听庄头说,前几日张中庸将人带过来,说是您安排守粮食储存处的小庄子的,不过他们从不服管,早出晚归,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果然是他!" 徒元徽说道:"秦业,这些人先交给你,问清楚了送去官府。" 秦业拱拱手应下。 小德子这时又说道:"爷,小的方才带那些被圈了地的乡民去县府,如今地契都已交还他们手里,这会子咱庄子外可站着好些人……" "难道还有什么冤屈?"徒元徽诧异道。 小德子立刻摇头,说:"人家是说要给太子爷磕头,说您是大慈大悲菩萨显灵,救百姓于水火的圣人。" 徒元徽挥了挥手,说道:"不用了。"百姓最易被挑拨,今天是他学到上辈子没有学到的东西。 ※※※ 喝了几碗药,冯玉儿虽还有些乏力,好在人已是缓过来。 等忙停当了,杏月走上前,规规矩矩地给冯玉儿福了福,"姑娘,奴婢给您道喜了。" 冯玉儿笑笑:"我自己都没想到呢!" "方才差点出事,是奴婢等照顾您不周,请您一定责罚!"杏月眼圈一红。 "不关你事,我自己那身子天葵不准,你怎么会知道呢。再说这回有惊无险,我挨了好几下,孩子没事,可见他瓷实着呢!" 有了孩子,只怕更不可能离开徒元徽了。 其实也不是,自从得知他是重生的,他又看自己看得紧,她就知道她不会被放走的。 那么,这现在的孩子,希望是个儿子,这样,她也能有底气上位,就是上不了位,她可能被皇帝处置了,是个儿子,也比是个女儿在这世上好活得多。 然而,冯玉儿心要儿子,但徒元徽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冯玉儿泼凉水,一个劲地说这一回必是位姑娘,他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可卿。 冯玉儿一听,整个人都轰鸣起来。 庄子里的秦业,还有她的女儿可卿? 她又在一本红楼梦的书中,到现在,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她的目光立刻湿润下来了,如果她真是秦可卿的生母,那么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徒元徽偶尔看自己会内疚,他上辈子定然对她不好的紧。 书中言可卿被丢积善堂,再被秦业收养,可见她是死了。想着孝显皇后的遗召,想来她怀孕了活不成了,就是不知是被赐死,还是她逃走了。 如果上辈子是自个,定然是自己逃走了,她可不会等死。 "玉儿,你怎么哭了?" 第33章 0033 冯玉儿立刻收住眼泪。 再用力回忆红楼梦剧情,越想也越觉得是她逃走了,否则若是她被赐死,秦可卿不会流落在外,只要对外宣称是东宫一个侍妾生下太子长女即可。 有这样的可能在前,那么在冯玉儿眼前的路里面,逃跑是不能的。 不过,这徒元徽是重生的,而且因为内疚非常在乎自己,她是不是不会死了,是不是她……也不必逃了。 听到徒元徽问自己,她抬眼看他,问道:"我有了孩子……会死吗?" 徒元徽整个人一怔,突然将冯玉儿抱住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 记忆里,这个女人说有了孩子就成了罪人,求着自己给她送了份身家清白的户籍和路引,然后她准备找个地方隐居。自己不放心,就叫来的王子胜,后面得知王子胜在路上将冯玉儿送回了金陵。 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太子,玉儿明白的,有了身孕和被你养在外面性质是不一样的。" 有了身孕,就是明晃晃违背了祖宗遗召,而只是被太子养着,总有办法推脱一二,就是冯玉儿这个证据在上面,大家也顶多认为太子风流了点,本朝多的是贵族爱去青楼里吃花酒,太子爷养个根本不会被当做一回事,最多,冯玉儿死,太子爷被皇帝训斥思过几日而已。 "你别多想,有了孩子,就该好好养着,孤死了,也会安排好不让你死。"这是徒元徽打心底的话。 冯玉儿这辈子和上辈子加起来,都为自己死过三次了,他就不会再允许有第四次。 冯玉儿听了心里松了一口气,转而破涕而笑,刚才那话的确不能全信,但是他那种人说出了这句话,那么比她自己逃走要来得安全得多。 暂时看看情况,若有不妙,也只能另外想办法,万不得已,她不能选择逃。 ※※※ 因冯玉儿刚出过危险,徒元徽怕路上出事,便将她留在庄子上。然后他自己回去禀报要在皇庄学习农桑之事,弘圣帝因为圈地一事还没消气,就任由徒元徽又回去了庄子 虽然徒元徽在这里陪着,但杏月不免同冯玉儿私下叹说道:"让姑娘不明不白跟着就算了,难道太子爷连小郡王小郡主也要藏着掖着。" 冯玉儿笑了笑,杏月不知道那道遗召,从另一方面说道:"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自有他的道理,我觉得,大概是他行将纳太子妃,总不能正室未进门便有了庶子,太子爷也有他的难处。"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她也听过了徒元徽这么大年纪后宫没有位分妃妾的原因就是这一个。 "再过姑娘你就显怀了,这哪里能盖得住?"杏月更忧心了。 冯玉儿想到了别处,叹说道:"总有办法的。" 没几日,一直和徒元徽冷战的弘圣帝宣旨在庄子学农桑的太子叫进了宫。 刚一踏进门,徒元徽瞧见大理寺卿袁子信也在,心下便已了然。 待徒元徽上前见过礼,弘圣帝放下手中折子,问道:"听袁子信讲,张中庸的案子是你叫办的?" 徒元徽点点头。 弘圣帝'嗯'了一声,转头问袁子信:"此事可已落实?" 袁子信回道:"皇上,张中庸假冒圣意,打着太子爷旗号圈地一事已然证据确凿,那县令也招供,收了张中庸一千两银子。" "太子,此事你真不知情?"弘圣帝问道。 "儿臣之前不知,若非当日回到庄子,遇上前来喊冤的百姓,怕是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徒元徽拱手道。 袁子信忙道:"太子爷一得了信,立时告知下官此事,并将张中庸等一干人犯扭送大理寺核查。" 弘圣帝叹了一声:"可确定是老七布的手脚。" "下官派人顺藤摸瓜,查到张中庸同伙竟是七皇子手下门人,虽那人百般狡辩,不过确实有人瞧见他常常出入七皇子府。"袁子信答道。 证据是太子给他的,他不是太子的人,是皇上的人,但是证据齐全在他手上,他又不能不办,所以只能查了,这次送交给皇上后,以后皇上就会认为他是太子的人了。 太子这招也真是高明,但是他也只能认了。 弘圣帝目沉如许,说道:"太子,这一回张中庸不仅假传圣旨,甚而涉了人命,照袁子信说法,按律怕是要斩了,你意下如何?" 徒元徽想了一会儿,跪到弘圣帝座下,说道:"儿臣虽有不忍,只是国法如山,儿臣绝无二话,还有……" "不家什么?"弘圣帝皱紧眉头。 "儿臣也该请罚!"徒元徽伏在地上道:"是儿臣治下不严,三番五次闹出纰漏,这一回差点害百姓流离失所,儿臣自觉德行尚浅,才干不足,实不堪为一国储君,请皇上……" 之前的话又想提一遍。 如果别的话弘圣帝还有脾气,太子一说这话,他心就软了,若非那几个不孝子这样逼迫,太子也不会有这个想法,太子之前对老七的宽宏被老七认为忍让,现在又对太子下手,太子这分明是被逼的不得不查老七了。 弘圣帝立刻打断了徒元徽的话:"行了,你是朕教出来的,德行浅?就多多自省,才干不足?岂不是朕没才干?" 一旁的袁子信立刻低下头,这样也好。 太子的地位也越发稳当。 弘圣帝见状,对袁子信挥了挥手,袁子信行礼告退。 待袁子信下去了,弘圣帝捋须望着徒元徽,叹道:"儿啊,为父对你抱有何等期望,你当是从小便知,那等撂挑子不干的话,再不许提了。" 徒元徽强笑地道:"父皇,兄弟们都大了,儿子以前也不懂事,让他们对儿子心生不服不满,儿子若非是母后用命换来的嫡子,真觉得太子之位……" 弘圣帝目光更软了,说道:"瞧你说的,此话你不许再说,再说就伤父皇的心了,儿啊,朕看人的眼光极准,知道你心地善良,是个能体恤民生的。"弘圣帝抱起双臂,笑道:"还有,别以为让你做太子抬举你,你以后便会知道,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活。" 这儿来儿去的,弘圣帝自觉和自己的儿子又亲了一些。 徒元徽也感动地关怀父皇几句,又道:"上一回是儿子对父皇大不敬,儿子已然知错了。" 弘圣帝眉毛一挑:"瞧着还想说圈地的事儿?" 徒元徽咧了咧嘴。 "行了,此事朕心中有数。"弘圣帝一笑,"你大概不知道,头天你将折子递到朕这里,没两日老四也上了书,说得与你倒是同一件事,不过他想得可比你深,说是要核实公卿权贵名下圈地,查出是否有强占百姓良田之事。" 徒元晔这次动作到快!徒元徽心中不由一凛,忽然想明白,为何张中庸这么急吼吼地圈起了地,想是有人故意挑唆,这目的……真是可恨! "四弟的想法着实不错。"徒元徽笑道:"多谢皇上给儿臣递了信儿,回头儿臣便让人查查,到底有多少人打着儿臣名义圈了地,别到后来,好处没得着,屎盆子尽扣儿臣头上了。"因为到了政事上,徒元徽又由儿子转变成了儿臣的称呼。 弘圣帝点点头表示同意,说道:"你如今倒学精了,也对,以前你是太心软,下面人又良莠不齐,这会子多长几个心眼子,别让人再钻你的空子。" 徒元徽连忙说道:"多谢父皇教导儿臣。" ※※ 御书房院外的小德子正焦急之时,瞧见徒元徽出来了,赶紧迎上前去。 "又是出了什么事?"徒元徽看出小德子有些不对,好笑地问道。 "爷,要不咱先到街上逛逛去?"小德子显是不敢说实话。 徒元徽低声说道:"怎么回事,实话实说!" 小德子低下头道:"钱氏跟东宫外跪着!" 徒元徽暗自叹了口气,说道:"回去。"他不避,他也不想上辈子那样不该心软的心软。 远远地瞅见徒元徽走过来,钱夫人眼泪立时流了出来,爬起身便向他跑过去,哭道:"爷啊!快救救我那口子。" "奶娘,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案子既交到大理寺,还是听人家的结论吧。"徒元徽背着手平静地说道。 "我府里的人去打听过,都说人是爷您让抓的。"钱夫人上前扯住徒元徽的袖子。 "您最是体贴下人的,我知道这一回是中庸错了,可瞧在咱们是一家子的份上,您就给大理寺递个话,等人出来了,我一定好好骂骂他!" 徒元徽就知道奶娘会这么说。 "奶娘,回去吧,大理寺又不是孤开的,至于递话,今日孤正好遇到袁子信,已命他禀公而断了。" 钱夫人一惊,急切地道:"爷这就是不肯帮忙了?我的爷,您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跟着您的人谁不夸您仁义,如何今日竟冷了心肠?" "奶娘,此事是张中庸咎由自取,孤上一次给过你们机会,这次,只会是秉公处理。"徒元徽面上已露愠色,说完后,他再懒得同钱夫人纠缠,甩袖而去。 钱夫人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之前的冷言让向来盛气凌人的她立刻瘫软在地。宫里其他的宫人,也不像以前一样巴结着过去搀扶 翌日,冯玉儿总算胎稳了,徒元徽也没理由去皇庄,便让冯玉儿做宫人打扮偷偷回了东宫。 第34章 0034 回来东宫,这内寝殿就有让徒元徽送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徒元徽的书房丫头丽秋。 丽秋长相清秀,是个很耐看的姑娘,第一回在黑夜里瞧,只道是个妥帖人,这真的相处了,这丽秋人很慡利。丽秋在东宫里被传是徒元徽的通房丫头,赏赐冯玉儿借她的名字救了十六皇子,皇上要给她东宫良人的名分,被徒元徽给拒了。 因为这事关乎冯玉儿救人一事,徒元徽那时候就将丽秋的底细全部告诉了她。 原本徒元徽要将丽秋送出宫嫁人的,这次突然安排到内寝殿来伺候有孕的冯玉儿由不得她多想。 是不是因为丽秋在皇上那儿过了名路,若是有人查了,可以让她生下的孩子推到丽秋身上做掩护? 不然,为何要让丽秋进这内寝殿。 这个想法,冯玉儿谁都没说,如果是真的,她说了也没用,而如果不是真的,这只怕又会让徒元徽生气。 这日,冯玉儿坐在c黄上看话本解闷,徒元庭又过来串门。 "玉儿好一段时间没见,又好看了几分。" 杏月在一旁取笑道:"几日不见,十六爷这小嘴就跟抹了蜜似的。" 徒元庭没理她,就盯着冯玉儿瞧。 也不知为何,冯玉儿有了身孕还的确更美了几分,这几天徒元徽也总瞧着她。 冯玉儿看着徒元庭,这十六皇子虽然常常窜门,但是每次来必能让她得些外面的消息,他又只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必介意,所以冯玉儿很喜欢他过来。 "十六你一脸的春风得意,可是遇着什么好事了?" 徒元庭眨巴眨巴眼睛,说道:"玉儿真聪明,让你猜对了,父皇要去木兰行围,这一回我可是得着恩旨,也要跟去呢!"这是他第一次跟去,若不是他最近得了父皇的宠,哪有这样的机会。 "那就盼着十六爷旗开得胜,抓几只小兔子回来。"冯玉儿难得笑这调侃他,因为他此时骄傲得想让人捏脸。 徒元庭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们等着瞧,回头我猎一只虎给你们开开眼。" 冯玉儿见徒元庭认真的样子,当下说道:"我相信你就是了,现在你还小呢?不可去冒险。" 徒元庭面上嬉笑着,但是心里头有些不痛快,他道是二哥明白了他的心思,为何还乐意他时常过去窜门,冯玉儿一直将自己当孩童看呢? 徒元庭并不知道,徒元徽之所以让徒元庭常常过来串门,是怕冯玉儿在东宫里闷得慌,徒元庭碰巧知道他藏着玉儿,而且玉儿对徒元庭有救命之恩,这徒元庭又投靠了自己,他完全能掌控住徒元庭,所以就这么放任徒元庭陪冯玉儿说说话,给冯玉儿逗逗乐子。 徒元庭要是知道自己在徒元徽心里,是用来陪冯玉儿的逗乐子的,定然不会这么客气了。 徒元庭笑说道:"玉儿放心,我可不冒险。" 冯玉儿点点头,请她坐下,然后招呼屋里的丽秋下去倒茶。 丽秋也笑嘻嘻地下去忙了。 陪着徒元庭说了会儿子围场的情况,丽秋送了茶过来,听了外面便事就立刻过来禀报了。 "姑娘,钱奶娘的夫君被大理寺抓走了。" "听太子爷提到过。"冯玉儿不意外的说道。 现在大伙儿才知道,而她提前就知道了,果然枕边人的消息最灵通了。 徒元庭在一旁听了,问道:"可是张中庸?" 冯玉儿瞧向他。 丽秋点点头。 徒元庭立刻说道:"张中庸得了个秋后问斩。" 冯玉儿稍有些吃惊,太子那护短的性子…… "虽知他犯得事儿挺大,却没想到竟是要命的。"太子竟然不保了?她知道太子会处置张中庸,但没有想到太子不护短保奶公的命了。 "恩,父皇亲下的朱批。"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难怪最近几日东宫清净得很了。"钱氏这很多天都不见了,杏月还嘀咕着。 丽秋说道:"钱夫人不在,东宫的确清净了,估摸着她呢,现在一门心思地四处找门路,想救她夫君一命,应该会去甄贵妃那儿,不过,想来没什么用!" 冯玉儿想着皇庄的事。 叹了一口气就不再说了。 "玉儿可别为了这两人难过,我听二哥说了,这人在京城的名声坏透了,坑蒙拐骗的事干了不少,二哥以前心软又念旧,才纵得他们不知天高地厚,现在就该处置了这蛀虫。"徒元庭听了冯玉儿叹气连忙说道。 冯玉儿哪里是为了张中庸的死难过,只不过突然感叹自己的命运而已。 "父皇也因为张中庸的事还称赞二哥,说二哥光明磊落、爱民如子,大义灭亲!" 冯玉儿听了露出一个笑容。 徒元庭想了想,就说道:"这事其实还有内情,那天我就在御书房里,父皇那天将我们几个兄弟全叫过去,大骂了七哥一顿,说他居心叵测,为人阴险奸诈,毫无手足之情,后来有命人当场鞭笞他三十下,还差点就废了他爵位,后来四哥哭着上前求情,二哥也跟着求了。" 冯玉儿立刻明白了,只怕这张中庸的事和七皇子徒元绥脱不了干系。 杏月还是一头雾水。 不明白为什么讲道那让人恨的钱氏和她丈夫,怎么就跳到皇上和皇子身上去了? 冯玉儿知道这事敏感,主动说道:"不提这事了。" 三人点点头。 ※※※ 奶娘已是一连十日没来东宫,特意让人递了话,说是她忧伤过度,卧c黄不起了。 徒元徽叹了一口气,他考虑再三,还是决定亲自去瞧一瞧她。 也不能让张中庸死了,觉得奶娘被他厌弃,让奶娘家里的儿子和媳妇在京里受人白眼。 这张府他小时候也曾来过几回,当时觉得此地门庭若市,热闹非常,今日一瞧,大门紧闭,就连门口的小石狮子都似失了往日张扬,只让人觉得萧索阴冷。 守门的见是太子爷微服上门,一时惊得不行,赶紧将人先请到正厅,又去找钱夫人。 小德子陪徒元徽等了片刻没见着人。 小德子就皱眉了。 徒元徽的脾气还是挺好的,没有生气。 又过了一会,钱夫人的儿子张钱总算跑进来了,规规矩矩地磕了几个头,才抱歉道:"太子爷,我娘这几日病重,方才硬撑着想过来见您,没料到半道上又晕了过去,这才让小的来知会您一声。" "无妨。"徒元徽摆了摆手,立刻说道:"孤这就去瞧瞧她!" 张钱忙在头前领路,等到了钱夫人院子前,还没来得及进去,便见一名全身似着缟素的女子弱风扶柳般扶门而立,随后冲着徒元徽施了一礼。 "民女张巧儿,见过太子爷。" 徒元徽也没在意,随意嗯了一声,便绕过她进到里头。 扎着抹额的钱夫人貌似无力地坐在c黄头,待徒元微一进来,立时大哭不止。 "婶娘这些日子心思重得很,一想到叔父便哭个不停。"张巧儿贴在徒元徽身后轻轻地道。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觉得鼻腔里冲进来一股腻人的脂粉气,下意识地往旁边闪了闪。 小德子机灵,瞧出徒元徽的不悦,便故意隔到两人中间,惹得张巧儿面上有些生气看了小德子几眼。 "听说奶娘病得厉害,孤今日来看看您。"徒元徽坐到张钱搬来的扶手椅上,问候钱夫人道。 钱夫人颇似吃力地探了探身,低声说道:"多谢太子爷还惦记犯妇,犯妇实在受之有愧。" "奶娘,张中庸之案已然判下,"徒元徽咳了一声道:"事已至此,奶娘还是要想开些,张钱是个老实的,您以后还有儿子可依靠,若有何困难,东宫自会出一臂之力。" 钱夫人哭道:"太子爷,照您这意思,我家张中庸这是真的没救了?" "单就矫旨一条,他违的便是国法,自然恕无可恕。"徒元徽只能说道。 钱夫人哭得更厉害了,说道:"太子爷,什么叫恕无可恕,当初张中庸买官卖官,还是不照样由您派人递一句就摆平,皇上知道了,都为太子爷压下弹劾,今日太子爷就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徒元徽眉头一皱,突然有些后悔过来了。 语气也有些生硬了起来:"奶娘的意思,这张中庸便是杀了人,也要孤来替他挡刀?看来孤当日救张中庸还是盘算错了,不如早早袖手旁观,若当日便对张中庸禀公执法,他如今还在牢里好好待着,何至于犯上杀头大罪。" 钱夫人一听,这时候抱头痛哭起来。 "老身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今天到反害了我男人的性命,老天爷,为什么不要了我的命啊。" 徒元徽微微闭眼。 还是没有生气,只是说道:"是张中庸自己找死,怪不得任何人!" 但这语气却是不容置喙了。 "以前的太子爷多好啊,什么事都想着奶娘家,为你奶公和兄弟寻下好差使,时不时还能同奶妈妈说说笑笑。"钱夫人擤擤鼻涕:"如今呢,心眼子早向了外,恨不得折腾死张家!" 徒元徽觉得钱夫人简直不可理喻,终于决定走人:"行了,奶娘你就好好养病,病没好就不要回东宫了。"说罢,扔下张家众人便往外走。 钱夫人见太子爷真走了,完全傻眼。 徒元徽走到屋子外头叹了一口气,不由直摇头。 这时一个影子跟在后头飘了出来,直接跪着拦住了徒元徽的去路。 小德子下意识挡在徒元徽身前。 "太子爷,玉儿婶母因为叔父的事如今心力交瘁,口不择言也是有的,她所说之言未必是她真心所想,还请太子爷切勿怪罪。" 徒元徽一低头,原来是钱夫人那个侄女,只见她一身素白,面上却妆容精致,此刻故意做出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将自己楚楚可怜一面让他看了个清楚。 徒元徽低下头,准备绕过她走开。 "太子爷可还记得巧儿?"张巧儿迅速挪到徒元徽近前。 "大胆!"小德子喝道:"哪来的刁妇,竟是想找太子爷的麻烦。" 张巧儿这眼泪说来就来,斗大的泪珠含在眼眶里,硬是不肯落下来 "当初爷去金陵前,曾答应让巧儿进东宫侍候,可没料到,后来有了新人,巧儿便被抛在了脑后。" 徒元徽一听眉头皱得更紧。 似乎还真有这事! 不过,前世他很期待自己的太子妃也就回了。 现在…… "爷,巧儿自小仰慕您,此生梦想便是进东宫侍奉。"张巧儿取出一块香帕按了按眼角。 "巧儿一片真心,并不为贪图荣华富贵……" "好了,好了!"小德子忽然伸手将张巧儿扯住,口中还道:"跟着爷的哪个不为那荣华富贵,咱太子爷就喜欢那样的,姑娘这一片真心,怕是不合咱太子爷的意,您还是……歇着吧!" 说话间,徒元徽却早已经出了院子,小德子见机扔下张巧儿,飞快地跟了出去。 见张巧儿垂头丧气地进了屋,钱夫人斜了她一眼,将张钱赶出去后,口中冷道:"都这会儿子了,你还在做当娘娘的梦呢!" 张巧儿这回也不装了,口中还辩解道:"侄女儿可不是为救张家吗,想着等进宫得了宠,自然能照应到婶母,说不得太子还能听了侄女的话,想法子救叔父出来。" "就凭你?"钱夫人冷笑声更大,说道:"你当初进不得东宫,还不是因为太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个女人,你知道什么叫宠吗,人家生生在太子内寝殿一直住着,日后太子妃也没这架势!就你这容貌德行,觉得自己能争这个宠?" 张巧儿猛地抬起头,问道:"婶娘,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竟然这般得宠?" 钱夫人目光微沉。 想起冯玉儿那娇艳的脸,再看看张巧儿的样子,摇了摇头去。 张巧儿已然忍不住了,说道:"婶娘,您就告诉我吧。" 钱夫人没了张中庸,岂会对他的侄女客气,一脚踢开了,说道:"你就熄了这心思去。" 张巧儿吃痛,也害怕婶母这样子,立刻就退走了。婶母这样子,叔叔也害怕的! 第35章 0035 晚上,徒元徽回来,没让通报。 冯玉儿现在正在给孩子做衣服。 既然得知是个女儿,自然都是些女婴的衣衫。 徒元徽就坐在一旁看了个半响儿。 "玉儿。" 冯玉儿应了刚要起身,被徒元徽止住。 "你继续做,不用伺候孤。" 冯玉儿点点头,也就不拒绝了继续。 不过屋里有了人,冯玉儿可不能就当做没人的。 许久没听到他继续说话,冯玉儿就放下针线看了过去。 "明天北巡,南安王府的大郡主也会去,你若是知道了,可不许多想。"徒元徽见冯玉儿看过来,就说道。 冯玉儿目光微闪,说道:"玉儿知道。" 徒元徽最担忧冯玉儿这模样,藏着自己做乖巧样。 "玉儿!" 冯玉儿这会儿微笑一下:"是真知道了,你不要担心玉儿多想,你早就和玉儿说过,她不是你的太子妃。玉儿信你!"谁是太子妃和她无关,反正又不会是她自己。 她是真的不在意。 徒元徽听冯玉儿这么一说,然后招呼冯玉儿过去。 冯玉儿过去了,徒元徽就将人拉着坐在他腿上。 "身子可好?可卿有没有闹你?"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才一个多月,怎么会闹我呢?倒是您早些回来。" 徒元徽一听到这话,心里终于高兴起来,玉儿这是真舍不得他走呢? "会的。" ※※※ 东宫徒元徽和冯玉儿温情惜别。 七皇子府一座小院里,徒元绥正给身旁的老六和老十倒着酒,口中感叹。 "所谓患难见真情,如今兄弟倒着大霉,六哥和十弟过来看兄弟,兄弟敬你们一杯。" "兄弟之间,无需这般客套!"老六徒元齐说道:"可惜明日七弟不能去行围,咱兄弟几个说来好久没一块打猎了。" 老十徒元诚也叹道:"木兰围场旁边七哥还有个庄子,上一回咱们随父皇行围,还特意去七哥庄子喝了一顿大酒,今年怕是不能成了。" "父皇不许我去行围,可也没禁着不让我回自已个的庄子。" 徒元绥一肚子气,也真没想再守着一些规矩。 "我明儿一早就去过去,我带的人少,定然比你们早到,到时候将酒ròu给大家伙备好,你们几个都过来,咱兄弟好好喝一场,对了,别忘了一定要叫咱四哥,上回他便没来。" "四哥怕是去不成。"徒元齐愤愤不平起来,然后说道:"他此次替你求情,惹得父皇很不高兴,前两天,父皇也藏着和几位近臣说,四哥虚伪狡猾,假兄弟友爱之义,行沽名钓誉之实。四哥得知了,气得差点吐血,这会子干脆到华光寺念经去了。" 徒元绥因为再也不得进宫,又被闭门思过,还真不知道这事。 这听了后,立刻说道:"看来是我害了四哥。"徒元绥一仰脖将酒灌入口中,双眼通红地道:"父皇也太偏心了,明明四哥德行出众,可父皇偏就弃之不用,非得扶那烂泥不上墙的太子。" "七哥小声些。"徒元诚凑到他跟前道:"否则我都不敢和你再说一件事,这件事你听了,还可能会气得跳脚。" "还能有什么让我生气的事?"徒元绥冷道,手抓着酒杯就要捏碎了。。 "南安王调任京畿统卫使的圣旨已然下了!"徒元诚还是说了。 "父皇把京畿守卫之责交给徒元徽未来的大舅子,说白了还不是想防着咱们几个兄弟,瞧着如今七哥先栽了,后头也快该轮到咱们。"说道后来,徒元诚也有些烦躁。 徒元绥果然气得跳脚。 "自记事起,父皇便偏心得没了谱,什么都先紧着徒元徽挑,咱们只能拾人牙慧;徒元徽犯了错,受罚的也是咱几个兄弟;徒元徽对我们这些个兄弟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父皇还会说好!" 徒元齐见状不得不安抚两位弟弟。 "七弟十弟稍安勿躁,大家心里头都是不服,慢慢找机会让父皇看清楚徒元徽的无德无才就好,到时候,便不信父皇还会给他撑腰?" 徒元绥却甩开徒元齐,恨得咬牙切齿。 "我等不得了,算了,豁出这一条命,我这会子亲自动手,一定要宰了徒元徽!" 徒元诚这会儿一听也心惊ròu跳,连忙摆手。 "七哥这般便是不智了,自那回您在金陵失了手,父皇可防着咱们呢,你再瞧徒元徽,进进出出二十来个侍卫跟着,七哥,不值当以命相搏。" "那就眼睁睁地瞧着他登上大位,然后回过头对付咱们?"徒元绥冷声说道。徒元绥最恨徒元徽,因为徒元徽当初曾抽过他一鞭子,就因为他背不出文章,那时候他还生着病,他母妃像父皇哭诉,反而被父皇将她从一宫之主的昭仪贬成了采女,后来郁郁而终。从那时起,他就恨死徒元徽了。 徒元齐低声说道:"做大事者戒骄戒躁,以忍为先,要徐徐图之。" 徒元诚却颇不赞同。 "六哥说得轻松,但是行围归来后,东宫和南安王府便要行六礼,太子妃一进门,徒元徽就等于抓住了京畿大权,我等有个风吹糙动,头一个得着信的,怕便是他了。" 徒元绥恨得青筋暴出。 目光完全阴狠下来:"好,我不动徒元徽,那是我现在动不了徒元徽,但现在也得给他添个堵。"说着便起了身来,道:"我这会子就去庄子上,兄弟们等着瞧一场好戏!" 见徒元绥快步地走远了,徒元齐同徒元诚相视一笑,还是四哥聪明,什么事说上一二,七哥就乐意做了。 ※※※ 徒元徽到弘圣帝寝宫的时候,里头宫女太监们正忙忙碌碌地搬着路上要用的物什。 见徒元徽来了,此刻正站在西洋镜前,由安公公服侍穿衣的弘圣帝朝他招了招手,问:"你收拾停当了?这会子过来作甚?" "已然好了!"徒元徽见过礼后,道:"儿臣过来瞧瞧,父皇这边可有吩咐?" "倒难得你这份心。"弘圣帝赞许地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说道:"从围场回来后,便要着手准备你娶妻之事,东宫也该有人支应,听说你奶娘为了张中庸之事一直生着病,想来这事也托付不上她,朕让甄贵妃重新安排人手过去。" "谢父皇体恤。"徒元徽恭敬地说道。 "对了,今日大郡主也过去。"弘圣帝一笑。 "南安王可抱怨过,你到如今都没跟他妹子照过面,这一回少不得要殷勤些。" "遵旨。"徒元徽淡然地回道,显然并没放在心上。 弘圣帝取笑说道:"那是你娶媳妇,遵朕什么旨?回头大郡主进了门,好好待人家,那是元配,你要学会敬爱有加。" "是。" "合着你还不满意?"弘圣帝笑骂道:"听说你小子最近收了一个爱妾,都快将人宠上了天?" 徒元徽猛地一抬头,脸皮子都紧了。 "行了,看在她救过小十六的分上,人也本分,朕也就当做不知道,但你也老实收着,别让人提到朕面前来,真到了朕面前来,朕也得尊了遗召。" 徒元徽心中一惊,他还以为瞒得好。 其实徒元徽的确瞒得好,否则也不会过了半年了他才知道。 弘圣帝对于孝显太后的遗召也有些腻味,但是却是在死后拿出来的遗召并且在所有祭奠的大臣和诰命下宣读了,本朝以孝治国,他自己也没想纳青楼乐户妓子,也犯不着去较真。 不过……弘圣帝也没让这嫡母得意,他的生母和父皇同葬,养母就是嫡母最恨的贱籍贵妃李氏,他也让她和嫡母葬在父皇两侧,还追封了李贵妃为皇贵妃。 谁都知道,他是李贵妃养过的,甚至还救他而死,临死还担忧不能照顾养子,求了父皇提了他生母位分,并千般乞求父皇照顾他,若没有李贵妃,他也不会被父皇看重立为太子,还娶了太傅钱阁老的嫡长女为妻,后面更是顺顺利利地登基了。 孝显皇后这分明是在打他脸。 所以,他对于自己儿子也养了这么一个女人并不在意,只要儿子记着不要被女人把持住了就好。 然后弘圣帝警告道:"你皇祖一生彪炳千古,却是因为一个女人,最后落得英名落尘,你须引以为戒。" "女人不就是那会子事,现在伺候周到儿臣乐意宠,不周到了,就丢去女人堆里作伴,也烦不着儿臣。不过,父皇的话儿臣不敢苟同,皇祖功盖天下,却又铁汉柔情,倒为世人留下一段佳话。"徒元徽笑答:"如今有谁敢妄言,他老人家不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你还挺有理!"弘圣帝被徒元徽的狡辩搞得有些怒了。 "这嫡庶有别,对于正妻,自该该多些尊重。" 徒元徽既然想父皇都知道了,就立时试探地反问:"父皇的意思,莫非是要儿臣为大郡主守节?" 最先笑起来的,是正蹲下身为弘圣帝整理龙靴的安公公,只见他身子一抖,差点坐到地下,弘圣帝也"噗"地乐了出来,指着徒元徽,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弘圣帝真没生气。 唯独徒元徽依旧一本正经地站着,一脸静候吩咐的表情。 待笑够了,弘圣帝清了清嗓子。 "你这岁数,有一二心头好也不为过,可一定要知道个度,说句难听的,可以将女人拴在你的裤腰带上,绝不许让女人把你拴裤腰带上。" 徒元徽无语,父皇这话也太荤了点。 "听说大郡主好骑射,今日到了木兰,你便陪着她多跑几圈,两个人多说说话。"弘圣帝故意脸孔一板。 "别让南安王再得机会在朕面前说什么闲言碎语,他那德行实在讨人嫌!" 徒元徽立刻笑说道:"儿臣倒是希望大郡主宜室宜家,也能让儿臣和她效法皇祖的铁汉柔情!" 弘圣帝又笑骂了他一句,不过也看出来,他这儿子对那宠妾也不是真放在心上。也是,太子是他看着长大,他的风流德性自个哪里会不明白? 太子要真心喜欢,也就太子妃能让他上心。 第36章 0036 太子和徒元庭随驾出京后,张府迎来一位客人,钱夫人得了禀报,让张巧儿扶着,"强撑病体"出屋见客,一见来人,钱夫人抓住对方的手,便嚎啕大哭起来:"赵姐姐,没想到也就您没忘了我。" 赵嬷嬷陪着钱夫人落了一会儿眼泪,自是安慰她要想开些,凡事总得要往前看,还特意提到甄贵妃。 "钱妹妹,娘娘听说我要过来,特意让我给您带个话,您还得看长远些,便是不为自己个儿着想,也得顾着孩子们。" 钱夫人抽泣道:"若不是为了我那没出息的儿子,我都打算好了,张中庸头一日砍头,我第二天便一根绳子吊了跟了他去。" "婶母如何能这般想?"张巧儿在一旁掩面哭道:"侄女无父无母,您这是逼着我也随您吊了去吗?" "可不许这么胡思乱想!"赵嬷嬷虽觉得这二位实在装模作样,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劝道:"瞧把小姑娘吓得,怪可怜见的。" "唉,我与张中庸二十多年夫妻,没想到,居然不能白头偕老,都怪我啊!"钱夫人捶胸顿足道:"当日先皇后去世前,非要将太子托付于我,我当日不该一时心软答应下来,谁成想自己养大的孩子,竟然竟然……" 赵嬷嬷唯恐钱氏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急道:"闭嘴!这话是能乱说吗?" "呜……"钱夫人又是掩面痛哭,张巧儿忙上前为她拭泪。 赵嬷嬷叹了口气,"钱妹妹,张中庸这事真不能全怪太子爷,还有呢,您便是心里再不服,切不要闹得太过,让太子爷没脸,您自以为称了意,其中到最后埋汰的还不是自己?你呀,说句不中听的,脑子也是缺根弦。" "姐姐,此话怎讲?"钱夫人忙问。 "这十好几天您不进东宫服侍,以为只东宫的人知道?"赵嬷嬷哭笑不得地道:"皇上可是门儿清,东宫不日便要迎娶太子妃,这张罗的事理当是您来主持,如今皇上却指了咱家娘娘,显见他老人家不痛快了。" 钱夫人一惊:"真的?" 张巧儿急忙帮着辩解,"赵嬷嬷,我家婶母确实是重病。" "我们娘娘的意思,您毕竟是太子爷的奶娘,这活若给咱景阳宫的人接了,背后怕是要招人议论,娘娘倒无所谓,可失了脸面的却是您。"赵嬷嬷瞧了钱夫人一眼。 "娘娘不是个好揽权的,这一回过来,她让我问您,若您这身子骨确实撑不住,她说了,让娘娘担下东宫之事也无妨。" "我身子骨撑得住!"钱夫人忙用帕子擦干眼泪,"赵姐姐,烦您帮我多谢娘娘提点,我明儿个便回去!" 次日钱夫人早早起c黄,梳洗打扮一番后,便吩咐人备上车,她这就要回东宫了。 昨儿个赵嬷嬷走后,她自己琢磨了半天,终于吃透了赵嬷嬷劝她的话,明白既便自己再恨徒元徽,可没了这东宫在后头站着,她钱夫人便是落糙的凤凰,一钱不值。 "婶母,请慢走!"还没出到府外,张巧儿却赶了上来。 "你怎么出来了?"钱夫人诧异地问。 张巧儿上前道:"侄女想同您一块去。" 钱夫人摆了摆手。 "你去做什么,东宫里你可进不去!" "婶母,如今东宫与您离心离德。"张巧儿走到钱夫人近前,继续说道:"宫里那起子人谁不踩低就高,如今瞧见您失了势,一定会生出异心。" "如今太子爷不在东宫,婶母你素日的威信,带着侄女儿进去定然没人敢阻拦。" 钱夫人望着张巧儿,叹道:"如今看来,只有血亲儿女才靠得住。" 张巧儿趁胜追击:"让侄女跟您一块过去,遇着什么事,侄女也能帮着您出出主意,也免得您到了东宫独木难支。" "你这丫头怕是心里在有什么其他算盘?"钱夫人又有些不放心,"那日太子爷给你多难看啊,到现在还不死心?" 张巧儿牙一咬,说道:"侄女儿心早死了,可这一口气还是咽不下去,不瞒婶母,我想要去瞧瞧那迷惑了太子爷的女人,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竟能闹得一干子人鸡犬不宁,您不觉得,张家的事,便坏在那女人身上吗?" 钱夫人不由一凛,拉起张巧儿道:"走,咱娘儿俩到车上说去。" 待张府的车终于停在了东宫门外,钱夫人下得车来,望着高高的门楣,对张巧儿道:"我原还糊涂,为何太子爷竟在一夕之间变了性子,方才听你这么一说,这才明白,太子爷竟是受了那小狐狸精的挑唆,果然女人是祸水,一不小心,竟害了张府家破人亡,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这一连串的变故可不就在小狐狸精跟着太子爷来的京城之后?侄女愚笨,若是早想到这点,说不得伯父已躲过这场灾祸。"张巧儿上前扶住钱夫人。 心里头却是发恨。 ※※※ 一番舟车劳顿之后,圣驾及随员终于到达木兰围场,弘圣帝带着一些皇子在要到的时候骑马走了,徒元庭从弘圣帝驾辇里一爬出来,便左顾右盼地寻摸。 安公公上来笑问。 "十六爷莫非是想找太子爷?" 徒元庭一摇头,好奇说道:"不是说南安王府的大郡主也来了吗,我想瞧瞧她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 "这有何瞧的,是太子爷娶太子妃。?" "若温柔可亲便罢了,要是个霸道刁蛮不讲理的,得让玉儿早早有个防备。"徒元庭小声说道。他知道父皇已经知道了,那么安公公也知道了。 看徒元庭说得煞有介事,安公公微微一叹,心里也明白十六爷向着太子爷那位正得宠的美人,毕竟十六爷是她救的。 "我的十六爷,您说的那位玉儿姑娘至今还没过明路,您可不该老放在口中,若被人听见了,怕是于太子爷不利,甚至会害了玉儿姑娘。" 徒元庭立刻老老实实地点头。 他肯定明白,不然他就不会小声说,刚才他也是小小试探了下,安公公这么说他也就放心了,可见父皇是默认了。 安公公一边领着他往弘圣帝营帐走,一边小声以就两人才能听到的话语说道:"先正已才能正人,身为国君尤当如此,太子爷无名无分地将一位姑娘留在东宫,这姑娘定然不是来历正的,被有心人以此做筏子抨击太子爷的品德,那可是一告一个准。" 徒元庭连连点头。 两人一同进到弘圣帝的大帐,而此时,弘圣帝已坐在御座上,同左右两边的臣子们谈笑风生。 "你等今日好好练练,明日行围,得胜者朕必有重奖。"弘圣帝兴致颇为高昂。 "父皇,儿臣定当尽力表现。"六皇子徒元齐笑着起身回道。 见徒元庭跟着安公公进来,弘圣帝冲他招招手。 "老十六,过来!" 徒元庭立时上前行了个礼,也说道:"儿臣也愿与众位兄长一块比试。" 弘圣帝笑着点点头,说道:"看在你还小,朕不难为你,只要能猎到个四只活物,朕也会赏你。" 徒元徽倒是笑了出来:"父皇给他赏个小媳妇吧!" 立时帐内哄堂大笑,徒元庭脸红脖子粗,随后还是忍不住对弘圣帝说道:"我才不要赏的,要自个而找自己最喜欢的,然后只守着一个过日子。" "小十六心里倒有些盘算,看来朕真该替老十六留意了,老安子,去瞧瞧女眷们都到了没,若有同十六差不多大的小姑娘,让甄贵妃都问上一问,若是好的,就留宫里养着。" 话音刚落,徒元庭早红着脸跑了出去。 女眷们不一会便到了,旋即,皇上要为十六皇子挑选小媳妇的笑话便已传开,有当真的,还特特带着自家小丫头来让徒远庭相看,把个九岁大的徒元庭羞得到处躲藏。 天色渐黑之时,附近部落的族长为皇上一行举办篝火会,行将出发之前,安公公却来报弘圣帝,徒元庭找不见影了。 弘圣帝立时着急起来,这荒山野岭、野兽出没之地,丢了孩子可不是小事。 众人自是一通忙活,分头跑去找人,徒元徽带着小德子和一众侍卫也跟出来寻摸,想这徒元庭虽虎头虎脑,不过胆子却不大,应该不会往树丛里扎,这围场禁地,也进不来什么歹人,这样一盘算,两人便在附近的矮糙棵里摸索。 "十六爷,十六爷!"小德子和侍卫们的嗓音一时传了好远。 徒元徽有些心焦,他挺担忧十六因为和他要好,让那些个兄弟下了黑手。 别和他说那些人没这个胆子,那些人的胆子很大,尤其是徒元绥。 "爷,您看!"小德子指了指远处一个山坡。 "奴才记得,那下面就是一片湖,十六爷不会一时贪玩,从坡上滑下去了吧!" 两人飞快地跑过去,等爬到坡上往下一瞧,立时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原来徒元庭这会子竟一动不动趴在一块坡石上。 小德子刚撩起衣裳想要往下溜,徒元徽早就滑了下去。一群侍卫都拉不住 "爷,您小心着!"小德子这时也不敢讲究了,跟着往下探。 没一会,众人已靠到徒元庭近前,徒元徽喊了声。 "小十六,醒醒,哪里伤着了?" 好几声后,徒元庭像是听到有人在叫他,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等终于爬回山坡之上,徒元徽忍不住骂道:"半大孩子了,怎么一点都不知事,出门也不知道后头带个人,这会子大家伙找你都快疯了,你居然找了个地儿在偷懒睡觉!" "这里也没啥好玩的,不睡觉干什么?"徒元庭小声地道。他心性有些成熟,可到底还是九岁的孩子,有时候也未必妥帖。 徒元徽冷着脸,说道:"营帐就不能睡?" 旁边小德子立刻明白了,禀报徒元徽道:"十六爷的营帐今日宾客络绎不绝,都是来相姑爷的。" "小德子,你好大胆子!"徒元庭一时脑羞成怒,追着小德子便要打。 "够了。"徒元徽上前抓住徒元庭的手。 "还不回去和父皇请罪!" 徒元庭这会子理屈,只能乖乖跟着徒元徽往人多的地方走。 快到营账的时候,一名年轻艳丽女子挡住他们去路,眼睛直盯着徒元徽,福身招呼了一声。 徒元徽目光立刻沉了下来,终于见到了! 第37章 0037 "太子爷。" 徒元徽扫了她一眼,然后就要当做没看见。 这时小德子却不知他心意,而是走到他近旁,悄悄地介绍:"爷,是大郡主。" "你便是南安王府的大郡主?"徒元庭在一旁听了,好奇地问。 大郡主根本没理徒元庭,而是继续对徒元徽道:"霍嫣给太子请安,见过太子。" 这话中含有明显的自矜,徒元徽目光半分不动,虽然这霍嫣很漂亮。 "太子爷当知道,南安王府可是本朝勋贵,说是功劳卓著也不为过,于臣女而言,并不觉得嫁入东宫便是高攀。"霍嫣没等徒元徽叫起,就直接起来说道。 "大郡主的意思,倒是进东宫委屈了你?"徒元徽平静地说道。 大郡主这会儿却秒收起了之前的自矜,转变为自信的一笑。 "臣女虽身为女儿家,却于兄长共同为才学之士所教,心中所怀鸿鹄之志,自恃不输于任何男子,日后得配太子爷,以臣女才智与臣女兄长之权势,必保您顺顺当当登上皇位。" "条件呢?"徒元徽露出前世一般无二的新鲜之意。。 "臣女眼中揉不得沙子,听说太子爷后院女人不少,这成亲之前的事,臣女自没法子计较,不过,都是些没名分的,太子爷也是该到遣散的时候了。"霍嫣骄傲地说道。 徒元徽突然一笑,有些潮弄:"你的意思,娶了你以后,东宫里,母的只留你一个?"记忆里,他听了后,心里觉得新鲜,同时也觉得应该尊重一点他未来的妻子,那些没有名分的女人,他还是都遣散了。 只是……这样霍嫣却是假的,她知道自己当初喜欢这样的女人。 等着娶进了门,就知道这是她故意装出来的。 她生了嫡子就恢复了真面目,端庄有礼,完美无缺。 还主动给他纳了良娣,美人、良人等! 他死的时候才知道,霍嫣心里有的是徒元晔,她不得不嫁给自己,一开始说这样的话,不是想让自己厌弃她退婚,就是在赌自己喜欢这样新鲜的女人,以后嫁入东宫也能有不少好处。 而自己是后者,霍嫣有了嫡子就能有恃无恐地将他推走。 现在想想,他摇了摇头。 她最后说的那句话,让他现在才记得。 "我喜欢的从来不喜失败者,原来还想着你能成气候,让我日后俯视四爷,没想到你身为太子竟然被废。可恨……四爷瞧不上我,反倒是看上周慧和贾元春那两个贱婢。" 这时候,霍嫣继续说道:"臣女不希望进了东宫,成日还得想着如何对付那帮子妾室,身为东宫主母,最大职责便是辅佐储君,助您承接万世基业。" 说出这话,现在……她能活着再说吧! 若能活着,送给老四好了,老四不喜欢,强塞给他看看戏也不错。 "那不成,孤屋里可一时都缺不得女人。"徒元徽高声回了一句,拉着徒元庭转身就走。 霍嫣皱紧了眉头,她是看不上骄奢无兄弟情谊的太子,虽然想让他厌弃好推却婚事,但是这般无视自己,让她有些不满。 这时她耳边传来徒元庭的一句:"二哥,大郡主不是女人吗?" 徒元徽没答。 等到了没人的地儿,徒元庭笑道,"臣弟头一回见到大郡主这样的女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皇后,二哥有福了!" 徒元徽唇角一弯,笑说道:"这要是真娶了,哪里是娶太子妃,可不就娶一太后。" 随后目光柔和:"还是玉儿好。"这是他不知道冯玉儿的真面目,真知道了,他又要纠结了。 徒元庭听了,忍不住说道:"二哥不给玉儿安排个名分吗?" 徒元徽说道:"孤已经在安排了,必须有个就算她的过去都被捅出来的身份,也没人能为难到她的身份才好。" 徒元庭心中微酸,这样他就再也没机会了,不过,他还是挺高兴。他只是感激,还有玉儿长得的确好看。 不过,徒元庭还是笑道:"若以后大郡主真容不下嫂子,兄弟一定帮您照应。" 这时徒元徽终于转过神来:"你就别想了,多想想照应你的小媳妇!" 让徒元庭顿时就走人了。 ※※※ 次日一早,小德子便笑着进营帐禀报。 "爷,皇上叫您过去,说是蒙古人进了几匹骏马,皇上让您先挑。" 徒元徽慢慢起身,然后吩咐道:"将孤带来的枣红马好好喂一喂,别的马未必有它听使唤。" 站在皇子中间的徒元齐悄悄扯了扯徒元诚,指着远处正在试骑的徒元徽,低声道:"瞧把咱太子爷得意的,这好东西倒是都紧他先挑。" 徒元诚低头笑笑,瞧了瞧马场角落一个大胡子马夫,此人正紧盯着徒元徽的那匹马,竟是看得入神了。 徒元徽下得马来,笑着回弘圣帝:"父皇,儿臣此次便不客气了,这马倒是挺合心意。" 弘圣帝笑道:"工欲成其事,必先利其器,若得了好马,这一回还不能夺魁,丢的可是朕的脸。" "儿臣不敢。"徒元徽将手中鞭子扔到马夫手里,嘱咐道:"给孤好好看着,以后还得靠它给爷挣脸。" 马夫拉着马便下去了,除了徒元诚没人注意到的是,那大胡子马夫也悄悄跟了上去。 南安王这时走到徒元徽跟前,道:"几年不见,太子爷马术真是越发进益!" 徒元徽拱了拱手:"多谢南安王夸奖。" "那个……"南安王忽然有些吞吞吐吐,"昨日小妹莽撞,竟说了些颠三倒四之言,许是冒犯了您,她一回来便后悔了,下官还请太子爷不要放在心上。" "南安王多虑,令妹说话慡直、全无城府,倒是位不可多得闺阁英雄。"徒元徽随口夸了一句。 南安王似乎松了口气,立时又得寸进尺地问,"下官冒昧,小妹素来便好骑射,她听说太子爷箭术师从的是本朝第一勇士郑经将军,便想向您讨教一二,一会可否让她跟随太子爷?" 徒元徽心中极是厌烦,正低头想着该怎么婉拒,没想到弘圣帝不知何时走到他们跟前,笑道:"这是好事,难得这俩孩子有志一同,太子,大郡主今日便交给你,好好给朕照看着,若出了什么事,便拿你试问!" 回到营帐刚叫小德子帮他换好装,徒元徽便听到外头传来女人的说话声,眉头皱起来。 小德子取了箭袋给徒元徽挎在腰间,口中笑道:"大郡主可是巾帼英雄,一双剑眉煞是好看!" 徒元徽冷笑说道:"昨儿那话,她也不怕会被说牝鸡司晨,不过从来不是她想当武则天,爷就乐意做唐高宗呢!"小德子大骇。 太子这话要是传出去,大郡主可就再也好不了了,好在就他们两个听到。 临上马出发之时,这大郡主又来了事,原来她骑的那匹马突然掉了马掌,大郡主很不高兴,然后翻身下马,大声赌着气,她这便回去了。 徒元徽冷眼看着,走了也好,看没有他,她还能不能活着。 "既是大郡主身子不适,便先下去休息。" 这时候老安子过来了,连忙说道:"爷,奴才将皇上赏您的马送过来了,若是大郡主愿意……" 话到这头,两人也都不能闹着分开了。 进了围场。 徒元徽快马加鞭,和上辈子一样看见了雄鹰就疾驰走了。 霍嫣根本追不上,她也不想追,落到了后头,和徒元庭为伍了。 徒元徽得着自由,跑得更是撒了欢,不一会便赶上了弘圣帝等人。 毕竟已到了年纪,没跑一会弘圣帝便停了下来,掸眼瞧见徒元徽在跟前,免不得打趣儿子两句。 "怎么,只顾着自己乐呵,把你媳妇丢了?" "这行围是男人的事,儿臣没那闲功夫陪着女人溜马。"徒元徽毫不在意地道。 "你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弘圣帝觉得着实好笑。 这时候出来一大一小两只梅花鹿,众人知道这会子该让皇上大展身手逐鹿天下,便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 "太子,这鹿便交给你!"弘圣帝却说道。 昨儿个临走前,冯玉儿还吵着要吃鹿ròu,今日倒真来了机会,他立时弯弓搭箭,便是抬手要射。 只是所有人等了好久,也没见徒元徽这一箭发出去,到最后,徒元徽的箭竟直射天际,一陈刺耳的箭哨之后,受了惊的两只鹿立时跑得无影无踪。 弘圣帝瞧着徒元徽,一脸的诧异。 徒元徽望着梅花鹿跑走的地方好久,这才叹了口气,在马上朝着弘圣帝行礼。 "父皇,恕儿臣无用。" 这时后面有人好奇地问道:"太子爷,您为何不开弓?" "诸大人请看,那头母鹿怀着身孕,稚子无辜,孤下不得这手。"徒元徽想着他的女儿快要出生,笑着对大家说道。 弘圣帝并没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君主需要仁厚之心。 不一会儿,徒元徽就猎到了一头公鹿,立时没了兴致再继续陪弘圣帝,转身提着鹿飞跑回营帐,准备让人快马给送回京城。 第38章 0038 徒元徽人还没到行营,小德子竟骑马迎了上来,神色煞是惊慌,嘴巴哆嗦了半天,最后还是说道:"爷,暗卫来报,冯姑娘晕迷过去,很快就不行了!" 徒元徽一听,下意识地惊恐松了缰绳,顿时摔到马下。 转眼,从行营跑出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个,脑袋上还扎着白布,显然是受了伤。 小德子立刻派人去禀报皇上,就说太子受伤先回京了。 冯玉儿倒在c黄上已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 她现在在做着梦。 梦里是一片仙雾缭绕,一个和她有六分相似的美人儿在泣声不止。 她见着了冯玉儿,立刻就过来拜倒在地。 冯玉儿本能就要去扶她。 "可儿见过母亲!" 冯玉儿心中一怔。 "你……是可卿?" 秦可卿泣声道:"是可儿,可儿本是这太虚幻境警幻仙子的妹妹,被姐姐要求管着风情月债,仙界情痴情种若非飞灰湮灭,便需下凡渡劫都经离恨天而走,此次,仙宫第一宫赤霞宫传下法旨,其爱仆神瑛侍者动了凡思便欲其经离恨天而走,又命我等了却神瑛侍者思凡之心。姐姐便欲我亲下界投胎引渡侍者,并为这太虚幻境添上钗仙。" 冯玉儿这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神仙不能思凡,一思凡,修为就会有损,而有后台的就能从离恨天走一遭,然后在凡间经过一二三世的情孽纠葛使其看破了却凡心,没后台的,就是个死了。 神瑛侍者就是个有后台的。 十二钗仙……冯玉儿心里竟然浮现出这太虚幻境的女仙作用,她不由地心惊ròu跳。 这里的女仙……有什么好,亲妹妹什么错都没犯,就被罚下天去经受一番情孽折磨,而十二钗仙到了仙界,日后遇上大人物了,也是被送下界给别人渡情劫的,若是没有成功,让大人物轮转不休地转世,其仙界后台定会处置了这办事不利的钗仙再甄选一人,而若是成功了,经过这么多愁苦情债,仙女凡心再也无法消弭,修为定会倒退不止,届时飞灰湮灭也未可知。而因自己渡劫的大人物,他们早就了却凡心,岂会再记得她们去? 因为这翻苦楚,这太虚幻境的女仙们对男人称之为浊物,并十分厌恶。 可是她们就是厌恶,却办法违背不了,警幻仙子听上面的,而她们也违抗不了警幻仙子,浊物上来了,她们再是讨厌,也顶多说一句,接下来,警幻仙子要她们唱歌跳舞给浊物看,她们也得跳,要她们和浊物在梦中成就好事,她们也得照着办。 钗仙虽然苦,可到底是蜕凡成仙了,从此只要有修为在,那么也将拥有无限生命。而且若是幸运,不被选中为渡劫之人,自可在这清净女儿之地快活无忧地活着。 秦可卿不一样,一出生就成了仙,无任何过错,身份也尊贵,可是现在,不但要被弄下界经受一番情孽风月债,还要在仙界引着贾宝玉成就好事,这对于清净女儿来说,这份子屈rǔ日后成仙恢复记忆,这修为也非大退不可。 所以秦可卿岂会不哭? "那……我怎会在这里?" 秦可卿哭声道:"不知何故,可儿下界重生之人身份虽然尊贵,却是那孤短孽情之命,未想母亲命数已改,可儿若投胎,便是富贵安荣之命,命格也已改变,乱了姐姐布置。母亲腹中之女早已确定为可儿下界之身,可儿如今不被允许投胎,这便让母亲的孩子保不住了。可儿无力反抗,只能偷偷用了梦境之法,希母亲莫要伤怀,可儿和母亲一世母女情分注定,此次受了变故,迟早会有相见之日,还请母亲好好保重身体!" 冯玉儿还想说什么,这时候秦可卿脸色大变:"母亲速走,姐姐前来了。" 话音刚落,冯玉儿就被一股力道扯了下去,让她猛然惊醒。 耳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然而就是清醒不了。 "丽秋,东宫现在出不去了,钱氏说是昨儿个梦见了先后,今儿个就要应先后梦中托付为太子爷祈福,大伙儿都得跪着祈福到子日,谁若是出去打断了祈福,便是冒犯太子和先后,现在出不了东宫……想找太医也没法。"说话的是云秋。 丽秋一听,皱着眉头,叹道:"看来都是一帮势利眼下作犊子,得了钱氏的话儿,也不知冯姑娘真正身份,这便任由钱氏作妖。" 冯玉儿一直在内寝殿,知道她身份的,这东宫里除了内寝殿的几个奴才,就只有云秋和丽秋两个知道了,冯玉儿出事,被太子留下的暗卫这会儿子也不知哪里去了。 此时,c黄踏前跪着的杏月猛地起身,在冯玉儿的妆匣里翻了一会儿,便抽出一根银剪子便要往外冲。冯玉儿听到声音,心中悲切,却也只能心忧杏月这丫头,她这个孩子注定是要没了的。 丽秋见势不对,一把将杏月抱住。 "糊涂丫头,这会子想什么报仇,你以为凭你一个,就能杀了钱氏还有张巧儿,现在大家都在祈福,人家怕正等着你往这坑里跳呢。"说罢便夺过了银剪。 杏月此时眼泪已然哭干,睁着一双红肿的眼睛嘶喊道:"姑娘她有身孕了啊,钱氏怎下得去这般狠手?" 丽秋心知冯玉儿身份,冯玉儿对她也有一些恩惠。 她狠了狠心,说道:"我这就闯出去。"到时候任罚任打便是,钱氏总不敢要了自个儿的命。 "丽秋姑娘,我同您一块去,真不行,我闯到东宫外去寻大夫。"杏月紧紧抓住丽秋的手。 丽秋点点头,虽不让杏月闯出去,但是却能替她拦些人。 只是两人刚到外院,迎面便被张巧儿拦住。 张巧儿原本进不来宫里,但是钱氏托赵姑姑得了甄贵妃的进宫牌子,宫里侍卫也就放行了,张巧儿也顺利进了东宫。 "怎么,那冯玉儿还没死?我婶母已为她备好糙席,叫她快着些!" 丽秋怕杏月冲动,紧紧抓着她的手,忍着气对张巧儿道:"张姑娘您还是手下留情吧,冯姑娘哪里招惹过您,等她病好了,自会同您请罪,苍天有好生之德,不带把人往死路上推的。" "我虽然恨死她,但我可不指望死人来给我请罪。"张巧儿咬牙切齿地道,她也不敢真闹出性命,毁了那妖精的容貌就好了。 现在看来是急着找太医了,这可怎么行,太医来了,如果治好了怎么办,拖个几个时辰,到时候太医也救不了了才好。 随后她冷笑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等太子爷回来,跟他告黑状是吧,我一点都不怕,大不了咱到皇上跟前论理,那姓冯的低贱女人迷惑东宫,该是烧死、掐死、拿根白绫吊死!" 杏月猛地冲上去,两手掐住张巧儿的脖子,盯着她道:"你蛇蝎心肠的女人,咱们无冤无怨,你为何下如此毒手,到底给我家姑娘喝了什么,反正姑娘不行了,我也不指望再活着,不如先把这仇报了再去做鬼!" 今天她得外面惯常采办太监送来的食材,东宫进来的食材都会检查过才会送到主子身边来,杏月也如常去做了冯玉儿爱吃的莲子粥,谁知……冯玉儿一吃了,话都没说一句又晕了过去,过了这么长时间都不醒,如今还见了红。 顺子查看了许久,没想到今儿的食材竟然是活血的药材在其中,想着张巧儿曾在门口张望,那时候她只听到她指桑骂槐去了,竟未想到张巧儿竟然会动手脚。 丽秋大惊,上前便扯杏月道:"杏月你可别冲动!快放手,快放开!" 这时只听旁边传来钱夫人的喝斥。 "都是死的吗,瞧见张姑娘被欺负,都不知道救人?马上就到时辰,现在吵着不能跪着替太子爷祈福,你们担待得起吗?"钱夫人带了几个宫女太监正好过来了。 果然,没一会,便有几个宫女太监跑上去拉扯,只杏月此时已恨到极点,竟是使了吃奶的劲,硬是不肯松开张巧儿,眼见着,张巧儿翻起了白眼。 钱夫人气得不行,赶到头里劈手抓起杏月的头发便往地下拽,丽秋想要伸手拉钱夫人,没料有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随即杏月便被人围在了当中。 "钱夫人,求您手下留情,会打死人的!"丽秋被人挡着,根本靠近不到杏月,只能一个劲地告饶。 没一时,杏月已被打得鼻青脸肿,瘫在了地上,却死咬牙关,硬是不发一声。 等众人终于停了手,丽秋刚想爬上前去,却听到钱夫人吩咐。 "将她扔到刑房里,谁都不许救,等祈福过后再处置!" 立时,有两个粗壮的宫女跑过来,扯着杏月两个胳膊,竟是将已然昏死过去的杏月拖着往柴房走,所经之处,竟流下斑斑血迹。 钱夫人瞥了一眼坐在地上被推倒的丽秋,冷哼一声准备走了。 谁知丽秋却在这时候说道:"钱夫人,你可知道,冯姑娘有了身孕?" 钱夫人猛然色变! 张巧儿随她进宫拿了什么她再清楚不过,她也乐得配合她,毁了冯玉儿那张脸,没了那张脸,太子岂会再宠着这样出身见不得光的贱婢? 到时候太子爷就是生气,她将张巧儿推出去就好了。 没想到她竟然有了身孕,太子爷不是一直坚持,要等太子妃进门生下嫡子才会允许其他人生下子嗣吗? "丽秋,这话可不能乱说,太子爷可是早就说了嫡子未落,别说冯氏这个没名分的,就是后院里那些正经的妾室也不会有资格孕育皇嗣。"钱夫人阴沉说道。 这是在警告丽秋别嚷出来,也当做不知道,否则就是坏了太子爷的名声。 丽秋现在后悔不迭,早知就该拼一把,将这事提前说出来,冯玉儿还有得救,钱氏也不敢这么阻止。就是之后曝光了冯姑娘的身份,那总能拖一些时间。 "乱说不乱说,你自个心里清楚,你还不让开,你就等着太子爷回来吧!"丽秋也强势起来说道。 钱夫人立刻惊疑不定起来,她目光闪烁,若是这样,她岂不是死局了? 第39章 0039 钱夫人心里犹豫,看到张巧儿,她想到一个办法,嘴角扯过一抹笑容,说道:"我要带着东宫的人给太子爷祈福了。" 说完,那帮人便背着张巧儿走了。 丽秋立刻明白了钱氏想将事推倒张巧儿身上的打算,可是看上冯玉儿模样,她又能怎么样?只能起身往皇宫方向跑去。 徒元晔此时刚在太医院,向太医询问皇后的病情, 严太医恭敬地说道:"四爷,娘娘脉亢之症着实凶险,再加上近日忧思过甚,睡眠不稳,切要小心看护。" 徒元晔边走边问:"此症竟是不能根治?" 太医忙拱手,说道:"下官无能,所有医书记载,皆是只能缓解而无治愈之法,其实,此症还是与人的心绪有关。" "母后自来心思便重,看来倒是我做儿子的不孝,未能尽心宽解,有过!"徒元晔不由地低叹起来。 "四爷孝心可表,微臣这就再与众位太医商议,尽力寻出良……"他话还没说完,侧门猛地有个女人闯到他近前,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抓住严太医的胳膊便道:"严太医,人命关天,求您和奴婢跑一趟!" 严太医先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往后一退,待认出来人是东宫的丽秋,问道:"丽秋姑娘,今儿个东宫不是要关闭宫门为太子爷祈福吗?怎么这会儿有病人?" "有的,奴婢有个好友不知被人灌下了什么药,如今竟危在旦夕,您老行行好!"丽秋连忙乞求说道。 "这……"只是个奴婢啊! 严太医摇头表示莫可奈何:"托先后惦念,这一时半会儿的,为太子祈福可不许随意出入东宫……" 丽秋已经求了几个太医了,都不愿,这位严太医是最后的希望,她正要狠下心说出冯玉儿有皇孙的消息,徒元晔低声说道:"严太医你便去一趟,若是出了什么纰漏,便说是我的主意。" 丽秋这时才发现,原来四皇子徒元晔站在一个旁,又听到他竟发了话,心中悲喜交集,立时跪到徒元晔面前,使劲磕了三个响头。 "四爷心地仁慈,奴婢谢四爷恩典!" 待她抬起头,却发现四皇子神色复杂地看着自个,这样的眼神让她有些心惊ròu跳的。 旁边严太医见徒元晔表了态,自不能再推托,带着医女便随丽秋往东宫走。 东宫门口,没有任何人来阻拦。 丽秋明白,这是钱氏打着让冯玉儿身份曝光的主意,然后在太子围猎回来之前,被上面用违背孝显皇后的遗召,下旨意处死这贱籍女人,太子爷如今正得宠,又有南安王这样的岳家,处置了这贱籍女人,太子爷也顶多被训斥几句,完全不会有事! 但是现在若是还藏着掖着,冯姑娘那模样,只怕现在都没命了。 严太医立刻随丽秋往东宫里进了。 内寝殿里,云秋见丽秋带着太医进来,说道:"丽秋,不得了了,方才冯姑娘下面又开始流血,现在止都止不住了!" 众人皆闻出,此时屋里已弥漫了血腥气,严太医惊问:"这位姑娘可是已有身孕?" 丽秋点点头:"听说不过一个来月,太医快救救她们娘儿俩!" 太医退到外间,有医女上前看了看c黄上的冯玉儿,问道:"何时开始流血的?" "姑娘晕迷了半日不见醒,大约半个时辰流血,开始的时候滴滴嗒嗒,就刚才突然多了!"云秋抽抽泣泣地答道。 严太医在外头问:"如何致的伤?" 陪在严太医身旁的丽秋答道:"吃了这个。"说完,她就将之前留着碗中余粥给了严太医,又说道:"顺子吃了点,有活血之物。" 严太医接过余粥,放在鼻边闻了闻,口中忍不住道:"造孽,竟是毁人容貌的芙蓉散,这毒-药里面有活血的合欢花,有孕的人会小产。" 丽秋心一凉,问道:"莫不是孩子保不住了?" 一个多时辰后,医女在里屋帮冯玉儿整理好,便道:"严太医,请您进屋诊脉。" 丽秋跟着进了屋,焦灼地瞧着给冯玉儿搭脉的严太医,见他面色严峻,眉头越皱越深,一时大气都不敢出。 严太医起身到桌前开了方子,递给丽秋道:"叫人拿着方子到太医院取药,病人曾发过胎漏下血,所以一直在卧c黄,今日突受惊吓,又被用了虎狼之药,孩子已经没了……" "没了?"丽秋大惊,她踉跄几步,立时又问:"那大人如何呢?" "有些时候,我们做大夫的也是尽人事,待天命。"严太医叹了口气,说道:"病人是血崩,还好来得即时,如今虽暂时止住,却不知会不会再犯,今晚姑娘要辛苦了,一定要守好,若人能熬得到天亮,这命便算救回来了,只是……凶多吉少,还是准备后事吧!" "什么后事?"一个男人突然闯进屋来,众人一见,忙跪到男人脚下。 "太子爷,您怎么才回来呀!"丽秋猛地哭了出来。 徒元徽谁都顾不上理,飞身跑到冯玉儿c黄前,见她面如金纸,紧闭双眼,唇上已无血色,一时大惊,"扑通"一下跌跪到c黄踏上,咬了咬牙,颤微微地将手伸到冯玉儿鼻下。 "回太子爷,病人尚有一口气在,只是能不能熬过今晚,下官等也不敢说。"严太医这时上前道。 见徒元徽面色有些凄惶,丽秋便自引了严太医等出去,又招手叫过云秋,催她赶紧随医女去太医院取药,这才又回了屋。 半晌之后,徒元徽似乎醒过神来,转头冷冷地问道:"人还没死吧?你告诉孤,好好一个活人,怎么一转眼就没了气?" 丽秋跪到徒元徽跟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钱氏!"徒元徽脸色立时变得铁青,到外面道:"小德子,带着人将钱氏给孤捆了!" 这时外面有个小太监回道:"回太子爷,德总管方才慌慌张张地随云秋姑娘出去了。" "那你带着几个人过去!" 徒元徽这时又瞧了瞧屋里的人,喝问:"杏月的人呢?" "爷,杏月为救她主子,被钱夫人带着人打得昏死过去,如今正被关在后院柴房里。"丽秋上前哭诉。 "又是钱氏!"徒元徽此时脸色完全阴寒了。 "太子爷,这会子还是救冯姑娘要紧。"丽秋拭了拭泪,忍不住提醒道。 徒元徽长叹一声,说道:"传令下去,将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全押了,若玉儿救回来还则罢了,若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就宰了这帮人喂狗!" 丽秋心惊ròu跳! 这些人里面,可是有钱夫人啊,太子爷也要处置钱夫人了? 她一直以为太子爷再宠爱冯玉儿,这次的事也顶多让钱夫人失宠赶出宫去,没想到…… 夜色已然暗下,徒元徽靠坐在脚踏上,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拂柳,心下竟如那柳枝般,没个安稳。 在得知噩耗的瞬间,他几乎是立时失去知觉,等再醒来时,徒元徽只让太医将自己头上的伤口包扎一下,便带着随从往京城飞奔而来。 刚踏上归程的时候,徒元徽就只记得要拼命挥动自己的马鞭,若非身边侍卫看着,他只怕会因为马儿受累跌下马去。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宠着玉儿,并无什么爱意,但是现在想来,他是半点都不想失去她,反而觉得,这次冯玉儿人若没了,他的心就像是会被挖空一片了。 他下马迈进东宫那一刻,更是差点又栽倒下去,还是靠了小德子几个的搀扶,才算来到了这儿。 当在屋外听见有人提到"后事"二字时,徒元徽心中生出从所未有的的悲痛来。 这样的悲痛,比他当初被废还要来得痛苦。 那时候他有怨有恨,而现在是纯粹的悲痛,心口痛得发疼,什么法子也没法止住。 他抱紧了冯玉儿在c黄上,也不愿动一下。 其他伺候的人间太子爷这般珍重的模样,都心中一紧。 这太子爷对这姑娘何止是宠,分明是动了情了。 这时候,c黄上的人动了动,徒元徽这才回过神来,仔细去瞧冯玉儿的动静。 然而冯玉儿并未看他一眼。 徒元徽更不敢动,手抚摸冯玉儿的额头。 "别怕别怕,我在这里,谁也不能再害你了。" 冯玉儿依旧没有动静,这会儿子她心里头是复杂不已的,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她算计她谋划,同样她也努力坚持着,就是希望自己能好好活下去,这样也有错吗? 宫里头算计她,天上那群神仙也似乎来掺和了一脚送来了这样的毒-药给了张巧儿。 她的命就改不了吗?就是改了也要让她付出痛苦的代价? 这时候,门外小德子轻声咳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禀报道:"爷,该给姑娘喂药了。" 徒元徽只能轻声道:"进来!" 云秋这时端着药,跟小德子一前一后进到屏风里面。 徒元徽走到c黄头,从后面慢慢地将冯玉儿抱起,然后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喝了药然后低头喂她喝。 屋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勺子碰到碗沿的清脆碰击声。 小德子在一边站着,不时偷眼打量徒元徽,只见他一脸认真,此刻正垂着眼帘,用心且温柔地替冯玉儿擦拭沾到唇边的药。 想了半天,小德子还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第40章 0040 外面更敲四下,趴在冯玉儿c黄边守着的徒元徽终究晕迷了过去,但他的手紧紧抓住冯玉儿的手。 仿佛这样抓住了人,人就离不开他了,他也不会再是一个人一样! 爱是什么滋味他不懂,但是他再要失去冯玉儿的时候知道疼了!他一直对冯玉儿上心,也将她当做陪他到死,更不会背叛自己的人! 现在他觉得,他之前错的太离谱,他一直想将冯玉儿放在自己身边,却从未给过她权利,给过她自保的安全感!他安排了暗卫又如何,东宫里的人终究会听十多年来积威大胆的钱氏!若是玉儿是太子妃,钱氏怎么会有这样的胆子! 因为心偏,他也一直认为钱氏是好的,她清理他的侍妾是因为那些女人的确不懂规矩,而张家犯罪,他也认为错的是张中庸太不是东西,钱氏一直在东宫,管不着张中庸在外面的事,所以他处置了张中庸,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奶娘还有愧疚心,现在他错的离谱! 张中庸有那样的胆子,分明是钱氏给的胆子! 不管怎么样,这次玉儿醒了,他不会再压着她在身边等待机会见光,他必须给她一个身份! 晕迷中,他恍恍惚惚地看见,自己正抱着冯玉儿坐在琴凳前,一首《醉渔唱晚》在耳边萦绕,然后秦业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徒元徽指着女孩道:"玉儿,这便是咱们可卿。" 转眼女孩就长大了,徒元徽看到她被八抬大轿嫁进一户高门贵府,瞧着那府门上"敕造宁国府"五个字,徒元徽对身旁的冯玉儿道:"这贾家自来是跟着我的,祖上曾立下大功,贾代化和贾代善兄弟皆厚道,咱们可卿嫁到他家做长孙媳妇,倒也不算rǔ没。" 果然,没一会便瞧见着正品大妆的可卿领头在长廊上走,众人围着她说说笑笑。 冯玉儿这时笑道:"我去同咱闺女说说话!" 徒元徽忙将她扯住,责怪道:"她又不认识你,你去做什么?" 冯玉儿脸色一惊,似乎想同徒元徽争辩,这时不知何处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爷,安公公亲自过来,说皇上急着宣您。" 徒元徽立时惊醒过来,脑子里还在想着方才做梦的事。 小德子犹犹豫豫地走了进来,道:"爷,安公公正等在外头,您不如见见去?" 徒元徽嗯了一声,起身俯视c黄上的冯玉儿,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觉得好象比昨日稳一些,心下松快了不少,便吩咐道:"把上回给玉儿把脉的赵太医叫过来。" 小德子应声出去,这时门外安公公又在问:"太子爷,安公公求见。" 徒元徽再看看冯玉儿,才回身出了屋。 "安公公,不知找孤何事?"徒元徽朝他拱了拱手,客气地问道。 徒元徽双眼红肿地出现在安公公面前,着实把老头子吓了一跳,不过毕竟是混迹宫廷的,安公公并不着意打听,而是道:"太子爷,南安王府今日治丧,皇上让老奴传旨过来,圣驾昨晚上启程,今儿晚上就到了。皇上让太子爷亲自前去京畿迎接,顺便安抚安抚南安王。" "谁没了?"徒元徽瞬间清明了起来,也想到了可能性。 安公公吃了一惊:"太子爷到现在没得着消息?"虽说太子爷提前回京了,可经过了一天一夜了,太子爷不可能没有收到急信。 恰在这时,云秋扶着脸上红肿未消,一只胳膊还打着夹板的杏月走到跟前,徒元徽皱着眉头问杏月:"可是那钱氏叫人打的?" 杏月点了点头,干脆跪到徒元徽面前,"太子爷,奴婢保护姑娘不周,请您责罚。"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一旁云秋低声说道道:"昨儿个德总管和玉儿一道到柴房救人,杏月就被扔在地上,都快没了人形,到现在才醒来,就急着过来瞧姑娘了!" "你算是忠心。"徒元徽叹了口气,对杏月道:"你去伺候你姑娘去,她还没醒。" 杏月抹着泪便进了屋。 徒元徽径直走到长廊,安公公连忙跟上,徒元徽边走边说道:"安公公,劳您老跑了这一趟,我待会换了衣裳便过去京畿。" 安公公见太子爷这疲惫的模样,也不再说什么,又施一礼便出去了。 趁赵太医来诊脉的功夫,徒元徽走到外头,确认地问小德子:"南安王府没了的是谁?" 小德子连忙说道:"南安王府的大郡主昨儿个在围场没了,昨天爷你除了太医的话别的都不听,奴才也没法告诉您。" "没了?"徒元徽低沉说道:"怎么没的?" "说是摔了马,把脖子给扭断的。"小德子回道。 徒元徽心里嘲笑,没了他,她还真活不了。 记忆里他可没走,而是得知了徒元绥来了猎场,还得了点消息,他是冲着霍嫣去的,而他刚抛下了霍嫣,就立刻带着人重新追回去,正好看见霍嫣在一个侍卫控制下挣扎,然后他亲自跳马将她救了。 这次没了自己,人就真没命了。 徒元徽心眼小,他这次可不会去救了。这次父皇给她选妃,圣旨终究没下,南安王府就迫不及待宣扬得人尽皆知,偏偏霍嫣此人也不知收敛来这围场,更是撇开所有人泄愤,这就怪不得人了。 这时候,杏月出来道:"殿下,赵太医请您进去。"赵太医是太子的人,一直秘密照顾着冯玉儿的胎,昨儿个冯玉儿出事,赵太医就让钱氏请求去給南安王太妃请平安脉,赵太医岂会违背,毕竟南安王太妃可是未来太子妃的母亲。 等到了屋里,赵太医走到徒元徽跟前,说道:"太子爷,姑娘这会子已是在昏睡,算是熬过去了。" 徒元徽松了口气:"这几日你过来照顾着。" "是。"赵太医忙拱手。 随后就向徒元徽请罪,若不是他不在太医院,也不会到这个地步。 若是以前的徒元徽定然会迁怒,但是多出了快二十年的记忆,人理智了很多。 "你俯耳过来。"徒元徽寻思了一下,对赵太医道。 ※※※ 徒元徽午后骑马到了京畿。 进了京畿暂歇的别院,弘圣帝已等了他好久,而在御座下,南安王正红着眼跪于地上。 "太子,为何现在才过来?"弘圣帝冷着脸问道。 "儿臣知罪。"徒元徽忙跪到南安王旁边。 "太医在给儿臣重新包扎伤口。" 南安王瞧了瞧徒元徽头上蒙着白布,又见他双眼红肿,以为人家这是为大郡主伤心的,不由悲从中来,说道:"太子爷,臣竟连妹子的最后一眼都未让您见到!" 弘圣帝叹了口气,说道:"朕和南安王说了,太子头上受伤,才提前回了宫,只没想到,你前脚刚离开,后脚便出了事,你们都起来回话!" 徒元徽俯身扶起南安王。 温声说道:"是孤走得匆忙,否则也不会……南安王,还是节哀吧!" "太子,待会你回京去,南安王府灵车到了你过去一趟,毕竟你与大郡主是未婚夫妻,你就拜祭一下。"弘圣帝低声说道。 "是。"徒元徽低头应了。 南安王忙跪下来磕头:"臣的妹妹尚未嫁入皇家,不能劳动太子爷。" 弘圣帝沉吟片刻,说道:"这孩子可惜,差一点便做了皇家媳妇,若在普通人家,接牌位进门也是有的,只是元徽身份贵重,怕这么做不合适,南安王,朕便下旨,以公主礼葬之,你意下如何?"弘圣帝这是在安抚南安王。 围场摔死,谁信呢? "谢皇上恩典!"南安王原打算替妹子求个太子妃的死封,没想到还没等把话说出来,弘圣帝竟直接给堵了回去,心下难免失望,只能差强人意领了公主的名号告退而去。 待南安王出去了,弘圣帝屏退左右,问道:"说,为何提前回宫?" "儿臣不慎受伤,有些支撑不住,便带人先回了。"徒元徽坦然地答道。 "放肆!"弘圣帝怒斥说道。 "昨儿个你宫里好好祈福,却闹出了事,你的丫头也在太医院嚷着要太医去救人,可是你东宫又出了什么荒唐事?" 徒元徽立即跪了下来。 "是儿子管教不严,是奶娘……因张中庸之事挟私报复儿臣,趁儿臣不在,毒杀儿臣一名妾侍,儿臣得了消息,那妾室刚刚被查出有孕……儿臣以前说过的话被打脸了,如果事情闹大伤了东宫颜面,才想提前回了宫处置了。" 弘圣帝一听,立刻骂道:"有了皇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还想着处置了,这太子妃还没进门,你怎么连皇孙都不顾。" 徒元徽低声说道:"父皇,是那位有的……儿臣不小心!" 弘圣帝怒火这才稍微熄了些。 "行了,这妾室你就舍了吧,念在她救过十六的份上,赐给一些赏赐,让她去感业寺去。" 徒元徽就知道曝光了会如此,然后说道:"她可能去不成了,人这次不行了,严太医前天晚上说若是第二天早上不能醒来,人就活不了,她现在都没有醒,赵太医今天早上过来诊治,就是这两天的事。" 弘圣帝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让下面的人好好葬了。"也没想过给个死后名分。 徒元徽只能点头。 "瞧你这德行,怎么变得如丧考妣。"弘圣帝问道。 "儿臣不敢,是昨日听说大郡主罹难,儿臣心里难过了一夜。"徒元徽腆着脸回道。 弘圣帝不由摇摇头去。 "太子,前些日子你与大郡主才见过一面,怎么着,我皇家又出了一个情种?"第一个情种是弘圣帝的父皇文帝。 "儿臣不敢。"徒元徽连忙说道。 "不用说什么'不敢',太子,你是储君,朕最不想看到的,便是你因为什么女人伤了斗志。"弘圣帝沉吟片刻,说道:"还有,这后宫之中,朕最恨耍弄是非、肆无忌惮之人,你再偏袒自己人,钱氏也是一个奴才,竟然害了皇孙,她再不许留,尽快将她处置了。" 徒元徽只能说道:"儿臣遵旨。"就是父皇不说,他也会做的。 奶娘已经完全没救了,他的容忍和在意,只会让她不满,而不是理解感激!上辈子算来是还了奶娘照顾他的情义债,这辈子…… "你也回去歇一会儿。"徒元徽点点头,便出去了。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从东宫驶出两辆马车,旁边跟着不少随从,一群人急匆匆向城外飞驰而去。 ※※※ 徒元徽回到东宫,此时东宫灯火通明,钱夫人正跪在徒元徽面前痛哭流涕,口中喃喃道:"太子爷,奴婢都是为您好啊,那个女人恃宠而骄,老奴好心去瞧她,居然被她冷嘲热讽,说老身不过是个奴婢,根本没资格管教她。" 冯玉儿绝对不会这么说,顶多说一句太子允了的。 但徒元徽还是冷道:"玉儿若真这么说,并没什么错。" 钱夫人更加慌乱,立刻说道:"那姓冯的女人水性杨花,来路不清,还说怀上身孕,太子妃尚未进宫,如何能让妾室先孕,何况她并无名分,甚至,那孩子或许根本就是野种,奴婢怕太子爷被她所惑,不忍下手,便……" 徒元徽目光闪过一抹苦楚。 "这么多年的母子情分了,孤就错在'不忍下手',你仗着孤一直敬着你,在东宫横行霸道多少年,便是手下落的人命也有好几条了吧?孤都知道!"他慢慢说道。 "爷,这是没有的事!"钱夫人本能去否认,然后趴在地上直磕头。 "奴婢一心一意只为太子爷打算,那些死了的,都是自己想不开,和奴婢真的毫无半点干系呀!""就是这次,也是张巧儿不懂事,心生嫉妒,下了芙蓉散,谁知道冯玉儿竟然有身孕……这不关奴婢的事!"芙蓉散是毁容的秘药,但是中间有大量的活血之物合欢花。 随后,钱夫人看着徒元徽难过地问:"爷,你奶公被你处死了,现在是不是也要为了一个贱婢要了奶娘的命?" 徒元徽微微闭眼,随后冷漠地说道:"父皇知道玉儿,她救过十六,已然默认她在孤的身边。那些侍妾以前也确实有罪,所以孤没有追究,但皇嗣,孤现在最后叫你一次奶娘,你自己回去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 钱夫人一听,不可置信,然而一直护着她的太子一脸冷漠,知道再无可能,她惨叫一声,竟昏了过去。 小德子这时候从外头进来,瞧见钱夫人躺在地上,见太子模样,立刻吩咐人将她拖回柴房。 "爷,姑娘和杏月都送进庄子里了,秦先生在庄口看着,四周并无任何动静。"小德子上前在徒元徽耳朵悄声道。 徒元徽点头表示知道了,又低声问:"可让大夫瞧过?" 小德子继续道:"姑娘到了庄子上还睁了一会眼,大夫说,此后全靠调养了。" "嗯。"徒元徽低头想了片刻,小声吩咐小德子:"明日便去外头放风,说东宫没了一个从江南带回来的丫头,若是内务府的人来问为何不见尸首,便说是因未入宫档,只将人发还了母家。" "奴才明白。" "还有,派人去跟袁子信说,让他以张中庸圈地之供述仍有隐瞒为名,查抄张府,钱氏贪得多,在东宫偷过不少宫制的金银玉器还有古玩,就问她贪墨之罪,将张家所有家财充公,褫夺钱氏三品夫人封诰,再不得进宫。钱氏自愧,自尽谢恩了。" 小德子低声应下。 钱氏嚣张这么多年,终究看不清楚自己的本分。 "爷,张巧儿呢?" 说起张巧儿,徒元徽脸色沉的厉害。 说道:"还用孤吩咐?十八般刑法过一遍,再让她死。" 小德子心惊ròu跳。太子爷虽然下令过处死人,但是绝对没有这么狠的手段。 "是,太子爷!"小德子很小心的应了徒元徽的谕旨。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话说,我木有觉得太子软弱无能的。。。。只是他太心偏了,前世张家钱氏不是东西,但是对比太子妃和他儿子来说,她们没背叛他,对于太子来说,不是自己亲人却没有背叛更难得更值得珍重,所以,他们是需要保护也能信任的人! 不过太子看明白了张家的德性,他们改不了错处,他便只能处死了奶公警示奶娘,之后心里头第一反应不是奶娘背叛,而是有些愧疚和担心奶娘和张家儿孙的日子会不好过! 所以,他没有立刻弄掉钱氏在东宫的差事!可以想象,他一卸去了奶娘在东宫的差事,看风向的人,钱家会马上被众人推!至于给赏赐那些明面上的东西说不了什么,而给他儿子官啥的,有个那样的父亲,父亲一死就给他官位,这短时间为了影响也不能给。 太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钱氏,只是考虑钱氏连东宫都不能进了,谁都会以为她被厌弃了,钱家又做了那么多坏事,不被大家打死才怪! 张中庸的事没过去,他儿子张钱没有顶上张家,钱氏这个太子奶娘的身份是张家唯一的依靠。我写的太子是很偏心的那种,太子没娘,那么钱氏既是表姨母又是奶娘,对太子而言是养母的感觉,不是那么轻易舍掉的!上辈子,除了太子妃和他的儿子,别的人都比不上这个奶娘!这个奶娘就是这么牛逼! 换个思维想,自己是富二代,父亲没空照顾自己,一直被养母养大,然后长大自己回了自家企业,养母的老公没工作,自己将其安排在一个小部门,然后他不争气,老打着自己的名义收公司其他人的孝敬,都你情我愿,能追究吗?顶多说一句不要收别人的东西,但是他不停,你停了他的工作,他就想着做借-贷放-贷的生意,向银行贷款,银行不给贷款,拿出你这个养子的身份,银行给贷了,然后拿去放高利贷会害了人命,这犯法了害人了,你让人抓了他,到这时候,难道就彻底对你的养母不闻不问?还将养母逐出公司被人踩?逐出公司是一定的,但是绝对不是在这时候! 同理也是一样的,这时候奶娘不能被赶走,需要等一些时间!只是恰好女主在这时候被害了。 所以,这次,钱氏必须领盒饭了! 女主被害。。。其实女主在东宫见不得光,别人都不知道,在东宫地位比丽秋那个丫头还低!钱氏需要出气,也认为太子不给女主名分并不没有将女主放在心上,顶多是个玩意,所以她放任她侄女动手,大不了将她侄女推出去顶罪好了! 我们都是上帝视角,知道女主的重要性,所以就造成钱氏很蠢的感觉! 而太子不曝光女主,不是怕人攻击,前面就说过了,而是怕皇帝下旨处死女主!所以才藏着,这和软弱也搭不上边! 最后,太子身边也有良臣他信任,只是我为了写出太子前世被废的原因,然后将坏的都放到了台面上来,想让他一一处置改了! 这才是重生文的套路,解决身边的猪队友,再重用身边可以用的良才!而纵容……他只是纵容外祖家和奶娘家,是他至亲的人,真毫不犹豫处置了,才让人寒心,更何况他现在也在慢慢改! 还有我所有的文里,重生男主也好,女主也好,女配也好,都不是重生就万能的,重生前的缺点同样有,有的慢慢改了,有的只是掩饰住,趋利避害!本文太子不万能,也非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人,就是本文的皇帝也不能掌控一切,都有人情有偏向,放任一些大家都难以接受的事情 再题外话一句:古代的皇帝就是始皇汉武都不万能,也偏爱一些人,对那些人信任、亲近、容忍!等到他们真的犯事,触及了自己的逆鳞,才将人处置了的。 比如赵太后,她和别人生了两个儿子,始皇在放任,还给她情夫官职爵位,他情夫不可能没有过触法的事,然而始皇根本没处置!直到,赵太后和她情夫想杀了始皇让他们的私生子即位,这才让始皇处置了同母异父的兄弟,但是他依旧没杀赵太后! 当然生母和奶娘不一样,但是和威胁帝王权柄而言,张中庸的事不足以让太子彻底厌弃他一直信任的奶娘,就相当于,儿不嫌母丑的理由!不过,这次的事让太子看明白他奶娘没得救了,所以奶娘只能领盒饭。 ----------我也只是写出了我自己的想法,虽然很想让大家接受,不过,看文的心情和想法各异,所以大家自由讨论,不过重要的几点,就是1、别放弃我。2、和谐讨论,别起火攻击哦(我的读者一直都那么和谐,很开心);3、大家提下文意见,前文已经发了不能改了 虽然我不会回评论,但是大家的评论都是放在心上的,也都很在意! 最后,谢谢大家的支持啊! 第41章 0041 "二哥,是不是玉儿真没了?"翌日迎接弘圣帝回朝后,徒元庭竟早已等在东宫门口,瞧着小脸瘦了一圈,一双眼睛噙着泪,直勾勾望着徒元徽。 "是。"徒元徽点了头。 徒元庭竟然哭了。 小德子忙上去安慰:"十六爷,您节哀,姑娘是个心善的,这以后便不是成了仙,也会过上好日子。" "为什么会这样,这才几天,她便没了。"徒元庭真伤心了,也没有怀疑,因为无法怀疑。 钱氏的死,他是知道了内情,严太医可是皇后的人,他都说冯玉儿小产死了,那时候二哥还不在东宫,那再无可能是太子哥隐瞒了。 "十六,起来。"徒元徽上前拉起他,说道:"玉儿在天有灵,定不肯瞧见你这样。" 徒元庭抬起头问:"二哥,是不是我这辈子都见不着玉儿了?" "十六……"徒元徽不可能说出真相,他不想玉儿出家。 "以后……会好的。"他只能这么说。 天又黑了下来,徒元徽在东宫内寝殿里走着,听着周遭似有似无的风声、鸟鸣声和不知谁的低低絮语声,心里只觉得清冷无比,就像回到了自己当年的幽禁岁月,孤独而无助。 熟悉的c黄上,身边很凉,往旁边靠了靠,人不在了。 他心中很冷,他太过自负了,这次若是再有些差错,他就永远失去玉儿。太子,这个位置终究太危险!他睁开眼睛,不管怎么样,他要登上那个位置! 除了自己不甘心,还有就是那个位置才能保护他所想保护的人,才能更任性一点。 "爷,十六爷和丽秋、云秋过来了。" 徒元徽起身,说道:"让他们进来。" 然而,这两个并未进来看他,他走出去。 望着蹲在院子地上的三个人,徒元徽不禁摇了摇头。原来地上放着个火盆,旁边还有一大堆纸钱,甚至不乏扎好的纸人纸马。 "丽秋姐姐说,咱们便是不能为玉儿姐姐设牌位,也要烧些纸,按老理儿,明日该是出殡了。"徒元庭哽咽道。 丽秋也低声问道:"爷,冯姑娘葬哪里去了,十六爷说得了机会,也好到她墓上拜一拜。"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已通知她家里人接回去了,玉儿家乡在秦岭那头,翻山越岭也是不易,孤代她谢了你们这份心。" "那杏月去了哪儿?"丽秋又鼓足勇气问。 "一块回去了,玉儿家人也说好了,会给她安置。"徒元徽耐心地回道。 徒元庭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等我长大了,一定会秦岭瞧玉儿。" 徒元徽并没有说话。 "这么晚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自己也小心些。" 徒元庭还略带悲伤地点点头。 等徒元庭下去,徒元徽看了看丽秋和云秋。 "你们两进宫多少年了?" 丽秋和云秋微微一怔,随后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云秋一直以丽秋为主,她十二岁进宫,然后幸运的被丽秋救了,后来就一直跟着丽秋,然后还进了书房,成为太子的心腹。 丽秋说道:"已经十一年了。" "十一年了,奶娘将你托付给孤,孤还记得你那会儿才六岁,如今十七了,也是大姑娘了,放你到宫外指婚,你愿不愿意?" "太子爷……这……这……"丽秋说不下去了。 出宫她当然愿意,但是嫁人…… 徒元徽却没等她回答,长叹一声:"不仅是你,从明日起,我这后院便散了!云秋一直和你要好,便让她以后也伺候你。" ※※※ 南安王府逢大郡主出殡,京城街巷上看热闹的比比皆是,众人不免在背后议论纷纷。 "这南安王府如今可谓圣眷正隆,家里死了个未出阁的姑娘,不但大办丧事,竟还照着公主的丧仪,这可是本朝独一份。"一个看客道。 有人在一旁接话:"这排场不要也罢,要知道,那位大郡主若非惊马而死,这会子正高高兴兴等着做新娘呢,那可是东宫太子妃,日后的国母!" 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道:"这便叫姻缘天注定,在下听说,太子爷得知大郡主死讯后,亲赴南安王府致祭,竟是在灵柩旁边陪了一天,若不劝还不肯走呢,可惜了这一份情深义重。" "对了,听说今日还有不少王公贵族要路祭,你们可瞧见太子爷的祭帐?"立时有人好奇地问。 "可不在那儿!"一只手这时指向了不远处。 街角最显眼位置,果然便是东宫设的祭帐,一概香烛供品整齐地码在条案上,两排侍卫分列两旁,煞是威风凛凛。 而此时,徒元庭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东宫祭帐内的一张圈椅上,眼眶还有些红红的。 "十六,听说大郡主出事的时候,你就在旁边?"另一张椅上,徒元徽问道。 "嗯。"徒元庭用袖子抹了抹泪。 "为何会突然惊马?"徒元徽有些想不通。 "她骑的那匹马可是皇上刚赐下的,我当日试骑之时,觉得此马驯得不错,而且大郡主又是女流之辈,若无外力刺激,根本不该出这等事。" "那女的心高气傲,还脑子有毛病,瞧不得别人骑在她前头,一个劲地打马往前跑。"徒元庭回道。 徒元徽点点头,想起自己与她相处心里头有了数。 "那女人太争强好胜,照她那性子,再温顺的马被抽狠了,也得犯了倔性。二哥,其实刚开始跑得也挺好,大家瞧在她是将来的太子妃份上,并不肯与她争,只是到后来,那马越来越跟不上劲,连我的小马都追过了它。" "她气得搓火,疯狂地抽着马,然后我就亲眼瞧见,她快掉下来之时,那马的前蹄子'蹭'地直往上抬,脖子使劲儿往后仰,那双马眼扯着直上翻,眼珠子跟快掉下来似的,然后连人带马就摔到地上,接着……" 徒元徽没想到这次不知出了什么变故,不是侍卫动手,而弄了这么隐秘害了人。估摸是上辈子徒元绥没有受多少罪责,并不怕。而这次因为自己,徒元绥已经完全被父皇厌弃,所以行事也小心了些。 "听说你给吓到了,父皇还让孤安抚你?"徒元徽移开话题问道。 徒元庭立刻说道:"谁头一回瞧见,人死在自个跟前都会害怕,她死得挺难看的。" 徒元徽沉默不语。 说实话,这次她还是因为自己而死,不过他也记仇,可没想过再救她。 这时徒元庭忽然问了一句:"二哥,我知道你不喜欢大郡主,她死了你自然无所谓,可玉儿姐姐没了,你就一点不难过?" "难过?"徒元徽冷笑一声,随后淡淡地说道:"我要难过,也只能为这个大郡主难过。" "旁边,有人在瞧孤好戏呢!" 徒元庭偷望过去,原来远处便是四皇子府的祭帐。 此时的徒元晔正背着双手站在祭账外,仰着脖子也不知在瞧什么,这位皇子青衣皂衫甚是不打眼,通身上下最不寻常的,倒是手上拿着的一串油光锃亮的佛珠。 与东宫祭账不同之处,徒元晔的祭帐旁边并没有站什么侍卫,反是围坐着不少和尚和道士,想是他特意带来,给大郡主超度亡灵的。 一阵鼓乐齐鸣之后,显是送殡的队伍从南安王府开拔了。 徒元徽领着徒元庭站在路口等着,不一时南安王先自跑过来,见到徒元徽又是一番伤心欲绝,徒元徽肃着脸将人扶起,又走到灵柩前正正经经地做了三个揖,徒元庭忙紧随其后。 接着便是丧家回礼,这一套繁文缛节极是冗长。 徒元徽正面无表情地瞧着南安王念谢辞,忽然胳膊被徒元庭扯了扯,接着便以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悄声的道:"二哥,后头一辆车上,有个姑娘紧着在瞧您。" 徒元徽并不理他,继续听完南安王掰扯,等到队伍渐次离开之后,徒元庭连忙说道:"我瞧清楚了,是李相府的车,二哥你刚没了太子妃,这不又马上有人惦记二哥您了。" "不许胡说八道!这是什么场合你不知道?"徒元徽训了一句,转头吩咐人撤帐。 李月云! 前世他的良娣!惯是心狠手辣的人,不过遇上霍嫣那样的性子,李月云虽然害了不少他的妾室,最后还污蔑到霍嫣身上,霍嫣也是厉害,直接将她给杖毙了。那时候,他为了保住霍嫣,还和父皇闹了一场,又得罪了李相。 "走,孤派人送你回宫。"徒元徽不想多待了,表现足够了他就可以走了。也不知玉儿如何了! "二哥您去哪儿,要不带着我吧!"徒元庭难得出宫一趟,自是不舍得马上回去。 "我这会子有事要做,你回宫去。"徒元徽说着,便起身要上侍卫拉来的马。 徒元庭跟在后头求道:"二哥哥,让我跟着吧!回去又得念书,如今玉儿姐姐不在了,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 徒元徽坐上马鞍,听到他声音又有些哽咽,心中对于他感念玉儿,心里也宽忍了些,他说道:"既不想回去,便让江顺带你到襄阳楼玩玩儿。" 徒元庭也知道适可而止,知道徒元徽是真有事,当下就答应下来。 第42章 0042 徒元徽一走,旁边的徒元晔也完成路祭,他正要返身离开,后面便有人叫住了他。 "四哥,且慢!" 回头瞧时,原来是十皇子徒元诚过来了,徒元晔说道:"十弟,不成想今日你也来了。" 徒元诚走到他近前,别有深意地低声说道:"父皇可派人盯着呢,若是我不来,父皇可不又得认为咱们不给太子爷面子,训斥我们不讲手足之谊了。" 徒元晔摇了摇头:"这本祭拜,别管是谁都要讲心,如何只为了做给父皇看?" 徒元诚连忙笑说道:"四哥心胸宽,又最是仁义守礼,我自愧不如。"随后转过话头。 "四哥,兄弟几个在襄阳楼包了桌,今日既是早早歇了,不如您赏个脸,跟咱一块儿?" 徒元晔拒绝了,说道:"我一会儿要进宫,母后这几日有些不慡利,又不爱瞧太医,我必须每日带着太医过去,母后才愿看病。"又道:"你们好好喝吧,只一条,不许喝高,都顾着些自己身子。" 徒元诚心里一暖,随后说:"四哥也真孝顺,我们几个对自己亲娘,也没见有您这般周到体贴,好了,我等也知道,四哥不爱跟咱们哄闹,便不勉强您这位活菩萨了!" "你呀!"徒元晔好笑地叹了一句,随后小声说道:"七弟会去吧,帮我带个话,要学会韬光养晦,卧薪尝胆,他对四哥这一份心,四哥领了!" 徒元诚点点头,这次七哥干的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查出来,一查出来,害死了南安王府的郡主,父皇说什么都得处置他去。 ※※※ 徒元徽这一晃有两三日未见冯玉儿,今日趁着南安王府出殡机会,徒元徽做伤心状,然后散了场便往庄子去跑马发泄。 秦业早得了信等在庄子口,见徒元徽快马加鞭地远远过来,忙上前行礼:"太子爷!" 徒元徽下得马来,道:"这些日子有劳你了。" "都是下臣应该做的!" 徒元徽立刻就进了院子,不愿再多耽搁。 自从在一个黑灯瞎火的夜里,杏月和冯玉儿一起被送到庄子上,杏月心头着实五味杂陈。 小德子派了暗卫给自个递了口信,她也知道,太子爷这回下了狠手,如今钱氏家被抄了,人也死了。张巧儿更是受尽凌rǔ刑法才死掉。 这事,杏月当然觉得应该的,然而她再问,太子爷何时将姑娘接回宫时,来人便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杏月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家姑娘受了这么大的罪,不好好安慰一下,反而还将姑娘给赶出了宫。 之前她还以为,是因为太子爷要娶太子妃,所以才容不下姑娘,但是现在,那位南安王府大郡主是个短命的,坠马而亡的事在庄子上都听到了。 芙蓉散一日时间彻底毁容无救,但是姑娘不过半日就请来了严太医,救治即时,也没毁了容貌去,杏月更不解了,到底什么理由,让刚刚失去孩子的姑娘莫名失了宠,甚至没任何说法,就把人送到庄子上。 这几日姑娘已能坐起身,可精神头一直不济,话也不爱多说,只会望着窗外发呆,杏月知道她这是心里难受,却苦于不知如何去劝解。 为此,杏月还自己躲到个没人处好好哭了一场,她明白,姑娘这失子之痛,一时半会怕是缓不过来,心中不免深恨太子爷薄幸,人家为了他怀上孩子,又因为他丢了孩子,那人竟是不闻不问。 瞧见徒元徽进来院里,正坐在门廊一个绣墩上的杏月冷冷地起身,僵便地对走到近前的徒元徽福了一福,道:"太子爷,姑娘昨儿个晚上没怎么阖眼,这会子刚睡着,她一向觉轻,您不如先别进去了。" 徒元徽看看左臂上还打着夹板的杏月,真就没有进去,只从半开的棱窗往里头c黄上瞧了老半天,他心中一叹。 随后问杏月:"杏月,这几日你家姑娘可好些?" "醒倒醒了,可人萎靡得很。"杏月低着头道:"睁开眼便是发愣。" 徒元徽又叹了口气,又问:"每日里玉儿膳食进得如何?" "整日只能喝些粥,便是逼着她吃些ròu,姑娘也没一会便吐了。"说完,杏月的眼眶便有些红。 徒元徽听了心叹,随后准备进去。 谁知杏月擦了擦泪,拦住了徒元徽,大着胆子问道:"太子殿下,恕奴婢冒犯,请问您以后打算如何安置我们姑娘?" 徒元徽一直知道杏月心向这冯玉儿,也的确对冯玉儿尽心尽力,否则这次杏月也有些责任,他早就让她变成东宫内寝殿几个伺候的和暗卫一样,让给拖下去杖毙了。 杏月见徒元徽不语,心里头急切,立刻跪到徒元徽跟前,说道:"殿下,奴婢虽是金陵薛家送给姑娘的,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姑娘待奴婢如同姐妹一般,奴婢一辈子都会跟着姑娘伺候她,而今姑娘受了这么大打击,只求殿下您多多垂怜她,千万……别往人伤口上撒盐。" 徒元徽脚步顿了顿,但还是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进去了。 外面的杏月和徒元徽说话,c黄上的冯玉儿却就动了。 徒元徽走到屋子门口时停了停,然后轻手轻脚地撩开帘子走了进去。 冯玉儿这时候已经起来了,而且还坐在了梳妆台看着铜镜梳妆。听到徒元徽进来的声音,也没转过身去。 她的脸色很白,没有任何血色,养了几日,脸上因为芙蓉散长出的血丝和豆粒也因为救治即时给消散了。 她的意识清醒,后来清醒了,她也一直想啊想,一开始是无尽的悲伤和痛苦,情愿让这芙蓉散彻底毁了自己的容貌就好,届时,徒元徽也不会再留着自己,也没有任何人觊觎自己,清清静静地过下半辈子是不是很好。 可是随后一股强烈的不甘在驱使着她,她为何就一定要认命,只想着躲,想着逃?徒元徽之前有句话说对了,出身低贱的人如果自己都去轻贱自己,那么这一辈子永远只能低贱了! 她甘心吗? 她也曾是平等心性的人,就因为现实也让自己轻贱起自己了!她自我嘲笑一下,说什么本分,说什么只愿过清净的日子,不想争风吃醋,其实都是借口,自己轻贱自己并为自己铺上一层自我优越的借口——她不屑后宫争宠。只是在掩饰自己的懦弱,并美其名自己活得闲适就好了。 既然选了这条路,那么这样逃避的心态会毁了自己。如今,她的女儿可不是就没了?如果她之前一直不曾将自己当初局外人,想着离开东宫,那么她会用心经营内寝殿,就算见不得光,她还是因为徒元徽的宠爱会有着属于自己人手,钱氏……她也能设计让她暂时出入不了东宫。 "玉儿。"徒元徽叫道。 冯玉儿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她转过头来。 立即开心地笑起来。 徒元徽一怔。 冯玉儿低声说道:"你终于来了。" 徒元徽心里头一软,她盼了自己很久了吗?立刻快走几步,然后俯身亲了一下冯玉儿的额头,温声问道:"可睡好了?" 冯玉儿点了点头,想要起身。 后面进来的杏月刚想上前搀扶,徒元徽却已温柔地将冯玉儿抱坐起来在他的怀里,冯玉儿很依赖地抱住了他的腰,头也靠在了他怀里。 然后就痛哭起来。 徒元徽听到声音,微微低头,却将人抱得更紧。 杏月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了。 "是我的错。"徒元徽没有再自称孤,而这承认错误,也是发自肺腑。 说完后,温柔地抚着冯玉儿的背,也不再发一言,只任冯玉儿止都止不住的泪水,浸透了自己衣衫。 不知过了好久,冯玉儿终于抬起头来。 然后主动去亲吻住徒元徽。 缠绵悱恻间,柔肠百转中,唇舌交缠,好一会儿。 徒元徽轻轻挪开了些,摸着冯玉儿的面庞道:"我已让小德子对外头公布了,江南带来的冯玉儿已然香消玉殒。" 冯玉儿已然知道了,她被送出了东宫,她就明白了徒元徽的打算。因为这次丽秋为了救她请来了皇后的严太医,她的身份就瞒不过,那么她就只能死。 但是徒元徽显然要给她另外的身份,冯玉儿已经有了心思,不管这个身份会不会被戳穿,她也需要,然后死死的抓住这个身份,然后慢慢往上爬。 "我只能都听你的,以后生也随你,死也随你,只要咱们能活在一处。"冯玉儿声音哽咽道。 徒元徽一听,起身望住冯玉儿的眼睛。 "玉儿,这是我欠你的,我若是做了皇帝,那么便会立你为后,与你共享尊荣,而我若是被废了,也定当安排好你,过你想要的清净日子。" 冯玉儿心里不由地一笑,前些日子还是,他被废了,她得陪着同生共死,现在倒是真的为她考虑了,而不是自己。 这样也好。 "玉儿不过鄙薄之人,又曾沦落风尘……"她还是有必要点清楚。 徒元徽却立刻说道:"这是誓言,若有违背,便叫我永不翻身。" 冯玉儿笑了,笑中带出眼泪,说道:"殿下你真会说话……我做皇后,你的太子妃做什么?"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不会有太子妃,除了你。" 随后说道:"原本在着手给你捏造一个大家闺秀的身份,只是如今正是虎视眈眈之时,一个不小心被他们抓到把柄,便是前功尽弃,既然你是自小被拐,便帮你找着父母,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即便他们是贩夫走卒,好歹正经有了出身,你的之前就是被挖出来,也不再是贱籍。" 真找到了身世,便是苦主,最多身家不清白,无人娶而已,但已然不再是贱籍,那么也不会违背遗召。 冯玉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东宫最小妆匣里有一根珐琅银钗,是小时玉儿被拐子抱走时抓着的,拐子抓了我就给转上了船,这钗子我藏在了船上,后被船上拐子换了衣衫后,我就将这钗子一直贴身藏着,到百花楼也留了下来。钗子平常,不知能不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钗子在百花楼被发现了,也被百花楼的鸨母拿着,冯玉儿说听话,鸨母才将这钗子还了回来,因为不值几个钱,想来冯玉儿家里也是普通人家,赎不了冯玉儿,又从最南边卖到了这里,这辈子也见不着了,就是见着,哪家清白的人家愿意花大代价赎一个已经在青楼待了不少年的姑娘,没得坏自己家里未出嫁的女儿名声。就是世家,寻到了,也只会让她去死。 所以,鸨母也就由着她去了,那会儿冯玉儿可真是个刺头。 徒元徽点了点头,说道:"玉儿小时候也这么聪明。" 懂得藏钗子! 冯玉儿的记忆不清,当时不过三四岁的样子,也不知为什么知道藏了起来。 冯玉儿穿越过来的时候,记忆里也一直惦记着要钗子。 徒元徽又问:"除了你家门口有个小狮子,有个漂亮的丫头伺候你和不喜欢你的祖母,你可还记得些其它?" 冯玉儿努力去回忆这个身子的记忆,好一会儿,才想到,说道:"还有玉儿好像和您说过的,那一年闹流民,玉儿被送到金陵的路上,亲眼瞅见了死人,对了,那拐子好象叫什么秃子三,玉儿到百花楼后几年,他又送了几个过来。" "秃子三?"徒元徽一笑。 "这便好办了!" "这找人的事我便叫人去办,秦业也会参与其中,你便安心住下,他也会时不时到庄子上来,你若还想到什么,便告诉他。" "好!"冯玉儿应了下来。 ※※※ 徒元庭虽和徒元徽说了要去襄阳楼却没有直奔目的地,而是半道拐到了梅家园,那一处是京城最热闹的花鸟市,倒是莺声燕语,煞是有趣。后来,买了不少花糙鸟兽,却又吩咐他们将其给烧了,然后灰放到郊外散了。 只有徒元庭知道,这是烧给冯玉儿的,因为他听说冯玉儿喜欢这些东西。 这事完了,他们才去襄阳楼。 徒元庭进了门,立刻就有小二招呼几位上雅间,小二明显还认识江顺。 皇城根下,随手撂块石头便能砸到一个四品官,百姓自然也见多识广,小二心知江顺身份,见他们几个恭恭敬敬陪着位衣着光鲜、细皮嫩ròu的小爷,便知道人家必是皇家人,便忙躬身道:"您几位这边请,三楼天字号正空了一雅间,领您几位过去可好?" 江顺边走边环顾四周,忽然瞧见二楼一处,几个眼熟的在围着聊天,便问道:"小二,今日十爷也来了?" "江顺,你说的十爷是哪家的十爷?可是徒元诚?"徒元庭问了江顺一句。 小二连忙说道:"确实是十皇子。"但这时也足够猜出徒元庭的身份了。 等进到雅间,江顺小声问,"十六爷,刚才上来之时,小的瞧二楼站着好几名侍卫,想来不仅十爷,六爷和七爷也都到了,您要不要去见个礼?" 徒元庭撇了撇嘴,说道:"什么兄弟!这几个和二哥对着干,如今我是二哥的人,怎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虽觉这孩子说话稚气好笑,但江顺却对十六皇子更加顺眼起来,也就随了他,招手让小二来点菜。 徒元庭似乎是要发泄一般,也没管什么菜,全部拿着吃了,整得个肚饱闷胀,不得不去'更衣'还不让侍卫跟着。 回来路上,远远看着六哥七哥带着侍卫要转过来,他四处瞧着,因为人小,干脆就趴到旁边的长糙小树里去。 "六哥,最近四哥一天到晚抱着本佛经啃,活着有个什么劲儿?"说话的是七哥徒元绥。 徒元齐叹道:"人各有志,各有好,四哥可不是咱这等俗人,人家那一套玩法,你未必学得会。"他心知肚明,上次父皇骂了四哥让四哥在想办法打消在父皇心里的印象。 徒元绥有些不满意,说道:"下回一定拉着四哥一块闹闹,我便不信,带不了他下水。" "不得胡闹,四哥有不得已的苦衷。"徒元齐说道:"父皇现在说我们兄弟几个过往从密,我们心宽,倒不怕被父皇骂,不过四哥便不同了,心思一重,做事便有些瞻前顾后,他想多提防着些也是有的。" "合着父皇就希望,咱几个都去上赶着巴结徒元徽,我呸!就他也配?"徒元绥不服地道。 徒元齐摇了摇头。 徒元庭藏着自己,这些个兄弟果然在一起了,都不待见太子二哥。 随后,接下来说的话,让徒元庭大吃一惊。 "围场,怎么南安王府的大郡主没了?我以为你顶多出出气让徒元徽和大郡主婚事没戏,没想到你……你胆子也太大了。"他半遮半掩地问道。 徒元绥眼中有些阴鸷,说道:"是那大郡主性子太烈,把马给抽疯了,哪里怪得了我!"但是也不会具体说了。 徒元齐见状,虽然好奇,也知趣不再问:"行了,你小心一些,父皇和南安王府在查,徒元徽……他也在查,似乎很决心给大郡主报仇。" 徒元绥冷笑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徒元齐突然把声音压得更低:"父皇没同意大郡主的牌位进皇家,听说南安王颇有微词,徒元徽对南安王府也有些冷淡,如今对于到底站在哪一头,南安王似乎有了动摇……" 对方声音越来越小,徒元庭再也听不到了。 他正着急,没想到徒元绥放肆的大笑又传出来。 随后徒元庭便听到了一句,说道:"南安王还有个庶妹,听说长得天香国色的!" 也不知打什么主意,两人就走了。 徒元庭才钻出来,不过他没有看见徒元齐轻笑了一瞬间,甚至他旁边的徒元绥也没发现。 第43章 0043 徒元徽很忙。 为了安抚冯玉儿,小德子终究冒险又跑过来一趟。 算了,东宫里的人,除了小德子和已经出了宫的丽秋云秋,就小德子认识冯玉儿了。其他的人,冯玉儿小产这风波已经死了。 杏月给小德子上了一碗茶,问道:"丽秋姑娘和云秋如今可好?" "她们已经离开东宫了。"小德子继续又道:"太子爷这一回倒是铁了心,将后院的女人全部遣散回家,丽秋这个明面上的通房丫头也走了,云秋被太子爷送给丽秋伺候了。" 冯玉儿和杏月皆吃惊不已。 "这事皇上和宗人府都拦着不让,不过咱们爷一意孤行,只说这世上多少男子娶不得妻,他不能为一已之私欲,让天下男女不能阴阳相合,子孙绵延。"小德子咳了一声,谄媚地对冯玉儿说道:"最重要的,这也是大郡主生前遗愿。"虽说大郡主的遗愿,可挤眉弄眼的,明显告诉冯玉儿,太子是为了她弄出来的。 "大郡主?"杏月不明白,问道。。 "当日在围场,大郡主一瞧太子爷,没说两句便让他遣散东宫。"小德子忍不住笑说:"如今她倒是遂了愿,可惜享不到这福了!" 冯玉儿心里头却很平淡,她低头想了好一会,问小德子说道:"丽秋和云秋可得了好安置?" 小德子恭敬地说道:"姑娘您放心吧,太子爷说了,这一回您转危为安,多亏丽秋姑娘和云秋出手相救,所以在她们临走前,太子爷额外赏了二百两银子和京里两家铺面,便是丽秋姑娘以后不再嫁,也会保后半世衣食无忧。" 杏月高兴地点点头,说道:"那再好不过!姑娘,等您能下地了,咱们让小德子领着去瞧瞧她们。" 还没待冯玉儿出言阻止,小德子难得训斥起杏月来,说道:"冯姑娘如今可是不在世的人,你们贸贸然出现,还不得把人吓死!杏月,你也该改改性子,凡事三思小心着。" 谁知,杏月却怒了,说道:"小德子你说什么?我家姑娘活得好好着呢!" 冯玉儿平静地喊道:"杏月,闭嘴。" 杏月连忙看向冯玉儿,冯玉儿说道:"此事我是知道的,爷自有他的打算。" 杏月猛地哭出来,说道:"难道姑娘认了命,这辈子就在这不见天日的庄子里当活死人?真还不如像丽秋姑娘那样,被赶出东宫,还能过自己清静日子。" 杏月什么都不知道,人其实也很单纯。 冯玉儿心叹了叹,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亲近杏月了。 "杏月,你误会他了!等我找到家里人了,就一切都好了。"冯玉儿低声说道。 杏月一怔,再想了一会儿,这才恍然了。 ※※※ 对于徒元徽擅自散了东宫之事,朝堂上下议论纷纷,文武百官、公卿名士乃至普通百姓,心里多数大不以然,不过出口皆为赞美之辞,毕竟人家的理由这么痴情款款又有理有节,便是不捧太子爷的场,也得捧皇上的场。 谁料在这件事上,最不痛快的却正是弘圣帝。 这几日弘圣帝只要一见到徒元徽,便忍不住想教训,对于徒元徽脑子一热办的傻事,弘圣帝又气又疑。 南安王在御书房外求见之时,弘圣帝刚训走徒元徽,这会子又教训起跟着徒元徽进来御书房的无辜徒元庭,嘱咐他不许学徒元徽那般不着调,扯什么赶走妾侍完成大郡主遗愿的鬼话。 徒元庭竟然表示支持太子二哥。 "父皇,我以后也只娶一个王妃,只对她一个人好。" "你懂个什么!" "你等龙子凤孙,最大的责任便是繁衍子嗣,让我皇家绵延不绝,万一你那王妃生不出子嗣,你可就断子绝孙了!" 徒元庭立时嘴巴张成了个"哦"。 "朕膝下十八子八女,朝政这才得以稳定,百官心服,外虏不敢擅自入侵。"弘圣帝肯定地道。 "可最后能当上皇帝的不就一个吗?"徒元庭不解,继续说道:"然后别的兄弟就都不服气,大家伙吵成一团。" 说的是童稚之语,却是一针见血。 弘圣帝叹了口气,也不去教他了,他还小,还不知道女人。 便指了指旁边书案:"去那坐着,瞧瞧你二哥是怎么批折子的,学着点!" 徒元庭点点头,乖乖坐了过去。 南安王随后被宣了进来。 见到来人,弘圣帝不由自主皱起眉头,问道:"你可知道,太子因为大郡主生前一句话,遣散了东宫?" 南安王随即跪到地上,说道:"下臣惶恐,并不知此事。" 这时一旁的徒元庭说道:"父皇,我亲耳听见的,大郡主说了,她身为东宫主母,要辅佐太子爷,不乐意对付那群小妾。" "十六闭嘴!"弘圣帝狠狠瞪了徒元庭一眼。 "臣知罪,当日教导妹子无方,纵得她不知天高地厚。"南安王立刻用袖子抹了抹头上冷汗,心里却着实委屈,谁会知道太子爷会为死人的一句话,还闹了这么一出,最后又牵扯到南安王府,他可不是比窦娥还冤! "算了,事已至此,已经不能更改,"弘圣帝摆摆手,又说道:"南安王,今日求见朕,又有何事?" "臣……"南安王迟疑了一会,道:"臣另有一庶妹,年方十六,一直养在深闺……" 弘圣帝皱起眉头,说:"太子刚把东宫的妾侍都赶走,这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再纳妾。"庶出的,可做不得太子妃。 徒元庭在一旁看热闹,想着前些日子徒元绥和徒元齐的话,问道:"南安王你有几位庶妹?" "回十六皇子,下官只有一嫡一庶,两个妹妹。"南安王忙回道。 "不是说四哥瞧上你家庶妹了吗?"徒元庭疑惑道:"以后你和四皇子府结了亲,比和东宫还近呢!" 弘圣帝一听,沉下脸:"十六,这是从哪听来的?" "是听墙根知道的。"徒元庭说道。 "皇上,下官并无此念呀!"南安王这会子吓得不轻,不由庆幸自己多了个心眼,前些日子七皇子徒元绥偷偷过来和他谈此事,希望他将庶妹过些日子许配给四爷,南安王没有立即答应。 如今这朝堂争斗得厉害,之前皇上有早明示暗示过,让他坚定地站到太子爷一边,虽对徒元徽不亲近尊重自个而有诸多不满,可南安王还是清楚,谁是真正的衣食父母,让他跟皇上和太子爷对着干,他也是不敢的。 七皇子替四皇子所谓提亲,明显是为拉拢,若合了四皇子的意,日后此事一暴露,找他算账的不是太子爷便是皇上,南安王思忖再三,决定还是来主动提出他还有庶妹的事。 "南安王,十六说的,可是真的?" 南安王连忙说道:"回皇上,此事确实,上臣不敢自作主张,所以紧着来向皇上禀报。" 徒元庭心里头冷笑,继续童言说道:"父皇,儿臣听出来了,南安王是来求您赐婚的!" "十六爷,下臣绝无此意!"南安王这会儿恨死这小儿了。 "南安王,朕明白你的意思,"弘圣帝见状止住了徒元庭,然后沉吟了一会,说道:"这两家结秦晋之好,本是天理伦常,朕无意说什么,不过,朕要劝你看清人心,明白别人为何会找上你家。" "臣明白,"南安王道:"其实臣之庶妹早已许配了人家,实不该拆散别人大好姻缘。" "行了,既如此你便退下,这京畿事务,以后便交予你手上,不要让朕失望。"弘圣帝深沉地说道。 南安王总算松了口气,想来他此生不过求个官运亨通,可没那份闲心给四皇子当刀把子使,至少从目前来瞧,太子爷继位是板上钉钉,他才不会跟那帮没成算的瞎起哄。 徒元庭也得到了他想要的,这南安王暂时也不敢背叛太子二哥了。 翌日。 弘圣帝召见了徒元晔和徒元绥,谁都不知道弘圣帝说了什么,弘圣帝随后就便颁下圣旨,褫夺七皇子徒元绥身上的郡王爵位,废为庶人,驱离京城,永世不得回京;六皇子徒元齐禁足王府无诏不出,而四皇子替两个兄弟求情,被鞭笞二十下,未经允许,不得上朝。 徒元徽吃惊不小,不知为何弘圣帝会这般无缘无故大发雷霆。 徒元庭得知圣旨,徒元庭立刻跑去东宫避祸了。 徒元徽皱了皱眉:"你胆子也太大了。" 徒元绥只是提了提南安王的庶妹,可没说其他,徒元庭竟然大着胆子去误导父皇。也很幸运,徒元晔真去找了南安王。可见,徒元晔和徒元齐、徒元绥也不是一伙的,至少,这次,不知是徒元齐还是徒元绥给徒元晔设了一个坑去。 不过想来,徒元绥那没脑子的做不了,只怕是那徒元齐了,说不定,十六能听到,还是徒元齐故意的。然后又唆使徒元绥去给徒元晔向南安王私下提亲。 只是徒元齐还是不免被迁怒了。 "二哥……" 徒元徽说道:"之后你小心些,身边要一直跟着人,别瞎跑,还有,最近吃喝东西要小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让侍候的人跟紧着些。"这样的关口,聪明的是不会对十六下手,但是徒元绥那没脑子的疯子就说不定了。 这次徒元绥被废,其他几个只是被打被圈府中,有可能是父皇知道徒元绥害死了霍嫣。 第44章 0044 朝堂上每天都会闹出不少大事小情,所谓层出不穷,因此过不了几日,三王之事便不再成为百官们议论的焦点。 这日,苏州盐课提举司丁忧,太子竟然举荐了兰台令史林海,弘圣帝宠爱太子,当场就允了。 众人诧异不已,这林海自从三年前中了探花,因为林家祖辈和他岳家荣国公府,到也升得快,从小小的编修到了从五品兰台令史,虽然是管书库的,到底也是从五品了,林海那一届就属他的官位最高。 现在太子又举荐他平调苏州盐课提举司,便是从闲置到实权的转变。 别看这官位不过从五品,却是肥差实权,大伙儿都盯着,没想到太子举荐了这么一个人,要知道,太子和林海可没什么深交。 不过想到林海的岳父是荣国公,大伙想想也就明白了。 记忆里,林如海还需要在兰台寺还需要熬上一些年成为兰台寺大夫,然后被调去苏州做巡盐御史。 林如海一直是父皇的人,父皇对他很满意,只是后面新帝登基,对于林如海就不免不待见了。 徒元晔不待见的人,徒元徽却喜欢,哪怕他是父皇的人,现在林如海还没有得到父皇重用,林如海也确实是个能臣,那么他不介意观望着,能用就收下,不能用,放在江南像上辈子破坏徒元晔徒元升掌控江南也不错。 众人心事重重,下朝之后,弘圣帝还将林如海同科的状元和榜眼叫进了御书房。弘圣帝调来三日的考评,也不由地点点头,对林如海勤奋好学、清廉自守大赞一番,让旁边状元和榜眼头上冒了冷汗。 一旁徒元徽见那三人表情各异,尤其是本该神态自若甚或沾沾自喜的林如海,竟也是一脸的不自在,便道:"几位大人皆以科举入朝,初踏仕途自有需要摸索之处,孤瞧过几位考绩,并无伯仲之分,想来日后皆会是本朝股肱之臣。" 三人忙拱手表示谦虚。 待那三人出了御书房,弘圣帝问徒元徽。 "这三人中,你怎么就看好这林如海?" 徒元徽一笑,说道:"单就为官之机灵而言,林如海实在是拍马都追不上那二位。" 弘圣帝笑着点点头,他教出的太子眼光果然好,他说道:"确实如此,赵、李二人极好钻营,听说对外口口声声是李相李甫国门生,极会看上官脸色,对同僚却眼高于顶,不大肯相就,这等人品,便是满腹经纶,也不堪重用。" "父皇圣明。" "这林如海你挑得不错!"弘圣帝丢下一句,便自出了御书房。 门外安公公早已等着了,见弘圣帝出来,便上前道:"皇上,太医过来禀报,皇后娘娘这回得的是小中风,以后怕手脚会不方便了。" 弘圣帝沉默了一下,说道:"去坤迎宫。" 坤迎宫外,有太监望见皇上銮驾过来,上前见过礼,便要进去回禀,却被弘圣帝一把拦住。 "不必宣了,朕进去瞧瞧。" 此时的暖阁里,皇后靠坐在c黄上,眼神空洞颓唐,在她c黄边,徒元晔正耐心地将手中捧着的一碗药,一勺一勺地喂进皇后口中。 "母后,太医说了,此次您的病确实凶险,不过好在如今发现得早,只要按时服药,再让太医院为您做些推拿,必是能痊愈的。"徒元晔劝她。 "是啊,娘娘,您切需想开些,"旁边一个老嬷嬷也劝道:"您可是有大福气的,瞧咱们四爷,又有出息又孝顺,以后娘娘的好日子还长呢!" 徒元晔继续道:"等母后能下c黄了,儿臣便向皇上请旨,接您到皇子府看看,让皇孙好好陪您说说话。" 皇后这时似乎回过神来,从锦被中伸出自己那只形状扭曲,不停打着颤的手,苦笑道:"这样也能好?" "母后,外头得这种病的人多得是,您是没瞧见,如今好多人能跑能跳,和一般人没两样。"徒元晔叹了一声,又道:"母后自来心思太重,您务必放下些,多想开心之事,还有,这会子儿臣已让人到外头遍寻名医了,定能将您治好。" 皇后猛地大哭,"儿啊,本宫还不是在为你提心吊胆吗!" 徒元晔忙将手中药碗递给老嬷嬷,退后一步跪在地上道:"是儿臣没用,劳母后跟着cao心。" "元晔,你虽非本宫亲生,可本宫对你之心,并不亚于生身之母。"皇后抽泣起来:"可还是母后拖累了你呀!" "母后何出此言?"徒元晔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哭着回道:"儿臣十岁生母病故,此后便与您相依为命,母后视儿臣为亲子,一饭一粥精心照顾,儿臣能得今日,全赖母后恩赐!" 皇后吩咐老嬷嬷赶紧扶起徒元晔,道:"儿啊,你快起来,母后有话要说。" 待徒元晔坐到c黄边,皇后抖着手道:"母后没有本事,虽是母后皇太后点的继后,一直不为皇上所喜,大概是恨屋及乌,自小到大,皇上也是对你百般不顺眼,如今想来,若你跟在生母身边,也不至于成为皇上眼中之钉。" 徒元晔连忙说道:"母后,您多心了,朝堂之事您不了解,皇上乃睿智明君,如何会因内闱之事和臣子们过不去,更何况皇上与您夫妻情重,二位不过因为性子不合,才时有争执,皇上心中对母后还是挂念的,儿臣不孝,说来母后确实有些小性儿!"说完,然后去给皇后擦眼泪。 皇后任徒元晔帮她抹了泪,道:"你倒是替你父皇说话,可人家心里只有一个嫡长子,根本想不到,我儿也是嫡子。" "母后,儿臣不在乎什么嫡庶,更无所谓非分之想,母后,别人怎么看儿臣随他,您可不许胡思乱想,以为儿臣是那等好政揽权之人。" "可皇上竟是不给你上朝了!"皇后忍不住说道。 "儿臣不过帮着六弟他们说两句公道话,只是话说得未免偏激,父皇生气,处罚儿臣也是有的。" 皇后指着徒元晔,手不停颤抖,随后叹道:"本宫竟养了个傻儿子,千般万般只为别人着想。" 徒元晔出得暖阁准备离开坤迎宫,半道上有个小太监迎面过来,徒元晔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个一前一后的到了个僻静的园子。 "皇上在暖阁外待了多久?"徒元晔问。 "约摸一刻钟,那会子您正和娘娘在说话。"小太监回道:"随后皇上便走了,也不许我等宣。" "他脸色如何?" 小太监想了想说道:"倒不见什么异常。" 徒元晔点点头,转身走出坤迎宫。 这日,徒元晔正在府中庭院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就着一副棋盘同自己对弈,门房这时来报。 "四爷,十爷过来了。" "请他到书房去。"徒元晔吩咐了一声,便将手上一个棋子丢到棋盘中央,拿起原本搁在桌上的佛珠起了身。 "四哥,恭喜啊!"一见徒元晔出来,十皇子徒元诚笑着上前拱手道:"皇上下旨,让您回朝了!" 徒元晔脸上未露喜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今日也不知为何,皇上在朝堂上讲起了孝道,还夸了四哥您几句,少不得我等兄弟脸上跟着沾光。" 徒元晔平静之极。 什么也没说就转过话题。 "十弟,六弟和七弟那儿你可照应过?" "四哥放心,您给七哥的银票,我已亲自交到他手上,还帮您传了话,让七弟绝不可灰心丧气,日后有机会的。"徒元诚回道。 "还有六弟,他倒是无辜被圈在了王府。"徒元晔长叹一声,又说道:"找个机会,我要亲自去瞧瞧他。" 徒元诚不甘心地叹道:"父皇真是老了,竟越发喜怒无常,连虎毒不食子都忘了。" "可查出什么端倪,父皇为何会对我等发难?"徒元晔问。 "这几日我在查,四哥,我觉得此事和徒元徽脱不了干系。" "有证据?"徒元晔望向徒元诚。 "七哥误杀大郡主之事,怕是早被人知道了。" "你是说,太子……"徒元晔惊问,"这般机密之事,如何泄露出去的?" "南安王府出殡那日,我们兄弟几个在襄阳楼喝酒,当时七弟对我们提到大郡主的死因,小弟一个侍卫后来禀报,瞧见徒元徽那个叫江顺的手下也同一时候在襄阳楼出现,只怕这消息,便是在那会子给传出去的。"徒元诚说到了这里,徒元晔明白了去。 "还查到些什么?"徒元晔又问。 "我也从乾阳殿打探到的消息,南安王曾进过一趟御书房,离开之时满头大汗,像是被训斥过,接着他便拒了您结亲之请,我觉得,七哥替你向南安王提出联姻之事,也是有人向父皇告了状。"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声,徒元晔手上佛珠一个个地滚到了地上,徒元诚吃了一惊,这紫檀佛珠是华光寺住持特意献给徒元晔,说能趋吉避凶,没想到,一向温文淡定的徒元晔竟然将它扯了,想来他如今已是暴怒。 "什么联姻?"徒元晔问道。 徒元诚意外:"四哥,你不知道?" 徒元晔立刻恢复了平常,说道:"你仔细说来。" 徒元诚立刻就将当日襄阳楼,徒元绥说南安王的庶妹长得好,然后偷偷接触了南安王试探试探能不能结成这门婚的事。 徒元晔眼中冷利一闪而过。 看了看丝毫不知的徒元诚,他说道:"这还关乎我,你们也不和我说一声。" 徒元诚目光闪烁,迟疑说道:"这些日子你不是在念佛就是陪在皇后身边尽孝,我们都难得见你,六哥说是会告诉四哥你的!" 徒元晔就知道会这样,原来,六弟见着他被父皇厌弃了,他的心思也动了,可是……他实在愚不可及! "好了,不说了,在府里用膳吧!"徒元晔对徒元诚说道。 六弟不能用了,十弟还是心向这自己。 徒元诚也是聪明人,如何不明白这其中的怪异,他顿时有些难过,明明以前说好的,要一起辅助四哥! "四哥……" 徒元晔叹道:"十弟不必担心,六弟还是我的兄弟。" 徒元诚连忙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皇子们,大家了解一下就好了 大皇子,夭折 二皇子,太子徒元徽 三皇子,徒元升(甄贵妃之子),独党 四皇子,徒元晔(皇后养子,未来胜利者) 五皇子,甄贵妃次子,早死 六皇子,徒元齐(陈妃子)看似支持四皇子,心中也想夺嫡,坑过老四 七皇子,徒元绥(朱采女之子,原本是昭仪,因为儿子抱怨过太子被贬,然后死了),没脑子冲动,视太子为仇敌 八皇子,闲人 九皇子,透明 十皇子(徒元诚),老四的铁杆! 中间还有皇子,但是没戏份,就不要写了 十六十七十八小皇子,十六是徒元庭 第45章 0045 因林如海即将携眷赴苏州上任,东宫詹事林文晖特地设家宴为林如海送行,林文晖是林家旁系,父辈曾受过林如海嫡家不少帮忙,两家关系还算不错。 若是没有太子重生这事,林文晖会因为太子被废也惹上了杀身之祸,林家宗族也就只有林如海一个有出息的了。 推却不过之下,林如海这日便带着妻子贾敏去了林文晖的府邸。 迎接林如海的,除了林文晖夫妻两个,秦业陪坐。 秦业因为林文晖这个师弟和林如海见过几面,一时之间,宴上到也和煦。 林文晖的夫人赵氏与贾敏也算得上是妯娌,平日也有些往来,贾敏被林赵氏招呼着进了后院。 瞧见赵氏的小儿子小女儿过来见礼,贾敏不免羡慕,道:"嫂嫂真是有福之人,孩子越发可爱了。" 林赵氏知道贾敏心病,贾敏,是荣国公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嫡女,其母史太君更是出身名门,可谓千金贵女。 贾敏虽为人温柔和善,不过心气自比一般人高些,如今她夫君极有出息,她很满意自己的生活,却只一点不好,贾敏从小身子弱,嫁到林家两三年,竟一直未得一男半女。 "弟妹出身高贵,又嫁了好夫婿,这世上女人的便宜可不都给你占全了。"林赵氏笑着宽解她:"你才嫁入林家两年?你和你夫君也都不过二十郎当岁,别急,孩子总是会有的,说来我不也等了好些年,才得了第一胎。" 贾敏一向多愁善感,这被开解了点才略觉好受些,却也客气道:"那就托您的吉言,这一年多,我们夫妻在京城多亏嫂子照顾,外子说了,让我见着嫂嫂,一定要道一声谢!" "自家亲眷,何必说这些。"林赵氏回他。 贾敏笑了笑,说道:"这次,外子说,得多谢哥哥嫂子保举。"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她父亲贾代善,在太子爷面前是说不上话的,这会儿太子爷提拔她夫君,想来只有这位升了东宫詹士的同族兄长了。 "哎呀,这可不敢当。"林赵氏忙客气地说道:"我家那四品东宫詹事哪能说得上话,是太子爷对妹夫的赏识。" 外院里,这时林如海正诚惶诚恐地站在座下,对正位上坐着的人见礼。 因为徒元徽竟然也在这里。 徒元徽在这,宴席上很是拘束,徒元徽什么也没说,更没有对林如海拉拢,不一会儿就走了。 但是官场上,太子亲自过来了,就算什么也不说,也表示了足够诚意拉拢。 林如海回了后,一直陷入重重思绪之中。 ※※※ 将养了些时日后,冯玉儿已然能在院子里走走,人也比先时胖了不少,甚至有两件衣裳都快穿不上了。 转眼快到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 庄子里送来几筐莲蓬,是这庄子下的农户送来给皇庄主人家的。 听说着庄子外的五里莲花开了,冯玉儿为了安全不会出去,便去了皇庄最高的半山亭子向下张望了望,看着这一片绿叶莲花,心情终于又好了些,这时候也突然又从记忆里想到了一件事! 还没有派人递话给小德子,当晚沉睡中时,一个重重的身子压了过来,差点没把冯玉儿憋过气去,见着了人,她扯住了徒元徽的头发,说道:"要不便十天半个月不来,别想一来就想着把人折腾死!" "玉儿,我这可是为你守身,又成日见不到你,现在见了不成虎狼便是爱惜你。"说着徒元徽就动起手来,冯玉儿目光微闪,便也配合陪着他一直闹到天亮。 待日上三竿,冯玉儿先醒了过来,旁边的徒元徽还在睡,冯玉儿便也不准备起身,只是睁开眼睛在想着什么。 身子又突然被抱紧。 "想什么呢?" 冯玉儿立刻回过神,笑道:"在想是不是往你脖子耳朵吹起将你弄醒。" 徒元徽也不睁开眼,说道:"弄醒我做什么,是不是嫌我昨晚没有鞠躬尽瘁?" 冯玉儿刚想反驳,随后却娇笑着道:"您可好久不来了,可不让人想得慌!" "怨我是不是?"徒元徽将脑袋挤到冯玉儿怀中,随后低声说道:"这几日父皇整顿吏制,撤了好几名官员,我不得在旁边听着吗,万一他老人家刹不住手,直接辙了我太子之位,可不连庄子带人都归了别人!" 冯玉儿推了推他,说道:"你这是欺负玉儿没见过世面,唬我着,您是大忙人,玉儿可不敢埋怨,不过,我昨儿个又想起了些事儿。" "嗯。"徒元徽应道,脸却紧贴着冯玉儿的脖子,已经睁开了眼睛。 "记忆里似乎家附近有许多荷花池,到了夏天便开出一望无际的荷花,有次似乎有亲戚来,娘使人带着我去掐莲蓬……" 徒元徽慎重起来。 "一望无际的荷花吗?"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不是我家的,就在附近,很多人夏日常常在。" 这地方又缩减了些,徒元徽说道:"你安心着,定然能找到的。" 冯玉儿点点头。 ※※※ 这边冯玉儿等着消息,她却不知道,京城风浪不断,竟已渐渐波及到了庄子上。 这日一下朝,十皇子徒元诚便迫不及待地追来四皇子府,脸上有兴奋之色。 "十弟你说,太子爷在庄子上养了个女人?"徒无晔再确定地问道。 徒元诚点了点头:"也是无心,一个给徒元徽皇庄送莲蓬的乡民远远瞧见庄子凉亭有个穿白色的仙女,我便派人查了查徒元徽身边的小德子,这奴才这几个月没过一时便跑一趟庄子,有时陪着他主子,有时自己过去,我们的人还被杀了几个。" "所以,那庄子绝对有古怪,说不定就藏着个绝色。" "绝色?"徒元晔沉吟了一会儿。 徒元诚冷笑道:"我们这位太子爷口口声声为了大郡主才赶走东宫妾侍,倒是好令人佩服,如今人人都以为他就此做了和尚,可没想到啊,太子爷竟在暗渡陈仓,好一个温香软玉!那日拜祭完大郡主,大家都以为他伤心跑马,没想到是去庄子会美人去了,这事要是给父皇和南安王知道……有好戏看了!" "可查出那女人来路?"徒元晔显得很冷静。 徒元诚说道:"围猎前查到一件事,当日乡民因为圈地的事到太子庄子外闹事,正瞧见有个绝色女人从里头出来,居然还帮他们说好话,不过后来两方打起来,那女人也挨了揍,想来就是现在这个了。" "打起来?我等怎么不知此事?" "是张中庸那案子,估摸被徒元徽遮掩了。" "四哥,我这就到外头去放话,说我们太子爷金屋藏娇。"徒元诚说到这也坐不住了,说道。 徒元晔连忙起身:"先等等。" "四哥,七哥那没脑子的也就算了,六哥现在被圈着,怎么也该出口气才好。" 徒元诚目光微微流出嘲笑来。 "就说那女子是京城青楼红牌,太子爷极是宠爱,以至不日便准备将人接进东宫了。如今徒元徽步步紧逼,让父皇弄走了我们不少人,若咱们不对上几招,那些跟在咱们后头干的人也要灰心。" 徒元晔心中一叹,他不能再出招了。不过这事,十弟闹出来,最多是被父皇骂上一场。六弟就是因为父皇还喜欢,所以背后cha了他一刀,十弟,这次被父皇厌弃了,这样以后也能断了他另外的心思。于是,他点了点头。 ※※※ "爷,王子弘和王子胜进京求见爷。" 徒元徽一听,微微皱眉:"他来做什么?" 小德子说道:"来给王子胜进京候缺。"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这几天,徒元绥明面上的人官都几或贬或罢,徒元晔徒元齐的人也牵连了不少,因为空出来的位子要填补,弘圣帝便下旨由各州府推举候补官员上来,王子胜出身伯公府,在官家也挂了名,现在人来了京城,定是他做过一些打点,这才得着机会。 若是以前,这王子胜可是徒元徽的心腹,少不得他要推波助澜,至少帮王子胜得个好缺。 可如今,王子胜到底何等样人,徒元徽明白得透透的,知道此人除了贪财好色、阿谀奉承外,还有两面三刀的本领,这样的人给他官位是害人。 "让他们进宫来。" 见着徒元徽,王子胜倒是真高兴,眼中除了太子爷,还看到了高官厚禄、金玉满堂,当然更少不了美色妖娆, 这一恍神,王子胜不免又想起冯玉儿那小美人,听说太子爷为了一个还没嫁进东宫便死了的郡主,尽遣妾侍,王子胜不免有些心痒,很想打听一下冯玉儿的下落,这没到口的肥ròu可不招人馋得慌,当然,他不过在心里想想,问徒元徽要美人,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 徒元徽随意问了几句,然后就让王子弘带着王子胜退下了。 出得东宫,王子胜颇觉得无聊,虽王家在京城有宅院,可他好些年没过来,竟有些人生地不熟,想了想后,决定还是寻以前常去的鸣香楼,到温柔乡里好好解一解乏,于是便辞了王子弘,直接去了春意巷。日后补了却,可就不能这么轻易上这风流地了。 鸣香楼的鸨母记忆力明显很好,他立刻认出了王子胜这位好多年前的熟客,赶着上去招呼。 "这可不是王大爷,倒是多少年没见了!" 被这般热情款待,王子胜表示满意,道:"找你们这儿头牌过来,爷瞧瞧人。" "哎,您请好了!"鸨母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便带了一帮姐儿过来给王子胜挑选。 王子胜眼光极高,瞅了几眼,便挥挥手让人下去。 鸨母见他不满意,忙解释:"王大爷,这可是咱鸣香楼最好的姑娘。" "算了,我去别家瞧瞧。"王子胜直叹气,"竟都是庸脂俗粉。" 鸨母无法,只能又客客气气地将人往外送,口中还辩解道:"王大爷眼光也忒高,太子爷可都在我们鸣香楼选姑娘,如今还将人收纳了。" "你这妈妈倒是会胡扯,太子爷能瞧上你这儿的货色?"王子胜好笑道。 "王大爷可别看不上人。"鸨母笑着说道:"您可着满京城问问,谁不知如今太子爷的爱宠是我鸣香楼出去的头牌!" 这种鬼话王子胜哪会信,结果到了另一家青楼,人家也说自家头牌跟了太子爷,这一下,王子胜觉得稀奇了。 徒元徽何等样人?便是再好色,也不会冒着丢掉太子之位的风险,公然纳青楼女子为妾,何况还不止一个,真是笑话!当日将冯玉儿带回京城时,徒元徽便是偷偷摸摸的,如何这会子他胆子倒大起来了? 这事可大可小,王子胜心中一念,立刻就启程回去东宫求见,向太子爷表表功劳也是好的。 与此同时,徒元徽也在这消息刚刚传出就收到了消息,他很快就安排了下去,也需小心,这时候徒元晔等人定然安排人看着庄子。 不过,这庄子早就做了后路,有着密道,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才安排下去,王子胜又来求见。 王子胜是来禀报这次的事,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孤问心无愧,不过子胜能来告知孤此事,也是你的忠心。" "在下一向唯太子爷马首是瞻,便是肝脑涂地,也再所不惜!"王子胜立刻跪下来再次表忠心。 "此事你就当做不知道。"徒元徽淡淡说道:"孤要看看到底谁人在背后作祟。"虽然早就知道是谁,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做做姿态。 王子胜这会儿犹犹豫豫,问道:"爷,莫非你庄子上真有一位,还……是冯玉儿?" "孤的庄子上没有女人,这风声他们过时了,"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冯玉儿,红颜薄命,早已化为尘土,父皇是清楚的。" "是臣的罪!" 同时,王子胜心中遗憾,若那女人真是冯玉儿就好了,他一定会自告奋勇地帮徒元徽处理掉,自然,在处理之前,他得好好享用一番。 第46章 0046 几日之后,京城碎语已经暗地议论起,太子的风流事,话传到南安太妃耳里,南安太妃顿时又哭又闹,她的女儿才去了多久,原本还心热太子对她女儿的情深义重,现在…… 于是,很快朝上就有御史弹劾,弘圣帝高高在上,不辨喜怒。 徒元徽无一丝慌乱,立刻跪地请旨,立即派人查抄他的东宫及所有名下庄院,并表示若自已真有任何不轨,愿受国法家规惩处。 弘圣帝见状,也不客气,真就派人去抄了。 不上朝的林文晖府里,天刚亮,便从里头出来两辆大车,林文晖打马跑在前面,一行人直接来到城门之下。 守城的门官是前些日子刚贬下的御前侍卫,他认得林文晖,瞧过路引后,笑问:"林大人,尊夫人回娘家,您竟不做陪?" 林文晖叹道:"也是没法子,咱们太子爷也不知被哪等小人栽脏陷害,平白受人诬陷,他老人家心中不忿,主动请查东宫,我等东宫之人不也只好奉陪,哪里走得开!" 这行程是早就定下了的,刚好太子爷那里出了事,便提前了半日。 本有人怀疑,悄悄查探了,林文晖的车队里还真的只有林赵氏一行。 门官有些纨绔习气,低声说道:"这外头谣言传得也神乎其神,听说京城青楼个个宣称给太子送了姑娘,现在真被提审了,倒是都说出话来。" 林文晖平静地说:"这事可不能随便议论,我再送夫人一程,告辞了!" 门官连连点头。 等到了城外,林文晖就走了。 车队继续行进。 行了两个时辰,女眷也下车休息了,除了林赵氏和她的一双儿女,其他的都是仆妇,就是丫头也是林赵氏身边四个大丫头,完全没有异样。 一路慢行,到了京畿。 这队伍是真没什么怀疑的。 事实上,这只是来给某些人打眼的。而且将心比心,藏着的女人再如何绝色也比不上皇权富贵,将心比心,为了不漏破绽,太子爷瞧瞧让人处置了,才是更可能的事。 跟到了京畿,太子的皇庄也没有其他人一直到皇帝的人去查检也没人出来,他们怀疑人被送走的可能性已经低得可怜。 却不知道,冯玉儿和杏月已经从地道走了,而且早早将地道重新封了。 冯玉儿跟着秦业也早早离开了京城。 车上,冯玉儿闭目养着神,心里头有些复杂。 如果是以前,她定然会很高兴,但是现在,倒是忧愁了。 杏月瞧见,安慰道:"姑娘,这京城有人故意生事,让咱们避开一时,秦先生刚好有个收养妹妹,借着她的名义也正好和秦先生一块儿去寻您爹娘。" 冯玉儿心里头忧虑会再出什么变故,然后再也回不来这里。 她的想法已经发生变化,倒是不再以为自个安安静静地走了就安然无事了。 可是嘴上却说道:"只不知他一个人留在京城可有危险?" "姑娘可不带心思这么重的,爷是太子,小德子说了,太子爷手下能人无数,要不怎么能提前得着消息,偷偷将咱们挪出庄子,他是早有防备的。" "瞧我,我怎么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冯玉儿笑了笑。 杏月巧笑起来:"那是您心里放不下太子,这才有些乱了阵脚,姑娘这路上可记得与秦先生兄妹相称,就说您是秦先生父母自小领养,如今快要成亲了,秦氏夫妇心善,想为您寻亲生父母,便让秦先生带您到了苏州。" "从今儿个起,姑娘便是秦月仪秦姑娘,我是桃儿,回到江南的时候,林大人的夫人(林文烨和赵氏)见着了怎么老爷,就请我们去他家祖宅小住。" 冯玉儿点了点头。 ※※※ 太子东宫正殿内,安公公宣读完圣旨,笑着将徒元徽扶起道:"太子爷这一回受了惊,此事已查明,纯属有人故意构陷,甚至买通青楼散布谣言,宗人府回禀后,皇上立时便让老臣过来颁旨。" "多谢安公公,清者自清,孤倒无甚可怕,只心中不服,若不将始作俑者追究到底,日后岂不是一个谣言便会坏了大半朝堂。"徒元徽说道。 "正是,正是,奴才这就回禀皇上。" 又寒暄几句,徒元徽亲自将安公公送出门外,这才回到自己书案前,重新坐了下来。 徒元徽眼底暗了暗,也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见着玉儿了。 "来人。" 灯光下很快就多了些影子,说道:"吩咐下去做场蠢戏。"他既要表现出能明辨真凶,也要表现他并没有多大实力,这样才不会让父皇有丝毫忌惮。 ※※※ "官爷,奴家该招的可全招了,何时能放人出去?我那倚红楼几十张嘴等着吃饭呢,这生意总得让人做下去吧!"一名妇人似嗔似求的声音传进女牢,惹得一个躺在糙垛上正昏昏欲睡的女人立时清醒过来。 "明日你那供词需呈报大理寺卿袁大人阅审,以为你交待过就完事了?大理寺还得拿着它和别家供词比对,今晚就委屈你在牢房住一晚!"一个狱卒高声道。 这时牢门被人从外头打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妇人被推进来,和糙垛上的女人刚好打个照面。 中年妇人瞧着里头还有一位,忽地就笑了,道:"这便好了,牢里还有人做伴,看姐姐这身装扮,可不也是咱风月行的?" 糙垛上那个愣愣地点点头,说道:"我是鸣香楼的老鸨,姐姐您在哪做生意?" "鸣香楼的?"对方上前,笑说:"您大概瞧着面生,我是京城东头新开那倚红楼的妈妈,刚从外乡过来,这不晦气得很,买卖还没开上两天,便被官家封了,我这招谁惹谁了,莫名其妙到牢里来了一趟。" "姐姐,他们可问了你些什么?"鸣香楼的老鸨子立时坐起身,招呼倚红楼的同行和自己坐到一块。 倚红楼鸨母满不在乎地道:"听说全城的老鸨子都被抓进来了,有的来了就走,有的一直关着,问来问去,还不就是跟咱们打听,太子爷纳青楼头牌的话到底谁说的?" "那您怎么回答的?"鸣香楼的急切地问。 "自是将那背后指使之人报给官爷。"倚红楼的笑道:"我可是新开的买卖,如今给封了店,可不得赶紧出去,可没那闲功夫帮人藏着掖着!" 鸣香楼的叹道:"要不是有人在后头出主意,让咱们跟客人们胡说八道,咱也不能吃这个亏,我本以为这是个招客的好法儿,没成想竟会惹祸上身!" "唉!可不是上了大当!他们皇爷们互相斗来斗去,为何要连累我们这些做皮ròu生意的。"倚红楼的也陪着唉声叹气。 鸣香楼的猛不丁打了个哆嗦,被抓前那日大半夜的,两个黑衣人闯到自己屋,刀架在人脖子上,口口声声威胁她,不许对外供出此事乃是四爷指使。 一想到此,鸣香楼的就在心中叫冤,若黑衣人不来,她真不知道四皇子居然就是幕后之人。 "那帮人还真够狠的,黑灯瞎火地闯进倚红楼,差一点划了我。"黑暗中倚红楼的撇了一眼鸣香楼的老鸨。 "难道那头的人也找了你?"鸣香楼的一副吃惊表情,继续小声说道:"那你方才你把那……也招了?"说着她还比了个"四"。 "招!凭啥不招?我等虽是做小买卖的,可也有骨气,当你是皇子我就怕了?"倚红楼的哼了一声:"反正又不是我一个人招的,前头怜香楼、玉人院的几位老哥哥老姐姐早画了押,况且如今太子爷铁定清白,那位只怕是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 见人家都这么说了,鸣香楼的这位立马便下了决心。 一大早,小德子领着一位中年妇人进了东宫正殿,一进来便喊道:"爷,何姑姑到了!" 正拿着一份邸报在瞧的徒元徽面露喜色,笑着起身迎道:"姑姑,可头十年没见您了。" 那位何姑姑上前福了福身,然后抬头打量徒元徽好久,眼中不由闪出晶莹泪光,温柔地说道:"太子如今长大成人,可惜娘娘却未能见着。" 徒元徽走到她近前,一把将何姑姑扶到一张椅上坐了,道:"当初孤还是孩子,当年您被那钱氏排挤,孤害您在外头受苦了。" "太子爷可不能这么说。"何姑姑忙拦着,说道:"老奴是明白的,老奴以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这些年妾身拿着您给的银子,回乡置了点薄产,日子过得倒也松快,只是啊,心里却时时挂念着您。" 徒元徽低声说道:"姑姑,这回孤请您回来,便是想劳您管着东宫,还有下面的庄院也得您亲自照应。" 何姑姑叹道:"太子爷也该有个太子妃了,老奴管东宫也不合适,还是正经的女主人才好!" 徒元徽说道:"孤想也该快了,太子妃虽然名正言顺,但是人刚进东宫定然也不熟悉,姑姑您先管着,届时再帮助太子妃。" 徒元徽觉得冯玉儿那性子,定然是不懂管家的,何姑姑除了严苛一些,但最是守礼公正不过,让她在旁边帮助玉儿镇着,也好叫他放心。 何姑姑这才点头接下来。 正要继续往下说时,小德子瞧了瞧窗外,远远看见安公公又过来了。 徒元徽想了想让何姑出去接人,安公公看见出来的何姑姑眼睛一亮。 "何姑居然回来了,难怪奴才今日一起c黄,便瞧见院子树上落了只喜鹊。" "安公公瞧着头发都白了,怎得还像年轻时那般会说话!"何姑姑也笑着回他,显然和安公公是老熟人。他们能不熟吗?当初一个跟着还是王爷的皇上,一个是还是王妃的先皇后,皇上和先皇后也恩爱,他们自然常常见面的。 安公公不免感叹地说道:"说来如今宫里咱们这一辈的走的走,死的死,如今何姑你回来,平日里咱也有个唠嗑的了。" 何姑微微点头,不管是客气还是真心话,当年的小安子已经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能保持交情对太子也有好处。 何姑姑引着安公公进去。 给徒元徽见礼后,安公公就直接说明了来意。 "太子爷,皇上叫了大理寺和宗人府几位大人到御书房,说请您也听听去。" 徒元徽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说道:"安公公若无事,便和姑姑再聊一会,孤这就更衣后过去。" 安公公点了点头。 ※※※ 徒元齐一脸焦急地跨进四皇子府书房时,徒元晔正给书案上一副山水润色,完全是聚精凝神状态,竟似根本没瞧见徒元齐过来了。 "四哥,已经有消息了,说被抓进大理寺的那帮鸨母龟公们都招了,指证是您暗中指使他们陷害徒元徽,还有人甚至胡说什么,您的人半夜持刀恐吓他们,不许把您供出来。"徒元齐恨道:"这绝对是徒元徽干的。" 徒元晔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依旧拿着笔,在山水图上描描画画。 "真不行,我便自己到皇上跟前请罪,"徒元齐连忙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该连累四哥您。"说着,人自顾自地便要往外走。 "慢着。"身后传来徒元晔不慌不忙的声音。 徒元齐回过身道:"大不了被圈被废,可我不能眼睁睁瞧着四哥被人陷害遭了罪。" "你打算怎么说?"徒元晔还笑得出来,问道:"说这事是你指使的,全揽在自己身上?" "此事确是我一人所为。" "愚蠢!"徒元晔将笔一摔,随后说道:"你这不就等于承认,此事的始作俑者果然是你,到时候,你可连真要受罪了。" 徒元齐停下脚步,想了想,道:"那就任由徒元徽往您身上泼脏水?" "不过是些老鸨子一面之词,"徒元晔拿起另外一只笔给山水图上添了最后一笔。 "我既是被人冤枉,自然问心无愧。" 徒元徽竟然干出这么一件蠢事,他觉得,自己以前是不是太看得起他了,这样幼稚愚蠢的逼迫手笔,哪里能当担得起储君之位?父皇会放心将天下交给他吗? 这样也好,这次大不了被训斥,让父皇看到徒元徽的愚蠢也是不错的。 这时间还长,不急不急! 次日朝会上,关于太子被诬蓄娼一事,竟起了两派纷争,有谴责四皇子枉顾伦常、陷害兄弟的;有站在四皇子一边,说并无实证表明,四皇子在此事中动了手脚。 弘圣帝一直没说话,只瞧着双方越闹越厉害,左相李甫国看了看弘圣帝的脸色,立刻站了出来。 "皇上,此次卷宗,虽有人证,却缺乏证物支持,四皇子只是有嫌疑,却无法肯定,真是其所为。"说完,他就看了徒元徽和徒元晔一眼。 朝上不相上下的吵着,而徒元徽和徒元晔这两位当事人皆袖手站在一旁,只默默观战,倒像此事与他们全无关系。 徒元徽压下眼中幽光,父皇也该看到徒元晔的权利有多大了。 徒元晔皱了皱眉,十弟这是让他的人都出来了,还有原本有小心思的六弟这次也派人出来为他说话,真是…… "好了,此时再议,若无他事,退朝吧!" 众人面面相觑,皇上的语气不耐烦,大家顿时偃旗息鼓。 散了朝会,弘圣帝将李甫国叫到御书房。 "甫国对此事有何看法?"弘圣帝问道。 李甫国恭敬地说道:"这里头的是非曲直,皇上比下臣看得清楚。" 弘圣帝摇了摇头去,说道:"你个老滑头!说吧!" 李甫国明白弘圣帝的性子,也只能说了。 "皇上,太子爷生来仁厚宽忍,这一回怕是被逼急了才出的手,其实于太子爷而言,此事未必不是一次历炼。" 弘圣帝点点头,说道:"太子这般公然针锋相对,显然也看出来,自己真正的对手到底是谁,只希望他日后念及兄弟之情,手段不要太狠。" 李甫国恭敬不语。 弘圣帝又叹道:"老四心思敏锐,极有成算,若肯辅助太子,倒不失为一位良才,只可惜,野心大了些……" 李甫国立刻听出了弘圣帝的心向,连忙拱了拱手说道:"皇上属意太子爷,已是天下尽知之事,只是太子爷自来顺风顺水,虽为好玉,未经磋磨如何能尽现光彩,皇上今次不偏不倚,置身事外,怕是想让太子爷经一事,长一智吧!" "老家伙,你知道得未免太多了!"弘圣帝对李甫国道:"好好做你的左相,以后太子你要多加引导,至于其他几个不孝子,有朕在,看谁敢翻了天!" 李甫国连忙跪下接了旨。 皇上果然偏心太子,但是有时候又不愿太子对付别人,真是矛盾不已,帝王家帝王家。 想到家里头的女儿,李甫国顿时头疼起来。 "皇上,诸皇子都成亲有了子嗣,太子爷这婚事,难道就这么停议了。" 弘圣帝听到李甫国这么说,立时头疼起来,说的:"别提这个,太子也不知生出什么毛病,竟像是改吃了素。他仗着朕偏心,和朕对着来让朕不许管。" 李甫国上前一步,亲近地说道:"回皇上,下臣也是个偏心的,最疼的便是臣四十得的幺女月云,下臣原配也是生下这孩子没几年便去世了,这日子过得快呀,转眼月云快到及笄。" 弘圣帝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李甫国的意思。 他有意李甫国教导太子,他这人也没几年也该致仕,所以他倒是觉得是个好人选。 "过几日让你夫人带她进宫给甄贵妃瞧瞧,不过,太子有时候不服管教,这一两年内未必能转得过弯来。" 李甫国见皇上答应,心里大喜。 连忙跪下来谢恩,过后说道:"既为好姻缘,便值得花些时日等,说来也是老臣不知羞,老臣那女儿自己喜欢呢!" "哦?"弘圣帝意外,然后问道:"莫非一双小儿女是见过的。" 李甫国叹道:"不瞒皇上,小女确实曾见过太子爷一面,却不知太子爷对她有没有印象。" "他们何时见过的?"弘圣帝也想问问。 "便是大郡主丧仪,她去送她那苦命的表姐,正瞧见路祭的太子爷。太子爷丰神俊朗,老臣那女儿……" 弘圣帝点点头,就知道李甫国是个认得清的,原本他家姑娘喜欢太子,但是他没有直接说让他帮助太子,他也忍着不说。 "看来倒是大郡主冥冥中牵扯的红线,太子对大郡主很是看重,他若是知道了,想来会心愿的!"弘圣帝非常满意李甫国,又是在前太子妃的丧仪上弄出来的一见钟情,弘圣帝可不懂女人心思,以他的心思,还觉得这事算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李甫国又跪了下来,替他女儿谢恩! 第47章 0047 自从在朝会上被人指摘陷害徒元徽,虽然后来并无人说要追究,不过众人瞧得到出来,四皇子徒元晔显然受了不小打击,上朝时皆低头不语,到后来更是频繁在报病告假,连朝会都去得少了。 与此和时,华光寺多了一位常留于此的慎远居士,整日随着住持诵经讲道,或与众僧讨论佛义。 华光寺上下皆知,这位慎远居士是一位皇子,不过这位居士极是平易近人,与大家和吃和住不说,还主动下山挑水,甚至不时拿着扫帚洒扫庭院,完全瞧不出一点皇子的架子。 作为京城香火最旺的寺庙,每日来华光寺参拜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丽秋带着云秋进到里头时,大雄宝殿外已排了长队,都在等着给菩萨磕头。 "姐姐,这一回一定得求个好姻缘。"云秋道:"别像上回媒婆带来那几个,自己歪瓜劣枣的,还敢嫌弃您年纪大。" 丽秋笑说道:"别急,再寻个一年半载,实在瞧不见顺眼的,我也不找了,直接到养生堂抱俩孩子回来养,等他们长大成人了,自会有人来替我养老送终。" 云秋忙劝道:"姐姐您怎么就灰了心呢,这世上好男人多得是,咱们换个媒婆试试?" "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可别说这些了,今儿祭拜祭拜去了的人。"丽秋无可奈何地道。 云秋点点头。 正巧前头人开始挪动,她们便跟着进了两步,自然没注意到,一个居士拿着把扫帚在旁边划弄了半天,他们没发现,他这时候拿着扫帚的手抓的很紧,似乎在克制着什么,而低着头,是因为他脸色难以掩饰。 待进到殿内,丽秋带着云秋行过跪拜后,又往功德箱里狠狠塞了不少银子,这才慢慢地出到殿外。 "姐姐你是祭拜,我可是为姐姐求了,这一回收了咱们银子,月老一定会为夫人牵上好姻缘的。"扶着丽秋下了台阶,云秋笑着道。她没看台阶,不想撞上了人。 丽秋见到人,大吃一惊,随后拉着云秋跪下了:"奴……民女见过四爷。" 正是徒元晔。 徒元晔立刻扶住丽秋,口中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免礼这是佛门,如今是慎远。"手又立马缩了回去,想是明白大庭广众的,男女讲的是授受不亲。 一旁云秋也是大吃一惊,原来此人竟是四皇子徒元晔,而且今日这位爷,居然还是一身居士打扮。 徒元晔看着这姐妹二人,目光在丽秋身上多流连两眼,丽秋感觉到刺人的目光,心里有些恼,叫着慎远,怎么这人不真出家了呢? ※※※ 林夫人赵氏回娘家探亲,进了德宁,便撞上了回乡的秦业兄妹。 秦业跟着太子,不过他没中进士,太子也没给官,所以到不受人重视。不过秦业和林文晖是师兄弟,听闻方向一致,便光明正大地一起随着车队走了。 原本就没有跟着的人,就是如今又跟着的,这么光明正大反而不惹人怀疑,更何况,秦业还真有一位养在闺中少见人的干妹妹,不过在及笄的时候和个书生私奔了,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 如果没有冯玉儿,在过两年,他就会收到消息,他妹妹和那书生死了,孩子丢在了积善堂。秦业过去寻侄女,竟然看到了王家下人将一个粉嫩的女婴丢在积善堂门口。他小心地打听了,然后…… 一行继续往苏州府赶。 一路无事,这日,众人到了一个叫平安县的地方,见天色渐暗,秦业便带着大家伙找了间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几人从客栈出来,这出了城,便发现天色阴沉沉的,倒像是要落雨的样子,秦业思量了一会,走到马车边,对车里的冯玉儿道:"夫人,小妹若不介意,咱们现在就赶路,躲过这片乌云,许是一会便晴了。" "全凭大哥做主。"冯玉儿回道。 林赵氏也不想走回头路,也点了点头。 秦业招呼着车队其他下人其他几人穿好蓑衣,打马跑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秦业判断失误,走了没多一会儿,雨水便哗啦啦冲下来,长道除了他们二十来人和三辆车,早没了人走动,附近有几间民宅甚至还淹了。 冯玉儿撩开车帘,瞧见外头秦业等人竟然都已湿透,便喊道:"大哥,还是先寻个地方避避雨吧。" 这时秦业也有些撑不住,正好看到前头地势高的地方似乎有一个小庄子,便道:"去那里躲一躲!" 谁知这到了庄子近前,竟然发现,这儿竟然是个茶楼。 在这里弄个茶楼,能有什么生意。 等众人随小二进到茶楼里头,秦业几个从头到脚都已湿透,瞧着甚是狼狈,冯玉儿忍了笑,道:"大哥,赶紧让小二找个地方给你们换身衣裳,这虽已到夏天,受凉可不好。" 这会子大早上的,并没多少人喝茶,茶楼掌柜倒也热情,领着秦业几个去寻了屋换衣裳,冯玉儿和杏月寻了个临街位置,一边瞧着外头雨景,一边叫人送上热茶点心。 待小二端上吃食,杏月问道:"小哥,这平安县离苏州府还有多远?" 小二想想,说道:"再走三四天便到了。" 冯玉儿见杏月打发小二过去,不由感叹:"我们一路过来,倒是平安县这雨下得最厉害。" "您二位肯定以前没来过本地,每年六、七月份咱这都得这么下几场,大家伙盼得便是它,每年收成可就靠这几场雨了。" "听说你们这儿是鱼米之乡?"杏月笑问。 小二连忙点头,瞧见这一群人倒是富贵,有心巴结,立即说道:"瞧您几位位忙着赶路,若不急的话,等天晴去瞧瞧本地的五里荷塘,您便知道,平安县绝不亚于苏杭。" 冯玉儿心中念头一闪而过,据查了,冯玉儿的原籍可能就在这苏杭等地。 五里荷塘! 她还未说话,杏月就扯了扯冯玉儿衣袖,说道:"姑娘,这回和老爷说说,我们明儿再走?" "贪玩的丫头。"冯玉儿睨了她一眼,"秦先生可是急性子,未必肯答应呢。" 杏月涎着脸道:"咱俩一块求,他可未必斗得过。" 冯玉儿也就是逗逗她去,她也有此意,或许这五里荷塘是找到正地了。 冯玉儿正要回答,这时候突然感觉有人走上前来,抬眼瞧时,竟是个头发花白,身着朴素的老妇人。身上很干净,长相平凡。 "姑娘,可要帕子扇面儿?" 冯玉儿看着她提着的篮子,里面有很多小巧的针线。 冯玉儿想了想,这大热天的,她满头是汗也不容易,便寻了些,然后叫杏月给了银子,老夫人道了谢,然后去问旁边的林赵氏。 林赵氏见冯玉儿买了,自是也吩咐下人买了些。 旁边的小二见了也不阻拦。 显然,是这常见了,不过这生意难得,今儿于是尊贵的夫人姑娘,这给的银子可真不少。 冯玉儿几个没有放在心上。 秦业这时谢过掌柜坐了下来,灌过一杯热茶后,自嘲道:"失策,失策,今日成了落汤鸡了!" 杏月顺竿便上爬,笑着央求,说道:"秦先生,要不咱今日别走了?" "小丫头,不会是听说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跟我耍什么心眼吧!"秦业一路上和杏月熟悉了,笑着说道。 "算您猜对了。"杏月索性实话实说。 "我可听说这里有五里荷塘,咱明儿瞧瞧去?您走南闯北啥都见识过,可我们这些人难得出一趟远门,逮着机会不得多逛逛?" 秦业点了点她,无奈地笑了。 坐在旁边的冯玉儿却一直没有开口,秦业和杏月停下来看她,才发现冯玉儿此刻正趴在窗棱上,也不知在瞧什么。 杏月凑上去,顺着冯玉儿的目光一望,原来刚才那卖针线的老妇人慢慢走入了庄子内院去。 杏月立刻招来了小二。 "这卖针线的原来是庄子里的人?" 小二连忙说道:"我们的东家是这庄子的女主人,掌柜是我爹,我们夫人的陪房,守着庄子没什么进项,所以前院就弄了过路的茶楼。这针线是我娘和夫人做的,也是为了生计。" 冯玉儿奇怪,说道:"你们这庄子看起来甚好,当是家有盈余才能置出来的宅子,怎到了如此地步?" 小二就不说话了,明显是难言之隐,冯玉儿也只是一时好奇,见他不说,也就挥挥手让他退下了。 就在这时候,山下有了马声,小二脸色一变,迅速下楼去了,冯玉儿从窗台能看到他然后直奔后院去。 雨幕中远远跑来一辆马车,猛地停在茶楼门口,有人从车里蹦下来,飞快地地冲到了店里。 掌柜也急着冲了出去。 不过,他不是去后院,而是去门口的。 "是大舅爷来了?"掌柜相当低眉顺眼。 冯玉儿就见了一个长相高壮的男子一把推开掌柜,然后就往后院去。 掌柜急了,也不再低眉顺眼,然而他才拖着这所谓的大舅爷,就被这大舅爷给踢了一脚,倒在了地上。 这大舅爷进去后院后,冯玉儿隐约听到哭声,然而不知道里面情形,她眉头微皱。 明显是这高壮男子在欺负人了,只是这是别人家的事,可不好管。 林赵氏连忙拉了冯玉儿过来,说道:"这儿事乱,我们还是走吧!" 那所谓大舅爷,可带着杀气,冲撞了这太子爷在乎的贵人可就不好了。 众人留下银子只得走了。 不过这刚下了楼梯,这大舅爷出来了,身上带了一个荷包,瞧着也是银子,这见了林赵氏和带着帷帽的冯玉儿,目光就值了。 林赵氏虽是妇人,但是现在也不过二十三四,长相也是美貌,冯玉儿就是带着帷帽,但是身段无疑很美,反而给人一种更想窥视的感觉。 只是这大舅爷看到这一行二十来人,阵仗听大,看了几眼,还算聪明得走了。 林赵氏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也迅速上了马车。 车子动起来的时候,看着那卖针线的老妇人哭着跑出来,然后跪在她们面前。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送我去县城,给我家夫人请个大夫过来吧!" 第48章 0048 林赵氏看了车上的冯玉儿一眼,冯玉儿见状,说道:"让个侍卫送她快马去。" 林赵氏便立刻安排下去。 让这老妇连忙叩谢磕头。 冯玉儿这会儿见了,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之前可以顺手阻止,却因为不想掺和人家家事却变成这样。 马车继续行进,半路上,派出去的侍卫强迫着一个大夫去了庄子,侍卫前来禀报,让她们听了一桩奇闻。这家需要开茶楼用针线赚生计的,竟然是县城里的大户冯家老爷冯继忠的嫡妻贾氏。冯家老爷是十八年前的进士,也是这平安县大小的神通,不过及冠之年中了进士,还被国公府看上招了女婿,虽然是庶出的女儿,但也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更何况还是国公府的长女,将千金小姐娶回家,也是平安城最大的盛事。 因为冯继忠是荣国府的女婿,很快就补了江南富贵地的县令,后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他就不在收到提拔,这十八年了,也不过在前两年提了一级,成了嘉兴府的六品通判。 冯通判去嘉兴上任,其老母不愿离开老家,便留在了平安县。儿子既去赴任,那么儿媳妇按照规矩自然留下来伺候婆婆,陪同丈夫前去上任的是妾室。 冯通判至孝,但也不愿带他唯一的妾室,就独身一人走了。 谁知他这一走,他的妻子贾氏竟然将他的庶长子给害死了,老夫人就将贾氏发配到这庄子上。冯通判的小妾周氏是老夫人的亲侄女,也是冯通判的表妹,贾氏害死这庶长子正是这周氏之女,这周家当家,贾氏膝下无任何子嗣,自然就此被磋磨,偏偏,这贾氏自卑自哀,懦弱异常,她被赶到了庄子也守不住自己的嫁妆,每月好不容易得来的进项,还让老夫人最疼爱的侄子,也就是冯玉儿之前所瞧的周大舅爷给抢去,丝毫不顾忌是否叔嫂有别。 而贾氏也不敢写信告诉远在嘉兴的冯继忠,让冯玉儿有些不可思议。 竟然会有这样的女人! 林赵氏说道:"倒是可怜!" 冯玉儿说道:"这贾氏可不像是会害死庶子的人,冯家现在姓周的当家,可想中间的龌龊。" 林赵氏点点头,说道:"荣国公府不为她们家姑爷出头?" 侍卫说道:"小的问过,然而那老妇似有难言之隐,没问出来。" "小的留了写银子叫她们收好了。" 林赵氏说道:"如此最好,也是一桩缘分。" 却不准备在管,这的确是被人家的事,女人自个立不起来,她cha手反而里外不是人。 冯玉儿也点了点头。 见雨势渐弱,秦业见天还有再落之时,便领着众人回了县城。 到了晚上,雨停了。 引着冯玉儿之言,明日大家一块去瞧五里荷塘。 到了第二日,竟是碧空如洗,艳阳高起,杏月一大早便叫起众人,然后去五里荷塘去看荷花。 待站到五里荷塘的堤坝上,秦业连声大叹不虚此行,众人面前是一望无际的荷花,有的正自绽放,有的含苞带涩,有的小露峥嵘……最妙的,如盖的荷叶一片片铺在水面上,上头滚着斗大的露珠,阳光一照,清莹透亮,人站在塘边,赏这美景,再加上荷香阵阵,实在心旷神怡。 杏月头先瞧到的,却是那一根根抽出来的莲蓬,此时她已有些迫不及待,准备下到塘岸去动手了。 秦业见这丫头莽撞,忙上前拦住,笑道:"你们先等着,我带人找个乡民家借条船,少不得带你们荷塘泛舟,如何?" 冯玉儿和杏月点头,就是林赵氏,心里也想下河,也叫人随秦业去了。 此时河塘边三三两两来了不少人,有采荷的乡民,有玩耍的孩子,当然也有像冯玉儿她们一样,慕名来赏荷的游人。 "姑娘,您瞧那头。"杏月忽然道了一声。 冯玉儿顺着杏月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来离她们不远处的,一位老妇扶着一个衣着朴素的慈祥妇人从堤坝下到塘岸,冯玉儿和杏月对视一眼,皆认出来,那老妇便是昨日卖针线,求她们救她妇人的陪房。 远远看去。 没一会,她们便看到老妇从怀里取出了一个小包袱,那慈祥妇人。将包袱拆开,将里头糊得没了形的糕饼一个取出来,捋好后整整齐齐码在塘岸边。 "今儿是小婉儿的生辰,娘过来看你,娘带来了小婉儿最喜欢的核桃苏,是不是可开心了?" "儿啊,你若不落到这塘里,这会子也及笄一年了,应该嫁人了。" 这说完,这位夫人和老妇都哭了起来。 冯玉儿不知道为何,就是不能移动步子。 秦业找来了船,冯玉儿才移开目光。待游完荷塘回到堤岸上,冯玉儿和杏月又走到刚才那两日所待的地方,这时人已然不在,唯那摆放整齐的糕饼,依旧堆在那儿。 回客栈的路上,冯玉儿没想到,临离开平安县之前,她们又遇到这一对主仆,而这一回,两人竟然是躺在大街上,老妇人脸上是血,她的主子却已然晕厥过去。 而围着她行凶的,竟是一群半大小子,周围看客甚至并无一人上前制止。 叫停马车后,没待冯玉儿起身,杏月早先跑下去,冲上去将头里一个穿着缎袍、大约十岁左右且正要用脚踹老妇胸口的小胖子推开,说道:"你们是那家的,家里竟然被教着欺负老人家!" 林赵氏派下的丫头秋菊已经将老妇扶起来,老妇挣扎着去扶晕迷的主子。秋菊也立刻过去帮忙。 问道:"老奶奶,哪里疼,咱们带你瞧大夫去。" 这时候,这为首的小胖子突然恶狠狠地说道: "呸!你们是哪里蹦出来的臭虫,居然敢管小爷的闲事,你们快滚开,小爷教训自家毒妇,再拦着,小爷让县太爷抓你去大牢!" 车内的冯玉儿皱眉。 似乎明白这小子的身份了。 秦业一听皱眉,又是纨绔子弟。 林赵氏似乎明白秦业的处境,笑说道:"来人,将这些孩子都送回家去。" 秦业无功名无官职,林赵氏却是代表江南的林家和赵家,而且她夫君是东宫的嫡系,这江南就是总督,也得对林赵氏给些客气。这县城里,更不用说了。 小胖子一听,见两个凶悍的侍卫过来,那气场本能让他连连后退,他立刻对着身后伺候的书童和小厮们,道:"快拦住他们,也派人去给刘叔叔报个信,让他派人过来抓他们这群刁民。" 然而,他话才刚说完,人就被侍卫给抓了。 "放开小爷,小爷是冯家的,我爹是通判,这县城里,县太爷都得听我家的。" 冯玉儿心道果然如此。 庶出子当街打嫡母,这教养也真是绝了,这冯家绝对是嫡庶不分的存在,偏偏还不是男人负心之故,这只能说这冯贾氏太过无能了。 也无怪,《红楼梦》一出中,贾赦一辈只有贾敏一个姑奶奶,固然贾敏是嫡出,恐怕也是这一辈庶出的姑奶奶无用的缘故。 冯家也不是个会教儿子的,这县城百姓不敢言,但是这事情已经发生,那么这个儿子一辈子也永远毁了,也永远进不了仕途,因为他不孝。 这时候杏月说道:"姑娘,那夫人在抽搐!" 冯玉儿想了想,立刻便出来了,然后上了林赵氏的车。 "将人抬进来,我记得前头有医馆。" 如今也算缘分,这么多的人,这两天,她却三番两次正好遇见,那么救人一命也是好的。 冯玉儿发话,林赵氏和秦业两个主事的,自然都听从了。 林赵氏立刻让仆妇抬着这对主仆上了冯玉儿所在的车。 进了医馆。 这"闲事"一管,冯玉儿等人一时倒不得脱手了,大夫虽说老妇没有内伤,不过她的右腿却折了,此人再这县城里看来也是活得艰难,救人也不能半途而废,冯玉儿便让人带着伤者又回了客栈。 虽是如此,只是他们身份特殊,也不可能带着这两人一块走。 秦业和冯玉儿商量,还是等这夫人清醒再说。 没想到,这夫人很快就醒来了,冯玉儿想了想,随林赵氏一块过去瞧她。 她到底是荣国公府的小姐。 尤其是林赵氏,她夫家嫡支林如海娶得宗妇还是这位夫人的亲妹妹,林赵氏既然cha了手, 丫头们已经为夫人换洗过,这位妇人身着林赵氏的衣衫,皮肤白皙,看起来年轻时长得很清秀。 贾氏看到两人,便要起身谢礼。 林赵氏看了冯玉儿一眼,立刻就扶住了她。 冯玉儿说道:"夫人如何称呼?" "妾身姓贾,姑娘称妾身贾氏便可。"妇人回她。 "若夫人不嫌弃,我们便称您贾夫人,如何?"见贾氏要起身,旁边的老仆妇忙帮她在背后垫上一个枕头。 贾氏微微皱眉,显然是疼了一下,不过却不吱声,只是忍着,可见她的性子。 "您的右腿受了些伤,这会子大夫给上过夹板,定是能治好的,只是需要卧c黄几日。"冯玉儿说道。 冯夫人一时落了泪,说道:"姑娘菩萨心肠,只怕您几位救了我,反倒惹来麻烦。" 第49章 0049 贾氏的话未落。 没待冯玉儿回话,门外便响起若隐若无的吵闹声,突然一个声音大了起来,有人在叫嚣:"你们是什么来头的?居然殴打冯小公子,还敢拦着我们县差办差!" 这客栈是县城最大的酒楼,有连这院子的房间,林赵氏就是这段时间的贵客。 院子外的杏月已经示意侍卫都挡着。 然后对这些要闯进来的人说道:"不许进去,你们没还讲不讲王法,根本就是县太爷家的公子当街打人,居然还好意思颠倒黑白!" "你哪只眼瞧见咱公子打人的,大家可都看到了,通判大人家的公子脸上破了相,都随我到县府走一趟,县太爷要亲自审你们!" "我看谁敢!"杏月冷笑一声,姑娘和林夫人可都说了,这些人想闯进来就将人全部打出去。 顿时,外头便传来人摔倒在地的声音。 而屋内的贾氏却以为是衙役将这好人家的仆人给打了。 "姑娘,果然连累你们了!"她用手撑c黄,竟是要起来,说道:"妾身随他们过去,那知县也不敢对我如何,定不让你们受着连累。" 冯玉儿一把摁住她,说道:"夫人无须惊慌,我等自有办法应付。" 果然不一会,林赵氏身边的侍卫就亮出了名头来,那些衙役果然如鸟兽散立刻走了。 "夫人,你接下来该如何?" 留在这县城等死,还是求亲人?还是离开这里。 贾氏目露伤怀,说道:"我知这是夫君要会来,周氏不想让我回府作弄出来的,目的也不过让我没了给她腾位置。" 昨日周小舅子欺负人,今日孩子来打她,过些日子,就该是有凶人要她命了。 当年,老夫人和周氏一起去嘉兴看夫君,留下她在家,周氏的双生长子死在这时候,所有证据都在她这里,她无力辩白,夫君倒是相信她,可是在老夫人这大山上压着,又查不出什么来,与其说是被赶在这庄子,不如说是被夫君安排在了这里,暂时隔离看她不顺眼的老夫人。 冯继忠对她好,也是愚孝。 贾氏心知肚明,她生性懦弱,更对婆婆生不出反抗的心思,更何况,大哥儿是真的在她的照看下没了,她心里也一直不好受。 这周家欺负她,她也不想让夫君为难。 这才到了如此境地。 最近冯继忠三年期满,便要回来,届时少不了要揭过大哥儿这事!近三年的庄子惩罚,对于正妻是足够了。 "那夫人可有去处?"冯玉儿问道。 贾氏沉默了。 她真不知该怎么办? 林赵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也不知你是不是收到消息,你妹妹和妹婿这会儿可能到了苏州,你妹婿这几年都在苏州为官了。" 贾氏立刻抬起头,迟疑地道:"妹妹?" 林赵氏继续说道:"你小妹妹贾敏。" "原来是敏姑娘。" 瞧瞧这一家子,亲姐姐叫妹妹敏姑娘,可真是生疏到了极点。 贾氏和贾敏虽是姐妹却是是生疏的。 贾氏作为长女,嫡母史氏还未进门就出生了,后史氏进门,父亲贾代善一直随着公公出征,夫妻间也少有相聚的,到了第四年才有长子贾赦,贾氏出嫁后,嫡妹贾敏也不过三四岁的年纪,三四岁的妹妹,哪里能亲近的起来。更被说,贾敏是嫡出的,受尽千般宠爱,史氏不待见庶女,哪里能让她们亲近贾敏,甚至不想让贾敏只能占第四的排行,诸位姐妹还未出嫁前,仆妇丫头都称呼敏姑娘,等到庶出的姐妹三个都出嫁才变成了大姑娘。 贾氏虽然懦弱,但不是个听不出话外音的人。 这是让她暂时去妹妹家避避。 "多谢夫人,妾身就不去了。" 林赵氏也对此摇了摇头,她知道这位可能和贾敏没什么姐妹之情,但是这时候能救命的,只要不是仇人,就该利用着机会让自己躲过这一遭。 冯玉儿突然想到一个人,虽然对她也有些腻味,不过…… "海云城的六品的守备周庆荣你可认识?" 贾氏一怔,守备……不过周庆荣她怎么会不认识。 她点了点头,说道:"这是三妹所嫁的夫君,这三年没了消息,原来妹夫已经升上了守备。" 海云城在北边,而她在南边,这交际也就慢下来了,自从夫君迁了通判离开家里,她倒是再也未曾接到过妹妹们的信。 "这是你三妹,在北边远了些,你二妹是谁?"林赵氏觉得海云城太远,这要送过去,还不如走水路去京城来得方便。 林赵氏到底年轻,也来京城没几年,怎么会去关注贾家早就嫁了很远的庶出姑娘。 贾氏叹了一口气,说道:"二妹性子倔,嫁去了边城,这很多年了,也没消息。" 边城更远了,数来数去,也就贾敏离得最近了。 林赵氏和冯玉儿对视一眼,林赵氏若是不用迎接冯玉儿进府查身世,倒是也能帮一把,但冯玉儿的事事关重大,可不想弄出其他事。 贾氏这时候说道:"妾身乃天煞孤星,出生克死了母亲,后来更克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如今活着便是煎熬,或许死了也是一条出路。" 这叫人听了甚是无奈。 林赵氏说道:"什么克不克的,都是虚话,你如何能信这些?" 贾氏这时候却哭了起来。 "妾身知道您在宽慰我,但是我姨娘生我之时难产,最后生生流血而死,我那女儿婉瑜,出事那天,正是夫君在荷塘为我作寿。然后孩子被水鬼拖走,淹到荷塘里,再没有上来!" 冯玉儿有些一怔,她被拐在荷塘,荷塘竟是冯贾氏的女儿埋身之处,可见这荷塘真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以查查这附近是否有其他信冯的普通乡绅之家,她是不是在这里丢的。 她隐约记得家里并不富贵,冯贾氏这一家的女儿也死了,她们家是通判和国公府小姐,十几年前也是富贵县的县令,冯贾氏虽然是庶出,但是贾代善还在,那么嫁妆绝对少不了,所以明显和她记忆中简朴的家不是一家。更何况,冯贾氏确定她有个女儿是死在了荷塘,而不是被拐了。 这时候,有丫头来禀报。 竟然是冯通判过来了。 他不是在嘉兴吗? 第50章 0050 林赵氏对冯玉儿耳语几句。 冯玉儿点点头,也知道冯继忠来了,而这时候冯贾氏已哭得筋疲力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冯玉儿给她盖好被子,便放轻脚步去开门,到了外头,秦业身后还跟着一位中年人。 秦业见冯玉儿亲自出来了,而林赵氏没有出来有些一怔。 因为这从北到南,冯玉儿很少出面的。 事实上,冯玉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露面,而不是吩咐人下去。 她出来后见了秦业的模样,才方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和前段时间有出入。 秦业立刻收住了表情,说道:"小妹,这位是冯大人。"宛如冯玉儿真是他的妹妹一般,给她介绍和冯大人。 "见过冯大人。"冯玉儿福了福身。 冯继忠只稍点了点头,对于冯玉儿的模样丝毫没有放在眼里,转而客气地问:"秦兄,可否让下官见见内子?" 这一路上,见过冯玉儿真容的,可没有几个不在意的。 冯玉儿这时说了:"我刚从里面出来,怕是要对不住冯大人,冯夫人受伤过重,如今连腿都折了,这会子刚昏睡过去,不过多谢您家公子手下留情,她尚存一口气在,要不您再等几年给她办丧事?" "小妹,不得无礼!"秦业在一旁咳了一声。 没想到这冯继忠居然脸红起来,嗫嚅了半天,对秦业他们拱拱手,便要转身离开。 "你来了就进来吧!"这时候,冯贾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冯玉儿知道这是林赵氏和她说了。 林赵氏出来后,冯继忠进到里头便一直没出来,冯玉儿和杏月随着秦业在屋外等了许久,最后杏月先忍不住说道:"这么长时候了,里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秦业说道:"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冯继忠和我也说了不少,听得出此人性子温和,不是不讲道理的,只不过性子懦弱了一些。" 冯玉儿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这样的男人,也算是遗弃正妻,还纵子行凶,这名声传出去,不关他儿子和妻子完了,就是他自己也完了!" 这时门开了,冯继忠走出来,对秦业客气地道:"可否请秦先生进屋一叙?冯某有事相托。" 秦业点点头,正要进去,冯玉儿说道:"我也要听听。" "秦姑娘也请进吧!"冯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冯继忠打量了一下冯玉儿,稍微愣了愣神,便比出个"请"的手势。 待到了屋里,冯继忠慎重其事地对秦业作了个长揖。 "冯某羞愧,身为六品官,却是管不好内眷,竟闹得家宅不宁。" 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冯大人,便是冯夫人有千般不是,您也不能这么看着她人比你表弟和庶子欺rǔ,若她真觉得她害死你长子,便以犯了七出之条,将人休了便罢,何必要折rǔ于她。此次您家庶子当街殴打主母,你倒不怕有人到皇帝面前参你一本?" 冯继忠苦笑一声,他完全不知道庶子竟然成了这般模样,因为他在自己面前害怕得像个什么似的,而他也不爱管这个孩子,除了这个孩子时刻提醒着,他的背弃。也因为他受不得老母哭。 冯继忠曾在小时候管了管,后来老母溺爱,看得像眼珠子似的,他骂一句就会挨拐杖,就懒得管了,日后随便一小部分家产将人打出府去成家便是。 "家母性子刚硬,因拙荆无子,并不肯善待于她,有心让她避开家母,谁知会闹成如此模样。"冯继忠不知为何,就觉得在这小姑娘面前抬不起头来。 "小妹不得无礼!"秦业轻飘飘地训了一句,唇边却挂起笑容。 冯贾氏对于冯玉儿给她说话,她叹了口气:"谢谢秦姑娘。" 随后说道:"夫君自幼丧父,由寡母辛苦养大,事母至孝自是他本分,妾身确实未能全尽家媳之责,也是该得些教训。" 见妻子这时候还帮着自己,冯继忠更觉无地自容,竟是面红耳赤。 听了冯夫人所言,冯玉儿更觉得冯继忠和冯贾氏这对夫妻又可恨又可怜,只是再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闭了嘴。 秦业又咳嗽一声,开口问冯继忠:"之前听冯大人之意,像是有事交托在下。" "这……"冯继忠又望了望冯夫人,还是求对秦业道:"刚才冯某和拙荆商议,听说秦先生准备去苏州府,可否请托几位,捎上拙荆一程?" 这是同意去贾敏家了? 冯继忠解释说道:"过些日子,冯某也想辞官。"他不是做官的料,这次考评是下等,若非荣国府女婿,可能还会降级。 他想,还是辞官开家书院,他进士出身,也是一个极好的出路,他在家里,老母和周氏总要消停一些。 冯玉儿心气总算顺了点。 但是,对于这懦弱的冯继忠看得不顺眼,轻笑道:"人家可还受着重伤呢,听说尊夫人出身不低,冯大人就不怕娘家人得了信,回头找您算账?" "秦姑娘,这无事的……说句实话,我娘家是看不上我的,更不会为我做主,这次去的敏妹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希望敏妹和母亲并非一个样。 冯玉儿见状,转头对秦业道:"大哥,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 秦业明白,冯玉儿是想他帮这个忙,虽心中尚有些顾虑,但见众人皆用恳求目光瞧着自己,秦业也只能点头应下。 "这一路便麻烦各位了!"冯继忠大喜,对秦业和冯玉儿连连拱手。 冯玉儿讨厌这人一副终于将烫手山芋扔掉的表情,说道:"尊夫人这一走,等于解了冯大人后顾之忧,这再无人碍眼之感觉,想必是极痛快的。" "小妹!"秦业要照顾冯继忠面子,忙喝了一声,倒是冯继忠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一脸讪讪地看着冯夫人道:"冯某无能,冯某无能,实在愧对夫人。" 好在冯继忠还算有些良心,次日秦业一行准备离开时,他也过来了,还特意备了一辆大车,亲自将冯夫人抱上去,他原还派了个丫头侍候,却被冯夫人一力拒绝,只让一直跟着她不离不弃的陪房三人,不用再添人。 此后一路上,冯玉儿对于这冯贾氏更是了解不少。 冯夫人闺名贾敦,荣国公贾代善的庶长女。 富贵之家讲究嫡庶之分,不过荣国公夫人史氏是个慈心柔善之人,虽自己只生了长子贾赦、次子贾政和四女贾敏,却对荣国公的其他妾生儿女们多能善待,世人皆夸她贤德。 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她最瞧不上庶长女贾敦,原因无他,这贾敦乃是史太君嫁入贾府前所生,虽生母已逝,却实在是个专门来打史氏脸面的孽种。 贾敦十五、六岁要说亲的时候,贾代善的母亲李氏还在世,李氏在家虽然也不管庶长女,只疼爱养在跟前的嫡孙子贾赦,但是李氏知道贾敦身份特殊,她去世的夫君临死前还专门嘱咐过她,不管怎么着,也得给贾敦照顾。 于是,李氏叫了贾代善,千挑细选,冯继忠这年轻俊秀,又好学上进的进士就入了眼,至于老实讷言,并且家中人口简单,唯与寡母相依为命,对于他们而言,更是不错,这些让贾敦不会被欺负,家产少,那么多送些嫁妆也就好了。 贾敦虽是国公女儿,不过因早年失母又不为嫡母所喜,所以在荣国府那等势利人家并不受待见,故而养成凡事退让,任人欺侮的性子,贾代善和李氏自知女儿软弱,原以为挑的冯继忠是个厚道的,必能善待贾敦,却不成想,冯继忠的老娘却是一只胭脂虎。 贾敦出嫁不久,李氏便过了世,贾代善久而久之就忘记了,自然不会知道,他这庶长女一嫁到冯家,便成了那冯老夫人的眼中钉ròu中刺,究其原因,不过那老太太嫉恨冯贾二人夫妻相和罢了。 冯老夫人年纪轻轻便守寡,倒是恪守妇道,并未想过改嫁,只一力拉拔儿子,冯继忠还算有出息,十七、八岁便得了进士,又受贾代善赏识,成为荣国府的乘龙快婿,也算是前途无量了。 贾家大姑娘刚进门时,冯老夫人也是客气甚至恭敬的,只是时间一长,冯老夫人摸透了贾敦的脾性,知道这是个"面团子",任人揉搓也不吭一声,加上后来冯继忠明显把媳妇放到了老娘之前,冯老夫人的态度便开始变了,不但再没了好脸,还故意寻人不痛快,最狠的一次,将一碗滚烫热汤直接倒在贾敦身上。 后来贾敦也曾偷着对冯继忠哭诉过,冯继忠问过求过老母两三次后,便被冯老夫人撒泼耍赖的手段打败,自此他在想法子隔离老母和妻子,然而家就那么大,妻子每日给婆婆请安是必然的,并没有多大改善,反而因为冯继忠的行为让冯老夫人更生气。 有一回贾敦去贾府走亲,贾敦的丫头说了冯家事,被史氏得知了,竟当着众位儿女的面将贾敦狠狠训了一顿,警告她要孝敬婆母,免得坏了贾家名声,拖累其他姐妹。 更有甚者,史氏还派了手下老嬷嬷随贾敦回了苏府,跟冯老夫人提点,让她务必严加管教贾敦,若贾敦有任何不逊之处,尽可教训。 从此冯老夫人不再有顾忌折腾儿媳妇贾敦,到最后又以贾敦只生一女为由,将自已娘家侄女嫁给冯继忠为妾,冯继忠不允,却被抓到两人衣衫不整,不得已,就只得纳了周氏。 后贾敦丧女,周氏生了一对双生子,冯老夫人更加变本加厉。冯继忠在府里还好,总不过分,冯继忠一外出就职,贾敦就害了长子,被逼要让贾敦在府里伺候周氏赎罪,还让周氏为平妻,日后代替冯家主母出去交际,冯继忠以官员不得有平妻为由拒绝了去,老夫人为了儿子前程也答应了,但是让贾敦在家中伺候周氏赎罪,冯继忠将人安排去了庄子! 这又让老夫人和周氏恨极。 然而只一点,冯老夫人绝口不提将贾敦休弃,她再是厉害凶悍,也不敢公然得罪金陵贾府,所以任自己那侄女怎么哭求,贾敦在族谱上,依旧是冯继忠的正室。 对于冯夫人的遭遇,冯玉儿叹了口气,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冯夫人太软,冯继忠太蔫。这局很好破,但凡只要贾敦性子如王熙凤,出身这么高,冯老夫人永远只有巴结儿媳妇得份,不敢生出对儿子和儿媳妇要好而不满。 冯玉儿让秦业在这平安县派人打听了下姓冯的人家,而她们还是一路行去苏州,住在林家等徒元徽的消息才要紧。 等快到苏州府时,冯夫人便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冯玉儿正好一旁,自是瞧出了不对来,便问:"您可是心中有事?" 冯夫人似有些难以启齿,最后在冯玉儿再三追问下,才回道:"当日妾身和外子说去敏妹妹家不过是托辞,他知道我的尴尬,便想在苏州城置了一所小宅院,让我住过去,不过这一路行来,我担忧被老夫人发现,到时候作难的还是外子。" "冯夫人只会替人着想,这事可不是顾惜你……这位冯大人也是想得出来,居然置外宅来养正妻。"冯玉儿自个的身份,现在最听不得置外宅养人的事。 "外子塞给我两张银票,我瞧过足有三百两,我想着到了苏州府,暂时住下来。那一头虽是亲戚……敏妹是贾府嫡女,向来与我等姐妹并无深交,若是她知道我过去,未必不会告知嫡母,到时候怕是大家又要闹得难看。" 冯玉儿微微垂眼,史氏支持冯老夫人欺侮自家庶女的,若冯夫人在那位林夫人面前出现,怕真是自投罗网,后头冯老夫人还不知得怎么对付她。 "这时届时再言,到了苏州,林夫人家大,你暂时在她那住着。" 贾敦一怔,这一路上,不知为何,她就觉得这秦姑娘越来越亲近,而且这秦姑娘也的确比林夫人要给她照顾得多,说来,林夫人才是她的亲戚,虽说是因为贾敏,但是她和这秦姑娘却是半点亲戚关系都没有。 冯玉儿也不知道为何,同情心?她有,但是向来很少做的,但是她就是做了。 第51章 0051 一行人进了林文烨在苏州的宅子。 先到的林如海住进了苏州祖宅,他得了消息,原本是准备让贾敏过去探望一下,得知秦业带着妹妹也在,便给设了宴给秦业洗尘。 林如海如今这位置是太子举荐,虽然他没有投靠太子,但是怎么也得表现表现,不能让太子认为他不领情。 又知道秦业带了妹妹过来,贾敏也过来了。 冯玉儿也好奇这林黛玉之母贾敏是个什么样的。 此时见了,冯玉儿也的确心叹一下,风姿绰约,眉目婉约,是位温柔多情的绝色美人。 很显然林如海已和她打过招呼,所以贾敏热情地将女客请到自己后院屋中,嘘寒问暖之余,极周到地命丫鬟们上来帮冯玉儿梳洗一番,再命人上了茶饭。 冯玉儿倒吃得好,贾氏在一旁陪着用了几口,便放下碗筷。 "夫人用得这么少?"冯玉儿也放下来。 "让秦姑娘见笑了,因为身子弱,吃什么都不宜多,从小便养成了这脾胃,从心底里,妾身便羡慕您这般,能吃得香。" 无怪这弱柳扶风地,身子娇弱。 "我等小门小户出来的,别的没有,也就是抗折腾,能吃能睡。"冯玉儿故意说得粗鲁小家子气,端看贾敏态度,若是不喜或者轻视,那么贾敦不来这儿是对的,若是贾敏无丝毫态度变化,或有可为。 贾氏平日结交之人,皆是富贵出身的女眷,最讲规矩作派,字字句句都得琢磨,却没想到今日遇到的这一位,说话直慡,在她看来倒是有些俏皮,不免也放伺候伺候开了些。 她眼中没有任何不满,温声说道:"说什么小门小户、大家大府的,出身尚可的,也不过是靠父祖当日出生入死挣来了,上溯三辈,也不过一般平头百姓,说不得还不如人家。" 冯玉儿心里点点头。 "早听说夫人出身荣国府贾家,国公家的姑娘果然见多识广,这一开口说出的道理,怕是那些读书人都未必想得明白。"冯玉儿假装奉承说道。 贾敏脸一红,说道:"秦姑娘这是笑话我呢!" 冯玉儿故作委屈起来,然后细声细气地说道:"林夫人可冤枉我了,月宜见过多少女子,无一人能有林夫人这般通透,您一语点醒梦中人,月宜这一回寻亲,心里也曾担心,若是出身贩夫走卒,可不会让人瞧不起?如今听了夫人点拨,才发现竟是自己俗不可耐。" "秦姑娘莫要担忧,与人相交,端看人的气度,秦姑娘直慡可爱,日后尽管往我府里走走!"贾敏真心地说道。 冯玉儿心里有了数,微笑说道:"月宜虽是被领养,也深得养父母疼爱,只上头仅一位哥哥,心里挺遗憾没有姐妹,今日瞧见林夫人可亲,便话多了些。"又夸贾敏说道:"玉儿早就听说了,贾府养出的姑娘,个个品貌不凡,更是得遇佳偶,今日见到林夫人,果然没错。" 贾敏也听说了。 夫君还说要帮上秦业妹妹一场。 她说道:"姑娘定然称心如意,寻着亲生父母。"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这一路上过来,除了见了您,倒是遇上了您的一位姐姐。" 贾敏一怔,她也是个玲珑人,这会儿见了冯玉儿叹气,便知可能有不好,她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 "还请姑娘告知。" 贾敏的生活里从来没有姐妹,小时候还不知事的时候长姐就嫁了,二姐三姐被养在另外一个院子,她身子弱,又每日功课不少,和她们几个也少见,等她到了八岁有自个的院子,身子也好多了后可以和姐妹们玩了,二姐和三姐也都陆续嫁了出去。贾敏所知道自己有三个姐姐,然后嫁的姐夫叫什么名儿,其余的也都是从别人口中得知姐姐和姐夫的事了。 冯玉儿说道:"是您的长姐,似有不顺之意,身为国公府小姐,谁家能娶到手,可不得哄着、捧着,没想到……"她叹了口气不再说下去。 贾敏低声说道:"原来长姐嫁在了这江南。" 随后看向冯玉儿,叹道:"我三岁的时候长姐嫁了出去,这么多年,到没见几面,家慈的意思,长姐自小心气儿便高,嫁到冯家后,不太瞧得上寡居的婆母,又不懂为妻为媳之道,将婆家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我小时候据说闹到了家里去,让贾家的女儿名声被人质疑,家慈一直为此事着恼。后来,长姐就再也不给家里信儿了,也没再回来过。" 冯玉儿明白了,也难怪冯夫人不肯来见贾敏,想来,见了也是自寻烦恼。 贾敏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秦姑娘,长姐现下如何了?" 贾敏是真的关切,作为女儿,虽然很相信母亲,但也知母亲或许还是有些偏颇。 冯玉儿没有说出来,含糊过去,贾敏剔透,也就不再问了。 ※※※ 接风过后,冯玉儿随着秦业回去了林文烨府中。 没一天,就有消息传了过来。 十来年江浙之地走失小儿的记录,又据着冯玉儿的记忆,筛选出了这七八户姓冯的人家。 冯玉儿边瞧边问:"秦先生,可找出那个叫秃头三的拐子?" "此人确曾出现在官府走失人口的案宗里,只是好些年未见其踪影。"秦业摇了摇头说道。 这调案宗都是偷偷摸摸进行,说是给秦月仪查身世,顺便注意姓冯的统计出来。 "姑娘你曾有只钗子,我便找人打了个相似的,便让人拿着这钗子去试探试探。" 冯玉儿说道:"不能说实话是寻人的。" 秦业自然也会小心,说道:"在下明白,还会准备好银子,就说是这钗子的主人救过在下,遗落此钗来报恩。" 冯玉儿叹道:"这需得小心斟酌,否则因为这银子骗人的会有不少。" "姑娘放心。" ※※※ 自从冯玉儿走后,徒元徽虽说不上茶饭不思,却也是心浮气躁,不由深恨徒元晔无事生非,连累他孤c黄寡宿,身边少了暖心人,实在该杀得很。 徒元徽早派人打听过,徒元晔这几日一直在华光寺待着,对外声称要静心修行,潜研佛法,一副与世无争的作态,可徒元徽直想冷笑,徒元晔当了新帝之后可是大开杀戒,真不知那时候,他心中有没有想过什么佛祖慈悲。 弘圣帝显然越发依赖自己这嫡长子,无事便让他到御书房帮着批奏折,徒元徽自是尽心竭力,少不得将自己对时政的观点在奏折上写出来,倒也颇得弘圣帝嘉许。 然而随着这批阅奏折越来越成熟,徒元徽再不肯往折子上留笔,每每看完折子,便原封不动地还到御案上,弘圣帝终于开口发问了:"你以前那些批注,朕觉得不错,虽难免有疏漏不周之处,却看得出是动过脑筋,为何如今却不继续。" "回父皇,儿臣这几日一直在自省,为君为臣之道,皆当守住各自本分,这折子乃是臣下向皇上的奏疏,皇上信得过儿臣,才让儿臣得以一阅,先时儿臣不晓事,忘记了此非儿臣权限,如此贸然批注,未免有失轻浮。" 弘圣帝心里点头,大不以为然,说道:"怕是你嫌这些奏折乏味啰嗦,这会子犯了懒,所以拿话来故意搪塞朕吧!" 徒元徽忙回道,"儿臣并不敢,虽不在奏折上书写,不过儿臣另外做过些笔记,准备检讨之后,再誊清呈皇上御览。"徒元徽得一边告诉他在父皇教导下由无知到有知,又不能犯了忌讳惹父皇忌惮,这才掐住了时间点。 等瞧过徒元徽很是不情不愿才呈上来的笔记,弘圣帝笑骂一句:"太子,你这猴精样儿和谁学的?" "啊?"徒元徽一脸的莫名。 "有人向朕禀报,大臣们瞧见太子在奏折上的批注,便私下传言,什么太子有揽政抢权之心,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想必也听到了闲言碎语?" 徒元徽抹了抹头上的汗,跪到地上道:"儿臣并不知此事,臣下们有这些议论,全是儿臣言行有失,儿臣知错必改,请皇上饶恕!" 弘圣帝也没再说什么,只摆手让徒元徽退下了。 安公公这时正端上茶来,弘圣帝摇了摇头去:"太子未免谨慎太过,难道是怕朕对他起了戒心,真是孩子越大越不可爱了!"随后便吩咐道:"老安子,把十六叫过来,还是小的时候好玩啊!" 说得别有深意。 走出御书房的徒元徽笑容消失了去。 回到东宫,小德子见太子不大开心在看闲书,说道:"爷兴致不错,不如到宫外转转,今日乞巧节,外头可热闹着呢!" "有什么好去的!"徒元徽心恨这什么鬼乞巧节,连牛郎织女今日都在一块了,他和冯玉儿还各分南北,可不气死了鸳鸯。 "听说晚上护城河边,未嫁的姑娘们会成群结对地放花灯,谁人要拾到,便可以提着花灯到姑娘家提亲。" "小德子是想姑娘了吧!"徒元徽也知他在逗趣,斜了他一眼,说道:"你还会春心萌动?" "二哥,带我一块去!"门外就传来十六的声音。 徒元徽示意小德子去请人进来。 第52章 0052 "哟,十六爷可好些日子没来东宫玩儿了。"小德子被徒元徽说得脸皮泛红,这会子见到徒元庭,跟遇着救兵似的,忙不迭地打招呼。 "你们是要去瞧放花灯吗?"徒元庭抬头望着徒元徽。 徒元徽没答他,问他:"刚才父皇宣你?" 徒元庭点了点头,说道:"父皇就叫我过去查功课的。"随后上去扯扯徒元徽衣袖,说道:"二哥,我在c黄上躺了好几日,您行行好,带我出去散散心吧!" 徒元徽这才注意到徒元庭脸上不太好,精气神也萎得很,说道:"你病了?怎么没听说!" "前儿个有些发热,不过今日好多了,我没让人叫太医。" "胡闹!"徒元徽先训斥一句,随后去摸摸徒元庭的脑门,说道:"倒是不热了,你真的好了?" "嗯。"徒元庭睁了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无辜地望着徒元徽,"二哥……" "去瞧了太医,你便回东五所睡一会,晚上让小德子去接你。"徒元徽又恐吓他:"若不听话,晚上又热起来,别说出宫玩儿,二哥直接将你扔太医院做药引子。" 徒元庭点点头。 到了晚上,小德子领着徒元庭来东宫和徒元徽会合,三人及江顺等几个侍卫一起微服出发了。 虽小德子口口声声说是出来看姑娘的,可徒远庭提议来的第一个地方,却是襄阳楼,徒元徽便也随了他。 只是徒元庭这些日子身子不慡,提不起他的食欲,只趴在桌上发愣。 徒元徽瞧他那没精打采样子,知道这是有心无力,也不勉强,让小二给徒元庭上一碗牛rǔ。 自己一边喝酒,一边看着外面河流上的花灯,如此良辰美景,自己竟是跟个小娃娃一块过的,不知此时的玉儿是不是在对月乞巧,会不会也寻一条河去放花灯? 不过若哪个混蛋敢拣了那花灯去提亲,他必然将人家的腿给打折了。 一想及此,徒元徽越来越想人了。 不过想归想,徒元徽知道,他任何一点轻举妄动,不仅会让自己如记忆中陷入被动挨打境地,甚至连玉儿也将再次受到他的连累。 正在喝得无趣之时,门外有人道:"太子爷可在里头,臣弟拜见!" 徒元徽低头皱了皱眉头后,再抬起脸时,微笑寒暄道:"三弟,竟是你回来了!" 来人是三皇子徒元升,他进门,见了徒元徽就朝徒元徽行了大礼:"臣弟参见太子爷!" 徒元徽起身将他扶起,说道:"进来坐。" 徒元庭这时也站了起来,在徒元升跟前作了个揖,喊道:"三哥!" 徒元升比了比徒元庭的个头,笑道:"十六可是长高不少!" "三弟回京了,可回宫见过贵妃娘娘?"都坐下后,徒元徽问道。 徒元升坐到徒元徽旁边,自斟了一杯,说道:"我刚回京城便被十弟几个叫来喝酒,这帮家伙生是没用,还想灌倒我,如今全在地下趴着了。" 徒元徽心里头清楚,徒元晔这是在拉拢徒元升。 徒元升心里头有自己的主意,他母妃甄贵妃得宠了二十年,这些兄弟中,徒元徽除了几个小的没得罪,也就这徒元升没有得罪,反而见了面也客气。 徒元升之前倒是小动作没多少,后来眼见父皇对自己的厌弃,而他被父皇屡屡提到前头,这心里就起了心思,后来徒元徽和他斗得你死我活,最后都败了,让徒元晔得了便宜。 徒元晔一上台,便辙了他兵权,后来听说,他比自个还惨,自杀了,他外家甄家都被满门抄斩。 徒元徽还是不喜欢徒元升,毕竟记忆里,他们在后来可真是你死我活。 不过相对于虚伪的徒元晔,对于这个三弟,徒元徽还能给点好脸色。他要拿位置,是真得出来斗,而不是暗地下手。 "来,孤今日请你喝酒!"徒元徽举杯一饮而尽。 徒元升点点头,很豪慡地喝了。 徒元庭继续趴在桌上,瞧见徒元升放下杯子,便好奇地打探:"三哥为何回京?" "父皇命我回京休整。"徒元升笑答。 徒元庭继续问他:"那你还走吗?"徒元徽也没拦着徒元庭问,他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 记忆里是因为他娶太子妃的盛事,顺便在这之后给他娶王妃。 几个兄弟里,他和徒元升都没有娶妻,徒元徽是因为娶未来国母,及冠娶妻是本朝慎重的惯例。而徒元升,自小去了军中,前几年适婚的年纪他在西边打仗,也拖到了现在。 "少则一个多月,多则三个月,得瞧父皇的意思。" 徒元庭还想再探,被徒元徽止住了,徒元徽还真是只和徒元升喝酒了。 徒元升酒量着实惊人,按他的说法,刚才已灌倒一批,这会子趁徒元徽心不在焉,又引着他也喝了不少,结果徒元升自己倒是一点事没有,见徒元徽也快要倒了的样子,笑笑便告辞而去。 待出得襄阳楼,被风一吹,徒元徽便吐了。 小德子从后头紧着给徒元徽顺背,劝道:"爷,要不咱回东宫吧!" 徒元徽摆了摆手,道:"吐了就好!" "二哥,要不……咱们就回吧!"徒元庭在一旁犹犹豫豫地出也劝。 待吐得差不多,徒元徽带些醉意,说道:"答应你花灯没看到,不回去!" 小德子只得叫上江顺,两人一左一右扶着徒元徽走到前头,另一个体格壮硕的侍卫干脆背起徒元庭,一群人便往护城河方向走去。 这时候该是到了放花灯的时辰,人群都往一个地方涌,越往前,越是人挨人、人挤人。 等挤到一个桥栏边,徒元徽对着徒元庭笑说道:"小十六,瞧姑娘吧!"便自闭上眼吹风。 等了老半天都没听到徒元庭应声,众人再一看,徒元庭已在侍卫身上睡着了。 徒元徽见状,便吩咐道:"原来睡了,便回宫吧!"说着便转身要离开。 没有让小德子和侍卫开路。 就这么无意之间,徒元徽便和旁边一个瘦小男人碰了一下,小德子忙跟人道歉。 "对不住,我们爷喝得有点多!" 那人却是不依不饶,用尖细的嗓子回道:"走路不长眼啦!" 江顺是个直脾气,见那人有些得理不让人,便道:"都说对不住了,你还想怎样?" 那瘦小男人眼一瞪,指着他们刚要开骂,这时身后一个人道:"阿碧,不得无礼!" 这声音让徒元徽看过去,待瞧过说话人一眼后,徒元徽甩开小德子和江顺,立刻就走了。 "这位公子慢走!"那人在后头道:"请容在下道声对不住!" 徒元徽顿都没顿一下,继续走自己路。 这是早瞧见了他,过来凑热乎的。 瘦小男人,不,应该是个丫头。 她倒是个不怕事的,跑上前想拦徒元徽,口中还质问道:"我家姑娘发话了,你跑什么跑!"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道了声:"江顺,有刺客。" 江顺得令,立时飞身过去,一把掐住瘦小男人脖子按到地上,喝道:"再赶拦路老子要你的命,下回见一次打一次!"说罢又踢了那人一脚,也不管后头女人的哭叫,护着徒元徽走了。 回到东宫,见徒元庭睡得死沉,徒元徽也不让人送去东五所那远地方了,而是便让侍卫将他背到自己寝殿让他睡了。 今日一见,又让他想起记忆里的事。 今日这对主仆,是李相的幺女李月云。 她那身份,完全做得了太子妃,记忆里,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他娶了大郡主,她也硬是要嫁过来,哪怕是为太子良娣。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他太风流的缘故,在女人上也栽了跟头,太子妃霍嫣心里有的是徒元晔,而这个据说对自己一见钟情的李月云,她死后抄了她所住的院子,赫然发现她和老十徒元诚有勾搭,调查了下,更有她勾搭老三和老四不成的事儿。 这李月云天生就喜欢周旋众皇子之间。 这也是她被霍嫣打死,他无动于衷的原因。 按他对李月云的了解,此女极有心计,若非遇上霍嫣那等不讲究证据名声的,贤德的太子妃都会被她逼得被废,被他所厌恶。 她从来不说一句废话,也根本不做一件无用之事,可以想见,这一回在护城河边的"巧遇",怕是李月云早盘算好的,只不知到底她从哪里得着的消息,知道自己想去护城河。 李月云曾在他心里的女人,除了太子妃和奶娘,她排了第三位,她不仅貌美,还极懂谋略,知进退,是个优秀的女人。 结果……徒元徽摇了摇头去。 现在他不风流了,他的玉儿如此待他,那么他何苦再看其他女人,说不得自个又被无知无觉地背叛了,女人的心思,真是比父皇的都难明。 "爷,该上朝了!" 徒元徽睁开眼,他一晚上都没睡,疲惫得紧。 洗漱完毕,穿好朝服,徒元徽吩咐道:"让十六继续睡,醒过来时给他准备些吃食,再将人回东五所,顺便找个太医给他请平安脉,他昨儿个精神还是不济。" 可是随后转去看看徒元庭,昨天他实在太过萎靡了。 小德子撩开c黄帘先往里探了探,忽然便惊叫起来:"爷,不对劲了!" 徒元徽忙上前去看,立时对小德子道:"快去,宣太医!" 这会子徒元徽也顾不得上朝了,派个小太监去告了假,命宫里只点少许几根火烛,又让人关上窗户,拉下门帘,等着太医们过来。 弘圣帝下得朝来,便吩咐安公公:"去东宫瞧瞧,无故不上朝,让太子到御书房亲自跟朕解释。" 安公公道了一声"是",便赶紧走了。 而此时的东宫,已是门户紧闭。 安公公在外头叫了半天门,才听到里头有小太监道:"安公公,十六爷病了,太子爷吩咐封宫。" "什么?"安公公知道此事非和小可,忙去回禀弘圣帝。 不一会,宫里宫外便已传开,十六皇子罹患天花,这会子闹得整个东宫只许进不许出。 弘圣帝也急了,这天花向来凶险,根本无可用之方,如今不只十六性命堪忧,连陪在他身边的太子怕是都得出事,要知道太子可是没有出过花的。 第53章 0053 东宫寝殿外,徒元徽正和几个太医说话。 "你等皆以为是天花,十六这症状,更似一种瘾疹,不如以瘾疹试试。"这种瘾疹和天花一开始的症状一模一样,前世也在十六身上发生,不过却要更早两个月,却被一众庸医当做天花治,等到发现后,再治疗过了最好的时间,因此十六身子更弱,明年人就没了。 此时几个太医心中正后悔,早知道便不争着抢着来东宫瞧病,如今竟落得能进不能出的下场。 东宫这位太子爷竟是个油盐不进的,但凡谁遇这种棘手的病,赶紧将病人送到外头了事,谁会将祸根留在自己屋,甚至还有闲心和他们争什么天花、瘾疹的。 "若太子爷觉得应以此法医治,我等便试上一试。"领头一位太医道:"只是怕未必奏效。" 徒元徽记得他初发病时,太医们言之凿凿是天花,随后孩子便被送到了外头不知哪个地方,因为他身边的宫女、太监无一人染上此病,这才怀疑是一种瘾疹。 当年徒元徽正疲于应付徒元晔,根本无心其它,并且那时的他,确实对兄弟们并不太在意,只是曾听到赵太医曾感叹一句,太医院的人多是尸位素餐,连天花和瘾疹都分不清的事。 "你等暂先出去,赵太医来了没有,把他给孤叫进来。"徒元徽冷冷地吩咐下去,瞧着那几个太医得了免死金牌似的,连忙打开东宫之门跑了出去。 而此时的东宫门外,正站着弘圣帝。 父子俩远远地见了一面,弘圣帝高声问:"太子,你十六弟现在如何了?" "皇上,十六弟由儿臣照应着,您且放心。"徒元徽跪地禀道。 "这你叫朕如何放心。"弘圣帝很生气,脸上的担忧也是实打实的。 "你给朕出来,让人将十六抬到外头去,此病凶险,朕不能一次丢了两个儿子。" 徒元徽心一沉,明白弘圣帝这是准备放弃徒元庭,他立刻回道:"父皇,十六弟并非天花,儿臣也安全无虞,只是他既在东宫发的病,儿臣绝不会将他一扔了事。" 弘圣帝心里头欣慰自己教出来的太子有兄弟之情,但还是急得往前走了好几步。 "你是太子,朕的继承人,怎不知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给朕出来,再敢抗旨不遵,朕……朕就让你再当不了太子!" 徒元徽心思已定,这并没有危险,现在父皇是担忧他,等着时间长了,这事他就会记一辈子。更何况,十六这些日子确实真心视他如兄长,他不想让他这次折腾的身体虚弱。 "父皇,既您认定是天花,儿臣怕是逃不过了,您不如现在就考虑,谁适合做下一任太子。" 弘圣帝一听,被气得半死。 徒元徽随后继续说道:"若是十六弟得的是瘾疹,只需对症下药,必能转危为安,这救了兄弟,可比当太子爷更让人得意。"说着,徒元徽就准备屋里走。 弘圣帝彻底被激怒,直接就要往东宫冲过来,这时旁边上来了徒元升,拦腰将弘圣帝抱住,求道:"父皇息怒,太子爷既肯定不是天花,必有他的道理。" "他又不是太医,一个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公子哥,这回逞什么英雄,放开朕,莫不是你想看着他死,自己好当太子!" 徒元升一听立刻松开手,重重地跪到弘圣帝面前,说道:"父皇的话让儿臣无地自容,只是天花是染疾,父皇一国之君,还请您为国家社稷多多着想。" 随着他跪下,伺候弘圣帝的都立时跪了一大片。 徒元徽顿了顿脚步,随后加快了步子,赵太医到了后,东宫完全封了。 …… 转眼便过了快一旬,这日徒元庭懒洋洋地斜躺在东宫寝殿里,怀里抱着狮子狗,正在跟面前端着药碗的何姑姑撒娇,死活就是不肯喝药。 "我的小爷,这九九八十一难都过去了,就剩这最后一碗,您忍一回就不成了?"何姑姑耐着性子劝。 "刚才赵太医说了,这碗药一过,您这病就算大好,快些用吧,免得惹急太子爷,又要过来捏着您鼻子灌了。" 徒元庭把脸贴到狮子狗毛茸茸的头上,小声说道:"姑姑您行行好,这药实在太臭了,您就悄悄倒旁边那阴沟里,谁都瞧不见。" 何姑姑脸一板,她虽然改了些,本性还是未变,说道:"这可不行,咱不带自个儿糊弄自个儿的。" "姑姑……"徒元庭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哀求。 "那……"何姑姑最是受不住徒元庭这般卖萌耍赖,没奈何只能讨价还价道:"好歹让姑姑喂上您几口,成不成?" 这时窗外传来徒元徽呵斥:"徒元庭,敢跟孤耍滑头,小心你这身皮!" 徒元庭猛地一个激灵,赶紧示意何姑姑把药端过来,这会子再不要人喂了,直接自己动手,三口两口便将药倒进肚子里,然后大叫要蜜饯,孩子气十足。 何姑姑很顺手从自己荷包里取了个蜜果,一下子塞到了他嘴里。 徒元徽看着孩子气的徒元庭,心里头一软。 记忆中他也有这样的儿子,只是儿子不大亲近他,后来还和他母亲一起毒杀了他,然后做了义忠亲王。 他回过神来,在外头问道:"徒元庭,药喝完了没?" "一滴不剩,全喝光了!"徒元庭甚是乖觉地回道。 "那就给孤出来,别一天到晚跟个女人似地窝在屋里。"又对何姑姑说道:"姑姑,给十六皇子穿好衣裳,叫他出来走走。" 何姑姑应了一声,忙着给徒元庭收拾停当,便小心地搀着他走到屋外,后面狮子狗亦步亦趋地跟着。 此时的徒元徽正听赵太医刚才对徒元庭的诊脉,从今日是彻底好全了,东宫也能出去人禀告皇上。 徒元徽点点头,抬眼瞧了瞧脸色苍白的徒元庭,道:"既然过来了,你就在这院子里跑一跑,别说什么大病初愈,身上没劲,赵太医刚可说了,这是你好几日躺在c黄上不动弹,伤了活气。" 徒元庭应了声。 徒元徽也派人去给了弘圣帝传信。 他陪着徒元庭还没走几步,就有太监过来禀报:"爷,安公公在东宫外候着了。" 徒元微一笑,对徒元庭说道:"去瞧瞧安公公,让他知道你如今成了什么猴样子。" 徒元庭心情不大好,那日东宫的事他也听说了,虽早就明白自己在父皇心里算不得什么,但是真知道了,他还是不免难过。 不过同时他心里也被安慰了,果然他真心对待二哥,二哥也在真心对他。 ※※※ 安公公抹着泪进到御书房,把一直在等信的弘圣帝吓了一跳,紧着问:"元庭出事了?还是元徽……" 安公公立刻撩袍跪到地上,说道:"给皇上道喜呀!十六爷已然大好,老奴在东宫门口亲眼瞧见,如今又是一活蹦乱跳的好孩子了!" 弘圣帝这会子终于松了一口气:"好,太好了!" "奴才刚听说了,明儿太子爷便带着十六爷来见皇上,还禁不住十六爷请求,明儿去宫外看看,二位皇子不愧是皇上您的龙子,否极泰来,这次太子爷也竟是瞧对了症。" 弘圣帝心中高兴,面上却肃着道:"不过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说来好险,如今想来,若真按太医院那帮子人的说法,十六爷得的是天花,这会子怕是人早在外头没了,咱们还未必能知道真相。"安公公边说,边打量弘圣帝的神色,说道:"谁成想,也就一副蛇痢糙,便救下十六爷的性命。" "看来这太医院亟需清查了。"弘圣帝沉吟片刻,道:"正好元升回来,这事便交予他办。" "皇上不打算让三爷离京了?"安公公想起甄贵妃托他打听的事儿,便着意问了一句。 弘圣帝睨了安公公一眼,对于自己身边的太监他再清楚不过了,这个太监不常打听事,若是打听了,定然是受了别人的拖,弘圣帝若是回答了,这老安子也会告诉弘圣帝是谁让着打听的。 可谓是忠心不二,又圆滑可靠。 "是贵妃让你帮着问吧?" "是,皇上果然明察秋毫。"安公公笑着承认了。 "她这上了几岁,倒是胆子越发变小了,不就想把儿子留在身边吗,为何不自己来跟朕提?"弘圣帝捋着须道:"算了,回头你告诉甄贵妃,朕准备把元升留京,内务府有缺,让元升过去接。" 安公公笑道:"这一下娘娘怕是高兴坏了!" "希望元升以后能帮得上太子。"说到这里,弘圣帝不由叹一口气:"所谓龙生九子,朕这些儿子们,真是傻得太傻,精得太精……" 安公公低下头去。 "太子真是又傻又精,混账透顶,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朕难看,明日朕非教训他一顿不可!"弘圣帝说着,竟笑了起来。这话虽然是教训,却透着一股子亲近和喜爱。 翌日。襄阳楼一个雅间里,徒元庭正左右开弓,左手鸭腿右手猪蹄,一脸油光地开着荤,完全一幅饿虎扑食的作派,何姑姑紧着帮徒元庭擦嘴,徒元徽实在看不下去了,笑道:"徒元庭,你这辈子没吃过ròu?" "二哥你不知道,我这是死里逃生,若不一门心思吃喝玩乐,可就对不住来这世上一遭了。"徒元庭死劲咽下口中一块ròu道。 这次死里逃生,他需要更珍惜自己的性命了。 徒元徽叹了一口气,他看得出来,这次徒元庭是真的伤心了。 徒元庭吃着吃着无声地哭了起来,到最后怎么也都止不住。 这时候外面起了敲门声。 "爷,三爷过来给您请安。" 徒元徽看了看徒元庭,徒元庭立刻就擦干了眼泪。 进到屋内,对徒元徽拱了拱手,道:"昨儿个父皇在御书房刚当着众兄弟的面夸过您二位,怎么背过身,元庭竟然哭了,太子爷若欺侮你,三哥帮你做主!" 徒元庭立刻摇摇头,然后低下头回自己座上继续啃他的猪蹄,他还是做太子哥哥的弟弟就好了。 徒元徽转头问徒元升:"今日又是来和谁斗酒的?" "太子这话便不体贴了,小弟这几日管着整顿太医院的事,一时半会忙着不可开交,不是刚告一段落吗,我便过来襄阳楼喝几杯解解乏。" "太医院?"徒元徽刚从东宫出来,倒还真没听到过此事。 徒元升也不客气,随便找了把椅子坐下,谢过何姑姑送上的酒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品过一口才道:"还不就是小十六惹出来的事。" 徒元庭一时愣了愣,拿着猪蹄望向徒元升。 "父皇这是要惩治那帮子庸医了?"徒元徽不由失笑。 "若是不查还真瞧不出,原来进太医院也要靠裙带关系,"徒元升慨叹道:"这以小见大,怕是这朝堂……"他的话并没说完,不过徒元徽已然明了。 因为对徒元升存着戒心,徒元徽不太想和他深谈下去,便有意岔开话题,问道:"此事竟然交给三弟处置,莫非你要留京了?" "是啊!"徒元升颇有些无奈地道:"我母妃年纪大了,总盼着我在身边,皇上今日下旨,臣弟这回入了内务府。" 这样也好,他在外久一分,势力强一分,这次倒是比记忆中早回来几年。 徒元徽笑着说道:"三弟,这可是肥缺,上一任内务府总管抄家的时候,竟查出贪墨了几万两,显是这油水够肥的。" "二哥在笑话臣弟呢!"徒元升也亲近地叫起了二哥,然后苦笑:"我这卧刀举剑的手,日后竟只用来算计宫中一毫一厘的花销,真是荒唐至极!" "父皇被内务府那帮子蛀虫气坏了,这才想让自家儿子管账,三弟在内务府熬上两年,你这与人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本事必能突飞猛进。" 此话一出,一屋子人全笑了。 徒元升摇了摇头去,这几年没见,太子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也能说上话来了。 "我近水楼台,得了最新消息,父皇两个月后要到江宁卫南巡。" 徒元徽目光微闪,这是个好机会,总算能叫他见见在心里越来越想念的玉儿了。 第54章 0054 弘圣帝南巡的消息很快便传开,文武百官自是盼着能借此机会,在皇上面前多露露脸,于老百姓而言,管你皇上去哪儿,皆不关他痛痒,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翌日,朝会的大殿上人头攒动时,天色还没放亮。 许是弘圣帝准备南巡,徒元齐终于被放了出来,他瞧见徒元晔远远地过来,面上有些尴尬,可还是不想和徒元晔闹开,便亲近地问候道:"瞧着四哥最近实在辛苦,您又不准备出家,犯不着通宵读经,生熬坏了可怎么办?" 徒元晔淡淡地说道:"多谢六弟关心。" 随后就准备走了。 徒元齐心里有些后悔。 他怎么突然就生出那等念头,让四哥和他生了嫌隙。 旁边的徒元升见状,嘴角弯了弯。 "四弟这是昨晚在温柔乡里打滚了?女色这玩意虽销魂,可也得有个度!" 徒元齐有心修补和徒元晔的关系,连忙替徒元晔解释:"三哥实在误会,四哥潜心佛法,这是又趁夜修行了。" 徒元升拱了拱手,他可不信,不过嘴上说道:"便是为兄胡说了,四弟见谅!" "不知者不为罪。"徒元晔笑着对徒元升行了一礼,接着说道:"不日便要与三哥一起随驾南巡,头一回随驾南边,比不得三哥随驾过,这一路有劳三哥照应了。" 徒元升笑着点点头,相当客套。 这时候徒元徽过来了,徒元升便离了徒元晔徒元齐身边。 瞧见徒元升和徒元徽套近乎,徒元齐低声道:"三哥如今和太子极是热络。" 徒元晔也看了过去,目光中的忧思一闪而过。 "父皇这么急着将他调回来,又把内务府肥缺给了他,还不是看在甄贵妃的面儿上,父皇,真是偏心得也是没边儿了。"徒元齐真是有些嫉恨了。 太子和徒元升,都是父皇偏爱的儿子,他们加起来可能还比不过其中一个。 徒元晔淡淡看了徒元齐一眼,说道:"六弟,你才刚出来,昔日的教训你忘了?太子仁义宽厚,对手足挚诚以待,这才救下老十六一条性命,我等当以之为榜样,切勿做那兄弟骑墙之事。" 徒元齐一听不恼反而一喜,他连忙施了一礼:"多谢四哥指点。"这四哥是又接纳了他。 徒元晔心里有自个的心思,徒元升和太子亲近,他不得不放,那么徒元齐好歹也是一个皇子,不管是拉拢和利用都有很大的价值! 朝会过去,徒元徽就直接跟这弘圣帝去了御书房。 "父皇,三弟内务府事务繁忙,四弟协管户部也未必走得开,不如让儿臣辛苦这一趟,南方各地,儿臣奉旨去过好几回,自是熟门熟路,定然比他们安排得更妥贴。"徒元徽涎着脸求道。 自从听到弘圣帝让徒元升和徒元晔两个主理行营事务,徒元徽立时动了心思,试图说服弘圣帝立马换人。 "刚夸你两天,便又故态复萌了?"坐在御案后的弘圣帝瞧都不瞧徒元徽一眼,道:"你是储君,该学会如何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等跑腿的事,交给你兄弟们去办便可,无需自己瞎忙。" "皇上南巡可是千载难逢之盛事,必将名垂青史,若儿臣不亲自去办,心中着实放心不下,万一出了个把纰漏,那可是……"徒元徽偷偷地瞅着弘圣帝的脸色,极为诚恳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元升和元晔,一个有冲劲,一个多筹谋,他二人配合,定能天衣无fèng,朕都不担心,你瞎起哄个什么劲?"弘圣帝瞪住这没事找事的儿子,问道"这般急着想要这差使,不会是怀着什么鬼胎?" 徒元徽嘴上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别有用心。 这时候,安公公进来了。 弘圣帝也不等徒元徽解释,问道:"谁来了?" 安公公只得禀报道:"皇上,贵妃娘娘那头准备停当了,问您何时得空过去?" "嗯,朕确实有些乏了。"弘圣帝抛下手中御笔,对着徒元徽说道:"朕也年过四十了,每日还忙得脚不沾地,太子你也快及冠了,不但替朕分不了忧,还老跟后头添乱。" 自从太子照顾徒元庭后,弘圣帝对太子说话更加亲近,也没其他架子 "儿臣知罪!"徒元徽面上说道。。 "走,陪朕去御花园走走!"弘圣帝道了一声,自己先出了御书房。 徒元徽点了点头。 进到御花园,安公公在前头领路,绕来绕去,徒元徽才注意到,他竟是将人往水音阁带。 这水音阁其实是用来欣赏歌舞之处,空场不算大,却颇有几分精巧别致,那便是,戏台被建在一泊湖水当中,清风徐徐时,乐声一响,一歌一弦竟似被水波浸润,凭添几分动人音色。 弘圣帝一只脚刚跨过水音阁的门槛,乐声立时响起,徒元徽听出来,这是一曲《凤求凰》。 想起昔日他和玉儿一起弹《凤求凰》的事来,他心中一热,这次不管怎么样也得得了南下的差事才好。 甄贵妃显然已是静候多时,见过礼后,便引着弘圣帝入了正座,而正座前的长几上,已摆满果品点心,甚至还有各色美酒,弘圣帝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徒元徽见甄贵妃在场,正准备告退,甄贵妃这时笑着开口道:"本不知道太子爷要过来,好在多备了一席,倒不至于措手不及。"转头便吩咐太监们布上桌椅果品。 见弘圣帝对自己使眼色,徒元徽只好谢过甄贵妃,退到了弘圣帝的西首。 人刚坐定,戏台上便出现几位绿衣女子,排成了两排,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此刻虽望着台上,徒元徽却是什么都没看到眼里。 没一时,《凤求凰》停了下来,绿衣女子飘然而退开,很快有人抬上来一面巨鼓,随之,戏台四周便有锣鼓声,一下紧似一下地响起。 有人在下面突然叫起好来,徒元徽心里头冷笑,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红装女子上得台来,几个人将红装女子扶到巨鼓上,那女子向台下施过一礼,便开始随着节奏,在鼓上腾挪跳跃起来。 水音阁一时气氛火热,弘圣帝都拍了几回手。 徒元徽毫无反应,只冷眼瞧着上头那人。 红装女子在鼓上起劲地舞动,忍不住抽空瞄了徒元徽好几回,发现他开头还看一眼,到最后兴趣竟被甄贵妃身后那帮起哄的宫女太监吸引住,全当自己成了陪衬。 "哎呀!"一声惨叫令鼓声戛然而止。 众人一时皆愣住,原来,那红装女子突然从鼓上不见了。 "李姑娘摔了!"甄贵妃连忙说道。 "太子爷,您要不过去瞧瞧?"一旁的甄贵妃急道:"那是李李相家的姑娘。" 徒元徽身子动也不动一下,说道:"娘娘此言差矣,便是李相家的姑娘又如何?既要到父皇面前献舞,便该精湛技艺,如此拙劣表现,必是想投机取巧,父皇不问她欺君之罪便是仁慈,怎可让孤屈尊去安抚,这岂不是显得皇家太过势弱,还怕得罪那李相不成?" 这一番话着实挑不出任何毛病,甄贵妃被说得脸"腾"得红了,嗫嚅道:"今日这水音阁皆是由李姑娘安排,她花了不少心思,只为……" "女子之贤德,不在争强好胜,哗众取宠,而在谦和退让,不骄不躁,这位李姑娘,怕是在'贤'之一字上还需改进。"徒元徽淡漠地说道。 弘圣帝在一旁也是语结,心中倒有几分赞和徒元徽的说法。这次,是弘圣帝默认甄贵妃玩的,因为老三前些日子被甄贵妃逼着娶亲,老三放言太子爷没娶,他做弟弟的也不能后来居上,甄贵妃急着抱孙子可不急吗? 太子爷因为大郡主之死可是心灰意冷,甄贵妃也不好管太子的事,整日里就抹泪,后来得知皇上似乎有意让太子娶李相的幺女,但因为照看太子的心意,便一直不赐婚,甄贵妃心就活了,召见了李月云,见其相貌才艺均是上等,便想了这一出。 "来人,宣太医医治,若是无视就将那女子轰出宫去。"徒元徽丢下一句话,向弘圣帝告了罪,一甩袖子便走了。 而这一会功夫,红装女子已将徒元徽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到耳朵里,一时身上疼,面上疼,感觉无数人的目光锁在她身上,她只能气昏了过去。 出了水音阁,徒元徽步子急走,这李月云果然半分都没变。 有本事让父皇默认,甄贵妃帮忙。她这一回从鼓上摔下来,定然是早算计好的,这女人为了达到目的,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真敢下手。 徒元微这一路越走越快,小德子差点没撵上他,等回到东宫,徒元徽直接进了内寝殿,看着熟悉的布置,心里头越发惦念玉儿了。 "小德子,磨墨!" 话说自从冯玉儿跟着秦业走后,徒元徽一得空闲,便用左手写了信以寄相思,可那冯玉儿显然没有和感,徒元徽隔不了三两日便一封情信飞去,这位姑娘却从来没有回过信。 第55章 0055 徒元徽失望之余,只能暗骂这丫头实在没良心,得空便在心里盘算,等再见到冯玉儿,该用什么法子好好地惩治她。 而苏州府那位冯玉儿显然不知道,有人已在"磨刀霍霍"了。 这日天色将暗,秦业风尘仆仆回来了。 待秦业和杏月一前一后到了屋里,冯玉儿已经等在这儿了,杏月又给他上过一杯茶。 秦业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一回又是白跑一趟。" 冯玉儿目光有些暗沉,随后说道:"无事,不是还有两家吗?本就是大海捞针,哪会这么容易。" "我去的其中一家,丢的姑娘岁数跟小妹子差不多,不过说自小腿脚不方便,显然不是了;另外几家,岁数都对不上。"秦业从怀中取出那复制的珐琅银钗。 "这回钗子没派上用场。" 冯玉儿叹了一口气,对他说道:"你刚回来,先回去歇着。" 秦业只能点点头,这事虽说安排了人查,但是都借着他妹妹的身份,所以,他就有必要亲自去查查。 杏月送秦业出去。 不一会儿,贾敦求见。 冯玉儿让小丫头将人请进来。 "屋子已经租赁好,妾身这次来是来多谢姑娘的!" 冯玉儿问道:"你敏妹妹似乎是个不错的人,你不考虑吗?" 贾敦踟蹰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冯玉儿当然不会勉强,这事是她们的事,她是个外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贾敦看到桌上的钗子不由一愣。 "听闻姑娘最近在寻秦先生的恩人?" 冯玉儿点点头,帮助查访能信的过的,知道是替秦业的妹妹秦月仪寻亲,而外界其他的人就只知道是秦业寻前些年救助他的恩人,而信物就是这样的钗子。 "是啊,恩人看起来不大富贵,所以是这么一个钗子。" "妾身觉着这个钗子挺眼熟的。"就是因为如此,她才主动开口问的。 冯玉儿目光立刻专注起来。 "夫人在哪里看到过?"冯玉儿就一直怀疑平安县的五里荷塘可能就是她被拐之处。 "这钗子的款型可是十来年前金陵最时兴的,我记得有段时日,身边的女孩儿家都好带这个,不过很快就下架了,如今倒少见了去。"冯夫人说着,又细细地瞧着手上的银钗。 冯玉儿又问:"那冯夫人,您可能看得出这银钗具体来处?" 贾敦想了想说道:"这样的钗子当时时兴,有些银楼为了吸客,这些钗子弄了镂空,里面有些雕了些名儿,有些是银楼的字号。" 冯玉儿一惊,已然从梳妆台拿出另外一只一模一样的钗子,可是怎么拆卸都没法看出是镂空的。 贾敦接了过来,取下两三颗珠子,再转了转,这才出现了镂空,她说道:"这想来是几家银楼专供贵人赏玩的,不然不会这么精细,姑娘瞧瞧,这上面是不是有字?" 冯玉儿连忙接过来,仔细看来,终于发现镂空里面的字:"果然有呢,是'天和'二字。" "那就恭喜秦姑娘了。"冯夫人说道:"天和是金陵的老字号,在京城有好几家,如今红火,我那娘家也是他家老主顾。" 冯玉儿若有所思,问道:"这样的钗子寻常人家可能买到?" 贾敦叹道:"这样少见,讲得是个精巧,并不值钱,银楼也不过打几只供贵人赏玩。" 冯玉儿点了点头,记忆中她家不富贵,也许是贵人赏下来的,不过也不能忽视或许是真的贵人之后。 "谢谢夫人。" "夫人还是切勿走了,这给兄长寻人的事还可能有劳你,你先在这林府多住几日可好?" 贾敦有些犹豫,见冯玉儿真切目光,她只能点点头。 目送贾敦下去,冯玉儿看了好一会儿钗子,这的确精巧,就算看了无数遍,不知道这玄机又爱护有加不想破坏的,恐怕真难找到其中玄机。 秦业休息过后,冯玉儿将这事和原钗子交给了他。 秦业大喜过望,原本有些线索,现在这线索可就重要了。 这样只打少量钗子送贵人的,这查可就简单,不用大海捞针一样,还要调着档案。 秦业这时对冯玉儿拱了拱手:"刚才传来消息,皇上即将南巡,听说会驻跸金陵,今年,荣国公在金陵修养,所以这次贾府在金陵管着接驾,冯夫人的事……" 杏月一听,可不管冯夫人的事,而是问道:"太子爷会随行吗?" 秦业点头说道:"自是少不了太子爷随驾。" "姑娘,那可好极了!"杏月喜上眉梢,拉住冯玉儿道:"姑娘,要不咱们一块儿去金陵吧?" 冯玉儿无奈笑笑:"你这丫头可是疯魔了,竟是不怕招惹是非的。金陵我们可不能过去。" 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秦业也点点头,说道:"诸皇子也随驾,太子爷现在被人虎视眈眈,我们的确需得小心,不可让他们闻到一点风声。" 冯玉儿点头。 秦业又安慰说道:"姑娘放心,如今从冯夫人那儿又得了线索,在下一定尽快帮你寻到生身父母,到时候太子爷必会替您做出最好安排,再不用这般躲躲藏藏。" 冯玉儿这倒是不怕! ※※※ 秦业去了金陵。 冯玉儿便陪着林赵氏在林府里,就是出去的交际,也不过和林赵氏一起过府去瞧瞧贾敏。 这日,林如海家里传出了消息,贾敏小产了。 没有什么风波,就是身子弱,受不得孕,还没诊出来就小产了。 林赵氏作为亲戚自然要过去探望,冯玉儿也过去了,贾敦怔愣了好一会儿,还是不准备过去。 贾敏见林赵氏和冯玉儿进了自己屋,她转过苍白的脸来,说道:"劳嫂子和秦姑娘担心了。" 林赵氏劝慰几句,冯玉儿想着自己小产的事,心里头也不免溢出点悲伤。 贾敏见冯玉儿红了眼,她连忙握住她的手。 "瞧你,我都没哭。" 但是说完,贾敏眼眶便红了。 "如今这全苏州府可都知道了,盐政家的夫人生不出孩子,夫君被我连累得,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 林赵氏说道:"你听他们扯什么闲话,都在嫉妒你和你夫君恩爱无妾,你不痛快了,她们才高兴。" 冯玉儿也劝她:"夫人未免太多愁善感,您这般岁数,孩子迟早会再有的。" 贾敏摇摇头,说道:"当初家慈特意找人给我算过命,说我命中子嗣艰难,如今看来,怕是真要一无所出。" "这次好不容易有了,身子骨却不争气,日后……日后我如何向林家交待!" "你说这丧气话做甚?"林赵氏立刻骂了句。 "那些算命的有几个是准的?不过是想骗人钱财,照着人心思说,怕是人家讹了令堂不少银子,说是能帮您化解吧?" 贾敏面上依旧凄苦。 冯玉儿说道:"必不会如此,夫人你日后定然儿女双全的,不过您这一天到晚心思郁结,忧心忡忡可不好,说不好听的,孩子便是再来,也会被您这当娘的给吓跑了。"林黛玉和她的弟弟,虽然,她弟弟没活多久就去了。 "吓跑了?"贾敏怔了一下。 "夫人务必要放开心胸,这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您便瞧我,自小被迫离了父母,如今寻了这么长时日,依旧没个着落,论不如意,我若想不开,可不得伤心死!可是光伤心有什么用,还不得继续想法子,把难关捱过去。"冯玉儿难得说了这么多,估摸也是心有戚戚,想到自己了。 贾敏总会生出女儿和儿子,她呢? 可儿不投胎,她这辈子可能也无法生育了,最让她担忧的,是天上的人干涉人间事情,可能她也活不了多久,让自己的女儿成了弃婴,然后重复秦可卿的命运。 这时有仆妇端了药进来,林赵氏接到手上,亲自喂进贾敏口中,说道:"哭着是一天,笑着也是一天,怎么着都是过日子,弟妹必须放开心来,这样身子好得快,再好好养养,子嗣也就来了。" 贾敏心中感动,对冯玉儿和林赵氏道了谢。 用完药,贾敏最是依赖人,她刚来苏州府,和别的夫人都不熟悉,自是舍不得林赵氏和冯玉儿走,林赵氏也怜她,陪着她继续聊。 "下月皇上会到金陵,我夫妻二人也要过去接驾,听说太子爷一起到,想来族兄也会跟随,嫂子不如和我们一块过去,解解族兄的相思之苦也是好的?" 林赵氏脸微红,道:"看来你是真好了。" 贾敏连忙摆手,也不敢再说笑了。 刚小产的人精力不济,没多久,贾敏便昏昏欲睡,林赵氏看着贾敏还握着自己的手,她摇了摇头,然后和冯玉儿说了几句,冯玉儿很体谅,这次便独自会林府。 唤来林家仆妇,让她领着冯玉儿往外院走出府。 刚穿过林府花园的半月门,迎面便走来两人,其中一位男子,虎背熊腰、气宇轩昂,走路都带着风,他旁边陪着的,正是林如海。 冯玉儿并不想多事,便扯扯走在前头的仆妇衣袖,示意先往旁边让让,然后便低头等着,准备请人先走。 没想到那男子早瞧见冯玉儿,见她停下来,竟然也站住,看到冯玉儿,眼中异常惊艳。 林如海咳了一声,含糊道:"三爷不必客气,先请吧!" 那位被称为三爷的人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冯玉儿后,便自先离开。 见人影消失在花园尽头,冯玉儿长嘘了一口气,随仆妇往外走了。 林府花园东头的凉亭石桌上,徒元升和林如海喝酒,闲话了一会儿,徒元升竟然有了些醉意,果然苏州的酒就是香,让他贪杯了。 想到刚才见到的美人,不经意问林如海:"刚才那园子里遇那姑娘是谁家的,真是好看得紧,小王这些年戎马在外,身边就缺个知冷知热的,老林要不帮忙牵个线?"徒元升向来直白。 林如海冷汗立时冒了下来,他知道那是秦业的妹妹,但是这些日子因为帮了些忙,倒是感觉到一些怪异,比如太子爷的人格外尽心尽力,若只是爱惜秦业才华,也不至如此,想着秦业妹妹那般容貌,林如海又听秦业妹妹有了人家,而所谓的人家又一直没个名姓,这就能想像出,这秦业的妹妹要嫁的人,很可能就是太子爷。 "那姑娘已然有人家儿……" 徒元升一听,眼中顿时失望,叹了一句:"唉!可惜,"随后也不纠结了,一仰脖将酒喝了下去道:"罢了,继续喝咱们的酒!" "三爷事母至孝,代贵妃娘娘来苏州府祭祖,下官感佩不已。"林如海起身敬了一杯。 "这一趟多谢你们周应。"徒元升招呼林如海坐下,说道:"今日本王瞧见了,外祖坟茔显是刚刚修缮过,林大人出力不小,多谢,多谢!" 林如海忙道:"这是下官的本分,其实修缮之事,皆由下官两位姻兄贾赦及贾政主理,既得了贵妃娘娘的嘱咐,他二人自是尽心尽力。" 荣国公贾家和甄家可是很多年的老交情了。 第56章 0056 "客气话本王便不多说,这金陵各大家族,本王独重你岳家贾府,荣国公也简在帝心,这次父皇知道他在金陵养病,便钦点贾府接驾。"徒元升显得很和煦。 "多谢三爷夸奖。"林如海客气地说道。 林家虽然几代列侯,但也不能否认贾家现在的昌盛。 "不知贵妃娘娘是否会随驾?下官也好早做安排。"这是岳父吩咐下来的。 "母妃会随皇上出巡,不过跟着父皇的行程,"徒元升叹道:"你们也不必忙了,等母妃过来,我们再行商议,一切只需从简。" 几日前徒元升和徒元晔到达金陵,自是得到当地官员热情款待,瞧过弘圣帝行将驻跸的贾府别院,想是重新翻修过的,两位皇子皆表示满意,免不了也提出些不足需改进之处,荣国公带着两个儿子贾赦贾政都在一旁小心伺候着。 随后两位皇子还要去南巡的其它几个地方巡视,在此之前徒元升和徒元晔打招呼,说是要到苏州府给甄贵妃的父亲祭拜祭拜,另外也要去旁边。 不日,皇上南巡车驾浩浩荡荡到达金陵。 当地大小官员携士农工商在城外敬候圣驾,自是黑压压一片人头攒动,待瞧见华盖缓缓而来,众人立时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此时城内更是早早地净水泼街,黄土垫道,两旁店铺皆关门闭户,官兵四处把守,百姓一律不得擅自出入。 待得到报信,皇上已进到金陵城,金陵贾府已然挂上了荣国公府四个字,这些日子又临时扩充修建了,金陵的荣国公府异常宽广辉煌。 正院立时中门大开,作为本次行营事务主理之一的三皇子徒元升身着朝服,领贾府有官爵在身的男丁在府外静立,直至远处传来呼号:"皇上驾到!"一干人等皆恭恭敬敬跪迎于地下。 銮驾进到府中之后,徒元升第一个站起,回身对后头的荣国公贾代善道:"国公,我等进府见驾吧!" 荣国公府正厅外,此时两侧围满了大内侍卫,个个威风凛凛地注视前方,并不瞧院子里站着的一大帮人。 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这会子从里面出来,正是太监总管安公公,他笑眯眯地和徒元升及徒元晔打过招呼,便走到贾代善面前,道:"国公爷,皇上一路劳累,如今正在休息,刚才嘱咐杂家来说一声,国公您年事已高,不必在这候着了,到时皇上要见,自会让人宣召。" 贾代善忙谢过说道:"皇上乃仁厚之君,还劳他老人家如此体恤下臣,只是身为臣子,自当以君为天,这'规矩'二字,必是要守的,谢过安公公,在下不妨事,便在此候着。" 安公公笑笑,也不再说什么,请徒元升和徒元晔一起回了正厅。 这院子里的人不宜多,贾代善示意一众晚辈离开。 出去后,贾赦悄声问旁边的林如海:"为何不见太子爷露面?" 林如海有官职,消息灵通些,他低声道:"钱老夫人快不行了,半道上太子爷得了皇上准许,转去了钱家祖宅,说是要去瞧最后一面。" "听说太子大义灭亲,办了钱奎父子,钱家事败之后,太子就自己拿了不少银子贴补他们,看来也不像传闻那样不近人情。"贾政连连点头。 贾赦嗤笑一声。 钱家那点事算什么,太子爷还真处置了,跟在太子身边看来啥事都不得犯,这对他们这样的豪贵可不敢亲近。 林如海对于他两个舅子心知肚明,表面上大舅子贾赦是个纨绔,看重志同道合,小舅子贾政是个读书人,更看仁德情义。至于真实想法,林如海也不好评比。 "听说如今皇上甚是倚重太子爷。"贾赦笑问:"咱家老爷子这是将宝押到他身上了?" 贾政忙大吃一惊,想要捂住他那不成器的兄长,林如海这时对着两个大舅子行了一礼,低声说道:"太子一向自律甚严,行事磊落,恩怨分明,又是储君,合该尊重的。" 贾赦呵呵一笑,便转过头去,他也知道这可不能随便说。 ※※※ 贾家在说的太子,现在已经到了苏州。 林府和园外的小花园子里,小德子抱着一碗浓茶提神。 杏月端了几盘点心出来,小德子都是熟人了:"刚才你们来敲门,可把人给吓坏了,谁会想到,天不擦亮的爷竟然到了!" "我的姐姐哎,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先是去了海云城,瞧着钱老夫人咽过气,然后太子爷上完第一炷香,便连夜带着咱们小心翼翼地往苏州府赶,这一路上根本没有歇停,爷惦记姑娘,将我等当骡子使。" 杏月听了,心里更是高兴,温声说道:"知道你辛苦,不如就到旁边屋里躺一会儿吧?" 小德子摇了摇头:"爷进屋前嘱咐了,待会儿就走。" "这会子怕是皇上已到了金陵。"小德子掂算着时辰,说道:"太子爷只得了两日的假,要不是惦记你家姑娘……"小德子指了指冯玉儿的屋,笑道:"也不会绕了这么大一圈,非跑这苏州府一趟,回头要立马往金陵赶!" "这急匆匆地呆不了几个时辰就走,也不知你们何时再来?"杏月颇有些舍不得。 小德子又打了个呵欠,掩饰不住自己的疲惫:"说不得很快便又见到了。" 杏月见他实在累得不行,硬推着两人进了旁边的屋,让他赶紧抽功夫睡一会,说好若是太子爷吩咐要走了,杏月便来叫起他们。 而冯玉儿屋里,徒元徽却是来了精神,这会子见到魂牵梦绕的佳人,他哪舍得浪费一分一秒,只抱着冯玉儿不肯放,就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 摸着徒元徽风尘仆仆的脸,冯玉儿言语上也温柔起来,说道:"别仗着自己年轻不爱惜身体,刚开门之时听小德子说,你们跑了一天一夜的路,你这折腾个什么劲,倒怕我跑掉不成?若是路上出了什么事,我可不给你守节的?" "小妖精,我这不是心里记挂着你吗?"徒元徽随后说道:"爷为了你可是得了相思病,这若是出了事,你下半辈子不后悔死我做鬼都都缠着你。" 冯玉儿哭笑不得,只得听话地将这人搂紧。 只徒元徽怕是真累得够呛,闹了没一会,居然在冯玉儿怀里睡着了。 冯玉儿看着他,幽幽一叹。 日后的日子还长着,他这样子紧着自个能保持多久呢? ※※※ 天还没亮时,冯夫人猛地被院外传来的敲门声惊醒,透过屋子的窗户,她瞧见院子里进来两个陌生男人,院子门外也隐约可见一些人围着了。进来的两个,其中一个年轻俊美的,上去便抓了出来瞧动静的秦姑娘回了屋,只留下桃儿和另外一个男人,在院子外候着。 看得出来桃儿和这人很熟稔,甚至还面带笑容地为了他上了茶和点心,冯夫人极是诧异,到后来,冯夫人会些唇语,听他们口中反复提到"太子爷"三个字,冯夫人几乎要目瞪口呆了。 杏月打发了小德子和江顺去休息,又忙完手头的活计,冯夫人就住在一边,今日太急,说不得这冯夫人看见了太子爷,便干脆去冯夫人的屋里坐了,也需要交代她一番。 冯夫人本不爱多事,只今日受了不小惊吓,瞧见这丫头进来,还是忍不住打量了她好几眼。 "您老可是看到外头来的人了?" 杏月刚和小德子也说过了,也需要和冯夫人交些事,虽姑娘和秦先生都不欲让外人知道此事,不过如今太子爷堂而皇之在这现了身,这实情说与不说,冯夫人这儿迟早也瞒不住。 "桃儿,我原不该问这些的,"冯夫人担忧地道:"只是……" "我便不瞒您了!"杏月笑了起来,将冯夫人拉到c黄边,俯身在她耳边这些那些的说了不少,自然撇开了东宫和冯玉儿本身身份那一段,只说太子爷早瞧上秦业的妹妹秦姑娘,他们急着替姑娘寻亲,是因为姑娘着实想念亲生父母,也是太子为了让姑娘毫无遗憾地嫁进东宫。 最后杏月又道:"此事关着太子爷和姑娘的情分,太子爷也刚丧了未婚妻,太子爷再续,不宜张扬……" 冯夫人心中更是心惊ròu跳。 她原本就奇怪,林夫人为何特别尊敬这秦姑娘,敢情是这样的。 太子爷想娶秦姑娘,这秦姑娘可不是大大的贵人的吗? 对于桃儿将此事说给她听,她连忙拉住杏月的手道:"既然桃儿都愿将实情告诉我,我自当烂在肚里,若敢泄露半分,"冯夫人伸出手发誓道:"便让天打五雷轰!" 杏月笑着拦她:"冯夫人无需这么说,姑娘可是信着你的。"虽透露了些,但底可半分都没透,真传出去了,也无妨。 ※※※ 徒元徽这一觉睡得太过舒坦,再醒来时,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了。 小德子在屋外急道:"爷,再不走天黑就赶不回去了!" 徒元徽立刻起身。 这时一旁的冯玉儿很是艰难地要跟着坐起,费了老半天劲都动弹不了,徒元徽伸手去扶她,哭笑不得地问:"你这又是怎么啦?" "半边身子麻了。"冯玉儿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徒元徽立时明白,自己靠在冯玉儿怀里睡了这么久,这丫头竟是由着自己没敢动,可真是傻透了! "我给你揉揉,"徒元徽这会子倒不急了,很有兴致要给冯玉儿当一回推拿大夫。 "别呀!"冯玉儿笑着拿手一挡,"我自己活动活动便好,你不是急着要走嘛?" 徒元徽也不勉强,翻身下c黄找地上的衣裳,胡乱地往身上套,口中还道:"用完了便要赶人,小没良心的!" 没一会冯玉儿手脚能动了,帮着徒元徽整好衣裳,难得贤惠起来说道:"我这边平平安安的,这会子寻亲的事又有了线索,秦大哥去金陵想法子了,您路上要小心,平日里少喝些酒,遇了事切莫着急上火,心里多多想着我。" "年纪不大,倒是啰嗦得很!"徒元徽虽是这么说,但是心里暖心异常,玉儿终于只顾着他了,而不是他太子爷的身份。 ※※※ 弘圣帝驾临金陵城当晚,便在贾府迎驾正院接见各地官员请安拜见,自是一番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 徒元徽及时赶到了,陪着弘圣帝接见诸臣。 见过后,徒元徽就出了正堂。 林文烨带着林如海和贾政过来拜见徒元徽。 "拜见太子千岁。" 徒元徽虚扶一下,说道:"三位起。" "谢太子爷。" 徒元徽目光转到贾政身上,徒元徽需要贾家的人,林如海带来了贾政,而不是贾赦。也是聪明人,荣国公向来跟着父皇的,对他也亲近,不过这亲近是因为他是父皇认可的太子。 这让贾政这个儿子跟过来,他这个太子真有什么事,二子和他亲近,只要不谋反也带累不到荣国公府去,相反,他若是顺风顺水登基了,大儿子有爵位,二儿子和他亲近少不得也有功名利禄。 贾代善现在确实精明,不过后来受制妇人,史、王、薛三家倒向自个后,贾家也偏了过来。 "你就是贾政贾存周?" 太子竟然知道他,还知道他的字,让毫无功名的他和非继承人的贾政不免受宠若惊。 "臣贾存周拜见太子爷。"贾政又行了个大礼。 徒元徽这次实扶了下,让贾政更是激动。 这时候,安公公这时走到徒元徽身旁,禀道:"太子爷,皇上正和荣宁二公还有平远侯等几位世勋老臣说话,让您也过去见一见" 徒元徽点点头,看了贾政和林如海两人一眼,便先自离开了。 望着徒元徽的背影,贾政从激动中起来,叹道:"太子爷风神俊朗,才华出众又兼品性纯良宽仁,本朝能得如此储君,真乃百姓社稷之福啊!" 林文烨微微一笑,林如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贾政心中还是忍不住激动。 徒元徽进了大堂,弘圣帝对他招了招手道:"太子,这几位可是为本朝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股肱老臣,白日里你没来得及赶过来,这会子赶紧和几位老世伯见礼。"这一个个的,几乎都已经七八十的年岁。是贾代善父亲那一辈的,算来历经太-祖,文帝和今上三朝了。 他们也聪明,到了年纪就致仕,回了老家养老,四王八公的爵位才传了下去。 众人没想到弘圣帝会这么说,忙口称不敢,起身要给太子爷见礼。 徒元徽倒是满脸笑意,一一上前问候,免不得和他们各聊上几句,倒是将在场之人当年建下的功业都说出了个子丑寅卯。 御座上的弘圣帝瞧见儿子的表现,心中极满意。 天黑之前徒元徽才匆匆赶到金陵,弘圣帝确实有些愠怒,不过气得却是海云钱家不懂礼数,不过死一个老太太,非托着太子不给走,好在如今瞧见徒元徽这般应对得体,心情自是由阴转晴。 到最后,众位老臣对弘圣帝表达感激之意外,更是不住对徒元徽大加夸奖,只道储君谦和有礼,才德俱备,果然不孚皇上所望。 弘圣帝笑了笑,道道:"太子尚还年轻,身上毛病不少,你们有些皆是和太-祖一起打过天下的,便是朕,也该……今日便算了,以后再不许当面夸他。" 众人立马又恭维了几句皇上教子有方,后继有人,又劝弘圣帝不要诫勉过甚。 弘圣帝笑了笑。 大伙儿也心领神会了,皇上这意思,是非常非常满意这个太子,储君之位无可变动。 徒元徽心中一叹,父皇现在的表现比记忆中要对他来得满意多了。原本,这时候,父皇对他已经有了些许不满。 里头人说的话,外头传得极快,不一时,前来饮宴的众人皆得了信,自是心中百般滋味。 徒元升冲着身边徒元晔举了举杯:"父皇英明,我等兄弟日后自当尽心协助太子爷。" "自然。"徒元晔一饮而尽,"身为皇子,当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 贾府别院的另一处,甄贵妃正在宴请女客,这会子宴席已近尾声,荣国公夫人史氏便陪了甄贵妃去了旁边座上说话。 "娘娘难得回一趟金陵,本该妾身等陪着您乐呵乐呵,只娘娘这行程太满,着实是不得尽兴了!"史氏笑叹道。 "荣国公夫人这话说到本宫心坎里了,离京前本宫还想得好呢,好不容易能离娘家近些,也许还能去拜祭一下去了多年的父亲,只是没能成行,只得让元升过去苏州府一趟,皇上也允了。"甄贵妃说着,抓了史氏的手拍了拍,说道:"这金陵倒是你们贾府贴心,元升告诉本宫了,您家二位公子还有令婿很是尽心。" 史氏恭敬地说道:"既得娘娘嘱咐,臣妇等自然该给您办妥贴。" "难怪元升一口一个地夸您贾家,荣国公和夫人果然通情达理。"甄贵妃不免有些遗憾,又客气地说道:"这般好人家儿,可惜姑娘们都出嫁了,我那儿子想是生得太晚,竟娶不到一房贾家的媳妇!" 周围人立时大笑起来。 "那是我们家没福气,"史氏心中听了高兴,面上不显,却也透着亲近说话了:"臣妇生的敏儿那一辈她是最小的,如今孙辈最大的元春也才六岁,倒是个讨喜的孩子。" 甄贵妃心中有数,不过,她也愿意看看。 皇上对贾家可满意得紧。 "本宫在京里倒是听人提过,贾家最是会养姑娘,不如把您家大姐儿带上来瞧瞧?" 史氏心中顿时一喜,原本提出元春也没想到甄贵妃会召见,现在召见了……果然元春不愧是大年初一生的,日后定有大造化。 不一时,贾政之妻王氏便领着女儿上来见礼。 史氏对小丫头招了招手,道:"元春,过来参见娘娘。" 甄贵妃仔细打量了那贾元春,见她脸庞圆润,修眉凤眼,虽还未长开,却是五官精秀,绝对是少有的美人胚子。 难得这丫头气质沉稳,见到座前的甄贵妃,并无丝毫羞怯或是惊慌,反而大大方方上前见礼,姿势端正得让人挑不出一丝不妥,甄贵妃心中点点头,笑道:"这丫头不错,小小年纪便这般行止得体,以后必然。" "娘娘可这么夸她,可折煞小孩了。"史氏忙谦虚道。 旁边贾赦之妻张氏这时候被史氏打了个眼色,虽心里不大高兴,还是笑道:"娘娘想必不知,咱家这丫头可有些不凡,竟是生在正月初一,大年下到了咱贾府!" 甄贵妃一听,顿时拉过贾元春的手,笑夸道:"这时辰也生得好,你这丫头平日在家学些什么?" "回娘娘,祖父有命,小女正随着兄弟们一起开蒙,另外专门有女师傅交了《女训》还有《烈女传》等,母亲得空,另外教一些针线。"贾元春恭敬地答道。 "你家这些大人可够心狠的,这小小年纪让你这么累。"甄贵妃笑了起来,然后说道。 "娘娘,小女不以为苦,祖母说得有道理,女子明事理,懂世情,虽不为加官晋爵,不过成人之后,却能为夫家助一臂之力,日后光耀门楣,也让生身父母跟着沾光。"贾元春伶牙俐齿地回道。 "这哪来的小先生,话说得一套一套的!"甄贵妃看了史氏一眼,笑说道:"宫里有一位十六爷,说来比你大不了几岁,可如今还跟个小孩子样儿,整日只知道玩,本宫看,将你带到宫里,也能羞羞他,再让你好好教教他?" 众人心中一惊,史氏和贾元春之母王氏心中立刻大喜,这是贵妃真的欣赏元春啊!她们强忍着不露出声色来,但是随后也紧张起来,害怕元春应答不当。 第57章 0057 "小女浅薄,并不敢做人师傅,十六爷既是皇子,有大儒教导,必是有大出息的,小女在十六爷面前必定不算什么。"贾元春低声说道。 史氏和王氏心中一松。 甄贵妃目光柔和多了,这贾家和甄家可是交好的,原本也不过是想夸夸这贾元春给交好的贾家一个体面,如今见这贾元春不过六岁就这般聪明懂事,她心里头倒是有些想法来。 甄贵妃立刻让人搬了小凳过来,让贾元春坐在那儿,随后她继续和诸女眷闲谈。 而贾元春小小年纪一直坐的稳当,无小孩子淘气,甄贵妃更喜欢了。 晚上,甄贵妃整整衣裳,便去了弘圣帝的寝居。 "臣妾可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小大人似的丫头,听说她祖父还让她跟着男孩们一块进学,想是对她期望极高。"甄贵妃服侍弘圣帝更衣时,在弘圣帝面前将贾元春夸了夸。 "贾家是出了名的忠厚人家,儿女们在外头个个也多受人夸赞,想来教育孩子自有一套,"弘圣帝想了想,道:"不过听太子的意思,他倒更欣赏贾代善的女婿林如海。" 甄贵妃不由取笑道:"皇上果然最爱的还是太子爷,张口闭口便是太子如何如何,可怜臣妾那元升,竟是不被放在他爹的眼里。" "你这女人啊,贤德了一辈子,怎得如今倒为儿子吃起醋来,"弘圣帝睨了她一眼,问,"听说老三今日喝高了?" "是啊,几个同龄的把他给灌醉了,"甄贵妃骂道:"这老三就该得些教训,一天到晚抱着酒不放。" "也是他被逼回了京城,心里多少有些苦闷,"弘圣帝抚抚甄贵妃的削肩,道:"元升厚道能干,说实话,这孩子并不比太子差,可储位只有一个……"弘圣帝也就在自己宠了二十年的女人会说这个。 "皇上您误会元升了,"甄贵妃苦笑道:"臣妾自己肚子里跑出来的孩子,臣妾自然知道,元升可没这非分之想,他天生就是个喜欢在外头野的,真要一天到晚给拘在宫里,怕迟早得闷坏,如今他孝顺,知道我年岁大了,这才勉强留下来,皇上,日后臣妾若去了……"甄贵妃眼圈一红,"就让他离开京城吧!" 弘圣帝叹道:"怎么说着说着倒哭起来了,这几个儿子都是什么性子,朕怎会不知,放心吧,以后便是朕不在了,太子也会照顾好弟弟们的。" "臣妾相信太子爷,"甄贵妃抹了抹泪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妾都打算好了,若是走到您后头,便跟着儿子远走高飞。" "这一回倒说了实话,合着你是盼着朕早死?"弘圣帝故意板起面孔。 "您说什么呀?"甄贵妃立时投到弘圣帝怀里,撒娇道:"您可是臣妾的天,不许动不动吓臣妾!" 说来甄贵妃还真喜欢贾元春这丫头,没几日便赏下了金器十二件、宫制头花十二只及曹全碑本《女训》一册,指明给贾元春的。 贾府女眷自是轰动,知道这位姑娘算是给贾府挣了脸,少不得要恭喜史氏和王氏婆媳一番,作为姑母的贾敏也见了当日之事,对贾元春也多另眼相看。 回去说给林如海听听,林如海也只笑笑,既不夸赞也不评价。 贾敏非常熟悉自己的夫君,夫君这是并不喜欢,当下问道:"这世上有几个六岁姑娘能说出这一番道理,难道你还觉得好笑?" 林如海摇了摇头,说道:"以后若咱家有了女孩,我可不敢这么教她,你也不许给她灌输什么仕途经济的。" "这样不好吗?"贾敏不解地问。 "这得看是什么人,女孩儿满脑子这些,未免失了纯真,"林如海笑道:"我等流于庸俗已是无奈,何苦让儿女又为世故所累呢?" 贾敏思量了一下,觉得林如海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心下不知怎么的,又想到了不知几时才能有的儿女,少不得便又有些消沉。 林如海起身换衣裳要出门,说道:"太子晚上出门,召了我和政内兄陪侍,你好好歇着。" 贾敏点了点头。 ※※※ 贾政得到被太子召见陪侍,整个人都懵了。 太子……这是真的看重他吗? 他没有功名,也非父亲爵位的继承人,明明上头还有一位哥哥,太子爷却只召他陪侍,贾政心中又是激动异常。 还未见着太子。 林如海倒拉回来一位姓秦的朋友。 "政内兄,这位我的好友秦业。"林如海又笑着给秦业介绍,"荣国公府二公子。" 那秦业上前作了个揖,道:"在下久仰政二爷大名,没想到竟在此幸会。" 贾政看出此人是个布衣,并未放在心上,只瞧在林如海的面上,也客气地拱了拱手。 "秦先生,既是遇上,不如便一起吧,"林如海盛情邀请道,"正好太子爷待会也过来。" "莫非秦先生与太子爷也认得?"贾政心下一动,好奇地问道。 "不瞒二舅兄,秦先生是东宫门人,和东宫林大人是师兄弟。"林如海解释道。 贾政怎么可能不认识林文烨?林文烨,太子心腹啊,这秦业是林文烨的师兄弟,还进了东宫门人,以后……贾政态度变化了。 林如海见状,也配合地问秦业,说道:"秦先生来金陵可是为见太子爷的?" "非也,在下是为寻人而来。" "哦?"林如海一副没想到的表情。 "说来话长,在下是个没出息的,当年赴京赶考未果,一时便意志消沉,开始混迹市井,流落金陵以买醉为生,"秦业懊丧道:"如今想来,依旧无地自容。" 林如海这会儿笑问:"莫不是后来遇上了红颜知已?" 秦业苦笑,然后摇摇头:"如海这是笑话我呢,哪有什么红颜知已,只是当日山穷水尽,醉酒之后心情郁结,欲在一颗树下上吊寻那短见,无意间被一女子发现,叫来旁人将我救了,又舍了五两银子以为接济,便转身离开,恩人并不肯留下名姓,只无意中遗落下一根银钗。" "还说不是艳遇?"林如海趣笑一声,这秦业倒是能编些故事。 "如海莫要笑话,"秦业继续说道:"当日醉成死狗,竟是连恩人的模样都没记住,哪有那等心思。" 贾政难得听到这样的人,这时问了一句:"秦先生,那后来如何了?" "在下灰心绝望之际,得人施以援手,并且竟为女人所救,这才自知怯懦可笑,痛定思痛之后,不再消沉,"秦业感叹起来,又道:"现在有望功名,所以想还报恩人。" "知恩图报,秦先生也是有大德之人。"贾政立刻夸赞了一句。 "政二爷夸奖了,"秦业忙谢道:"秦业报恩之心皆出自赤诚,绝无任何非分之念,只拿出身上三百两文银,以作谢仪。" "好!"林如海点点头,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今日未遇上政二爷便算了,谁料有幸得见到您,在下便有个不情之请。"这时秦业上前朝贾政又做了一个揖。 "秦先生不必客气,有话便直说,若在下帮得上忙,自不会推辞。"贾政给弄得也是一愣,不知秦业寻人,和自己如何扯上了关系。 林如海也在一旁笑道:"这是巧了,莫非秦先生的恩人还与我舅兄有关?" 秦业这时在袖中取出那只珐琅银钗,道:"有识货之人告诉在下,说这钗子出自金陵天和银楼,在下这一回过来,便是为了顺藤摸瓜,如今倒是得了些线索。" "秦先生快快说予我等听听。"林如海催道。 "天和的掌柜曾制了六件这般精细的钗子,两件一件自家夫人送戴,一件给了女儿做了嫁妆,现下还在,剩下的四件,分别送了金陵四大家族主母。王家那钗子已经入了葬,薛家的钗子被赏给了如今的一位姨娘,钗子也在,最后两件,史家的确定损毁,只有当年他们送到贾府给了贾老夫人,之后……在下没能查到消息。"秦业瞧着贾政道。 贾政一惊,这秦业真是好大本事,竟然能查到这么多。 "政二爷,可否……"秦业一脸期盼地瞧着贾政,只话还没说完,便被外面进来的人打断。 "里头在说什么故事呢,让孤也听听!"徒元徽笑着进了屋,似乎刚看见秦业,笑道:"秦业原来也在!" 三人忙起身向徒元徽见礼。 林如海笑道:"太子爷,秦先生在和我等说他寻人之事,颇有些声情并茂。" "此事秦业和孤说了,"徒元徽点着秦业道:"三百两谢仪可是从孤那儿拿的,以后会从俸银里扣去。" 一旁贾政听了,眼神不由闪了一闪。 徒元徽既然到了,秦业寻人之事便再没人提,在金陵微服一会儿,贾政得了徒元徽不少夸赞,但他也看出来,这痊太子爷最器重的,还是那布衣秦业。 散后,贾政用袖子揣好银钗,随林如海走了。 徒元徽摇摇头道:"真是太不容易啊,便是找个人,还得曲里拐弯编一大堆瞎话。" 秦业恭敬地说道:"这贾府良莠不齐,若是知道是太子爷在寻人,可不怕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秦业,孤明日便出发去苏浙,此后之事便交给你了,"徒元徽揉了揉额头,"待玉儿寻到父母,后头伤脑筋的事还多着呢。" "爷,难道就非冯姑娘不可吗?"秦业忽然问了一句。 "此事不是你能过问的。"徒元徽淡淡说道。 秦业立刻不敢多话。 贾政回到贾府自己住的院子,上房里王氏正在看着坐在炕桌前大姐儿贾元春练字。 见父亲进来,贾元春规规矩矩地上前施过一礼,便回到炕上。 王夫人起身过来替贾政更衣,贤惠道:"二爷这一身的酒气,可是喝了不少。" "蒙太子爷瞧得上,我自得不惜余力。"贾政说着,从脱下的衣裳里取出那根珐琅银钗,问:"你可瞧见过这钗子。" 王氏取过瞧瞧了,对于自己丈夫的德性心知肚明,便说道:"依二爷的性子,这些女儿家的东西绝不会碰的,想必这银钗后头有什么故事吧?" 贾政一脸正经,说道:"这自是受人所托。"转头又吩咐道:"大姐儿,这会子出去,大人们有事要说。" 贾元春乖巧地应了,然后在丫头伺候下离开了。 王夫人待听完贾政的话,王氏举着钗子瞧了半天,道:"这钗子可是十来年前的东西,那时候妾身便是嫁进来了,也还是个新媳妇,未必知道底细,我觉得这事还得问太太。" 既是太子爷吩咐的事,贾政两口子也不敢耽误,便去寻了史氏。 史氏看了好一会儿,立即皱了皱眉头。 "太太?" 史氏坐下来,说道:"还真是凑巧了。" 贾政一喜。 史氏说道:"你先退下。" 王氏知道她不能听,便福了福身退下去。 史氏坐下来,叹道:"别的,钗环首饰很多,我也许记不清楚,但是这个,记忆却深刻。" "太太!"贾政叫了一句。 史氏挥挥手,说:"无妨……这是当年老太太在世时做寿,天和合着一些金首饰进上来的,当初刚因为赦儿和老太太有些不愉快,老太太让我将身边的陪嫁丫头指给你老爷,这两个便赏给我当年两个陪嫁丫头的。" "既是太子爷的门人,又得太子爷亲自开这个口,咱们帮一场也无妨,那两个,一个成了姨娘,便是二姐儿的姨娘,不过人早死了,这钗子我让人给折了,必定不是。另外一支,便是老孙家的,当年她求了我嫁了人,便叫她来问一问?" 贾政连连点头,说道:"有劳太太。" 史氏真不在意,只是过问一二而已,并不费什么事。 没一会老孙家的便过来了,见过礼后恭敬地说道:"回太太,这钗子老奴给了自家女儿。" 史氏想了想,对她的女儿很有印象,问道:"可是跟着贾敦嫁到平安县的那个?" "正是。" 贾政心中一松,看来是真的找着人了。 "想来秦先生要找的正是你女儿。" 老孙家的先是莫名其妙,待得知缘由,也喜得不行,道:"老奴家珠儿自小是个心善的,没想到她还救过人命。" 史氏点点头说道:"找人的是太子爷跟前的人,三百两谢仪虽不算多,端看这银子从太子爷口袋掏出来的,便够你老孙家光宗耀祖。" 老孙家的更激动了。 太子爷啊! 从史氏和老孙家的那儿得了准信,贾政少不得兴奋不已,正准备去告诉秦业。 史氏目光一闪,说道:"慢着。" 贾政疑惑地问道:"太太?" 史氏说道:"去叫林如海,让他带着你去见林文烨,再去别宫面见太子爷。"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帮助了秦业,这好处少了些,让太子爷知道,才显得他们尽心尽力。 贾政受教了,自是按照史氏所教那般出了门。 徒元徽收到消息,淡笑一声,这么晚了,他完全明白贾政的用意。 "此事与孤无甚干系,让他和秦业说去。"既然已经查到了,那么就没必要这么晚召见,让父皇生疑。 "行了,小德子你也跟过去一趟,赏些东西下去给贾政。" 小德子应下了。 贾政虽然没有见着太子,不过得到太子的赏赐,他的心情还是无以言表的愉悦,这一份,他大哥可没有。 徒元徽闲适地坐在椅上,翻看着秘报,看到一些消息,他淡笑地放到一边去。 "明日,让王子弘和王子胜过来。" "是,爷!" ※※※ "听说,昨儿个,你们和老三喝得愉快?" 王子弘和王子胜背后冷汗顿出。 "人人都知道,你们王家是跟着孤的。"徒元徽看了看对面两人。 "既如此,孤便给你提个醒,兹后说话做事切需小心谨慎,如今可有不少人对孤虎视眈眈,你等怕也未能幸免。" 王子弘和王子胜立刻跪了下来,他们才想着是不是安排些后手,太子爷就将他们叫过来了。 王子弘却想着不能让王子胜去亲近三爷,还有大堂弟王子腾,也还是莫去找四爷了。 "好了,你们下去!" 瞧出徒元徽面有不悦,王子弘也不敢再说,忙起身告退。 王子胜也不敢再多言,其实这一回他又寻到个美人,姿色绝艳,虽差了冯玉儿些,但是却是个内媚的,这比起来,想来不差些什么。本想找个时间奉承给徒元徽,也好和太子爷拉拉已有些疏远的关系,却不成想,太子越来越正派了。王子胜握紧了拳头,如果太子爷收了,他暂时歇歇,若是不收,他握紧拳头,想和三爷六爷亲近的心思越来越热烈。 他这些年攀上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功夫,开始之时太子倒是与他颇为亲近,处处添些照顾,于是借着太子爷的威名,王子胜在金陵甚至江浙一带,也算得上一位说话有分量的爷。 最得势之时,王子胜还和太子的奶公张中庸搭上了线,要知道,这金陵大小衙门,谁不卖他王子胜这太子爷亲信的面子,又加上张中庸撑腰,只要有人肯拿银子,王子胜谈笑间,便能帮你弄个地方官做做。 那时候的风光,王子胜如今一想起,仍旧缅怀不已。 只不过好景不长,张中庸最后竟被太子给弄死了。 王子胜可谓受了当头一棒,这才算醒悟过来,太子再不是过去那位偏心,随便手下人折腾的太子爷,一时惹到了他,下场何止丢卒保帅,那张中庸便是个血淋淋的例子。 随后又出了一件让王子胜咬牙切齿的事,让他终于下了决心。 这话还得从上一回王子胜候缺京官那事说起,他可是花了大把银子上下打点好,又特意到京城求见徒元徽,说明自己此行之目的,原以为必会顺风顺水,没想到,竟是白忙活。 见过徒元徽不久,京里便出了一场太子蓄妓的风波,后来虽证明乃无稽之谈,却是闹得满城风雨。 自忖在平息风波这事上他立了一功,王子胜认定,补缺的事绝对万无一失,却不成想,吏部的答复竟然是——否了。 须知为这个缺,王子胜费了不少银子和心机,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王子胜简直懊丧至极,正要灰溜溜地离开,却突然知道了真相。 让王子胜根本没想到,原来所有补缺官员皆是由吏部审核,太子爷圈选,再交皇上确定,而王子胜的名字,便是在太子这一关被删了。 ,翌日,王子胜的美人被退了回来,他挨了训。 王子胜终于心灰意冷。 此山不就,便投他山,活人总不能在一棵树吊死,太子不肯罩着他,自然还有别人。 王子胜冷笑! ※※※ 未过一日,这时候,金陵会宾楼一个雅间,正是酒酣情热之时。徒元徽也得了消息,并不为意,他早知王子胜等人的性子,他如此做,也不过逼其离开了自己去祸害别人去。 "子胜,在想什么呢?咱们一块敬六爷一杯!"贾赦一声招呼,打断了王子胜的冥思。 王子胜猛地清醒过来,立马起身,举杯对六皇子徒元齐道:"六爷知遇之恩,在下没齿难忘,兹后定当尽心效力,任由六爷驱使!" 徒元齐笑道:"子胜,你有心就好了,来,和本王喝一杯。"说罢,徒元齐取杯自斟,随即一饮而尽。 王子胜感叹这回真是寻到好主子,不日他赴任海云通判的旨令便要下来,虽仍是地方官,不过海云乃鱼肥水美之地,这肥缺可不是人人有福能得的,他的仕途,总算有了盼头。 贾赦心里头也羡慕,不过他自己就是个纨绔,老爷也说明了,他只能去喝酒看戏,纨绔老爷不管,但是绝对不能投靠任何人,更不许要官。 现在说这事了,他也不好待了,立刻就告辞了。 徒元齐也不好多留,心中叹气贾家人贾代善是个不好糊弄的。 "子胜,你上官那处,本王已然打过招呼,金陵王家出来的儿郎,可别让本王失望!" 王子胜激动至极,自己跟徒元徽后头多年,那人非但没赏过他一点甜头,最后还背后cha人一刀,王子胜如今真是后悔,自己当初如何瞎了眼,若早早跟对了六爷,现在何止一个海云通判。 "六爷,子胜绝非脚踏两条船之人,子胜这就透露给太子!" 徒元齐目光一闪,说道:"莫急,那头你还得继续走着,所谓知已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王子胜立时会意,说道:"臣定不负六爷期望!" ※※※ 弘圣帝南巡的车驾渐次开拔,涌在金陵城门外送行的众人皆长嘘了一口气,有人凑到荣国公贾代善近前,笑着恭贺道:"此次接驾,皇上显是极为满意,想是此后,贵府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贾代善忙谦虚道:"年兄过誉,皇上驾临金陵,乃是本地所有父老乡亲的光彩,老夫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若无大家倾力相帮,哪能得皇上如此赞许。" 与众人客套一番后,贾代善便领着自家子侄回了府。 这会子,贾府别院里正忙着收拾残局,史氏亲自坐镇,带着两个媳妇在一旁领着仆人们忙活,待见贾代善走进来,史氏正要笑着迎上去,却见他阴沉着脸左右看了看,便喝令长子贾赦随他去正院书房。 众人一脸疑惑,史氏想想不放心,示意了贾代善身边小厮几眼。 过了一会,小厮便匆匆跑回来。 史氏面色一变,嘱咐了家下人等几句,转身往贾代善书房走去。 未待进门,史氏便听到屋里人的喝骂声。 "你胆量倒是不小,别以为你是嫡长子,这荫封便一定得给你,若敢在外头惹事生非,老子便赶你出府!" "别人能做官,为什么我不能,王子胜说了,只要我投了六爷,我也能做官,这也是为光耀贾家门楣,这朝堂瞬息万变,谁知道最后鹿死谁手……"贾赦居然有胆子顶撞了贾代善一句。 "放肆!"贾代善冷笑一声:"逆子,你倒是长本事了,别的不会,竟学会和我对着干!" 史氏听过一会儿,使眼色示意院子里的人全退下,随后在门外咳了一声往里走,口中道:"这大白天吵什么呢!我在外头站了好一会,怎么听国公爷的意思,竟是要分家?" 书房内,贾赦正跪在地上,而贾代善背着手,在他跟前来回打转,想是给气得不轻。 "你生的好儿子!"贾代善见史氏进来,狠狠瞪了她一眼。 "是妾身有错,没生个好儿子,"史氏打着马虎眼,笑道:"国公爷该骂,我向您赔罪!" 贾代善不理史氏,回身坐到书案后。 "赦儿,到底你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惹得你老爷这么大的气?"史氏问地上的儿子。 贾赦思忖了一会,回道:"太太,儿子也是为了咱家好,贾家自来和东宫走得近,这是尽人皆知,大家竟都以后,今后必是太子爷承位无疑,只是儿子却不肯认和。" "混账东西,你不'认同'?"贾代善冷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贾赦昂着头:"太子颇有刻薄之名,连自己母家都不肯维护,在声望上着实差得太多,便是以后当了皇上,未必能给贾家带来好处。六爷可不是这样子的!" 贾代善摇摇头,如果他看上四爷或者三爷,他虽然不赞同,也能说一句他有些脑子,六爷……哼! "六爷竟瞧上你这般蠢才……" "国公爷!"史氏连忙打断他的话,随后说道:"赦儿此话虽有偏颇,却未必没有一点道理。" "你……妇道人家懂些什么?"贾代善没想到,一向贤惠的史氏居然帮着贾赦说话。 "赦儿先下去。"史氏命道。 贾赦只能退下去。 史夫人叹了一口气,对贾代善说道:"人皆言皇上是最偏心的,眼里只瞧得上嫡长子,国公爷一点不惶多让,只反过来,最厌恶的倒是嫡长子,反倒只顾着政儿。" 贾代善平静地说道:"不要说我,你自己更疼哪个些,这府里谁人不知!" "好,好,我们是一对偏心父母!"史氏承认了,只因为赦儿不学无术,政儿能读书。而且,虽说在这样的位置,荣国公继承人不需要太出色,反之二房出色更有助家族大兴。 "你也别瞎打圆场,赦儿这般胡为,迟早要惹祸上身。"贾代善慎重地说道。 史氏却不赞和,说道:"赦儿一向不太聪明,想事情也不周全,不过这一回,我却觉得,他也并非全无道理。" "怎么说?"对史氏的说法,贾代善颇有几分吃惊。 "这几日所有人都瞧见了,太子爷备受皇上宠爱,这荣宠可是顶到天了,"史氏忽然摇摇头,"只是天下之事,一旦盛极,难免要转衰。" 贾代善一惊,"你难道以为,太子爷未必能……" "谁都没有前后眼,只是我觉得,多些选择未必便是错。"史氏走到贾代善跟前,"我明白,赦儿选定追随六爷,不是明智之举,但是他也的确有做官的心思。爷你示意赦儿和四爷或者三爷走动便是了。" "只这样一来风险太大,无论是太子爷还是四爷、三爷,谁都会对这种脚踏两船之事心存芥蒂。"贾代善担忧地道。 "所以,赦儿的事,咱们便不要管。"史氏提议道:"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和政儿说,此事关系贾家前程,还请国公爷定夺!" 贾政一回屋,便听王氏说兄长被父亲教训了,自是不明所已,不过他手上有急事要办,也顾不得多打听,一坐到书案前,便只顾忙着埋头写信。 王氏在一旁帮他磨了墨,瞧见贾政竟是在给冯继忠写信,不免提醒道:"太太不喜姑姑奶奶,你无事给大姑爷写信,若被太太知道,又得惹出一场气来。" "无事,"贾政边写边道:"太太那头我早禀明过,秦业准备去平安县见老孙家的闺女,我自得帮着周应一番。" "哎,我听娘家人说,冯家老夫人把姑姑奶奶赶出门了。" 贾政沉吟片刻,叮嘱她:"这事你听听便算了,别捅到老爷太太跟前,太太最是知礼好强的,没得惹她不痛快,回头反又要治大姐,我在信上跟冯继忠提上一提,让冯继忠给大姐留些脸面,别当贾府没人管这事。" "知道了。"王氏点头应了声。 冯继忠此时正在瞧一件拐带的卷宗,他作为通判,管诉讼。 原来是县西头一户农家有个六、七岁的女孩儿,大清早在院子里喂鸡,外头来了个妇人讨米,小姑娘热心,便回屋从米缸抓了些。 妇人假说腿脚不好,将小姑娘叫到院外,谁料人刚出了院门,从旁边便上来一个光头男人,用手向小姑娘脖子上砍了一下,便扛起早晕过去的小姑娘想跑。 巧的是,这小姑娘的父兄出去背柴刚回来,正瞧见这一幕,立时追了上去,附近乡邻得知事由,纷纷上来帮忙,三下五除二,将掳人的一男一女活捉了。 一通捶问之下,那二人便招了,原来他们竟是一对拐子,这次也是为了拐人。 百姓恨这些拐子可恶,便将那二人送了官,很快有苦主得了信,纷纷到衙门具状上告,请知府老爷帮着寻找失散的儿女。 嘉兴知府前些日子报了丁忧,调来的知府还没下来,这事情就分摊到他们这些行政副手身上。 冯继忠就全权负责诉讼审案了。 而对于此事,冯继忠倒有些作了难。 冯继忠曾在几个县当了七八年县令,却一直没上去,虽号称是金陵贾府的女婿,因冯家是出了名的婆媳不睦,上官很不拿冯继忠吃劲,最重要的是,他这些年在各县也没出过什么政绩,着实平庸得不值一提。 倒不是冯继忠安于平淡,他自也想着能从正七品往上走一走,然而性格所致,这人老实怯懦了一辈子,既没贪赃枉法的胆量,更是个极怕事懦弱,不管遇着什么,冯继忠最喜欢的法子便是和稀泥,管他邻里相争还是偷鸡摸狗,他都用"拖"字这一招,到最后什么事也都不了了之了。 好在冯继忠也是走运,在任县令这么些年,几乎没出过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唯一的一次,便是他自己的女儿冯婉瑜在外头玩耍时,落到五里荷塘而死。 带孩子出去的丫鬟珠儿报说,是姑娘自己非要下到塘岸,冯继忠在堤上哭了一天,下去捞的人一无所获,到最后冯继忠也没法子,哭哭啼啼地回去了,亲自在案卷上写了个"冯婉瑜失足溺亡",就此结了案。 这事一晃便过去了好些年,冯继忠连女儿婉瑜长什么样都快忘了,只他心里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妻子贾敦,无奈自己是由寡母养大,虽知冯老夫人闹得实在不像话,他也不敢置喙一句,只是想法子隔离妻子和母亲,无奈都不成。 坐在内堂的冯继忠不由自主叹了口气,明明刚才在看拐卖的卷宗,如何竟又想到了自己那烦心了一辈子的家事,他自知实在是窝囊得很,难怪每回到海云述职,皆要受人嘲笑一番,岳家也看不起他。 这时外头有人来报,一个叫秦业的人求见冯大人。 第58章 0058 冯继忠立刻起了身。 心里有些担忧,他的妻子贾敦是随着秦业兄妹走的,此后一直没有捎带信过来,说冯继忠不担心也不可能,他也送了信过去,却从没有得到回信。 一番寒暄,冯继忠不免就问了起来:"秦先生,可是拙荆出了什么事?" 秦业笑着安慰,说道:"冯大人放心,尊夫人与舍妹现在住在林文烨的府上,她们一切安好。" "拙荆……"冯继忠忍下要说出无租赁的话来,转道:"她没有家去妹夫家?" 秦业笑了笑,也不戳穿这对夫妻的懦弱,说道:"尊夫人喜欢舍妹,便也留下来小住。" 说完,秦业就急着半正事,于是,他将怀中贾政的信递到冯继忠案头。 打开贾政的信,冯继忠一惊,他这小舅子在信中很是教训了自己几句。 冯继忠心中奇怪,难道贾家得了什么信?或是荣国公不好亲自说,便派了贾政来旁敲侧击? 这一下冯继忠开始犯愁,如何跟自己母亲说这事?这一说了,母亲或许会同意自己接回妻子,但是母亲会更讨厌妻子了。 秦业见冯继忠放下信来,便问:"冯大人,不知珠儿可还在平安县?" 冯继忠也正色起来,说道:"珠儿当初是随拙荆陪嫁过来的,如今人还在平安县,现在……说来算是下官内弟媳妇。" "原来如此,未免也太巧了!"秦业一脸的惊喜,心里倒有些吃惊,这珠儿居然中冯夫人的陪嫁丫头,想了片刻,秦业问道:"可否请她出来一见?在下要亲自感谢。" "秦先生不必客气,若当年真是珠儿救您一命,那也是她动了一时恻隐之心,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当不得您这番重谢!"冯继忠脑子里想着,这事怕得和冯老夫人先商量一下,省得回头她老人家又有什么说道。 秦业看出冯继忠有些犹疑,便道:"或许是在下唐突,只是来之前太子爷有命,一定要亲奉谢仪,在下不敢有违啊!" 冯继忠点了点头,贾政在信中也写得清楚,此人是太子爷的门人,据说还颇受看重,又是林詹事的师兄,贾家都要给面子帮忙,更别说他了。 当下说道:"不如请秦先生在嘉兴住下,下官尽快派人去平安县安排珠儿来见您。" 秦业笑着辞了,说道:"既在就好,就请冯大人家信一封,我自去平安县即可。" 谁知事有碰巧,外面下人这时候来传话了,老夫人过来看他了,还带着他的小妾周氏和二子,另外表弟一家也随行来了。 秦业目光一亮,说不得这珠儿可能是冯玉儿的母亲。 不过他也是守礼的,他是找恩人,可不是找亲人,不可表露太过急切。 "真是碰巧,在下待冯老夫人休整过罢,再过府拜访!" 冯继忠也想提前和老母说一说,点点头。 亲自将人送出府衙外,冯继忠忙回内宅,去已经到了上房的冯老夫人。 这会子冯老夫人正斜靠在榻上,一边品着果子,一边让小丫鬟给自己捶腿,见冯继忠进来了,冯老夫人笑问:"儿啊,这会子怎么过来了?" "儿子是有事向娘禀报。"冯继忠走到冯老夫人跟前,随后便将秦业要见珠儿的事说了一遍。 冯老夫人一听大喜,对小丫鬟吩咐道:"去,把舅奶奶叫过来。" 不一会,便有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进来,见冯继忠也在,都上来见了礼。 走在前头那个笑着道:"刚才我和珠儿几个在摸小牌,听说老太太来寻她,我便不服气了,八成您老人家得了好东西,又想塞给珠儿,这不我就跟过来了,可瞧老爷也在,我便放下心,想必是珠儿犯了什么事儿了!" "你这丫头,就这张嘴,越来越俏皮了!"冯老夫人指着那女人道:"既是你来了,便也听听。" 冯继忠却见了,心生厌烦,道:"周氏,这里没你的事,先下去!" 原来那女人是冯继忠的小妾周氏,也是他的表妹。 冯老夫人这时不乐意了,发了话:"让阿宝他娘听听,毕竟是她弟媳妇的事。" 冯继忠只能闭嘴,想了想内弟媳妇在母亲屋里,他老待在这儿也不合适,便说了一声离开了。 见冯继忠走开,冯老夫人便做了主讲,当珠儿听到冯老夫人说,有人特意过来平安县,只为谢她救命之恩,便忍不住大笑起来,说道:"姑妈这是说笑话呢,我手上但凡有一两银子,早去买了胭脂水粉,谁有那份闲心去接济个落第书生!" 周氏在一旁取笑道:"别是珠儿以前的小情儿,这会子人家还念着你,找了个托辞来拐你的吧!" "姐姐端的嘴上不饶人,天地良心,我自小长在国公府,门都没出过几趟,十三、四岁来了平安县,若是不规矩,如何能嫁到您周家,"珠儿用帕子抿了抿嘴角,"既人家来咱这儿,见见也无妨,知道人弄错了,便也死了心。" 冯老夫人道:"来寻的那位可是太子爷的人,人家拿着贾府政二爷的信过来,听说连你亲娘都惊动了,一准认定了就是你,珠儿,不如你想想,是不是年头长,自己给忘了?" "我这还真得想想了,"珠儿眼珠珠子转了转,"说到谢,那人总不能空着手吧?" "精刮鬼!"冯老夫人笑道:"说是谢仪三百两,虽是不多,不过听刚才继忠说了,这钱竟是太子爷掏的。" 周氏一拍手,连忙说道:"我的天啦,这还用说,此事必是珠儿好心所为,那会子年岁小,所以便没记住。" "我说珠儿,这机会你可抓紧了,"冯老夫人将头凑过来道:"得了太子爷的赏,面上自是有光,回头家谱里记上一笔,你那画像说不得有一日还能挂到祠堂里。" "这事儿我有成算了。"珠儿目光精亮,说道:"您二位瞧好吧!" 嘉兴府香茗茶楼的掌柜天生一副好眼力,瞧见秦业从外头进来,笑着迎上前道:"这位爷曾来过小店吧,瞧着您面熟得紧。" 秦业拱了拱手:"掌柜好眼力,前些日子去金陵下暴雨,在下在您店里躲雨来着。" "记得,记得,"掌柜笑着引秦业到了座上,说道:"没想到您竟是常客,以后还请多多照应生意。" 安置好秦业,掌柜吩咐人上了茶,便去忙自己的,秦业依旧坐在上一回的位子上,一面喝着茶,一面好奇地打量周遭景象。 没想到这一看,真瞧见了新奇,原来街上聚拢起不少人,这些人先是在一块商议了好半天,然后便一齐朝某个方向走去。 秦业问旁边给自己续茶的小二,问道:"小哥,这又是出了什么事?" 小二看了看外头,说道:"本府下辖的平安县前几日刚逮到两个拐子,县太爷不管,由一个举人带着百姓上了府衙来,因为现在管这事的通判是平安县的,他们群情激愤,也报了希望,这会儿联名上书,要求严惩。" "难道嘉兴府平安县经常有丢孩子的?"秦业心下一动,故意问道。 "可不说呢,"小二叹道:"这十来年丢了的孩子,没有十个也有八个,这一次却是头一回逮到拐子上了府衙。" 秦业点了点头。 看来这次,很可能真的找对了。 ※※※ 次日一早,便有下人过来寻秦业,说是冯大人有请。 这一回却是去了通判府内堂,不过在座的除了冯继忠,还有一位老妇,倒不用人引见,秦业立马猜出老妇身份,待冯继忠介绍过,果然那便是冯老夫人。 笑着和秦业见过礼,冯老夫人这才道:"劳烦秦先生跑一趟,这珠儿是老身侄儿媳妇,昨儿个老身问过她了,竟说已记不得此事,想是并没放在心上。" "老夫人太客气,珠儿姑娘于在下恩和再造,便是一点谢仪,也表达不了在下感激之意,"秦业拱了拱手,"还请老夫人成全,在下盼着当面和珠儿姑娘致谢。" 冯老夫人这时吩咐道:"请舅奶奶过来。" 不一会,一位年轻妇人走了进来,冯老夫人引见道:"秦先生,这位便是珠儿,夫家姓周。" 瞧见来人,秦业心下一怔,这女子年纪怕是不到三十,绝不可能是冯玉儿之母,可为何这钗子竟是她的? 脑子转了转,秦业笑着上前作了个揖道:"在下秦业,寻了多年,终是见到了恩人。" 珠儿回了一礼,故作羞赧地道:"不瞒先生,当日之事,妾身真不太记得了。" "不妨,"秦业从怀中掏出珐琅银钗,递到珠儿面前,问道:"请问周夫人,这钗子可是您的?" 珠儿脸色突然就变了,一把夺过钗子,盯住秦业脱口问道:"你在哪儿拾到的?" 这话着实没有礼貌,冯继忠刚要出口教训,谁料秦业满不在意,回了一句:"五年前,便是在金陵。" 珠儿似乎松了口气,五年前,那就不是了……估摸是拐子见着那小丫头手上的钗子然后拿走卖掉,被买的人拿着然后救了此人,当下,她很快便笑着回道:"这是家母所赠,妾身备加爱惜,只是却不慎遗失,没想到今日失而复得,心里免不得高兴坏了。" "周夫人确定,这钗子是您所丢?"秦业问了一句。 "怎么,你觉得我是要讹你的谢仪?"珠儿有些不高兴了,将钗子递到秦业眼前,"当日我嫌这银钗的爪头做得不好,有些扯头发,特意让工匠帮着磨圆了,你看看可是?" "周夫人切莫误会,"秦业笑道:"当日不知周夫人为何会到金陵?" 珠儿说道:"金陵是我娘家,时不时回去一趟,怕也不足为奇吧!" "确实,确实!"秦业点头,"您可是在城南塔子园那棵树下见到的在下?" "正是,"珠儿一脸的不悦,"难道先生竟不信我,罢了,我也不稀罕你那三百两,请恕妾身告退。" 秦业忙拦住,"周夫人不必见怪,只是在下过于激动,不免回忆起了当日场景。" "这么久的事,我如何记得清楚?"珠儿气得嚷嚷了起来。 一旁冯断忠忍不住咳了一声,冯老夫人见珠儿那样,知道她是编不下去的,忙打圆场,"秦先生问得细些也是有的,珠儿不许着急。" 这时秦业笑呵呵地从怀中取出银票,道:"既如此,区区谢仪便请周夫人收下吧!" 珠儿眼睛一亮,猛地上前几步,便想将银票从秦业手中抽出来,只到了近前,又故作矜持地顿了顿,将银票拉了过来,随后福了福拔腿就走,连她"倍加爱惜"的钗子都不要了。 有这么不讲礼数的亲戚,冯继忠面子上也觉得难堪得紧,只碍着自己老娘还在场,他也不敢和秦业说什么,只能对人递个眼色,表达一下自己的歉意。 眼见着银子到了手,冯老夫人心下不免快活死了,想着赶紧回去打珠儿的秋风,便懒怠再搭理这位秦先生,应酬过两句,遂寻个借口出了内堂。 "秦先生,在下亲戚粗鄙,"冯继忠叹道:"家风不严,让您看笑话了!" 秦业忙宽慰他,说道:"冯大人不必在意,周夫人倒是直慡得很,只没想到,她竟是随尊夫人陪嫁过来的。" "珠儿小我夫人四岁,很会讨家母欢喜,后来还将她许配给在下内弟。"怕秦业听不明白,冯继忠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不是拙荆,乃家母亲侄,如今他们成亲也快十年了。" 秦业更加确定了,冯玉儿都及笄了,自然不可能是这珠儿生的。 心下叹息,不过确定了钗子,那么必然和珠儿有关,他便起身道:"既已报还过当年救命之恩,在下也该告辞,这些日子多有烦劳冯大人。" "秦先生不如多留两日,"冯继忠盛情邀请道:"也让在下尽些地主之谊。" "在下正有此意,嘉兴府风光甚佳,上回匆匆一过未得尽揽,如今心事已了,在下必要好好欣赏一下美景。"秦业口中支应着,心中却在考虑,这银钗主人是珠儿,珠儿也一直在平安县,加上此地还有冯玉儿提到过的荷塘,几乎可以肯定,冯玉儿便是平安县人,看来真相已然近在眼前。再多试探试探珠儿一些时日,他得过去平安县一趟。 见秦业要走,冯继忠也起身送客,道:"既如此,明日在下略备水酒,可否请秦先生赏脸?" "恭敬不如从命!"秦业拱了拱手,便随冯继忠一块往外走。 谁料大门刚一开,一大群人"呼啦"一下拥了上来,竟是把冯继忠和秦业两人团团围住。 冯继忠立刻明白了这来的是谁了。 "各位乡亲,这拐子一案下官正在查看卷宗,大家稍安勿躁,"冯继忠显然知道百姓的来意,"凡事勿须急在一时。" 这时一位白发老者上前道:"冯大人,当日百姓抓到拐子时,早问出他们是一大帮人合伙,这可拖不得呀,还请您尽快开审,并告知周围县府协查,捉拿其他漏网之鱼,好让丢了孩子的父母,能早日找回自己儿女。" "白举人,又是你在纠集大家伙来闹事!"见到老者,冯继忠面色有些不悦:"我说您老好好回去教你的书不成?干嘛非得在这儿蛊惑人心,找官府的麻烦。" 人群里一片哗然,有人碎语道:"通判老爷只会说稍安勿躁,还要咱们再等多久?那些拐子怕是早得了信,四下躲起来了!" 冯继忠挥了挥双臂,示意众人听他说话:"目今案件极是复杂,便是在牢中的那俩个拐子,也只涉拐带未遂,并无有用证据可定其罪,本官慎重起见,还是得继续查实。" 有人急了:"证据?哪一回有孩子被拐,苦主没到县衙报案?这便是证据!大人,那些拐子太可恶了,县衙不管,您身为嘉兴府通判,现在代知府老爷诉讼,一定要替各位百姓做主啊!" "还是那一句,稍安勿躁,本官自会查清事实。"当着秦业的面,冯继忠不想显得太怂,于是板起面孔训道:"你们这几日老围在府衙门口,本就该论杖,本官知道你们心热没有实行,今日竟然纠集人手来本官家门口,不怕本官问你们一个扰官之罪吗?行了,此案不日便会开审,你等不必在这候着,该干吗,干吗去!" 白举人叹了一口气,然后对大家挥挥手,大家都不闹了,然后他走到冯继忠面前,递上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冯大人,这是老朽整理好的,这十多年来平安县丢失孩子的名册,请您务必收下,以作参详。" 冯继忠接了过来,说罢对身后赶来的护卫衙差一使眼色,让他们上来轰人,然后便和秦业拱拱手,自己先退回了衙门。 秦业将这一幕全看到眼里,心下不由叹气,冯继忠也是实在昏庸到头了,这种关系百姓民生的案子,他倒是不慌不忙,显是没当自己是父母官,也难怪这么大岁数,有荣国公女婿之名,却还只是个小小通判。 冯继忠回去了,围在衙门外的百姓却始终不肯离去,众人皆愤愤不平,这位平安县出身的通判老爷,遇到老乡之事也不闻不问。 秦业又站了好一会,听到他们议论着明日还来请愿,不由摇了摇头,觉得遇到冯继忠这样的官,这一招怕是不能奏效。 想想他还得接着查冯玉儿的事,秦业决定这会子去香茗茶楼,那处南来北往不少人,怕是会有一些消息。 茶刚端到秦业跟前,掌柜笑着走了过来:"客官您又来了?" 秦业点点头,似乎很无意地打听了一下:"掌柜今日颇为义愤,似乎对平安县很熟悉?" 掌柜点点头,叹道:"小的就是出身平安县,后来来到这嘉兴府过日子。" "这三十来年几乎没踏出过嘉兴府一步,平安县我们每年都是要回去的。" 秦业很高兴,觉得从这位身上,或许能得到些他想要的东西,说道:"不知掌柜得不得空,在下有些平安县的事想请教。" 见左右客人不多,掌柜索性坐到秦业的对面,很是豪慡地道:"客官若想问平安县的事,您便算找对了人,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秦业一笑,从袖中取了一锭银子,趁旁边没人注意,塞到掌柜怀里,道:"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掌柜忙要推辞,却被秦业一把拦住。 "不知客官想知道些什么?"掌柜面色有些红了,大约是没料到面前这位客人如此大方,话还没说一句,便给了银子。 秦业并不着急,很是随意地和掌柜寒喧起来,说道:"我听说,平安县真是少有的富足之地,怕是从没闹过什么饥荒吧?" "确实如此,这里多少年都风调雨顺,加上民风纯朴,百姓个个勤劳肯干,还真没听说有饿死过人。" "就没出过流民什么的?" 掌柜想了想,说道:"便是有流民,也是从别处过来的。" 秦业心中一动,问道:"可是经常如此?" 掌柜笑答:"说来也只闹过一次,听说是有朝廷大官使坏,把邻县百姓的地给圈了,将人逼得跑出来讨饭。 "这记性真是不赖!"秦业夸道,"不会连哪一年发生的,掌柜都知道吧?" "说来也巧了,全因那年小的成亲,所以最是记得清楚,还听说流民死了不少。" 这又对上了冯玉儿被拐之时见过流民的事了。 秦业又想了想,问,"今日看着孩子丢了一事,那再问一下,掌柜可记得,那一年有没有人家丢过一个四、五岁的女孩?" 掌柜低头琢磨了半天,最后才回道:"在下实在想不起曾发生过这事,倒记得那年冯大人家遭了大难,他家大姐儿掉到荷塘淹死了,在下当时还帮忙去塘里捞人,结果一无所获,只听说有人拾到了一个大姐儿平日玩的布偶和她的衣服鞋子。" "确定就是这一年?"秦业忽然脑子灵光一现:"此后找到大姐儿的尸首没有?" 掌柜摇头叹道:"大家伙也都觉得奇怪,后来有人猜,可能是小丫头落塘泥里,直接沉了底,不过嘛……"掌柜这时顿了顿。 "难道你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这时掌柜凑到秦业跟前,说道:"不瞒客官,咱这荷塘这些年也掉下去过不少人,小的便救过一个,有命不济给淹死的,都能找得到尸首,小的一直想不通,怎么一个分量不大的小丫头,就死不见尸了呢,对了,还有好多人也都挺疑惑的。" 秦业低声问:"难道其中有什么蹊跷?" 掌柜瞧瞧左右,说道:"在平安县,冯通判虽是贵人,但是也是位出了名的糊涂人,孩子死了没捞着尸首,他跑荷塘边哭了一天后,回去便封了卷宗,既然大老爷自已都不提,旁人自然不敢管这闲事。" 这会子秦业的心猛地打起鼓来,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就在眼前了。 "听说冯家大姐儿被丢那日是老夫人大寿,寿宴就在那荷塘边上,老夫人大寿死了孙女,老夫人觉得非常晦气。按常理主人家四五岁的大姐儿失足而死,这跟旁边的丫鬟准定得不着好,"掌柜这时吸了一口凉气,"谁成想,没到一年功夫,这丫头居然嫁给周霸王,也就是冯老夫人的侄儿做了正室!" 秦业对比珠儿看到钗子的不淡定,已经有了七分肯定,剩下的三分也是因为此事事关重大,必须慎重。 "那你可知冯家大姐儿的名字?"秦业又问道。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当初我也过去打捞这冯家大姐儿,倒是知道。那大姐儿有个好名字,叫婉瑜,冯婉瑜。" 婉瑜,瑜,玉。 冯玉儿说了,这是她的名字,可能小时候家里一直瑜儿瑜儿的叫,她以为自己是玉儿了。 却不知,在冯家,都叫大姐儿,冯玉儿隐约记得个玉音,还是被拐子弄走时听了下,然而那时候晕迷了,婉音没能听清楚。后被卖到百花楼,她又未出阁,老鸨觉得玉儿也挺好听,就一直叫下来了。 秦业已经九分肯定了,说道:"当日有没有人亲眼瞧见孩子落水?" 掌柜摇了摇头,说道:"出了事后,只那丫鬟披头散发地叫救人,竟是没一人瞧见大姐是怎么落的水,"又直叹气:"冯通判还就深信不疑自家丫头掉塘里了。" 为了慎重,秦业又问,"掌柜,除了咱们平安县,附近可还有地方开了荷塘?" 掌柜肯定说道:"方圆三百里以内,唯一也就平安县养荷。" 过了一时,掌柜忙自己的去了,秦业似在闭目养神,心里却想着刚才掌柜说的话。 银钗、荷塘、流民—— 所有的线索在平安县皆有了着落,还有那个冯婉瑜,不仅与冯玉儿名字相仿,冯婉瑜年纪和冯玉儿一样大,冯婉瑜还死得不见尸首,冯玉儿给出的消息也是,她祖母不喜她,身边有伺候的漂亮丫头,冯老夫人定然不会喜欢这孙女的,漂亮的丫头,那珠儿,的确长得不错。 这分明……就是一人? 这中间还有其他的事,当初因为什么理由,那珠儿要假称冯婉瑜溺亡?是无意中将孩子弄丢的,害怕责罚才隐瞒真相?还是故意暗中丢弃孩子?此外,珠儿的珐琅银钗,怎么就到了冯玉儿手里。 最重要的,按冯玉儿自己的记忆,她是被一个叫秃头三的人给拐走的…… 太子爷说了,找到了人,也要给冯姑娘一个安然的家,这事不解决,可不能随便认亲了。 现在的关键,可不就得寻到那秃头三! 秃头三,全世界的找肯定难找,但是现在范围缩进,绝对不难。 到柜台结账时,掌柜死都不肯再收秦业的银子,秦业笑了笑,收了银子便要离开,刚走到门口,迎面有人横着冲进来,和秦业撞了个正着。 秦业也没留神,踉跄地退后了好几步。 "哟,大舅爷您来了?快里面请!"掌柜忙上去招呼,又用胳膊碰了碰旁边小二,示意他去扶秦业。 小二得令,跑上前将秦业搀起,见人进去了,在他耳边悄声提醒:"此人是冯老夫人侄儿,混号'周霸王',从来不讲道理,您别和他计较,免得自己吃亏。" 这位周霸王就是珠儿的丈夫,也是当初闯入冯夫人庄子的男人。 世间之事无巧不成书,半路上冯玉儿救的人竟然是自己的母亲,想来是母女天性,这才让小心不露面的冯玉儿主动救人。 想到这,他便也不急着走,重新进了屋。 周霸王坐下来和掌柜说了要吃的,见秦业进来在一旁瞧他,拿眼一瞪道:"怎么还不服气?去打听打听爷是谁!" 秦业笑着拱了拱手,表示自己非常服气。 见秦业这是认了软的意思,那人骂了两句粗口,提着个鸟笼子,继续叫菜。 掌柜继续侍候着。 秦业这会子退了回去,站在柜台旁,这儿也能有意无意地观察着周霸王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掌柜回来了,见秦业还在,不免吃了一惊,以为他这是心中不服,赶紧上去劝道:"客官,这人一向混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还是躲开些,今日他心情好才没动手,要在往日,谁要惹他,拳头立马就上来了。" "别误会,我刚才被撞得腿有些疼,在这儿歇一会。"秦业笑着和掌柜掰扯。 掌柜忙命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低声道:"别瞧人前大家都叫他一声'大舅爷',背后却骂他'周霸王',吃喝嫖赌的事干得可不少,绝对是个人憎狗厌的。" "冯通判就不管管他?" 掌柜摇头:"冯大人说话哪里管用,说不好听的,这冯家的都不是他,您猜是谁——冯老夫人,那家伙是冯老夫人的侄子,有老太太在后头撑着腰,谁敢招惹!" 这时侍候周霸王的小二笑呵呵地回来了,将一只手伸到掌柜面前,道:"您瞧,周霸王开天辟地第一遭,居然赏咱银子了!" 掌柜也觉得稀奇:"果然日头从西边出来了,可有个什么说法?" "周大爷可说了,今日天上掉银子,有人白送了三百两给他娘子,索性让大家伙都跟着沾沾光。"小二将那指甲盖大小的碎银乐呵呵地揣到自个儿袖里。 秦业看在眼里,不由哑然失笑,想来这天上掉的银子,正是自己奉送给那珠儿的三百两,冯家那些人寡廉鲜耻地拿着这银子,倒是没一点不好意思。 又打听了些日子,秃头三在嘉兴府难打探到,秦业决定还是得赶紧回苏州府,前些日子调查案宗,在走失人口的卷宗里瞧见过秃头三的名字,这会子要得着真相,便该全力捉拿此人。 次日一早,秦业先去了通判府,准备和冯继忠辞行。 路过府衙,没想到这个时辰,衙门外已围上不少人。 秦业知道还是那些请愿的,不过今日瞧着众人神色激动,口口声声要冯大人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秦业不免好奇,随口问旁边一位看客,"请问小哥,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人也是一脸愤慨:"昨儿个有传言,县老爷提审了人犯,结果那两个拐子翻了供,竟说是前几日丢了女儿,瞧着那家小姑娘像他们闺女,误以为是自己孩子,才做出的糊涂事,没成想,冯大人居然信了那鬼话,说不得今日便要放人了!" 难怪冯继忠连自个儿闺女是死是活都弄不清楚,实在是个世间少见的糊涂蛋,哪有人犯一翻供,就算没了证据,为了正义公道,他也没放人的道理。 这时人群中有人道:"各位,今日咱们就在这守着,府衙敢放人,咱立马将那两个拐子活捉,平安县和嘉兴府如果没人没人替咱作主,有南直隶,还有京城,真不行,皇上正南巡,咱们舍了性命,结伴告御状去!" 众人皆大声响应,少不得一阵高似一阵的欢呼。 秦业暗自叹了口气,这冯继忠已经确定是冯玉儿的父亲,日后也是太子爷的亲眷,这事可不能让闹到上头去。 太子爷的心思是想要提拔冯玉儿的家人,也能让冯玉儿能顺利嫁进东宫。 于是,他准备进去衙门,没走两步,忽然有人从后头拉了他一下。 待一回头,秦业瞧见是一位白发老者,他眼力不错,认出正是昨儿个想递交走失小儿名册的那位。 秦业还记得他是位老举人,姓白。 "白举人!"秦业客气地拱了拱手。 第59章 0059 "这位先生,请恕老朽冒昧,"白举人将秦业拉到一边,问道:"昨儿个瞧见冯大人陪着先生您出来,您想必在通判大人面前说得上话的?" 秦业摇了摇头,说道:"白举人您误会,在下是外乡人,与冯大人只是认识而已,不过因为些私事才来拜见他的。" 白举人思忖片刻,还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冯大人讲究证据,固执己见,怕是于官声不好,大人出自我们平安县,我们也明白,大人也算是老实人,就是少了些为官的魄力,若先生得见冯大人,可否劝上一劝?" 秦业认出,白举人递过来的,赫然是丢失人口名册,比调档查出来的都要详细,当然,这只关平安县一地。 秦业问这白举人:"不知您现在可有时间,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 "若先生不嫌弃,老朽在附近有一临时屋舍。"老者立马便答应了。 随这白举人走了一刻钟,进到一间屋里,秦业打量了一下内中陈设,除了一张c黄、一个书案及几把椅子,就全部是书了,可谓就是家徒四壁了。 "白举人如何称呼?"秦业笑问。 "姓白名德恒,字松山。" "见过白先生。"秦业也自我介绍道:"在下秦业,也是个落第举人,您直接称呼我为秦业便是。" 两人客套了两句,秦业便问:"白先生,您为何会有心记下,这十来年走失孩童的姓名?" 白德恒叹了口气,说道:"这些孩子中,有一二六七岁孩童便是老朽的学生,老朽孑然一身,独是对学生们爱如珍宝,却不料有小小年纪的,竟会遭受厄运,从此与亲人骨ròu分离。" "难道这些年来,竟寻不到一点线索?"秦业不解地问道。 白德恒摇了摇头。 秦业又瞧了瞧名册,问道:"白先生,在下有一疑惑,您为何记载冯大人失女之事?" 白德恒点头道:"老朽不仅知道,还略通些内情……" "白先生是何意?"秦业立时觉出些不一样,急忙追问道:"难道真是并非溺亡那么简单?" "秦先生怕是已听说过前情,冯婉瑜最终以溺亡结案,可这十多年都未见尸首,"白德恒又不禁摇了摇头:"冯大人居然就这么算了,根本不想过追根究底,算来是对自己女儿都糙菅人命。" "在下不太明白,可否请白先生详告。"秦业心里虽然已经确定,但消息能多些更好。 "老朽有个学生,事发之后曾告诉老朽,他当日因小事和家人呕气,便一个人躲到荷塘深处寻清静,结果竟无意间,瞧见塘堤上跑过一辆马车,并看到冯婉瑜从上头哭喊,小手都伸出马车帘子了,结果有个男人一把将她抱扯着,又扔回到车里,据说当时那丫头脸上、身上都是血。" 秦业一闭眼,线索竟是连上了! "白先生,您学生可看清那个男人模样?"秦业一把抓住白德恒胳膊,急切地问。 "唉!当年我那学生还小,一时给吓得不轻,自是没瞧清楚歹人模样," "当时您有无和冯大人提过此事?" 白德恒一想到后来的事,更是气得不行,说道:"老朽一得着信,自是赶着去求见冯大人,没想到一旁的冯老夫人刚听了两句,便命人将老朽打了出去,居然骂老朽拿小孩子话骗人,想趁机讹他家银子。" "愚蠢!"秦业心里忍不住也骂一了句。 "老朽说了,可以让人去现场瞧瞧,若是塘堤上果然有一两滴血迹,我那学生所说的,必是真的!" "结果呢?" "冯大人只听老夫人的话,对老朽之言不屑一顾!不过,后面冯夫人过去瞧了,但是地上根本没血迹,我那学生也承认了是想得些银子。" "当初老朽也以为是被自家的弟子误导,可是没半月,我那弟子一家就搬走了,据说水路上遇见风暴,一家子全没了。" 这么巧! 也难怪这白德恒怀疑。 秦业深吸了口气,又问:"白先生,您可听说过一个叫秃子三的人?" 白德恒想了想,回道:"很多年了,现在可能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十来年前那人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拐子,当日大人们吓孩子,都一口一个,'叫秃子三绑了你!',只是,随后他就消失了,据说是造孽太多,人死了。人是在前去金陵水路不见的,那会儿他是送拐来的孩子去秦淮河上卖的。" 秦业已然豁然开朗,起身道:"白先生,您这名册便交给在下,在下会与冯大人谈谈,拐子可恶至极,此事便是冯大人不管,自会有人来替百姓排忧解难!" "秦先生,老朽这便拜托了!"白德恒冲着秦业作了个揖,他看人准,这位秦业有本事,必然能说到做到。 听说秦业又来求见,冯继忠自是赶紧将人请进了内堂。 "秦先生此时来见,可为了什么事?"见秦业笑着进来了,冯继忠忙拱手道。 "冯大人,在下有急事,今日便要离开,特地过来和您辞行。"秦业说着话,仔细地打量了下下冯继忠,这才注意到,他的眉眼和冯玉儿还真有点相似,心中不禁替冯玉儿可惜,这样没用的的父亲,也真是累了儿女。 "既是急事,在下也不勉强,不过容在下备上送行之酒,权当感谢秦大人这一向对拙荆的照顾。"冯继忠道。 秦业也是正有话想和冯继忠说,客气过一下,便慡快地应了。 不一时,酒菜便端进了内堂,冯继忠赶紧请秦业一块就了坐。 "在下一直以为拙荆在苏州租赁屋子,没想到她却一直在林家打扰令妹。" 秦业平静地说道:"冯大人多虑了,小妹极敬重尊夫人,在林府里,小妹也多个说话的人,在下还要多谢尊夫人帮着照应小妹不少。" 冯继忠叹了口气,说道:"秦先生那位妹子,在下看过,性子倒是直慡可爱,若在下女儿还在,也差不多是她这个岁数,该到谈婚论嫁之时了。" 见对方主动提起冯婉瑜,秦业便顺着他把话往下说,他也想试探试探冯继忠对待女儿是个什么样态度。 "在下倒是听尊夫人提过,说是您二位有个夭折的女儿?" 冯继忠点点头,也难得溢出点悲伤来,他道:"在下子嗣单薄,这辈子只得了一女二子,二子是双生,死了一个傻的,剩下的那儿子在下懒得提,秦先生也见识过,早被家慈和妾室给养废了。" "公子年纪尚小,以后慢慢调教便可。"秦业口中这么安慰,其实心里对那个当街殴打嫡母的小子着实不看好。 "他就算了……在下心里最疼的,便那四、五岁上没了的婉瑜儿。"冯继忠说到此处,语气更显伤怀。 秦业也不劝他,只冷眼看着。 "婉瑜儿出生时玉雪可爱,在下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小姑娘,她不到一岁便能言,那一声'爹'能将人心都叫化了,拙荆出身大家,自是很会教养女儿,小小年纪,待人接物极是妥贴,除了家慈,谁个不说她好……" 这么说着,冯继忠声音越发悲切。 秦业见他说不下去了,主动问道:"尊夫人曾说,令嫒是溺水而亡的?" 冯继忠又是一声长叹,"拙荆也是太粗心,她去服侍家慈,将孩子交给了珠儿看着,谁会想到平日里听话乖巧的婉瑜儿,会突然吵着要到荷塘里玩,珠儿当时说了,她拉都拉不住?" 秦业忍不住嗤笑一声,"一个四、五岁的丫头,竟是力气大到抵得过成了年的丫头,还自己非得往荷塘里跳?" "在下也是有过怀疑的,甚至当年白德恒还跑来和在下说,有个八九岁的孩子瞧见婉瑜儿被人抱上了马车。" "那冯大人为何不去追查?"秦业表示难以理解,竟有这般糊涂父亲。 "查了,有几个确实听到水声,而且当日孩子掉下荷塘之后,在下让人下塘去找,虽未捞着尸体,却挖到了婉瑜儿时时抱在怀里的一个布偶,还有她的鞋子衣衫。" "就凭一个布偶和衣衫鞋子,您这就断定,孩子掉塘里淹死了。"秦业不满地道。 冯继忠低着头道:"除了一个半大的孩子说见过婉瑜儿,并没有其他人出来作证,后来夫人派人去荷塘寻了,那儿也无血迹,才知那孩子是骗人的。后来那珠儿,当时指天誓日地说婉瑜儿掉到那塘里,到最后知道人找不着了,甚至试图以身相殉,若是婉瑜儿真是被人抢走的,她又何必这般行事?" 秦业冷淡地说道:"您倒是挺信任那珠儿的!" "家慈说得对,婉瑜儿自小长得太好,怕是童女下凡,本就是养不大的,"冯继忠并没听出秦业话中讽意,顾自喃喃道:"再说仅凭一个孩子的证言如何能信,与其劳民伤财做无用的找寻,还不如早早结案,让孩子早登极乐。"事实上是,母亲不喜婉瑜,除了婉瑜在母亲寿宴上落水她觉得晦气,也是自小婉瑜和母亲的八字有些相冲,或许对于母亲来说,婉瑜死了失踪了,母亲觉得再不相冲还高兴些。 他后来也只能私下抱着微弱的希望寻,然而完全没有消息,他也知道可能真死在了荷塘。 秦业真是被冯继忠彻底打败,难怪冯夫人从来没有期待冯继忠回去反抗老母,怕是也明白,冯继忠这人实在靠不住。 "冯大人,在下后面的话或有些唐突,先请您不要介意,"秦业决定好好了解一下冯继忠此人,"在下想不明白,天下婆媳不睦的比比皆是,为何独到您府上,一个贵女被磋磨成这样。" 冯继忠双手撑着头,苦笑说道:"说来是在下的错,家慈二十出头便守寡,此后受尽辛苦,遭了不少白眼才将在下拉拔成人,在下感激她生养之恩,虽知家慈性情刚硬甚至有些霸道,却一直言听计从,到最后……着实委屈了拙荆。" 秦业这时候有些冷笑了:"冯大人是孝子毋庸置疑,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冯老夫人说得对的,您自然要听,若是说得和做得不对,冯大人也该有个计较,夫妻本该互相扶助,您却为了哄母亲高兴,可是做了不少非大丈夫所为之事。" "秦先生说得是。"冯继忠此时脸色通红,不知是酒喝得多了,还是因为自觉无颜见人。 "在下还有一些浅见,不知冯大人愿不愿意听听。"秦业敬了冯继忠一杯。 "您但讲无妨!"冯继忠坐正了身子。 "刚才在下进县衙之前,又见到门外围着不少人,"秦业瞧了瞧冯继忠的神色,问道:"听说大人竟是有意放走那两个拐子?百姓们甚是不服,若大人再不安抚,怕是会闹出事来。" "秦先生有所不知,那二人并未将苦主拐走,而且之前也无他们案底,在下提审之时,两人又翻供,说自己也是苦主,不过为找回失散的孩子,才引起误会。"冯继忠也很无法,道:"这种事,无凭无证,如何审得下去?没有证据,官府也不能压着人。" 也就冯继忠这样的衙门按着章程办事,别的官就是无罪的,想要人有罪,也能扣住人。 这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只能说平庸。 "冯大人此言差矣,听说平安县有不少人家儿女被拐,谁家父母丢了孩子,心中不是悲痛欲绝,"秦业劝道,"身为地方父母官,自当急民所急,百姓未必指望大人您能立时救出他们儿女,只想瞧见官府拿出为民做主的态度,大人若再敷衍了事,激起了民愤,怕在上官面前也不好交待吧!" 冯继忠暗自思忖,自己为官多年,最怕惹事生非,能糊弄过去的便糊弄,这一回原也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加之小舅子亲自送来了母亲,托自己母亲说情,母亲说那二人是老实人,冯继忠想着按照章程放了人,一边和稀泥让来告的百姓去寻两人其他的证据,到时候证据有了,再抓就是了。 谁知,秦先生觉得此事他做的不对。 贾政在给冯继忠的信里已说得很清楚,秦业是太子爷亲信,在冯继忠这等小官看来,秦业说的话,几乎就代表着太子爷的意思,给十个胆子,他冯继忠也不敢跟未来的皇帝对着干。 沉默了好一会,冯继忠终于道:"秦先生说得实有道理,那二人下官必不会轻易放了,便以还有疑点先扣下来。" 秦业点了点头,到也不是无可救药, "既然平安县和嘉兴府查不到两个拐子的案底,冯大人不如请其他州府帮忙,若您有不便,在下可尽些心力。" "多谢,那可是再好不过了!"冯继忠想也没想就答应下来。 "冯大人,若是此案查办得力,对您的前途也是极有帮助的。"秦业忽然替太子爷捏了把汗,有这么一个窝囊废的老丈人,太子爷以后也有的罪受了。 ※※※ "什么?这人又不能放了?"县衙后院里,冯老夫人一听儿子的话,气得立时从歪着的榻上坐起。 "继忠,如今你是翅膀硬了,连娘的话都不听?" 冯继忠连忙行礼:"娘,秦先生嘱咐了,说这人非但不能放,还得好好地查。" 冯老夫人眼睛一眯,说道:"你是说那个太子爷亲信?" "正是,"冯继忠忙回道:"他可是在太子爷跟前说得上话的,秦先生还提了一句,若这案子审出个结果,儿子还有升官之望。" "这个……"冯老夫人自认不是无知妇人,不会拿儿子的前程开玩笑,只是侄儿周得财昨儿个送来了二百两银票,说是有人请托老夫人帮忙,要救出那两个拐子。 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糙不肥,这些年冯老夫人通过周得财也挣了不少,这银子说来着实好挣,什么事只要她一开口,儿子便乖乖照办,连个愣神都不会打。儿子调来嘉兴做通判,平安县令更听她的,冯老夫人早就已经养成这性子。 更何况这次事一点都不大,也没有触法,谁叫人证物证没有全? 只这一回,冯继忠居然不听话了,一想到这到手的银子就这么要飞,冯老夫人心疼得要死,开始盘算着,想什么法子昧下这笔银子。 ※※※ 放下这事,秦业便打马往苏州府赶,心道这也是缘份,没想到冯夫人居然是冯玉儿的亲娘,亲闺女救下亲娘,这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只没料到进了林家,林夫人告知他,冯玉儿跟杏月居然都不在,不过,冯夫人贾敦是在的。 听到外头秦业回来的声音,冯夫人忙出来见礼。 "太子爷来了?"听冯夫人说,'秦姑娘主仆'昨儿个便被太子爷的人接走了,秦业不免又是一叹,太子爷真宠爱冯姑娘。 不过,秦业也很吃惊,冯夫人竟是知道了太子爷的事。 冯夫人懦弱,但是人不是蠢人,她连忙解释:"秦先生别担心,妾身是个能搁住话的人,上一回太子爷来过这里,两位姑娘就不再瞒着我了。" 秦业叹了一声,点点头,这位可是冯姑娘的母亲,他哪里还有什么担忧的。 "冯夫人是自己人,该当知道此事。" 贾敦有些奇怪秦业这句话,随后问道:"秦先生,秦姑娘的亲人可找着了?" 秦业望着冯夫人的面庞,冯姑娘和冯夫人倒是不像,他点了头说道:"差不多算寻着了。" "那可太好了!"贾敦立时起身,双手合十道:"感谢佛祖保佑,阿弥陀佛啊,这么好的姑娘,总算是有家了!" 然而贾敦是个知道分寸的,此后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贾敦见秦业累了,正准备告退,却又被秦业请了回来。 "冯夫人,在下这回还顺道去了一趟嘉兴府,倒是见到了冯大人。" 贾敦低下头。 他说这次三年到期就会辞官,她就再信他一次好了。 秦业继续说道:"这次我与冯大人倒是推心置腹地谈了一番,听得出,他一直自觉愧对于您。" "这人呀,"贾敦叹气,"说来还算老实的,只是……" "冯大人还提到过您家婉瑜儿的事,"秦业好奇地问道:"冯夫人,当日珠儿说的婉瑜儿掉到荷塘淹死之事,您真就深信不疑吗?" "如何能不疑呢?"冯夫人的泪水立时夺眶而出:"好端端一个孩子便没了,竟连个尸首都没见着,我怎么可能信?我后来派人不断找了,也背着婆婆让外子派人找,都一直没有消息,后面被婆婆发现,我和外子才死了心。" 秦业心叹,冯夫人这逆来顺受的性子,配上冯继忠的毫无主见,也不知怎么,竟养出来个敢舍身帮徒元徽挡箭的冯玉儿。 "冯夫人,那珠儿是您陪嫁丫头,怎么在下觉得,她倒是和冯老夫人更亲密些,居然还做了她侄媳妇。"秦业又问。 "珠儿虽是随妾身陪嫁过来的,之前并没有跟过妾身,她是贾府的家生子,后来才到我身边。她自小便机灵讨喜,婆婆喜欢她也是有的,而且珠儿的母亲老孙家的和婆婆也打过些交道。"冯夫人苦笑,"这人自是在冯府如鱼得水。" 秦业点了点头,便也没再问下去,和贾敦说了声自己有事要办,便离开了林家。 冯玉儿的父母虽然不是能人,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昏人,但是老实,好好运作,解决了两人上面压着的人,只让其做学问,不为政一方,想来也不至于给太子爷拉后腿。 冯玉儿和杏月在苏州府远郊的林家庄子时,徒元徽还在屋里抱着冯玉儿讲体已话,听说秦业到了,便笑道:"这一回去平安县,再没什么所得,这秦业可就该罚了!" 冯玉儿笑说道:"你不过动一动嘴皮子,下面人就得跟着跑断腿,秦大哥是厚道人,才肯任您这么呼来喝去。" "这秦大哥叫得可够亲热的!"徒元徽故意眯了眯眼,盯着冯玉儿问。 "我没福气,哪能得着这样的好大哥,"冯玉儿笑着挣开徒元徽,推了他一把,"你快些,莫让人家等急了。" "别动!"徒元徽一把拉回冯玉儿,用手抬起她的下巴,轻浮地道:"爷给你当大哥如何?可是没有比孤更疼咱玉儿的了!" "行啦!"冯玉儿被徒元徽这泼皮相弄得没法,睨了他一眼:"您一堂堂太子,怎么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徒元徽将人拽住,勾起她的下巴:"孤可是跋山涉水地来侍候你,你倒是一点都不领情!" 冯玉儿心里明白,他这是真对自个热乎喜爱了,这才分了些日子又寻这边差事过来看她一眼。 这样被紧着,比之前在东宫感觉好太多了,心里的也有了些许安慰。 "想什么呢?"徒元徽抱住冯玉儿,头顶着头柔声问道。 冯玉儿伸出双臂攀住徒元徽的脖颈,说道:"您这一路可是小心了?我若是被发现了,你以后可见不着我了?" "你且放心,"徒元徽低头吻了吻冯玉儿的唇,"爷这点子警惕总会有的,再说了,孤是谁?即便真有人在皇上跟前递馋言,孤也自有办法应付。" "暂时信你,"冯玉儿将头埋到徒元徽胸前,"不过,您要一切都好,千万不能出事。" 徒元徽心里好笑,忍不住问道:"万一我出了事怎么办?" 冯玉儿立时掩住了他的嘴,笑道:"胡说什么!这事啊,通常是好的不灵坏得灵。" "别躲着,回爷的话!"徒元徽扯开冯玉儿的手,继续不依不饶。 "还能怎么办?"冯玉儿早知道徒元徽的底细,顺着道:"当然是你活着,我便好好活;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自是要跟您一块儿的。" "若有人逼着你为我去死呢?"徒元徽又问。 徒元徽现在是真觉得玉儿将他放在心上了,果然给玉儿找家人然后娶他是最能得芳心的举动。 冯玉儿不由笑了起来,说道:"除非是你逼我,不过,到时候我还得自己盘算盘算,值不值当为你舍了性命。" 徒元徽摇了摇头去,这样反而让他更放心。 "记住你这话,没有孤亲口答应,你不许死!"不过说完后,心里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不过想想又放了心,今日的冯玉儿多了几分主见,未必那么容易任人欺负。 "好了啦!"冯玉儿又催道:"您好意思让人等太久吗?快些去见见秦大哥。" 徒元徽只松开冯玉儿,说道:"好不容易聚聚,你就心急消息,将孤都比下去了。" 冯玉儿哄道:"真要是好消息才好,以后日日就不分开了。" 徒元徽这才乐意走人。 秦业将这些日子所查到的都禀了给徒元徽。 ※※※ 小德子易装走了。 然后迅速赶去了林府。 放下针线,冯夫人出了屋,认出来人是太子爷跟前侍候的小德子,她早听杏月说过,这位是太子爷的贴身太监,而且和秦姑娘和杏月相处得甚好。 "德总管,不知寻妾身何事?"冯夫人有些忐忑地福了福身。 小德子这时候竟然是满脸的恭敬,竟对着冯夫人作了一个揖,客气地道:"冯夫人,不知您这会子可得空?太子爷有请。" 冯夫人不免吃了一惊,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太子爷居然会召见自己,冯夫人自忖,她充其量不过是位通判夫人,实在不明白,怎么会引得了贵人的注意。 看出冯夫人的惶惑不安,小德子赶紧宽解她,"冯夫人不必担心,自是有天大的好事,小的先在这儿给您道个喜,以后还盼着夫人您多多关照!" "妾身实不敢当。"冯夫人虽出身大家,又嫁了个当官的丈夫,却从未被人如此恭维过,而且今日恭维她的,还是太子爷身边亲信,冯夫人立觉手足无措,竟不知下面该说些什么。 将人请上马车,小德子也跟着坐了上去,见冯夫人紧张不安的模样,小德子笑道:"冯夫人把心搁肚里,您家大姐儿在那儿等着了,如今夫人苦尽甘来,以后且等着享女儿的福!" 冯夫人更是一头雾水,只听到"女儿"两字时,又不由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婉瑜儿,心中立时酸楚不已,免不得低头抹起泪了。 小德子没想到自己这一番好话,竟将人惹哭,急着安慰,"冯夫人,您别哭啊,回头太子爷他们瞧见您这委屈模样,可不得骂死小的。" "对不住,对不住!你说什么大姐儿?"冯夫人连连道歉,忙擦干泪珠儿,勉强笑了笑。 这下小德子却闭了嘴,临出门前,太子爷还特意嘱咐,不许他嘴快漏了底。 小德子随口支吾了几句,一路再也无话。 大车开进林家庄子时,冯夫人心情已平复不少,等车停下,便见有人迎上前来。 看着来接自己之人,冯夫人心下松快了许多,笑着招呼了一声。 "秦先生,原来您也在这儿。" 秦业对冯夫人拱了拱手,道:"冯夫人辛苦,不如随在下到正堂一坐?" 等进到正堂,瞧见里面并无其他人,冯夫人忍不住问道:"秦先生,秦姑娘和杏月她们可在?" "她们都在,"秦业请冯夫人坐到上座,又命人端了茶,道:"冯夫人,这回请您过来,是在下有要事和您老说。" 冯夫人瞧着秦业,犹疑地道:"秦先生,但讲无妨。" "在下白日里和您提过,前几日去过嘉兴府和平安县,"秦业想了一下措辞,道:"不瞒您老,在下其实是专程去的平安县,只为替舍妹到那里寻亲。" "难道秦姑娘竟是平安县人,"冯夫人颇有些惊讶,随后又笑道:"可是寻到了?老身在那儿生活了十来年,或许还认识这孩子的父母呢!" 秦业点点头,道:"冯夫人,在下想问问您,如今可还记得起令媛的模样?" 冯夫人想起小德子说的大姐儿,这时候猛地站起,"秦先生什么意思?" "冯夫人先请坐,"秦业从袖中又取出珐琅银钗,"当日在下拿了这钗子去金陵,果然得知,这钗子是天和银楼专为贾府所制的。" "难道秦姑娘……"冯夫人想到什么,身子立刻颤抖起来。 "最后的下落,钗子主人是您那陪嫁丫头珠儿。" 冯夫人依然站起来,死死地盯着秦业。 "按珠儿的年纪和经历,玉儿不可能与她有亲缘关系。" "玉儿,"冯夫人颤抖地问,"哪来的玉儿?" 秦业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茶盏递到冯夫人面前,劝道:"冯夫人,先莫要着急,听在下慢慢和您说。" "妾身不急,"冯夫人抖抖索索地接过茶盏,刚抿了一口,大滴的泪珠便落到了茶水中,"先生您请说,妾身听着。" "听说令嫒出事之日,是珠儿领着她到五里荷塘去玩,结果回来便报说,孩子掉到了塘里,等众人赶去搭救,却只寻到了孩子玩的布偶和衣衫,可是如此?" 一提到往事,冯夫人立时哭得不能自已。 "不过在下却从一位叫白德恒的教书老先生处打听到,此事还另有内情。"秦业望着这位悲痛的母亲,心下不由叹气。 "秦先生,是不是我女儿根本没死?"冯夫人终于说了出来,一下子跪到秦业跟前,抽噎着道:"您能帮妾身找着女儿,妾身来世愿做牛做马……" 秦业忙搀扶着冯夫人回到座上:"在下以为,令嫒确实还活着,白德恒举人你应该知道,当日他的一个学生,曾亲眼目睹冯婉瑜哭喊着从一辆大车跳出来一些,又被人拖回了车里,然后便被带走了。" 冯夫人目光激动,也顾不得男女之防,抓住了秦业。 冯玉儿在帘子后见着这一切,心里却没什么激动之意,反而像是卸下心里头的包袱一样! 她已经替她找到父母了。 心中突然滋生那股子久别重逢的悲喜交集,也就一瞬间,就完全消散了。 执念已消了,这个身体对她被人伤害的悲愤,以及对亲人的刻骨思念现在完全消散。 冯玉儿看着现在已经哭着不能自已的贾敦,若非她需要一个没有任何破绽的身份,她觉得一个人也是好的。 没有破绽的身份就只有真正的身份,凭空捏造或者被认养依旧是破绽。 她叹了一声,经历这么多,她完全明白,自己这身体的容貌和无任何自保之力的实力,以及沾惹上了东宫,那么就只能前进。 有机会正位,就算有一大堆糟心的亲戚她也认了。 这般想清楚,她撩开了帘子走了出去。 第60章 0060 相认过后,贾敦紧紧搂着冯玉儿一直哭,抱着她也是拼命的禁锢着,她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害怕和惊喜。 贾敦哭声不停,竟然激动得昏了过去。 她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婉瑜儿!"贾敦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 "娘,我在这儿!"冯玉儿原本在旁边打瞌睡,这会儿听到贾敦的声音,坐到了贾敦c黄边。 "你真是我的婉瑜儿?"贾敦又哭起来。 冯玉儿笑了,说道:"您还记得女儿身上有什么记号。" "你一生下来,雪白干净,别说胎记,便是连个痣都没有,哪来什么记号。" "那您老可得小心了,说不得我们几个合伙骗着您玩儿的。"冯玉儿轻笑起来。 贾敦抚了抚她的脸,冯玉儿的模样和她真是半点不像,若是贾敦见过她生母,定会惊异冯玉儿和她母亲有七分相似。而贾敦像的,却是贾代善。可惜,贾敦从来没见过。 "这……这……这……"贾敦害怕起来,她恐惧刚刚失而复得的女儿却是幻梦。 冯玉儿见状,微微抿了抿嘴。 "不对,你和夫君眉目相似,你定是婉儿。" 冯继忠年轻的时候也是丰神俊朗的清秀郎君,别夸玉面皎若女郎,若非如此,他只出身县城,就是中了进士,也未必能入贾代善和其母李氏的眼。 冯玉儿七分像了外祖母,眉目像冯继忠,揭示最优秀的容貌汇集在她身上。 贾敦遮住了冯玉儿的下半脸,这一瞧越发相似了,谁来看,对比冯继忠年轻时儒生画像,都会以为是父女。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是了,女儿没骗您,活得好着呢!" 说完,她拿着帕子给贾敦抹泪。 贾敦一听,将冯玉儿轻轻搂在怀中:"儿啊,千万个对不住,爹和娘都该死,让我们的婉瑜儿吃了那么多苦。" "怎么能怪您呢,"冯玉儿心里头一叹,还是揉揉贾敦的后背,"秦先生都和女儿说了,是有小人在后头作祟,娘,既然女儿回来了,那老虔婆虐待您,那珠儿坑害我,还有爹对不起咱们,这些仇女儿一定会报!" 贾敦瑟缩了一下,说道:"婉瑜儿,算了,娘以后便陪着你,不回金陵也不去嘉兴府,更不去平安县,咱们寻另外一处就好好过日子,以前的事全都忘掉,日后也给你找个入赘……" 没待冯玉儿回话,这时门外传来男人的脚步声,没一会,小德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冯夫人,太子爷来瞧您了!" 贾敦一慌,便想赶紧掀被下c黄,口中道:"这怎么得了,我这衣冠不整的,如何见贵人。" "娘,无事,"冯玉儿笑着将贾敦按坐回c黄上,道:"都是自家人,不讲那么多虚礼。" "是啊,玉儿说得没错!"徒元徽这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杏月和小德子。 冯玉儿笑着从c黄上站起,走到徒元徽面前,自己反倒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我替我娘向您谢恩,若非你一力相帮,我们母女不可能这么快便团聚。" "玉儿免礼!"徒元徽上前拉起冯玉儿的手,趁人不注意,在她掌心上很有些挑逗地点了一下,立时换来冯玉儿的警告 放开冯玉儿,徒元徽心道玉儿的胆子越发大了。 不再称呼他为爷不说,还敢管他了。不过,心里头那么受用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转身来到贾敦c黄前,此时已恢复正人君子模样,却又出人意表地冲着贾敦恭恭敬敬作了一个揖,口中道:"岳母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屋里一时皆惊,贾敦愣了好一会,最后只能瞧着自己女儿,倒是冯玉儿逼着自己红了小脸,上去扯了徒元徽一把,她也没想到徒元徽会这么说。 她一直以为徒元徽给她身份是想让她名正言顺在身边,可做不得太子妃的。 "您乱说些什么呢?" "孤说得不对?"徒元徽皱了皱眉头,还笑说道:"可是嫌孤配不上你了?" 冯玉儿先是对贾敦安慰地笑了笑,然后也不管失不失礼了,拽住徒元徽便往屋外走。 经过杏月身旁时,冯玉儿还不忘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带着徒元徽出去了。 见贾敦望着冯玉儿和徒元徽的背影发愣,杏月走上前去,福了福身道:"杏月见过夫人。" 这一打岔,贾敦总算醒过来,迟疑地问:"杏月,你不叫桃儿?" 杏月点了点头,说道:"奴婢叫杏月,姑娘芳名冯玉儿,我们隐姓埋名跟着秦先生从京城过来,就是为了寻您老。" 贾敦一时眼眶有些红,说道:"原来她叫冯玉儿,怕是这孩子对自个儿身世还是有些印象。" "姑娘记得也不太多,大概被拐的时候头上受过伤,"杏月坐到贾敦c黄边,"她右边脑袋上有一块疤,虽被头发遮住,可奴婢每回梳头的时候都瞧得见,原还觉得奇怪,今儿个听秦先生讲了姑娘小时候的事,才明白那是她逃跑时落下的伤。" 贾敦顿时急了,也不管冯玉儿是被太子拉走的,就想要出去好好看看,杏月立刻扯住了她。 劝了好一会儿,贾敦才镇静下来。 "这些日子多谢你照应她了。"贾敦拍拍杏月的手。 "夫人说哪里话呢!"杏月笑道:"虽奴婢跟着姑娘的时候不长,姑娘却当奴婢如姐妹一般。" 贾敦松了口气,不由地道:"得空妾身还得去见见秦家老夫妇,多谢人家把我姑娘养得这么好。" 杏月怔了怔,便道:"您先歇息吧,这事以后再说。" 另一间屋里,将徒元徽拉到这儿后免得吓到她刚寻来的母亲后,冯玉儿想着要出去,却被徒元徽死死抱着。 "我去瞧瞧我娘,您放手!"冯玉儿笑着央求道。 "刚才瞧过那么多会儿了,你怎么就不能瞧瞧我?我都是被你拉出来的。"徒元徽冷冷说道。 这样的话语配上这样的语气,真让人哭笑不得,这重生的太子还是和他重生前一个模样,需要人顺毛摸。 冯玉儿挑眉,娇声软您:"您怎么跟我娘吃起醋来了?" "我现在后悔了,这么急着把冯夫人叫过来,"徒元徽一把横抱起冯玉儿,两人一和栽到c黄上,"你娘这一找回来,你的魂便跑没了影,早忘记孤是谁了吧!" "哪有?"冯玉儿想爬起来,却被徒元徽用身子死死压住。 "你这小妖精,先是迷惑我帮你找爹娘,等人家把事儿办成,你便开始打鬼主意了,我猜得对不对?"徒元徽居高临下地盯住冯玉儿的眼睛。 "我打什么鬼主意了?"冯玉儿反问道。 徒元徽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等孤一不留神,你便听了你娘的,带着你老娘一声不吭地溜得远远的,跑到一个孤找不到的地方躲了,然后另外找个男人嫁掉,最后跟别人生儿育女,把孤完全抛在脑后。" 这若是以前的她她肯定会这么干,但是自从知道她的容貌是罪之后,可完全没这打算。 "这主意竟是不错的,我怎么没想到呢?"冯玉儿见他模样,也存心撩拨他,故作惊喜道:"爷,您放开我,我这就和我娘商议去!" "美得死你!"徒元徽低声吼了一句,立时堵住冯玉儿的双唇。 又过了好一会,徒元徽抬起头,竟"噗嗤"笑了起来,"冯夫人刚才不是说,她女儿一生下来雪白干净,连个痣都没有,这会子老实点,让孤好好查查,别让你这小妖精冒认了官亲。" 冯玉儿觉得好气又好笑:"您又听墙角了!真掉你太子的身份。" 徒元徽揉揉冯玉儿的脸,手用力掐住了她的腰:"再端着,我娘子都跟人跑了!" "刚才不是爷让我带着我娘躲起来的吗?"冯玉儿又恢复了以前尊敬的称呼,是想安抚安抚他去。 "这会子又称'爷'了,果然是有亲娘撑腰,之前一口一个'你'的。" 冯玉儿自觉失了言,忙道不是:"爷,我错了!" 徒元徽连忙抓住她的手道:"敢称孤'你'的,也就我那父皇,不过,孤许你在我跟前平等称呼。"又亲了亲冯玉儿的眼睛,说道:"这样才显得亲近。" 冯玉儿一听,一直冷着的心终于又有了些暖意。 一直自持身份的太子,这会儿也终于知道要平等待她了。 徒元徽似乎有种焦虑和紧张一样,拉着冯玉儿胡闹了一通。 等好不容易让这位爷心满意足地睡了,冯玉儿悄悄起身穿好衣裳,便出门去了贾敦的屋。 人刚一走,徒元徽便醒了过来,摸了摸旁边没了人,心中叹气。 想着得赶紧将贾敦弄回嘉兴府找冯继忠,省得丈母娘闲得无事,尽盘算跟自己抢女儿。 秦业禀报过后,便应着太子爷去处理冯继忠的家事和案子,务必让冯玉儿回去能好好过上几个月。当然,那拐了冯玉儿的秃头三,还得细细查了。 此外,太子爷竟然还示意他将知情冯玉儿曾是百花楼的痕迹都抹掉,这又是一大桩事。 忙活了一上午,总算是有了些眉目,自是赶紧出城,到林家庄子找冯玉儿。 徒元徽原说好今日一早便走,秦业本以为见不着他了,结果到庄子上的时候,人居然还在。 见秦业急急地过来了,正带着一大帮侍卫等在庄院里的江顺上前拱拱手,招呼道:"秦先生这是有急事?" "小江,太子爷竟是没走?"秦业颇为好奇地问道。 江顺摊了摊手。 这时小德子跑了过来,笑道:"秦先生来得正好,也省的我再派人去寻你!" 秦业连忙说道:"德总管有什么吩咐?" 小德子也不说什么,拉着秦业便往徒元徽住的院子走。 等进到院里,只见杏月扶着贾敦站在院子当中,两人正面面相觑。 没瞧见徒元徽,冯玉儿也不在,秦业十分诧异,转头问小德子。 "太子爷呢?" "这会子太子爷和姑娘两个正在呕气。"小德子贴到秦业耳边道:"太子爷的意思不让冯姑娘先回去,等一切处理好了,再让她回冯家。" "冯姑娘呢?"秦业觉得这样对,所以问题定然出在了冯玉儿身上,于是问道。 杏月指了指贾敦住的屋。 "姑娘知道爷要送冯夫人回平安县,姑娘怕冯夫人被人欺负,一定得跟着去平安县,这就闹出来了。" 秦业一叹气,太子别的都好,就是一碰着冯姑娘,就心思浮了。 "爷,在下有急事禀报。"见众人都望着自己,秦业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是关于冯姑娘当年被拐之事。" 徒元徽和冯玉儿立刻就分开了,他们那里是在吵,自有一套功夫和好了。 徒元徽出门和秦业走了,脸色败的不好。 贾敦脸上担心之极,立刻返身回了自己屋,对正坐在c黄边发呆的冯玉儿劝道:"婉瑜儿,你这回把太子爷气得可不轻,他一个男人,最好的便是面子,你还是过去赔个不是。" "不去!"冯玉儿笑说:"他把您送回平安县,可不是又将您扔回火坑。" "无妨,"贾敦宽慰道:"我便庄子住着,以后你……再回平安县,来瞧瞧为娘就行了。" 冯玉儿目光一利,说道:"就让您这么回去,就您这软性儿,可不是只有受折腾的份。" 贾敦立刻说道:"如今寻回了我儿,娘便有了底气,真不行,娘自求下堂……" 冯玉儿心里讶异,没想到,贾敦这软性子还有求下堂的心思。 "您无甚过错,为何下堂!就是要离开,也该是和离,这事先不管……也别去平安县了,这次我便陪您先去冯继忠做官的嘉兴府,找冯继忠讨个说法,还有我当初如何被拐的,那珠儿脱不了干系,冯家也得给我一个交代,冤有头,债有主,此仇不报,我可不甘心!" 贾敦被冯玉儿这话语惊得张大了嘴。 同时心里也越发愧疚,若非她无用,哪里得让女儿自己讨公道。 杏月这时跑到屋里,道:"姑娘,太子爷请您出来去。" 冯玉儿点点头,贾敦却以为冯玉儿还是因为她和太子置气,更担忧了。 出来去了亭子。 徒元徽挥手让秦业退下去。 "玉儿,你是真要跟去?" 冯玉儿上前一步,去拉他的手,低声说道:"我知道您是怕我在外头有危险,可我却心有不忍,你让我娘就这么孤零零地回平安县,便真就是等死了,您没瞧见过,她真是冯家任何一个人都能折腾她,那家人连一个孩子都敢当街殴打,您让我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回去!" 事实上是,这事她必须解决掉,太子会帮忙给她处理,但是她明白太子的性格,是不会要了她亲戚的命的,那么她就必须过去,让他们恐惧自己。 见冯玉儿说得伤心,徒元徽早没了气性,这会子心软得没了筋骨,只想着将人按在怀中好好安抚。 他叹道:"我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吗?何况冯夫人是你亲娘,我自当好好照应。" "我不回嘉兴府和平安县两地的冯家,就在府城或者县城找屋子住着。"冯玉儿见好就收,决定退让一步。 "我怎么就被你治住了呢!"徒元徽终于服了软。 徒元徽拉着冯玉儿出去。 这时众人皆坐到正堂,听秦业说今日在巡抚衙门得着的消息。 "这帮拐子居然也是划片的,秃头三日常便是在苏浙一带活动,跟他后头干的,皆是家下亲眷。"秦业说道。 "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怕断子绝孙!"杏月这时恨死这样的人了。。 秦业从怀中掏出两张纸。 "临离开嘉兴府之前,我请一位知情的老先生,将那两个关在府衙牢房的拐子小像画了下来,结果拿过来一比对,后面回来苏州府查,这其中一人竟是在苏州府留了案底的,你们瞧!" 徒元徽看了看两张纸,说道:"样貌有些相似,只是一个有头发无疤,一个没头发有疤。" "此人叫单福,几年前确实有头发,这一回在平安县露面成了光头,也带着不知从哪得来的疤,案底上,竟是巧了,他那爹便是秃头三单平远。" 杏月知道冯玉儿被拐这事,当然知道罪魁祸首之一便是秃头三,听到这消息精神大震。 "这下好了,逮着这狗崽子,还怕抓不住那条老狗。" "太子爷,这些拐子害人不浅,百姓深受其害,属下请命,要回嘉兴府协助冯大人查清这平安县拐子一案,"秦业拱手道:"请太子爷恩准!" 徒元徽点点头,瞧了瞧冯家母女,有心不想说冯继忠的不好,但是想了想,还是说道:"冯继忠此人,听说极是无能,这案子到他手里必会虎头蛇尾,刘进可是得了消息?" 秦业连忙点头,刘进便是苏州一省巡抚。 "刘巡抚听了在下陈说的平安县之案闹上了嘉兴府,倒很有几分重视,准备派一位理问下去,"秦业禀道:"太子爷放心,咱们的人一定会督着冯大人。" 思忖了一会后,徒元徽终于点了头,这刘进还是信得过的。 这查拐子的事也不牵扯冯玉儿,到也无妨。 "冯继忠那头,秦业你看着些,别女儿还没嫁进东宫,冯继忠倒因渎职丢了官,孤也不盼着他往上升,别坏了孤和玉儿的事就成。" 冯玉儿立刻低下头去。 贾敦见这郎情妾意的,这时上前道:"太子爷,您便带着玉儿先走,妾身跟秦先生一块回平安县去,虽是妇道人家,可妾身自会提点着冯继忠些。" "不行!"冯玉儿立刻就否了,斩钉截铁地道:"当初我是在平安县给拐走的,这其中定是有什么阴谋,我可是恨了十来年了,若不自己找补回来,死都闭不上眼。" "不许胡说!" "你这孩子瞎说什么!" 徒元徽和贾敦几乎同时出言阻止。 "太子爷,让我去吧!"冯玉儿硬的不行便来软的,也不管有人就在旁边,上去扯了徒元徽的胳膊。 瞧了冯玉儿一眼,徒元徽恨得一甩冯玉儿胳膊,说道:"成了,想去就去!孤允过了你,你就别担忧孤变卦。" 冯玉儿立刻松了手,这太子爷真是越来越好伺候了。 虽是如此,冯玉儿还是很在意徒元徽对自己的想法,所以亲自送他出门,临走的时候又给他写了些情诗情信带着:"这些是每次接到您的信写的,但唯恐传出去对您不好,便没有传给信差,您现在到了,便亲手交给你。" 果然,徒元徽高兴了,面上不显,却将这厚厚的瞎子,有些重量,可见冯玉儿离开后的日子里,对他想念得紧。端着匣子,也不交给旁边伺候人带着,直接上了马,马跑在半路上,就忍不住拉着缰绳将匣子打开。 ………… 这几日还随着一家子留在嘉兴府的周霸王可是伤透了脑筋,上回有人递来一千两银子,让他帮着救那两个拐子出来,他昧下八百两,把剩下的给了冯老夫人,这事于他就算齐活了。 按老先的习惯,冯老夫人随便动动嘴皮子,这事便成了,周霸王也就没放在心上,照旧拿着银子去了赌坊,准备这一回翻个本,正好将自己以前的欠账一道还了。 只他向来走背八字,八百两进去,八钱银子出来,赌坊的王老板一脸好笑地将他恭送出赌坊,倒没催着他还以前的账,只问托他办的事可是成了。 原来王老板便是送他一千两的中人,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周霸王深疑这王老板在出老千坑自已,不过瞧在他给自己开了不少财路的份上,周霸王说道:"此事既交给兄弟,自是万无一失,只这几日那帮刁民盯得紧,你且等着,拖一拖便能放人。" 当然,这套说词是冯老夫人应付周霸王时说的。 王老板一拱手,"那就请老弟费心了,那头又让带话,等人救出来,还有重谢,只是……"王老板在周霸王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复又高声道:"那头是什么人这会子你也知道了,若是拿人银子不办事,人家自是不肯甘休,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人手里。" 周霸王立时一凛,道:"好说,好说!"回身便寻冯老夫人去了。 "姑妈,您老这忙可一定要帮,"周霸王将从香茗茶楼刚顺来的翡翠蒸饺放到冯老夫人跟前,"人家可是侄儿过了命的兄弟,难得请托一次。" "你便回他,这几日风声紧得很,人自然会放,他慌什么?!"冯老夫人面上颇不耐烦,一手拧起蒸饺扔到口中,"他要不相信咱们,大不了老娘把银子还了。" "哎,别介!"周霸王拦住,老太太二百两好还,他那八百两找鬼要去! 出到屋外站了半天,周霸王叹了口气,决定再去找自家姐姐商议。 "别说什么帮朋友的忙,你自小到大就没讲过义气,这么急着慌着地要捞人,到底有什么鬼祟?"周氏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 这姐弟二人自小倒是亲密得很,周霸王也不瞒周氏,将人家打点了一千两,让周霸王将两个拐子弄出来的事说了。 周氏一听便火了,上去便朝周霸王脑袋上来了几下,"你个混账,昧银子的时候你倒是痛快,也没听你说让你老姐跟着沾光,这会子捅出娄子,倒让老姐给你擦屁股了!" "我说,事到如今您骂我也不管用,还是赶紧帮我想个辙!"周霸王急得跳脚。 "我一个妇道人家能想什么辙?"周氏气道。 周霸王一笑,"这事也只有您能帮得上忙了。" 周氏一瞪眼,"别光说好听的!" "姐,若这回办成了,那头还有重谢,要不,再得了银子,咱们五五分?" "你以为我是姑妈,一两句花言巧语就能把人哄了?"周氏骂道:"赶紧滚!" 周霸王差点给跪了,"姐,您就帮弟弟找一条活路吧!这事若是真办不成,我这八百两还不上就算了,若人家闹出来,让姑妈知道我昧了那么多,就不得了啦!那可是个瞧银子比命重的老酸货,回头还不宰了我!" "你活这世上也就为浪费粮食,宰了也不亏!"周氏一副懒得搭理他的表情。 "我的好姐姐呀,你可得救救我!"周霸王扯着周氏不肯放,"我死了也没什么,只丢下珠儿她们母子仨,靠什么活命!" 周氏这时叹了口气,"不就八百两吗,我还有些积蓄,回头你让珠儿再拿一些出来,想必也是能凑出来的。" "老酸货那还有二百两,您可瞧见过她把银子收进去又掏出来的?" "那怎么办,咱们还呗!"周氏泄气道:"爹娘怎么养了你这么个杂碎!" 周霸王要的可不是这个答复,这会子他喝退周氏屋中两个丫鬟,又关上屋门,这才凑到周氏跟前小声说了起来。 没一会周氏竟是失了神,道:"怎会竟是他们?" "是那个做中人的王老板刚才告诉我的,"周霸王道:"我起初还疑惑,就那两个拐子,居然有人会出重金捞他们,原来竟是秃头三家的人,想必这些年他们赚了不少,出手便是一千两。" "这事咱们不想办也得办了?"周氏无奈地问道。 "姐,您去求求姐夫,"周霸王求道,"以前他也不是没放过人,冯继忠现在管这个案子,这件事于他比放屁都容易。" "得财,不是姐不肯帮你,"周氏懊丧地道:"你别瞧着我整日面上高高兴兴的,可这心里的苦有谁知道?你那姐夫从没瞧得上我过,心里至今还惦记那个贱人。" "你管那姓贾的女人呢,如今她连人都找不着了,说不得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周霸王给她鼓劲,"何况你还给姐夫生了俩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把二宝带过去,跪到他跟前求!" "你脑子有毛病啊,我犯得着为两个不相干的人跑冯继忠那跪着,你倒是盼着他起疑心呢!" 周霸王抓耳挠腮道:"您自个想办法,无论如何得将人说服了,姐,这事便拜托你!"说罢,周霸王便急匆匆想往外跑。 结果周氏猛地叫住了他,说道:"这事我能帮你想法儿,只一条,回头那家再送来谢银,我不管你拿多少,必须也给我二百两。" "好说,好说!"周霸王笑着一作揖,转身便溜了。 周氏坐在房中发了好一会愣,竟不由想起那十多年前的往事。 作为冯老夫人的侄女,从几岁起,周氏便自认是表哥冯继忠未来的妻子。 无他,全是因为冯继忠虽是个穷寡妇之子,却天生一副好相貌,平日话也不多,尽日只会忙着读书,周氏只觉得,他比自己见过的其他男子都干净,所以天生就该是自己丈夫。 周家和冯家既是亲戚,又是左右邻居,家境皆是一贫如洗,加上又是姑生舅养,所以无所谓谁瞧不起谁,两家父母皆乐见其成,只是没人问过冯继忠的意思。 冯继忠这书果然没白读,年纪轻轻便得了和进士,街坊邻里来向冯寡妇道贺,免不得也捎上周氏,夸她有福气,竟是要做官夫人了。 然后周氏这官夫人的梦没做几日,便来了晴天霹雳,冯继忠竟被荣国公贾代善看中,成了金陵贾府的乘龙快婿! 得着消息,周氏立马昏了过去,好一段日子不肯出门,生怕瞧见周围人耻笑的目光。 这之后,冯继忠就任县令,带着母亲和新婚妻子走了。 周氏这一下再没了念想,回头再想寻个如意女婿,那些贩夫走卒早已入不得眼了。 每每一想及此,周氏心中便恨得要死——恨贾氏横刀夺爱,恨冯继忠薄幸无情,还有,恨她姑妈贪图荣国公府的富贵,不肯替自己出头…… "大姐可在?"珠儿的声音在外头响起,一时打断了周氏的思绪。 "弟妹吗,快进来!"周氏回了一声,又赶紧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进得屋里,珠儿一眼瞧见周氏眼眶红通通的,心中猜测,这位不受夫君宠爱的姑姑子,大概没事干又在自怨自艾了,免不得打趣道:"大姐这又怎么啦,莫不是无事和姐夫争糖吃,又败下阵来?" "你这张利嘴,竟连通判大老爷都敢消遣,"周氏用手点了点珠儿,笑骂,"当初真不该赶着将你嫁给我那没出息的弟弟,好好一个姑娘家,倒被他那副油腔滑调给带坏了!" 珠儿坐到周氏身边,很是感慨地道:"若非大姐一力帮衬,珠儿哪能得着这般好姻缘,丈夫疼爱,姑姐照应,我娘家那头都说珠儿有福气,只是……" 见珠儿面上忽然露出愁容,周氏不解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得财别的都让人放心,就是这好赌一样……"珠儿叹了口气,"大姐听了,必是要骂我为何不多劝着,可他一个爷儿们,自是有主张的,劝他也不肯听,我背地里不知哭了多少回,如今您看,果然惹下了祸事。" 周氏听出来,看来她这兄弟已将此事说予了珠儿,不由心下生出闷气,周得财着实没有用处,平日在外头人五人六的,一遇着事便全推给她们女人,只是这事着实棘手,若她甩手不管,最后倒霉的,可不仅只有周得财一个。 周氏小心地到外头瞧了瞧,又回身阖上屋门,才将珠儿拉到里间,低声问道:"怕是得财和你也通过气了?" 珠儿点点头,"大姐,这会子我便是过来和您商量对策的,咱俩个一块想想办法。" "得财没出息,可这祸根却是那贾氏母女!"周氏骂道:"老天早该收了她们,也免得这十来年尽给咱们添麻烦!" 珠儿心中嘲笑笑,这周氏吃了贾氏母女一辈子醋,如今还泡在醋缸里呢! "大姐莫急,"珠儿劝道:"为今之计,还是得您想法儿,怎么着也要劝劝姐夫将人放了。" 周氏白了她一眼,"你们俩口子只会串通一气算计我,别指望我能说得动他,冯继忠这一年到头和我说不上两句话,这会子我贸贸然求他放人,别回头倒惹出他疑心来。" 珠儿掩嘴一笑,"您二位吵吵闹闹大半辈子,说不得也是夫妻情趣,再者,如今那贾氏生死不明,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就剩了您一公一母,姐夫不对您好,还能对谁好?大姐也该改改脾气,别总自己给自己个儿添堵,多说两句贴心话,还怕姐夫不乖乖从了您?" "不用说了,这事行不通。"周氏摆摆手,拒了珠儿的提议。 "那也就只能走老太太那条路了。"珠儿甚是无可奈何,"得财可跟她老人家提过不少回,结果得来的答复都是'再等等',那头实在又催得紧,我怕……" 周氏有些坐不住了,干脆起身道:"走,咱们还得厚着脸皮去求!" 为保事情能办成,周氏干脆叫来自己儿子二宝,嘱咐他到老太太跟前多机灵着些,并承诺,若哄了祖母开心,回来便给他二两银子。 二宝乐得不行,自是点头应下。 果然,瞧见孙子过来,冯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那二宝也是个会来事儿的,居然挤走旁边丫鬟,要亲自帮老太太捶腿,这一下,一屋子祖慈孙教,倒很有天伦之乐的意思。 见将人哄得差不离了,周氏和珠儿递了个眼色,便笑问,"娘,听说得财这几日惹您生气了?" 冯老夫人"嗯"了一声,回道:"那猴崽子也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管起了衙门的事。" "得财就是该打,媳妇可不也说了他吗,"周氏一笑,拉开二宝,自己亲自上去侍候冯老夫人,"说来这得财也是三十郎当岁的人了,竟比咱家二宝还不懂事。" "姑妈,侄媳妇代得财给您陪不是,"珠儿忙上前福了福身,"最恨他这人瞎讲义气,居然跟人拍了胸脯,说一定把事办得了,还说这嘉兴府和平安县最做得了主的便是姑妈您,遇着什么难处,您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能帮解了。" "这是将我当观音菩萨呢!"冯老夫人被捧得开心,故意啐道:"得财再到外头胡说,再让我听到,看不掌他的嘴!" 周氏作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媳妇帮您掌嘴,别累得您手疼!这得财说来也是被娘您给惯的。" "好,都怪我!"冯老夫人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这会子倒好了,人家信了他的话,三天两头来问这事什么时候能办成,得财又好个面子,既应了人家,自是不肯装怂,这才跑来惹了您,"珠儿低下头道:"是他不懂事,您老可别放心上!" 第61章 0061 冯老夫人听了珠儿的话,抬抬眼皮,说道:"你们两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是不知道外头深浅,这其中缘由,今日我便与你们说说,省得你们被得财那张巧嘴给骗了。" 屏退左右后,冯老夫人怀中抱着二宝,对周氏和珠儿道:"得财可不就是求着我想法子,能放了牢里那两个拐子吗,原本放不放人,的确只需我一句话,不过此事如今关系着继忠的前程,我自是要先帮着自己儿子。" "要不咱们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弄走,回头对外头说,那两个暴病而亡?"珠儿出了个主意。 冯老夫人有些不高兴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能给方便就给方便,现在这事大了,你们不能只顾着自己丈夫跟兄弟,怎么就不替继忠想想,这事如今连太子爷的亲信都知道了,听继忠说,那人临到离开咱这儿之前,还特意丢下一句话,若继忠能将此案断得百姓心服口服,说不得还能往上升一升。" "只是那头催得太紧……"珠儿忍不住道。 周氏忙瞪了她一眼,转头很是无奈地对冯老夫人道:"得财也是为兄弟帮忙,还蠢到跟人打了包票,娘,要不,放一个也成啊!" "你俩个倒跟我讨价还价起来了,"冯老夫人面上有些不悦,"行了,也该让得财吃些教训,他那些是什么兄弟啊,不过狐朋狗友,以后断了也好,你们可得记住,小事上,我尽可由着你们,可大事,却不许你们在后头捣乱。" ※※※ 有了姐姐给自己撑腰,再加上说动媳妇珠儿去给周氏当帮手,周霸王自然放了心,这会子手痒难忍,瞧着珠儿出门而去,便在屋里翻箱倒柜,好不容易寻出来几十两银子,兴冲冲地又去了赌坊。 不出意料,周霸王又是输了个精光,正要败兴而归,赌坊王老板出现了,脸上照旧一副笑模样,拉住周霸王道:"大舅爷来得正巧,有一位朋友正想拜见。" 等随王老板到了赌坊里间,周霸王瞧瞧来人,是个秃顶微须的干瘦老头,自己并没有见过。 王老板笑着介绍道:"大舅爷,这位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单三爷。" 见周霸王一脸迷惑,王老板凑到他跟前,小声道:"秃头三,知道吧?" 周霸王一时大惊。 "大舅爷,平远久仰大名!"秃头三上前拱了拱手,"您贵人事忙,原不该来打扰,只小儿如今深陷牢狱,这嘉兴府平远又人生地不熟,也就只能来求您这老朋友了!" "好说,好说。"周霸王讪笑道:"这忙在下一定会帮,只是……" "有您这句话,平远便先谢过了。" 周霸王忙又跟他解释,"这平安县刁民厉害得很,毕竟闹到了府衙,事情太大我姐夫一时也有些掣肘,一时半会怕未必捞得出来人,不如您再等些时日?" 秃头三摇了摇头,"小的如今已然金盆洗手,这家中事务皆由犬子单福一人掌管,他一日出不来,单家生意便损失惨重,如此,事有紧急,还请大舅爷多多帮忙。" "这……"周霸王心下厌烦,哪有这等求人办事还死催活催的! "还望大舅爷看在平远只单福一个独子份上,将他尽快救出!"秃头三干脆作了一个揖。 王老板在一旁笑道:"好说,大家都是朋友,当年单三爷帮了大舅爷一个大忙,这回也是轮到大舅爷还人情的时候了。" 一听此话,周霸王的冷汗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秃头三这时补了一句,"虽按江湖规矩,在下不能告诉大舅爷那孩子的下落,不过,听说倒是长大成人了,冯大人若是知道自己女儿还活着好好的,也不知得有多高兴!" "别,别!"周霸王彻底认了栽,"这忙我一定帮!" "那今晚小的便要带人走。"秃头三放了话。 "三爷您一定行个方便,"周霸王求道:"好歹宽限两日?" 王老板这一回倒肯替周霸王说话了,"那就最迟明日酉时,如何?" 周霸王一咬牙,算是和意了。 于冯继忠而言,这回案子着实不易,这几日他可谓焦头烂额,当众提审了人犯多次,无奈那二人死活不招,还百般抵赖狡辩,而冯继忠又没有人证物证,这一下,案子便有些僵住了。 好在这日一早收到一份公函,竟是苏州府发来的,说是一省巡抚大人对此案极是重视,将派一位理问携人犯卷宗到嘉兴府,以协助冯继忠断这平安县闹上来的案子。 冯继忠一时大喜。 听儿子来禀报说苏州府会来人帮忙,冯老夫人并没有冯继忠地般高兴,反而皱着眉头问道:"这省府为何要cha手管你这事?莫不是想抢你的功劳?" "娘,儿子无能,这人犯审了好几回,皆问不出结果来,听说来的理问大人是专管刑讼的,自是比儿子有本事得多,只要能将案子断得水落石出,将百姓们应付过去,这功不功劳,儿子并不在意。" "你这笨脑子,真就一辈子准备当这芝麻官了?"冯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道:"当初让你逢迎上官你不会,叫你趁着在位上多捞些银子你不敢,如今得了往上爬的机会,你又没本事抓住,养你这儿子有什么用?" 冯继忠老脸一白,"儿子无用,累娘您cao心了!" 冯老夫人气哼哼地道:"你自己长点心,管他上面来的是谁,记着别让人抢了你风头,你断出来的案子,功劳自然得归你,别回头案子都让人家审了,你倒成了锯嘴的葫芦,光瞧着不说话。" "是,是。"冯继忠忙应诺。 而此时的周霸王急得差点要撞墙,秃头三这回亲自找上门来,若不给他将人弄出来,周家姐弟偷卖冯婉瑜的事保不齐真会给捅出来,到时候便是冯老夫人能放过他们,冯继忠也未必肯。 这话说起来便长了。 当年得知冯家婆媳不睦,周氏暗自高兴,竟一个人跑到平安县,将冯老夫人哄得开了心,又趁贾氏回娘家之际,和冯老夫人一块设计,灌醉冯继忠爬上了人的c黄,最后在冯老夫人寻死觅活地折腾之下,怀着孩子进了冯家的门。 只一样,周氏在几个月后生下一对双胎儿子,可是儿子大宝竟是痴憨儿,冯继忠本就恨周氏算计,加上大儿子又不讨喜,自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即便冯老夫人呼来喝去,也不肯再碰周氏,只一心顾念着贾氏和她的女儿冯婉瑜。 周霸王因好吃懒做被父母嫌弃,便来平安县投奔周氏,却不成想周氏虽得冯老夫人欢心,却不被冯继忠看重,一天到晚以泪洗面,口口声声骂贾氏和冯婉瑜母女是一对狐狸精,诅咒人家不得好死。 因为靠着这个姐姐吃饭,周霸王自然和仇敌忾,加上在外并没有认识了一帮坏东西,鬼主意自然是多得很。 听弟弟说要帮自己出气,周氏便道自己的大宝可怜,一生下来就瘫在c黄上,可恨那冯婉瑜居然没病没灾,还把她爹的魂都勾没了,定是臭丫头抢了大宝的灵气,一定要拔了这个眼中钉、ròu中刺。 周霸王这时自己手上缺银子去赌,立时起了坏心,找了一个姓王的朋友,说是手上有个小孩要卖,让他给寻个下家。 周氏开始也还有些害怕,不过被妒火烧没了心肝,没怎么想,一跺脚还是点了头,而此时,周霸王已和贾氏的陪嫁丫头珠儿勾搭在了一块。 珠儿本是贾府的家生子,周氏也知道他二人早有首尾,却并不太瞧得上这个小丫鬟,对珠儿的百般巴结,一直嗤之以鼻。 不过这珠儿很会来事,早看出了冯老夫人不喜贾氏,便私下向周氏保证,能帮她治住贾氏。 果不其然,有一回趁随贾氏回娘家之机,珠儿便跟自己娘老孙家的这般那般地通了气。 荣国公夫人听到老孙家的说,贾氏不敬婆母,在冯府骄横跋扈,立时便火了,竟派老孙家的押着贾氏回平安县,说贾氏不孝,当着冯老夫人面训诫了贾氏一通。 冯老夫人大出了一口恶气,又和老孙家的对上了脾气,自然也高看珠儿一眼,周氏的态度随之起了变化。 珠儿想嫁给周霸王,周氏想报复贾氏,周霸王既想帮周氏出气,又想趁机弄些银子,三个人各怀心思,最后终于一拍即合,想出了私下将冯婉瑜卖掉的毒计。 那日寿辰,周氏又在冯老夫人面前吹风,说贾氏在背后说婆婆闲话。 冯老夫人越发喜欢以折磨贾氏为氏,让贾氏亲自伺候她吃饭,周氏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只说跟着贾氏过来的冯婉瑜吵着祖母了,贾氏无法,便让珠儿带着怀里抱着个布偶的冯婉瑜到寿宴外头玩去。 珠儿抱着冯婉瑜到,周霸王早在那等着了,见珠儿带着孩子出来,便示意她跟着自己走,等转到一个四下没人的僻静处,周霸王打了个唿哨,便有一辆大车跑了过来。 冯婉瑜当日四、五岁年纪,也是似懂非懂之时,原以为周家舅舅和珠儿抱着自己出来玩,还挺高兴,等瞧见自己被换了衣裳,还有一个陌生男人要从珠儿怀中接过自己,立时觉出不妙,布偶也不要了,死抱住珠儿的脖子不肯放。 珠儿一边扒孩子的手,一边大骂,"人家来接你去过好日子,你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作死的小鬼!" 那陌生男人来拽冯婉瑜,孩子力气小,一会便被扯了过去,冯婉瑜哭得撕心裂肺,还在死命挣扎,最后居然拼死拼活地扯住了珠儿的头发。 珠儿立时疼得"哇哇"直叫,周霸王在一旁上去将冯婉瑜的小手拉开,不过珠儿倒是生生被抓掉了一把头发还有缠在头上的一根钗子。 待孩子被扔上了车,珠儿还喋喋不休地大骂,说冯婉瑜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瞧着大车走远了,周霸王拾起地上的布偶道:"记住咱们说定的孩子掉塘里的地方,你在这儿等着,两刻钟后再去叫人。" "这会子没人瞧见吧?"珠儿担心地道:"给抓到可就糟了!" "怕什么?有哥哥在呢!"周霸王拍拍珠儿的脸,"这事成了,我便娶你!" 珠儿脸上才高兴。 虽已是十多年前的事,周霸王对当日情形却记忆犹新,甚至记得王老板在给他钱时,还笑着骂道:"你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卖冯大人的千金,哥几个差点被你糊弄过去,单三爷说了,那丫头他以前瞧见过好几回,货是好货,他既收了免得麻烦便不会还。" 周霸王这会子很有些悔不当初,当日若不是脑子发热,痛快地跟王老板承认了那丫头便是冯婉瑜,也惹不出今日的是非,如今他算是被逼上了绝路,要真救不出那俩拐子,怕是他的倒霉日子也该到了。 "今晚要放人?"周氏一时被吓得不清,"这可如何是好?" 珠儿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姐,如今可不是干着急的时候,刚才我拦不住,得财已到姑妈那儿请罪去了,还不知道她老人家会给个什么说法,得财只您一个姐姐,您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周氏一咬牙,"走,一家姐弟,死都要死一块儿!" 等二人到了冯老夫人的屋,门已是关得死紧,两人对视一眼后,还是珠儿鼓足勇气,在外头喊了一声,"姑妈,大姐和珠儿来瞧您了!" 好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冯老夫人的声音,说道:"还不给老娘滚进来!" 听这话音,周氏和珠儿心里便明白,怕是周得财全招了。 ※※※ 举人白德恒年事已高,向来早睡早起,这晚刚到半夜,忽然听到外头有敲门声,老人家向来眠浅,一下子便惊醒过来,冲着门口问了一声,"谁?" "白先生,出大事了,大家伙等您拿主意呢!" 等穿好衣裳开了门,白德恒才发现外面已站不少人。 这时有人上前道:"白先生,冯继忠背信弃义,居然敢暗中放人,幸好咱们听了您的话,派人轮流到府衙四门盯守着。" 白德恒急问,"可将人又捉住了?" "放心,那两个家伙咱们派人看着在,您说,接下来咱该怎么办?" 白德恒背着手思忖了片刻,"各位稍安勿躁,天亮之后老夫去见见冯大人,他身为一方父母官,竟做出此等枉顾国法之事,需给咱一个说法,至于之后,少不得老夫写张状子,大家伙一块去苏州府上告。" 众人皆赞成,"白先生,我等都听您的!" 秦业陪和苏州府理问田康来到嘉兴府府衙前时,正瞧见百姓们又围在了外头,一上前探问,才知道昨晚牢房竟出了私纵人犯之事,不禁替太子爷捏把汗,这冯继忠竟是听不懂人话的,可不是存心要自寻死路吗! 而此时,白德恒已和另外两人站到了府衙大堂上。 "白松山,这拐子之案不是一直在审着吗?你到底催个什么劲!"冯继忠揉着脑袋说道。 昨晚老母在府衙回忆起以前,觉得自己似乎对不住妻子,冯断忠就拿起旁边的酒多喝了些,只没想到几杯之后自己便醉了,睡得昏昏沉沉便听到外头有人击鼓,他还以为理问过来了,生是被吓醒的,却不成想是白德恒这老家伙又在瞎折腾。 白德恒上前作了一个揖,"大人,昨晚牢房出了事……" "出事?"冯继忠一惊,"本官并不知!" "那两个拐子竟跑出了府衙大牢!" 冯继忠眼睛睁得老大,转头喝问左右,"为何无人来向本官禀报?到底怎么回事?" 下面衙差互相瞧了瞧,这时一旁师爷上前,为难地道:"大人,在下有下情回禀,不如……"说着便瞧了瞧白德恒等人。 冯继忠皱眉:"说,有什么好躲躲藏藏的!" 师爷见冯继忠也不避讳,索性高声回道:"听牢头说,昨儿个大晚上的,大舅爷忽然去到牢房,说是大人您吩咐,要将人犯带去夜审,因不是衙差来提人,又没瞧见腰牌,牢头并不肯放人,没想到大舅爷竟大吵大闹起来,还拳打脚踢地抢牢头的钥匙,牢头没法子,只能让他将人带走。" "混账!"冯继忠大骂,"他算什么东西,为何你们不来跟本官回禀?" 师爷一时表情尴尬,"有人去了内院禀报,当时周姨奶奶在您屋外守着,说这事果然是老爷您亲口吩咐,因事涉机密,让我等不用管。" "去,把那周得财和周氏给本官抓过来,他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进牢房捞人!" 冯继忠脸色极度不好看,昨晚那酒里定然是下药了,否则他怎么会一点动静都听不到,想当年周氏便干过一次缺德事,才得以大着肚子做了他的妾,莫不是她又故伎重演? 冯继忠越想越气,这会子一起身,将惊堂木狠狠摔到了地上,"还不快去!" 白德恒在旁边打量了冯继忠好久,看出这位通判老爷是真的动了怒,心知他是后院起火,倒替他叹了口气,这才说了实情。 "冯大人息怒,在下今日便为此事而来,幸得百姓们机警,那落跑的人犯已然被抓住了。" 冯继忠总算松了口气,也不再摆什么官架子了,走到堂下朝白德恒做了个揖,"本官家教不严,竟累到前堂之事,差点犯了下弥天大错,白先生,本官多谢了!" "冯大人,不知者不为罪,只是这人犯您将如何处置?" 跟着白德恒过来的两个人急了,一点也不给冯继忠面子。 "白先生,这人犯交回衙门,再给放跑了怎么办?" 冯继忠这时已面红耳赤,连忙拱手道:"各位乡亲放心,本官一定派人严加看守,昨日之事再不会发生,对了,巡抚派过来的理问大人不日便到,下官必再行开堂公审。" 白德恒点头道:"昨日之事,想必是不肖之人私下所为,在下信得过冯大人,只那些拐子着实可恶,百姓受害极深,还请冯大人勿再掉以轻心,惹出昨日事端。" 这时有衙役急匆匆跑回来报,"回大人,大舅爷和周姨奶奶不在后院,老夫人听说我等在寻他们,让给您递个话,周姨奶奶一大早带着兄弟回娘家省亲去了,让您有什么事,等她们回来再说。" 白德恒捋着白须望向冯继忠,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置此事。 "什么回娘家?传本官的令下去,周得财胆大妄为,竟行劫狱之事,已然触犯本朝刑律,立时捉拿归案!"冯继忠立刻下了令。 白德恒在一旁见了,这冯大人今日表现比以前果断,当下赞了一句:"冯大人公私分明,大义灭亲,看来昨日大家伙确是误会了大人。" "好!冯大人果然清廉!"大堂外传来一声叫好,等冯继忠抬头去看,竟是一位着官服之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秦业。 冯继忠赶紧上前,对前头那人作了一个揖。 "原来竟是田大人到了。" 苏州府理问田康倒是个实干的,和冯继忠寒喧了两句,便要谈案情,秦业和冯继忠见过礼后,看白德恒正好也在,便招呼他一块去听听,几个人遂进了内堂说话去了。 徒元徽离开苏州府之前,特意给冯玉儿留下几名侍卫,他前脚一走,后脚冯玉儿便换上男装,带着贾敦和杏月出发了,也没有与秦业等和行,只为不想暴露行踪。 秦业他们虽走得迟些,却因为骑马的脚程快,倒是先到了地方。 待与冯继忠商讨过案情,秦业想着冯玉儿几个约摸也快到了,便借称还有事要办,谢绝了冯继忠请宴的盛情,先自出了衙门。 白德恒既答应将人犯交还衙门,也领着衙差出来了。 到了衙门外,还有不少百姓等在那儿,见到白德恒出现,立时围了上去。 "各位,昨日一场误会,此事是周霸王私下所为,并非官府本意,如今冯大人将周霸王以劫狱之罪列为重犯,已派衙差全力追捕,"白德恒笑道:"还有一个好消息,苏州府来了一位理问田大人,专为协和审办拐子一案,在下还听到说,那两位人犯中的一名叫单福,乃是恶拐秃头三的独子,苏州府有他的案底。" 人群一时激愤不已,"秃头三害了多少家妻离子散,必要杀了他那儿子,让秃子一家断子绝孙。" 白德恒示意众人安静,又道:"在下答应了冯大人,要将人犯交还府衙,各位可有异议。" "白夫子,咱们都听您的。"有人出声道。 于是白德恒对跟在后头的衙差点了点头,很快,有百姓带着衙差走了。 这时有人忽然道:"小的家在城门口住,今日一早瞧见周霸王骑子马,领着一辆马车匆匆出了城,想必这是去逃命的吧!" 众人立时觉得解恨。 "这人可坏得狠,咱平安县谁不厌恨,冯大人若真敢动了他这小舅子,我等便尊他一声'清官'!"百姓中有人议论,"若是又装起了糊涂,咱们便跟冯继忠没完。" 秦业心叹,看来冯继忠愚孝倒是平安县的人都有耳闻。 不一时,百姓渐次散去,白德恒走到秦业跟前,正正经经地作了一个揖:"秦先生诚不欺我,如今这案子总算是有了进展。" 秦业笑道:"此事并非在下之功,自是有贵人得知了此事,心忧百姓疾苦,您老放心吧,这一回必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若秦先生不嫌弃,莫如随在下去喝一杯?"白德恒笑着邀请道。 "多谢白先生,只是在下有家眷还在来嘉兴府的路上,在下得去城门口接她们。" 白德恒道:"听口音秦先生不是嘉兴府和平安县的。" "在下海云人氏,如今在京城定居,前些日子带舍妹到苏州府省亲,如今拜望过亲眷,也就准备回京了,此次受田大人之邀,要在这嘉兴府听听平安县闹上的案子,因此今日一早随田大人从省苏州府赶过来,舍妹她们稍后才到。" "好极,好极!"白德恒笑道,"不知您住在哪处,若得空,在下一定去寻秦先生畅谈一番。" 秦业心下一动,"白先生,不知这附近有没有现成的宅院,此次来的女眷不少,住在客栈怕是不方便。" "秦先生,您倒是问对人了。"白德恒挥了挥手,"在下陪您去瞧瞧。" 秦业在城门口待了两个多时辰,却一直未等着人,正自心焦之际,才看到冯玉儿的车马远远跑了过来。 领着众人去到一个僻巷,在一所七成新的宅院前,秦业带着众人停了一下。 进到院子里,冯玉儿瞧了瞧左右,赞道:"麻烦秦先生在嘉兴府寻到这么好的地方。" 贾敦也道了声谢。 "这是在下一位老友给寻的,"秦业回道,又问,"你们如何迟了这么久?" 杏月抢着答他,"我们原本都快到城门了,却在官道上给堵了好一阵,后来有侍卫过去打听,说是嘉兴府正在抓捕要犯,已然寻到了踪迹。" 秦业一听就明白了,转头对冯夫人笑问,"夫人可知抓的是谁?" 贾敦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周霸王。" 贾敦真的很诧异了,现在嘉兴没有嘉兴知府,这捉拿人犯的下令只能是冯继忠这个通判。 "难道是冯继忠下的令?那周得财向来甚得老夫人欢心,如何今日竟被当成了犯人?" 秦业便将这两天嘉兴府发生平安县拐子事件说了。 贾敦还是很惊疑,这对冯继忠来说太不可思议了,周德才,老夫人可护得紧。 "这其中必有不少弯弯绕,"冯玉儿评价道,又转头对贾敦道:"娘,咱们先在这儿静候几日,就当是坐山观虎斗,最后他们自个儿斗得你死我活了,咱们再上去给他一棒子!" "你这丫头,"贾敦想了一想,说道:"你爹现在似乎硬气了起来,对他,咱们还是手下留情吧。" 冯玉儿心叹,贾敦没得救了。 她想和离的心思因为冯继忠一有点改善就不去想了。 苏州府理问田康的到来,终于将冯继忠从一团迷雾里拉了出来,他没想到,两个拐子着实不寻常,竟是臭名昭著的恶拐秃头三的子嗣和心腹。 虽说秃头三已号称金盆洗手,多少年江湖上都未见他的踪迹,可他犯下的案子数不胜数,百姓民怨极大,若能从这个案子入手抓到这个恶拐,不说加官晋爵,这也将是冯继忠官场生涯中最光彩的一笔。 和田康约好明日提审之事后,冯继忠回到内堂,逐字逐句研究起单福的卷宗,想着到底用什么法子,从单福口中撬出秃头三的下落。 "冯继忠,你好大的本事!"一声厉喝差点让冯继忠立刻起身起来。 见到来人,冯继忠忙上前搀扶道:"这么晚了,母亲为何来此?" "为何?"冯老夫人冷笑道:"为我那侄儿周得财讨回公道!" 冯继忠这才想起,一整天忙着案子,别的也顾不上了,只记得有衙差来报,周得财给抓回了来,自己随口命将人押回牢房,便将此事扔到脑后。 "娘,周得财昨日竟假冒儿子名义放走人犯,确实解犯了法度。"冯继忠低头道。 "好个冯青天,这是翅膀一长硬,便六亲不认了?"冯老夫人忍不住淬道:"你怎么不将一家老小都关进牢房呢?" "娘,他的事如今全嘉兴府的人都知道了,您若要让儿子放了他,儿子没法儿跟百姓们交代啊!"冯继忠硬着头皮道。 "谁说让你放他了?"冯老夫人怒目以视,"你不是想做清官吗,老娘便帮你一把,那人犯是你老娘叫他放的,你把我也送进牢房吧,对了,还有你那媳妇、珠儿、二宝她们几个,全家人豁出命来,给你脸上贴金字招牌!" 冯继忠立时跪下,道:"儿子实在不敢!" "你不敢?你胆子大得很!"冯老夫人上前跺了儿子一脚,"我养你这儿子有什么用,只知道吃里爬外,如今为了讨好那帮刁民,连自己表弟都投进大牢里了,你是不是想判他个秋后问斩啊?老娘跟你没完!" "姑妈,不要啊!"门外周氏闯了进来,一把抱住冯老夫人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不怪表哥,都是得财自己不好,一心讲什么兄弟义气,他哪知道什么拐子不拐子的,只当人家是被冤枉的好人!" 冯老夫人终于消停了下来,用手指了指披头散发的周氏,还有在堂外跪着的珠儿,道:"要想看着自家人妻离子散,且都随你!" 这时珠儿爬着到了冯继忠近前,使劲磕着响头道:"冯大人,得财委屈啊,他昨儿晚上在外头喝了几两酒,被人一激就昏了头,回来便做了傻事,他真不是存心的!" 冯继忠被这几个女人缠得没法,起身坐回书案后,捧着头道:"都且下去,此事容后再议!" "什么容后再议?"冯老夫人忍不住道:"人关在你的大牢,放不放还不是你一句话?"这么多年,冯老夫人就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很了不起,那般人品做了国公府的女婿,所有的人都在奉承她,就是冯继忠办事不利,大家知道他是国公府的女婿,上官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冯老夫人就从来不认为放人出大牢是什么难事。 "娘,真不能放!"冯继忠猛地站起身来。 "你!"冯老夫人指着冯继忠半天,哭闹起来:"辛苦一辈子养的儿子要杀我娘家唯一的子嗣,那我当初养你何用?我如何面对早去的爹娘,还不如现在死了谢罪好了!"便要往旁边一根梁柱上撞。 周氏和珠儿两个飞步上前,将冯老夫人拉了回来。 冯继忠也吓得脸色惨白,跑到冯老夫人跟前,又跪了下来。 这时珠儿哭求道:"大人,案子还没开审,妾身不求别的,今儿个得财被抓的时候腿上受了伤,牢里湿冷,您能不能让他回后院呆着,让妾身照顾着他些,真不成,您将我们的屋锁了,妾身绝不会让他跑掉。等那拐子案子审了后再审得财,我再将他送去大牢听审!" 一时几个女人的目光全落到了冯继忠身上。 半晌之后,冯继忠点了头。 冯继忠果然没食言,在苏州府理问田大人到达的次日,便重新开堂审案。 一时全城轰动,有勤快的,早早挤在府衙大堂外听审,有迟了些的,便围在衙门外等消息。 没过一会,便会有人传信出来,比如拐子果然就是秃头三单平远的儿子单福,再比如单福认了罪,确实有意掳人儿女,意图变卖生财,还有便是,这人交待出了一些被拐孩子的下落。 有丢孩子的人家听得消息,竟是抱头痛哭,旁边人感和身受,或是低声安慰,或是干脆也陪着哭一场。 和白德恒一道在大堂侧面旁听的秦业总算松了口气,觉得这回冯继忠差强人意地将案子断了,如今他只盼着这位老丈人别再出什么差池,免得白瞎了太子爷非要做他冯家女婿的那份心。 "白先生,这样的判了可还行?"秦业悄声问白德恒。 白德恒叹了口气:"一个老实人,耳朵根子又软得很,这十多年算他会糊弄,平平安安过来了,此次突然出一件大事,这位冯大人便失了主张,好在有人盯着,他算是勉强过了关,若以后再出什么状况,唉……" 秦业不由点头,这冯继忠确实是没人盯着不行,免不得,秦业好好地打量了白德恒一番,必须给冯继忠找个盯着并帮忙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父亲这个人也就糙菅人命了女主一个,别的,我文中也说了,他没啥人命大案,这次放拐子,我们上帝视角当然觉得他无能,但是事实就是人犯没有人证物证,只能放人!他呢就是按照章程办事,和稀泥!多的是这样的官,说是这样的官被抄家,你们想多了! 这性质比王熙凤包揽诉讼可不是一个性质!王熙凤那个在人证物证都确定下干涉,这个可没物证,在哪里都能放人的! 下一章,恶人自有恶人磨!下下章差不多了 第62章 冯家事 周霸王有惊无险,在牢房住了半个晚上,便给挪回了自己院子,虽被冯老夫人训得不轻,自认好歹算是逃过一劫。 借着腿上擦破了点皮,周霸王在c黄上好吃好睡了两天,人倒是清闲了,可手又开始有些痒。 听珠儿带来的消息,拐子案有了进展,说是单福又招出了不少同伙,甚至秃头三的画像已招贴到苏州府各地,周霸王思忖着,风声这么紧,秃头三怕是早逃命去了,免不得活了心思,想出去赌两把。 这会子他也不敢太招摇,换了件粗布衣裳弯腰驼背地从通判府后院溜了出来,他自不敢去赌坊,须知王老板和秃头三是一伙,被他瞧见自己未必能得好。 巧在没走几步,竟瞧见前面巷子有个赌摊,周霸王原看不上这种小打小闹,只今日手痒难忍,便也只能凑合了。 刚扔下一两碎银,还没把骰子拿上手,便有人在后头拍了拍周霸王。 周霸王回头一看,差点要吓昏过去。 "单三爷,这事我可尽了力,您可不能怪我!"被扯到个没人的地儿,周霸王一个劲地求饶。 秃头三扔了头上遮脸的糙帽,指是周霸王鼻子骂道:"你个混账东西,老子跑了一辈子码头,竟是被你耍了!你不是说你家老太婆一句话便能把事儿办了吗,如今什么结果,不但我儿子快没了命,老子也被人跟狗一样到处赶!" 周霸王腿一软,立时跪到地上,"单三爷,小的真是想帮您,只没料到如今风声这么紧,怕是您真惹急了那帮子刁民,听说连省府都派下了官员,我姐夫这会子便是有心放人,也没了那机会。" "老子我辛苦了三、四十年,如今却落得个家破人亡一场空,"秃头三一把薅住周霸王衣领,"既然事儿都坏在你这姓周的身上,自得由你这找补回来。" 周霸王心中叫屈,明明是秃头三家的单福经不住审问,自己三下五除二全招了,如何能怪到他周得财头上,只如今根本和秃头三讲不了道理,周霸王只能一个劲地求道:"三爷饶过我吧,此事确实与小的无关啊!" 秃头三哪肯听他辩解,索性劈头盖脸痛揍了周霸王一顿,等停下来喘了一口气,便又道:"老子这会子本是要去逃命的,算你小子倒霉,给老子半道碰上了,如今我也顾不上你,暂且放过你一回。" 此时的周霸王脸上早挂了彩,听到说秃头三准备逃了,心中立时窃喜起来。 "你现在给老子弄五千两过来。"秃头三一转头,瞧见周霸王居然在笑,恨得往他脑门上又砸了两记老拳。 "三爷饶命!"周霸王抱着脑袋在地上直打滚。 秃头三上去掐住周霸王的脖子,手下一使劲,把个周霸王差一点背过气去,"拿了钱来,一切好说,从此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若不让老子满意了,或是暗中勾结官府想对付我,"秃头三用另一只拍拍周霸王的脸,"老子会派人拿着亲笔手书在府衙外候着,若敢暗算老子,咱们大不了鱼死网破,你说,冯继忠要知道他女儿怎么丢的,你以为自己能得着好?" 周霸王握住秃头三的腕子大叫,"三爷,别!小的立马弄钱去!" "滚,今晚丑时初刻,爷就在这等着!" 珠儿陪着冯老夫人和周氏到街上逛了一圈,回到自己屋里,掂了掂空当当的荷包,免不得一阵唉声叹气。 当年珠儿心气高,不肯在贾府等着被主子配给小厮,她娘老孙家的向来疼这四十岁上才得的女儿,便为她想了一条出路,请国公夫人恩准,让珠儿以贾敦陪嫁丫鬟的身份离开了贾府。 按珠儿原先的打算,依着贾府老规矩,陪嫁丫头先给姑爷做通房,日后得了一儿半女再扶成妾,总比她嫁给个小厮,做一辈奴婢好,更何况,这冯大姑爷长相真是太好,珠儿自个也心动得紧。 只冯继忠是个老实过头的,眼里还只有一个贾敦,连冯老夫人塞给他的周氏都没放在心上,自是对珠儿有意无意的挑逗视若无睹,着实让人泄气。 好在这冯家还有一位大舅爷,虽珠儿心底里看不上此人没甚出息,靠着姑妈过日子,不过周霸王颇懂风情,一来而去的,他二人便厮混到了一块。 珠儿颇得她娘真传,要知道老孙家的本是贾府老太太的陪嫁丫头,结果却成了国公夫人史氏最信任的仆妇,须知那婆媳二人可是几十年的死对头,这老孙家的本事可想而知。 且不论珠儿怎样帮着冯老夫人钳制住了贾氏,又如何成了冯继忠的妾侍周氏最可靠的和伴,反正珠儿这一路自认披荆斩棘,才得了圆满,成为明媒正娶的周家正室。 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虽搭上周霸王前,珠儿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指望不上这人封妻荫子,让她享受人前显贵,却不成想,她这好日子过得也勉勉强强,更兼这二年周霸王越闹越不像话,早成了滥赌鬼。 就拿上回她从那姓秦的手里蒙来的三百两来说,除了孝敬冯老夫人和周氏的一百两,其余的一揣进周霸王怀里,立马无影无踪,须知这三百两得来着实冒了风险,可恨她连个响都没听到。 之所以说冒风险,是因为珠儿才没那闲功夫管别人死活,可有人既然要当冤大头送银子上门,她便没有不笑纳的理由,只是听说那姓秦的是当今太子爷的亲信,万一被人发觉其中有诈,她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至于那根用做凭证的珐琅银钗,倒确实是珠儿的,当日人家递过那钗子,着实把珠儿吓得不轻,若非姓秦的后来真给了银子,她甚至疑惑,此人竟是帮着冯婉瑜来寻仇的。 说来当日冯婉瑜小小年纪,手也是够毒的,拐子抱她走之时,她居然生拉活拽地扯住珠儿不放,最后连着那钗子拔了她一大把头发,疼得珠儿哇哇直叫。 起先珠儿想回身去抢的,只那拐子跟后头有狼在追似的跑得极快,加上周霸王怕惹来注目,上前拉住她,珠儿这才悻悻地做了罢。 想到此处,珠儿不免又叹一口气,果然是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如今再回头瞧瞧,自己拼死拼活跟上周霸王,还不如当日嫁给个有出息的小厮,如今也能做一句体面的管事娘子,哪像她现在,空担着周大奶奶的名声,整日担惊受怕。 "我的天,你又在做什么?!"进到里头,瞧见周霸王正背对着她在屋里翻箱倒柜,珠儿立时猜出,他这是又在找银子,免不得气恨交加,上去拍了他肩膀一下,骂道:"你个混账东西,最后一点银子都被你挖光了,你就不能给我们娘儿几个留条活路?" 只周霸王一回身,倒是把珠儿吓了一跳,"你脑袋怎么了?"说着,珠儿的手便伸了过去。 原来此时周霸王半边脸已是青紫,嘴角还沾了血,右眼根本就肿成了一条fèng。 两人互相瞧了一会,周霸王猛地跳了起来,"别碰我脸,疼着呢!" "是谁打的你?"珠儿缩了手,追着问道。 "那秃头三寻上门来了,"周霸王回身继续找自己的,"他要五千两银子才肯放过咱们。" 珠儿给吓傻了,"秃头三,他怎么进来的?" "他……"周霸王打了个顿,"在外头。"说着,转头又忙自己的。 "你是不是不安分,又跑出去了?"珠儿立马火上心头,甩着双臂向周霸王身上打了过去,"你这不是自寻死路吗,那秃头三是什么人,你招惹他干嘛?" 周霸王猛地推开珠儿,"你这臭婆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和我闹,那家伙可说了,钱要凑不齐,他手下就会向冯继忠报信,说咱们卖了人家丫头的事,到时候你觉得冯继忠会放得过咱们?" 珠儿两脚一软,坐到了地上,大声嚎道:"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嫁到你们周家得过什么好,在外头看人脸色,在家里任你打骂,这会子还得跟着你这畜牲……" "够了!"周霸王大喝一声,"还有多少银子,赶紧全找过来。" 珠儿这才从地上爬起,哭着问,"那人要多少?" "刚才不告诉你了吗,五千两!" "这么多?"珠儿大惊,"我如今手下统共才二百多两。" "臭婆娘,家业都让你败光了!"周霸王喝问道:"我拿回来那么多些,你都藏私房了?" "还不全给你拿去赌了,你哪一回不是当我过路财神!"珠儿顶了一句,忽然道:"如今不在到处通缉秃头三吗,咱们现在给姐夫报信去,帮衙门抓了秃头三,算不算将功折罪?" "没长脑子的,"周霸王训道:"秃头三早防着咱这一招,说是他手下有人拿了他的手书,若是咱们轻举妄动,人立马去见冯继忠,到时候咱们两头不讨好,还不是死路一条!" "冯继忠最听姑妈的,到时让姑妈帮咱说两句好话不就成了,"珠儿提议道:"反正老夫人已然知道,是咱们几个合伙卖了冯婉瑜,她后来不也没说什么,还帮你出了牢房。" 周霸王冷笑道:"你个没见识的,还真以为冯继忠不长脑子啊?他要什么都肯听姑妈的,那两个拐子早给放了,哪有这些闹出来的事,何况咱坑的是他亲生骨ròu,是个男人都会气疯的,到时会活剥了咱们,你信不信?" 两人正吵着,周氏笑着从外头进来。 "有人去我那儿报信,说你们两口子又争了起来,都多大岁数了,也不怕让人看笑话。" "大姐,我们没吵。"珠儿赶紧上去扶她。 没想到周氏"呀"了一声,指着周霸王的脸道:"这是去打架了?" "大姐,您行行好,"周霸王索性跪到周氏面前,"兄弟可就快没命了!" 半个时辰后,周氏和珠儿一道往冯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珠儿,这法子能成吗?"让后面跟的人退得远远的,周氏不安地低声问道。 "成不成都得试试啊!"珠儿一脸的无奈,"咱们两个死拼活凑的,不也就拿得出千把两,如今除了姑妈那儿,咱们还能找谁?" 周氏提议,"不如咱就跟娘说了实情,让娘先掏些银子给咱们应个急,大不了回头还她。" "我的大姐啊,姑妈是什么性子,您比我还清楚吧?"珠儿一提起来,便直摇头,"这一年到头的,您可瞧过她老人家赏过咱那些孩子一块碎银,给扯过一件衣裳?" "是啊,娘穷苦出身,自是看银子极重的。"周氏点头表示和意,"继忠挣得不多,又舍不下脸捞偏财,只能靠贾氏那点嫁妆。" "那点嫁妆?"珠儿冷笑,"不瞒您说,贾氏嫁过来的时候,那嫁妆没有八十也有六十抬,我当初亲眼瞧见,有一个箱子里满满当当全装着金元宝,"珠儿凑近到周氏跟前,"那些个如今全落到姑妈的口袋里了。" "这么多?"周氏大吃一惊,说道:"我家二宝好歹是她亲孙子,逢年过节不过赏些吃食,我原以为是一大家子生计艰难,倒没怎么放在心上,合着是那老太太一毛不拔!" "回头咱们把姑妈引出去,让得财进她屋里搜搜,把银子弄到手,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打发了秃头三,咱以后就平平安安了,"珠儿这时抓住周氏的胳膊,"大姐,刚才您也亲眼瞧见了,得财当着咱们的面发誓,只要过了这一关,日后一定安分守已,重新做人,你……就信他这一回罢!" 见珠儿眼眶红了,周氏叹了一声,"谁教那是自家兄弟呢,走吧!" "你们今儿个倒有些孝心,白日里陪我出门子,现在又来摸小牌,不亏我待你们这么好。"冯老夫人这会子心情甚佳,要知道和周氏和珠儿两个摸小牌,她可从来不会输,果然没一会,冯老夫人面前的碎银子便成了一座小山。 "娘,您过奖了,"周氏笑道:"儿女们不懂事,老累得您跟后头生气着急,刚才我和珠儿商议过了,待会再做几个小菜,咱们陪您老好好喝一杯。" 冯老夫人心情越发好了,"今日我便享了你们的福,待会儿把继忠和得财都叫过来,咱一大家子坐一块乐呵!" 周氏看了珠儿一眼,"继忠那儿您也知道,因为拐子的案子忙得很,未免能过得来。" "姑妈,得财这几日一直在闭门思过,"珠儿面上现出羞愧之色,"他到现在还觉得对不住您和表哥。" 冯老夫人这时放下手上的小牌,道:"既然提到这儿,我便要和你们说道说道。" 周氏和珠儿皆紧张地站起身来。 冯老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们都坐下,"你们这几个孩子,我向来是喜欢的,知道你们心里都是为着我,只婉瑜儿之事,确实,你们做得过了些!" 这会子周氏和珠儿哪还敢坐,双双跪到冯老夫人面前。 "贾氏当年自矜身份,嫁到冯家后,根本未将我这个婆婆放在眼里,因此受了不少气。"冯老夫人口中说得委屈,心里却在想,这贾氏就是个狐狸精,勾得冯继忠把母亲忘到了脑后,连请封孺人,也只想着贾氏,想来两个都该杀! "娘,媳妇这是看不过眼,才想着替您出一口气。"周氏赶紧辩解,还不忘偷眼打量冯老夫人的神色。 "你等心意姑妈是领了的,"冯老夫人思忖了一下,"只是那婉瑜儿毕竟是继忠亲生的,你们手段未免过了些。" 珠儿哭道:"我等知错了,随姑妈责罚,我和得财都心甘情愿!" 冯老夫人这时却哼了一声,"不过丢了一个贾氏生的孽障,我并不在意,只是继忠毕竟是有头有脸的,你们算计了他,只怕日后他知道了,心里的坎未必过得去,珠儿,等得财的事过去,莫不如你们夫妻俩带着孩子回乡吧!" "姑妈,您对我们恩和亲生,我们怎么能丢下您。"珠儿一时泣不成声,冯老夫人这棵大树如何能丢,周霸王一身懒骨头,回了乡,一家子只有等死了。 周氏眼睛闪了闪,上前笑道:"珠儿这就不懂事了,原是陪着娘来取乐的,怎得你倒是先哭上了。" 此后虽尽心服侍,让冯老夫人既挣了银子又大快朵颐,只珠儿心中七上八下,一直侍候到天色已黑,才好不容易哄走了冯老夫人。 等人一离开,珠儿立时跑回自已院子,一进屋便问,"银子可拿到了?" 此时的周霸王正背着身躺在c黄上,跟睡死过去似的,对珠儿的话全当听不见。 "说啊,有没有得手?"珠儿拍了周霸王一下。 "死老太婆,钱藏得那么紧!"周霸王翻身坐起,破口大骂道:"翻了半天,只找到几根破簪子,她倒是一点财都不露,我瞧着她屋里还有一个上了锁的门,好东西定是藏在了里头。" "那怎么办?"珠儿跟着急了,"秃头三不是说丑时要拿到钱吗?" "我哪知道怎么办?"周霸王吼了一声,返身又躺了回去。 好半天后,珠儿坐在c黄边开始哭起来。 "滚!老子还没死呢,用不得你现在吊丧!"周霸王此时心烦意乱,眼前似乎已瞧见,冯继忠跟秃头三一人拿着一把刀对上了自己。 "你还不如死了呢!"珠儿气道:"反正便是今日不死,以后也没了活头!" "叫你滚没听见啊!"周霸王恨地跺了珠儿一脚。 珠儿差点坐到了地上,这会子一咬牙,反身去拉周霸王道:"刚才你姑妈可当着你姐的面说了,要赶咱回乡,咱们当初可是为了她们惹下的麻烦,这会子那婆媳二人得意了,就不管咱们死活?!" "你说什么?"周霸王一下坐了起来。 "她们不仁咱们也不义,回头秃头三将事捅出来,咱们也不全顶着,非把那婆媳也拖下水!" 周霸王这时也恨得牙直咬。 "大舅爷可在?"门面有仆妇在道:"老夫人请您赶紧过去一趟。" 周霸王心突然一横,然后吩咐珠儿几句,珠儿大惊失色。 "别叫,再叫,明天一起死吧!" 珠儿只能点头,然后哆嗦着去收拾包袱去。 ※※※ 这日冯玉儿特意起了个大早,便要拖着杏月出门,贾敦忙拦道:"秦先生出去前说过,今日两个拐子要押往苏州府,街上人肯定多,您们还是别出去了!" "娘,这种热闹我可没从瞧见过,"冯玉儿整了整身上的衣裳,说道:"更何况,那等恶人还是秃头三的儿子,我怎么不看看?"" 我们两个穿着男装,后面还有侍卫跟着,不会出事的!" "这……"贾敦向来软弱,自是拗不过冯玉儿,这会子见拦不住,又道:"可一定早去早回,别在外头惹是非。" 冯玉儿上前抱抱贾敦,"您老不用担心。" "怎么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贾敦颇有几分无可奈何地道,心里总有一万个不放心,虽说少来嘉兴府,但也因为和平安近,难保不会被认出来,她也不敢贸然跟着,只怕惊动了冯家,反倒给女儿惹来麻烦。 到了外头,冯玉儿掸眼看去,果然已是人山人海,街市两旁站满百姓,瞧得出个个兴高采烈。 杏月最是兴奋,拉着冯玉儿便要往前挤,两个侍卫不敢轻忽大意,一左一右地护在她们身边。 不一时从远及近传来炮声,很快有两辆囚车开了过来,一路上有不少百姓往车上丢臭鸡蛋、烂菜叶什么的,甚至有人扒上车往拐子身倒馊水,把杏月瞧得直跳脚。 只这热闹不一会便过去了,冯玉儿扯了扯意犹未尽的杏月道:"看够该回吧?我还得给娘买点心去。" 几个人便朝香茗茶楼走,一路上瞧见不少百姓聚在一块,显是还在议论刚才的事,皆一脸开心模样。 趁着在茶楼等点心出炉的功夫,冯玉儿带着杏月坐到临街位置,颇有些感慨。 突然街上有人开始大呼小叫,不一时便有衙差开始四下跑动。 酒楼的人全被惊动,纷纷跑到外头去看热闹,侍卫们怕出危险,拉住已站起身的杏月,不让她出去,把个杏月急得趴在窗户上直往外探头。 "你说得可是真的,抓到秃头三了?"有几个人这时进到茶楼,其中一人突然高声问道。 "老兄,你听错了,是秃头三被人杀了,衙差找到了他的尸首。"一旁另外一个应道。 酒楼里的人这会子也不看热闹了,纷纷回来,将那几位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秃头三死了?可抓到和伙?谁把他杀了?" 冯玉儿心下也是一愣,这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恶拐,居然这么随便地就丢了性命,冯玉儿皱了皱眉头。 等点心上来了,冯玉儿忙带着杏月几个回到住处,要打听具体消息才行。 回到了地方,果然,不但秦业在,那位白德恒老先生竟也过来了。 而这会子贾敦倒是眼圈红红的,正和秦业和白德恒说着什么。 "冯夫人,如今人正在医治,在下刚才和秦先生一块去瞧了冯大人,他甚是颓丧,"白德恒叹道:"真没想到,冯府竟会出了这等事。" 秦业转头对白德恒道:"白先生,在下还是想不出其中蹊跷……" "这是谁出事了?"冯玉儿走上前来,扶住贾敦,很是好奇地问。 "冯姑娘,是您祖母大人……一夜之间,竟不醒人事,大夫说,怕是凶多吉少。"白德恒应了一句。 "啊?"冯玉儿吃了一惊,这老虔婆是快死了,怎么就不等着她回去报仇呢? "是得了什么急病?"冯玉儿问道。 "冯大人伤心过度,也没精神头说什么,只道是老夫人突发急症,"秦业回道:"此外事情颇有些古怪,来瞧病的大夫出来后皆支支吾吾,并不肯回说到底是何病。" 白德恒也表示赞和,"确实,冯老夫人说是昨晚发病,而今日一早,又在离通判府后门不远处发现了秃头三的尸体,听仵作验过,说是死于昨晚丑时,是被硬物击中头部。" "难道这就是蹊跷?"冯玉儿也觉得有些可疑。 贾敦这时突然拉了冯玉儿一下,说道:"婉瑜儿,娘想回通判府。" "您回去做什么?"冯玉儿不满地道,"那老虔婆这么虐待你,难道您还想给她c黄前服侍,做孝子贤孙?不许去!" "她毕竟是你爹的亲娘,"贾敦放心不下地道:"我是怕你爹心里受不住,何况娘如今还是冯家媳妇。" "我那父亲不还有妾吗,您瞎cao个什么心?"冯玉儿立时反对。 她这母亲果然是舍不得那冯继忠。 "那……我便不去好了。"贾敦瞧见冯玉儿神色不虞,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推说自己有些累,便回了屋。 望着贾敦的背影,冯玉儿倒有些犹豫了,疑惑自己这样硬拦住,会不会伤了贾敦的心。 这时秦业上前道:"我说小妹啊,少年夫妻老来伴,冯大人再做得不对,只对冯夫人,还是有些情分的。" 冯玉儿冷笑一声,随后收敛好表情,忽然问道:"秦大哥得不得空?" "怎么?"秦业一脸诧异。 "您可否带我去冯府一趟?"冯玉儿想了想,道:"我代我娘去瞧瞧冯老夫人,再会会冯大人,还有,那个叫珠儿的女人。" 秦业拱了拱手,立刻答应下来。 ※※※ 冯继忠此时坐在正堂中,面无表情,不知是累的,还是替老娘急的。 周氏带着儿子二宝站在一边,一声接一声地哭泣,竟是一刻都不肯停下来,最后冯继忠终于忍不住,回声喝了一声。 "够了,下去,去老太太屋里侍候着,还没到报丧的时候!" 周氏吓得立马噤了声,赶紧收了泪便往外走,二宝瞧着颇不乐意,二话不说随着周氏跑了出去,跟冯继忠连声招呼都不打。 这时有人走到冯继忠身旁,道:"大人,外头秦先生求见,说是有急事要和您说。" 冯继忠踉跄着站起身来,吩咐下面人道:"多派些人看着老夫人,请秦先生进来。" 等冯继忠进到内堂,秦业已然在坐等,而他旁边,还有一位相貌清俊的年轻男子。 秦业笑着上前拱了拱手,"冯大人,您府上有事,在下还来搅扰,实在罪过!" "无妨,无妨!"冯继忠此时心中正自苦闷,并无心思和人寒喧应酬,只这一位身份特殊,又不能不好好应付,只能暗叹一声,开口问道:"不知秦先生有何指教?" "冯大人客气了,"秦业指了指他旁边男子,"只在下这小妹甚是不省事,说有些事,一定想来会会冯大人您。" 冯继忠打量了那年轻男子片刻,倒是认了出来,此人便是秦业之妹,上一回因为贾敦的事,自己还曾遭这丫头一顿抢白。 "冯大人,"冯玉儿学着男人样子拱了拱手,道:"听说令堂突发急症,我过来瞧瞧,看能不能帮得上忙!" "多谢……秦姑娘。"冯继忠耐着性子回道。 "不知冯老夫人得了什么急病。"冯玉儿直截了当地问他。 冯继忠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干脆转身对秦业道:"秦先生,若是无事,在下此时家中正是忙乱,怕是要慢怠了了。" 秦业笑了笑,没有说话,冯继忠便朝秦业和冯玉儿各拱了拱手,转身要出去。 "我知道冯大人事忙,只是瞧您有功夫在这儿发呆,为何见到我过来,不问一声尊夫人的近况?"他身后,冯玉儿淡淡来了这一句,她对冯继忠没有任何好感。 冯继忠这回立住脚步,转身对冯玉儿道:"在下曾听秦先生提过,拙荆与秦姑娘在一处颇受照顾,在下很是放心,只不知她如今可在苏州府?在下会尽快派人去接她回来。" "回来?做什么?侍候你家老夫人?"冯玉儿轻笑一声,然后说道:"她本想来,不过被我拦了!" "你……"冯继忠一时有些愠怒,觉得这个女孩非但不懂礼数,还刁蛮任性,只当着秦业的面,他又不能发火,正想拂袖而去,却被秦业挡住了去路。 "冯大人,可否留下片刻?在下小妹确实有话要和您说!"秦业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冯继忠无法,只能寻了张椅子坐下。 "冯大人,这些年可曾梦见过自己的女儿?"冯玉儿走到冯继忠跟前,望着他的眼睛问道。 "秦姑娘,这又是何意?"冯继忠防备地问道。 冯玉儿笑说道:"我挺好奇,若是瞧见她活生生站到您面前,冯大人将是个什么反应,会不会以为,冯婉瑜炸尸了?" "放肆!"冯继忠终于一拍桌子。 "秦姑娘,今日家慈危在旦夕,若您没什么重要之事,在下恕不奉陪,便请先回吧!" "那心如蛇蝎的老虔婆便是死了又如何?"冯玉儿高声道。 "秦姑娘该多积些口德,免得殃及家中父母。"冯继忠被冯玉儿气得快跳了脚。 "家母可怜,受尽夫家欺凌,若真有灾祸,小女自会挡着,"冯玉儿盯住冯继忠,"至于家父,那人不提也罢,只知愚孝,不分是非,连自己妻子女儿都护不住,可恨还不知错在了哪里!" 冯继忠没心情和这女子讨论她的父母,"秦先生、秦姑娘,告辞!" 秦业上来说了句公道话,"小妹,人家家中有事,不许在这胡搅蛮缠,若你有什么事,赶紧说来!" "冯大人,我想见见您家那珠儿!"冯玉儿道。 "找她作甚?"冯继忠疑惑地问。 "今日我是来讨银子的!"冯玉儿讥讽道:"我大哥哪来什么五年前在金陵得人相救之事,不过是瞎编出来的,想不到您家这位大舅奶奶脸皮比城墙还厚,为了三百两银子,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冯继忠吃惊地看了看秦业,秦业点点头。 冯继忠只好对外头道:"把周得财两口子都叫过来。" 这一叫便是好长时候,等冯继忠又派人去催时,才有人来报。 "回大人,大舅爷他们一家子都不见了!" "可知他们何时不见的?" 来人嗫嚅了半天答不上来。 冯继忠不免生了气,喝道:"把周氏给我叫过来!" 冯玉儿笑了起来:"听说冯大人的母亲最疼爱侄儿,现在这侄儿当得可够孝顺,自已姑妈'危在旦夕',正是需要人尽孝之时,他倒是连个影子都没瞧见。" 这话着实更刺激了冯继忠,他最恨这小舅子一天到晚无所事事,还到处招惹麻烦,他冯继忠又不是傻瓜聋子,家乡平安县人给周得财起了个"周霸王"的绰号,冯继忠自是一清二楚。 只是老娘一向护短,冯继忠自己又是个得过且过的,这些年,他也没犯什么大事,自己也就没和老娘犟着,所以纵得那人越发没了首尾,虽然没有犯下大罪,但小错不断。现在到好,终于惹上了大事,人就被放跑了。 单福招供,嘉兴府王氏赌坊竟是秃头三一个窝点,冯继忠立马派人抄了赌坊,结果一瞧它账本,上面赫赫是周霸王的名字,竟是欠了几千两赌债。 这一回冯老夫人出了大事,冯继忠因为老太太向来好面子,隐瞒了她并非急症,而是差点被人勒死,然这心中犹疑,使他一直在踌躇,到底要不要为了追查凶嫌,把这事给曝出来。 里外事情都堆在了一块,周氏又是个帮不上忙的,冯继忠心乱如麻,便也没注意到,周得财这小子竟跑得无影无踪了。 "老爷,您叫妾身?"周氏轻轻飘飘地走了进来,见屋里还站着两个男人,忙低下头去。 第63章 冯家事 "你兄弟一家子去了哪里?"冯继忠问周氏。 "他们……他们……"周氏虽低着头,脑袋却晃来晃去,两手反复地绞着手上帕子。 "说!"冯继忠冷声说道。 "老爷,妾身着实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周氏心一虚,立时跪在了地上。 "周姨奶奶,你最后瞧见令弟是什么时候?"秦业在冯继忠身后问了一句。 "昨儿个晚上……不……晌午,天没黑的时候。"周氏慌得脑子都乱了。 "他离开之时,竟没来和你辞行?"秦业好笑地问。 周氏先是嗯了一声,马上又摇了摇头。 "这么急着走,莫非是做了亏心事?"冯玉儿一直观察着这个周氏,太可疑了。 她皱了皱眉头,便道:"冯大人,不如叫家下仆人都过来问问,此事怕是不简单。" 冯继忠揉了揉生疼的脑袋,道:"把府里的人都叫到内堂来,本官有话要问。" "老爷,这事看着妾身的份上,不,昏迷不醒的老夫人份上,就算了吧!"周氏愈发慌乱,干脆上去抱住冯继忠大腿,又道:"周家出了急事,他们才赶着回去的!" "什么急事?"冯玉儿步步紧逼。 "都是亲眷,有事自要招呼一声,不如让你家老爷派人去瞧瞧,也好帮上一二。" "这……"周氏六神无主,支吾了半天,才发觉不是冯继忠在问她,忙冲着冯玉儿道:"你哪来的,凭什么管我家闲事?" "我哪来的?"冯玉儿突然拿出了那钗子,说道:"我呀,不巧也姓冯,还有……我叫……冯婉瑜,今晚来索命的!"后面的声音说得幽幽,能让人毛骨悚然。 周氏"啊"地尖叫一声,本来最近因为这事心虚,这时候听了,竟然翻了个白眼昏倒在地去。 冯继忠却整个人懵了。 秦业看着冷漠的冯玉儿,不得不去对冯继忠道:"恭喜冯大人,您亲生闺女回府了!" 冯玉儿冷笑一声,却走人了。 冯继忠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 冯玉儿不想认冯继忠,但是随后得知冯老夫人晕迷的事,她还真想看看这人还能活多久,便进了府。 这一看,竟然是遇袭弄出来的。 心中疑团升起,再想周氏那慌张的模样,她突然勾起一抹笑,似乎是狗咬狗了。 这查出来让冯继忠难过难过也是好的。 ※※※ 冯府上下仆从在内堂聚齐之时,才发现在最上头站着的,是一个年轻标致的小伙子,而冯继忠却与另外一人坐在旁边。 "叫你们来,自是有事要说,"冯继忠叹了口气,指指那小伙子,道:"咱府里大姐儿如今回来了,她问你们话,一个个都不许隐瞒!" 仆从们面面相觑,皆知道自家老爷确实有个闺女,只是十多年前便没了,这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 "我便是冯婉瑜,你们贾氏夫人的亲生女儿,当日被人拐带离乡背井,今日既回来,自是要讨一份公道,"冯玉儿一笑,指着冯继忠说道:"如今你们这儿老夫人没了,暂时也没个人做主,他硬逼着我挑这个担子,自是不能推辞。" 人群里很快传来嗡嗡声,大约都在小声议论。 "咱们先拣紧要的说,今儿个老夫人出了事,却不曾想,她一向最疼的侄子连个头都没磕就没了影儿,这未免不厚道了些,可冯……父亲心善,反倒担心这位舅爷在外头吃了亏,所以昨晚谁瞧见过他,都说说吧!"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小心翼翼地站出来,说道:"姑……姑娘,小的是看后院的,昨晚丑时,小的见舅爷提着两个大包袱出了后院,后面还跟着舅奶奶和孩子们。" "老奴是舅爷他们院的,"一个仆妇上前道:"因年岁大了,晚上睡得不深,昨晚老奴听到院门开了两下,先是有人进来,第二次门响之时,老奴好奇地瞧一下,确实看到舅奶奶领着孩子出了门。" 冯婉瑜点了点头,又问:"可还有人见过他们?" 众人却皆沉默了。 冯玉儿笑道:"好吧,这也就够了,知道他们拎着包袱自己走的,回头父亲对周家也就有了交代。"转头,冯玉儿问冯继忠,"父亲,可还有话要说?" 冯继忠挥了挥手,示意冯玉儿继续。 冯玉儿继续道:"大家都瞧得出来,父亲甩手掌柜,我娘也是个随和的,以前有老夫人当家,自是有她一手遮天,只如今老夫人躺在c黄上,咱们老爷夫人二位又都是好性儿,肯定拉不下面子做恶人,长此以往,这家还不得乱了?" "我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些苦,什么魑魅魍魉也都见识过一二,自养成了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性子,不过呢,凡事也得讲个道理,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老夫人,还是跟着那个妾侍或是其他谁的,只要好好干活,本分做人,大家面上也不用撕开,父亲你认为如何?" 冯继忠顿时脸一红,是被女儿指出来有些羞愤的。 "姑……姑娘的话,便是我的意思。" "还有,将卖身契都交给我,不听的闹事的,偷懒耍滑害主子的,我可不会手软。" 众人心中顿时紧张了。 也不敢再起小心思,这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姑娘,就刚才那模样,分明就不是好惹的,只怕还说到做到。 "账房可在?"冯玉儿开始寻问了。 "小的在!"一个瘦瘦的中年人走上前来。 "这几日辛苦你,把冯府所有账目皆缕清,对了,如今老夫人人事不醒,他屋里那些东西,谁都不许碰,"冯玉儿忽然面色一冷:"什么老夫人的东西,几乎都是我娘带过来的嫁妆,惹有人敢昧下一两半钱,直接锁拿了!" 冯继忠见冯玉儿将他府中的下人就这么短短时间被收拾得妥妥帖帖,心中一叹。 秦业忍不住说道:"冯大人,令堂完全可以肯定既是为人所害,自当查出凶手,您这般隐匿,倒让坏人逍遥法外。" "不瞒秦先生,我娘一生好强,绝不肯落人口实,"冯继忠叹口气,"如今在下只忙着将人救过来。" 冯玉儿冷声说道:"您这性子,倒是得过且过。" 冯继忠却担心地问道:"婉瑜儿,你这一回来便要查账,闹出去可不好听。" 冯玉儿冷笑说道:"这会子您倒还想着面子呢,我要是您,便马上派衙差去追回周霸王俩口子,那珠儿可是当初卖了我的人,您就不想问问明白?" "是、是。"冯继忠连连点头,叫来人赶紧去追了。 "好了,冯大人不准备去瞧瞧冯夫人?"冯玉儿望着冯继忠直想叹气,他这位父亲真是蠢得可以,做事和算盘珠似的,不拔还就不动。 秦业这时也起身道:"冯大人,尊夫人自是跟咱们一块来了嘉兴府,在下这就陪您过去。" 冯继忠这回总算高兴了,冲着秦业拱拱手,"多谢!"说着拉着冯玉儿的手便往外走去。 今日夫妻父女久别重逢,喜悦之情自不必提,冯继忠左手拉着贾敦,右手拉着冯玉儿,笑过半天之后,泪水便再也止不住了。 "没想到啊,我的女儿居然没死,"冯继忠悔不当初道:"我真是糊涂,竟是被人骗了那么些年!" 冯继忠这样的糊涂性子,真是不得用了。 "相公,以前的事便算了,如今咱们一家团圆,便好好过日子吧!"贾敦安慰道。 见冯玉儿和冯继忠都沉默,贾敦知道女儿对父亲不喜,岔开话题说道:"对了,老夫人还晕迷,是不是需要伺……" "我不去,娘也不许去!"冯玉儿硬生生地蹦出一句。 冯氏夫妻可谓天生一对,都是软塌塌的性子,原本有强势霸道的冯老夫人在,他俩只有乖乖听话、逆来顺受的份,而如今老夫人发不了雌威了,这回又来了一个极有主见的女儿,这二人习惯性地认了栽,无奈地互相看看,心下都怕惹了姑娘不高兴,于是该走的还得走,"不许去"的也只能留了下来。 贾敦依依不舍地将冯继忠送到院门口,趁着冯玉儿没有跟出来,小声道:"婉瑜儿不让回,我也没法子,老夫人那头你好好照应着,替我这媳妇尽了一份孝心。" 冯继忠点点头,"你放心吧,姑娘已然答应你们两个回府,你这几日好好歇歇,瞧着你比以前瘦了好多。" "那头你要辛苦了,"贾敦不免心疼冯继忠,"我帮不上忙,得空你便过来,我给你熬些汤水补补。" "阿敦啊!"冯继忠上前紧握住贾敦的手,"以后你回来了,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再不让你受委屈。" "行了,"贾敦一时竟有些羞怯,甩脱开冯继忠,笑道:"你对我好也罢,不好也罢,反正如今我是有闺女撑腰的。" 冯继忠忍不住又感叹,"如今姑娘回来认了咱们,不知怎的,我就觉着心里老早憋了一股气,这会子总算全吐出来了。" "对了,有一件事我得好好嘱咐你,"贾敦此时忽然想起那位太子爷,便凑近了些,又是担忧又是欣喜说道:"你这以后说话做事一定要小心谨慎,咱家婉瑜儿是有大出息的,别因为你带累我们孩子。" "什么?"冯继忠自然听不明白。 贾敦想着冯继忠毕竟是婉瑜儿她爹,这事自该是知道的,便看了看左右,俯到冯继忠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啊!"冯继忠先愣了一下,他这样的性子,一开始不是惊喜,而是惊恐。 待贾敦安抚了好一会儿,才变成惊喜交集,身子都激动得发起抖来,"你是说太……" "你闭嘴!"贾敦急着拦住他,唬道:"若她那姻缘给坏在你身上,咱俩下半辈子也不用在一块儿过了。" "好,好,不,咱俩下半辈子得一块过!"冯继忠又忧心说道:"我家姑娘果然有福气,祖宗保佑,神明保佑啊!但是……但是……但是齐大非偶啊!" 贾敦很同意的点点头。 可是这事情看来是定了,便叮嘱:"此事机密,如今还不到让外人知道的时候,还有,你得明白轻重,该怎么做官自己要有个谱,别以后让人指咱女儿脊梁骨,说她爹是个昏官。" 冯继忠只能点头。 "我晓得的。"他做官讲究谁也不得罪,没有做青天的本事和心思,这弄出了一些糊涂事。好在他运气不错,这十来年,都是些鸡皮蒜毛的事情,每个地方三年一换,竟没有判过一个重刑的。 ※※※ 冯老夫人的"急症"好歹算是稳住,只一直昏睡着醒不过来,大夫的意思,便是好了也只能睁睁眼,便是连人都认不出来了。 冯继忠也是无奈,不过好歹他娘还留了一条性命,冯继忠只得这么将就了,待派了人跟在老夫人后头侍候,然后便寄情事业。很是主动积极地投入到秃头三被杀一案中。 冯继忠从贾敦处得知,太子爷徒元徽有意娶她女儿,甚至因此专门派了亲信幕僚秦业帮冯玉儿寻亲后,也认识到自己虽浑浑噩噩大半辈子,这会子绝不能再给女儿丢脸,少不得燃起斗志,想着要在这位子上做出些政绩。 虽然有心不怕得罪人了,可自己还是不是那方面的料。 秦业便让这白德恒一直跟着冯继忠了。 白德恒因正气耿直,听到冯继忠说要寻拿杀害秃头三真凶时,二话不说,立马发动百姓帮着到处找线索。当天就得了消息,说是出事当晚,曾似乎听到周霸王在与人争执,还有女人和孩子的哭叫声,后来像是还打了起来,结果一声惨叫之后,便再没了声响。 白德恒便又亲自去问了住在附近的其他几家,结果还真有人也听到了动静,只不过大家惧于周霸王的横行霸道,并不敢管这等闲事。 冯继忠一听白德恒带来的消息,冷汗立时直往下掉,赶紧叫来城门守兵一问,果然,当日差不多时候,他们瞧见周霸王带着一家大小飞车出城,而其中一个守兵还回忆道,当时周霸王形容极是狠狈,连衣裳都像被扯破了。 再过几日,去追周霸王的衙差回来报,他们一路跟到了周霸王老家,结果只瞧见孩子们,那两口子彻底没了踪影,问过周家人,却都说那二人丢下孩子便跑了,也没说他们会到哪里去。 而死人秃头三也提供一个关键证物,原来仵作验尸的时候,瞧见秃头三一只手紧握成拳,等掰开来一瞧,见他掌心团着一块紫色布片,白德恒拿给那当日瞧见周霸王的守兵看了,人家倒一眼认了出来,这布片和周霸王身上的破衣裳挺像,原来周霸王平素好穿紫色,自是辨识度极高。 如此一来,几乎可以断定,周霸王与秃头三之死绝对脱不了干系,冯继忠毫不犹豫地将此案上报了苏州府,旋即,周霸王的画像便在各县府张贴开来。 此案虽未破,不过冯继忠表现倒也还算果断,不是和稀泥的作为,秦业觉得很欣慰,便开始考虑回京和太子交差了。 事情只等这捉拿周霸王结束。 这边冯继忠便迫不及待要将那贾敦和冯玉儿二人接回通判府。 冯玉儿见贾敦非常意动,想着爬在贾敦头上的老太太被亲侄子害得人事不知,到也只能随她去了。 不过,这冯府里,还是需要好好清理一遍。 这一查。 账房将整理出来的账本送到冯玉儿手上时,冯玉儿没看几页,问账房道:"为何冯老夫人才躺了一两日,银子竟是花得如流水一般,如今现银只剩下一百来两,以后不过日子了?" 账房嗫嚅了半天,才道:"这几日银钱出入皆是由周姨奶奶管着,小的也是无法。" 冯玉儿听了,再问:"府里管事何在?" 账房居然回道:"冯府从无管事,原是老夫人亲自掌家,这几日府中事务皆由周姨奶奶管着,凭着老夫人的印信支取银两。" 冯玉儿真要收拾这周氏,说道:"来人,将周氏带过来。" ※※※ 冯继忠正在内堂和白德恒说话,忽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跑了进来,哭哭啼啼地就跪到了冯继忠面前,求道:"老爷饶命啊,姑娘一回府便要逼死人了!" "周氏,本官现时有公务在身,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你且下去。"冯继忠不耐烦地驱赶道。 "老爷,妾身求您行行好,"周氏抹着泪道:"谁不知道,您的心一直向着大房,如今我姑妈病了不能管事,想是老爷更瞧不上妾身,如今连个外人都敢欺负妾身,妾身死了也罢,只我那二宝可怜!" 冯继忠听周氏这般说话没分寸,而且还当着白德恒的面,着实觉得脸上无光,不由怒喝道:"下去,此处不是你无理取闹之地!" 周氏忽然冒出来一句,"老爷,妾身也冷了心肠,罢了,如今便和您自请求去。" "你!"冯继忠向来好脸面,这周氏今日偏偏不肯给,这一下冯继忠忍不住了,站起身指着她道:"再不下去,本官可要施家法了!" "老爷现在便放妾书吧,"周氏梗着脖子道:"如今我那兄弟已然成了通缉要犯,反正妾身在冯府也是给您丢脸,咱们一拍两散,二宝不过是个庶出,便不留下来胀您和夫人的眼了。" 一旁的白德恒颇觉得尴尬,便道:"冯大人,要不您先处理家事,在下便告退了!" "白师爷莫慌,"这时,冯玉儿笑着从外头走了进来,"我这会子正有事请您帮忙呢!" "婉瑜,您怎么也跟着周氏一块儿胡闹?"冯继忠不免皱了皱眉头,不过口气却软了许多。 "父亲,我还真不是胡闹呢!"冯玉儿示意身后跟着的账房将账本送到冯继忠面前,道:"当日我可是当着您的面说了,要清查府中账目,可今日一瞧见账本,真是给吓得心都要跳出来!" "姑娘在血口喷人!"周氏心下一慌张,不由喊了出来。 冯玉儿瞥了她一眼,说道:"周氏,我还一句话没说,你心虚个什么劲儿?" "我……"周氏立马给噎了回去。 "也怪我是个糊涂的,父亲今日让我管家,我只想着先把账查了再接手,却不防备,有人在趁机混水摸鱼,"冯玉儿将账本翻到后面几页,"您家老夫人这才倒了几天,便是治病也不带这么花费的,上千两银子哗哗地趟出去了,父亲,您是孝子不假,可也得给儿女们留些个吧!" 冯继忠一惊,低头去瞧那账本,也心惊ròu跳道:"这银子何时花出去的,本官怎么不知道?" 账房吓得一缩头,"回禀老爷,都是周姨奶奶过来支的,她手上拿冯府支取银子的印信,又说是您吩咐过,小的不敢不给。" "你这张嘴就只用来吃饭的,便不会过来问问本官?"冯继忠火冒三丈。 "周姨奶奶她…"账房想要辩解,那周氏每回都是气势汹汹地过去找他,说辞皆是老爷急着取银子,惹是耽误了老夫人治病大事,让冯府丢了脸,便要让他这个账房好看。众所周知,大人对老夫人那是孝到了极致。 账房此刻有苦难言,更兼瞧见周氏在一旁狠狠拿眼剜自己,赶忙低下头去。 "也未必怪得上账房先生,"一旁冯玉儿这时道:"冯府原本没什么家规,惯会以势压人,如此上行下效,自让底下人无所适从,只是……"冯玉儿作势瞧了瞧周氏,"周氏倒是阔气得很,一天之内便出手两千两,只为给庙里添些香油钱,父亲这一年才拿几两俸银?你可真会败家!" "老爷,老夫人昏迷不醒,怕是中了什么邪,妾身也不过想花些钱帮她消消罪业!"周氏一个劲地跟冯继忠解释。 冯继忠一惊,骂道:"你胡说什么!" 旁边白德恒倒是眼神眨了眨。 "你倒挺孝顺的,"冯玉儿故意赞了一句,随后话锋一转,"这会子我已让人抄了账本上银钱的去处,正一个个对着呢,周姨奶奶,上一回我可是当着家下人等的面说了,谁敢昧这府里一两半钱,我跟他没完没了!" "谁怕谁呀!"便是此时已心惊ròu跳,周氏依然输人不输阵地硬挺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冯玉儿猛地大笑起来,"说到鬼敲门,还真巧了,昨儿个我过来时,瞧见老夫人那院子居然人来人往,我便奇怪了,当日明明吩咐过不许乱走动的,如何没人肯听?" 冯继忠自是要替女儿撑腰,立时便吩咐下去,"把老夫人院子里服侍的人都叫上来!" 周氏又是一哆嗦,开始要往外挪。 瞧着那女人这是想躲,冯玉儿冷冷一笑,招呼了一声:"我说周氏,你不是来喊冤的吗,走什么走,咱们的账还没算呢,回头别再委屈了你!" 冯继忠瞪了眼周氏,她马上不敢走了。 不一时,内堂里便跪了不少仆从。 "姑娘当日让你们把冯府的东西都归置好,为何至今无人照办。"冯继忠瞧着底下众人。 一个仆妇上前道:"回禀大人,我等本该照办,只老夫人撞了邪,怕是屋子里不干净,周姨奶奶请了庙里几位师傅为她祈福,这门人来得繁杂了些。" "这理由倒是冠冕堂皇,"冯玉儿冷笑道:"只一事我有些不明,这屋子正躺着病人呢,怎么还弄得跟唱大戏似的,还有啊,听说昨儿个四更天后,这院子里还有人,莫不是大晚上的,老夫人来兴致到,从c黄上爬起来听戏吧!" "老奴不知!"仆妇惊得往后一退,没想到姑姑娘这么精刮,大晚上的还派人盯着,而她身后几个也瑟缩了一下。 "没办法,这几日冯府不太平,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冯玉儿依旧笑盈盈的,"父亲,不如咱们一块到老夫人屋里瞧瞧,我总觉得出了什么事,至于他们几个,对了,还有周氏,您派人看着他们,回头发现这些人不轨的证据,女儿自是要请父亲秉公而断。" "小的们真没做坏事!"众人齐声喊冤道。 冯继忠并不理会,真就喊来几名衙役进到内堂,然后带着冯玉儿和白德恒一块出去了。 往老夫人院子走的半道上,白德恒突然问道:"大人,可否告知,老夫人是否是出了意外?" 冯继忠没想到白德恒会直截了当地问出来,愣了半天,才叹了口气道:"如此也不瞒白师爷,家慈的确是被人勒了颈,只她老人家是个命硬,发现时尚余一口气。" "父亲,既是为人所害,自该寻那凶手,当时屋内陈设如何,可有丢失过什么。" 冯继忠叹道:"屋里倒是如常,并无翻动痕迹。" 白德恒也对冯玉儿递了个眼色。 冯玉儿问道:"父亲,您难道没有怀疑过是家中人所为?" 推门进到冯老夫人的寝屋,见屋里有两个仆妇守着,老太太一无动静地在躺在那儿。 白德恒走近瞧了瞧,问:"这院子里住着的人都没听到动静?" "他们都说,当时老夫人将他们赶出了院子。" 冯玉儿越发觉得不解。 "父亲也没有查查,当日她遇见过什么人,做过什么事?" "听周氏还有仆妇们说,白日里你祖母都高高兴兴的,只是后来回了院子似乎很不开心,大发了一通雷霆,骂有人动她的东西。" "哦?"白德恒好奇地问:"可知是谁惹了她?" "说是后来周得财过来,挨了家慈一顿教训,家慈年轻守寡,脾气难免古怪了些,对自己屋里的东西看得极紧,甚至有时还会偷偷作记号,生怕被人碰了。" 冯玉儿觉得倒是好笑得很,便在屋里转来转去地看,无意间便瞧见屋里还套着个门,便问,"这后面是什么?" 冯继忠瞧了瞧,"那是你祖母的私库,盛着她经年积蓄,谁都不许碰的,只我看过一回,确实有些好东西。" "怕是我娘的好东西吧!"冯玉儿讥笑了一声,又看门上挂了锁,便又问,"如今这钥匙何在?" 冯继忠愣住,"倒是没太在意。" "来人,"冯玉儿朝外头喊了一声,"给我把这锁给砸了!" 不一时,一直跟着保护冯玉儿的侍卫从外头进来,拔剑一挑,便将锁给撬开了。 "婉瑜儿,这是你祖母的东西。"冯继忠这时想拦已是拦不住。 "不跟您说了吗,那老太太都是抢了我娘的东西。"冯玉儿毫不在意地道。 白德恒在一旁劝他,"冯大人,冯老夫人不在,这些便都该由您处置。" 冯继忠不由讪笑了一下,冯玉儿瞧瞧自己这父亲,觉得冯老夫人还真是余威犹存。 只是到了里面,冯继忠的脸色刹时就变了。 "丢东西了吧?"冯玉儿暗自摇头,果然是猜对了。 沉吟半晌之后,白德恒道:"恕在下无礼,冯大人,您当初为长者讳,只是不该囫囵了事。" 冯继忠叹了口气。 回到内堂时,周氏还有那几个人仍在那候着,这回冯玉儿出来说话了,"我虽刚回来当家,却是个左性,最容不得人阳奉阴为,刚才我和父亲说了,你们这些人给我脸子看,我心里过不去,每个人下去领十个嘴巴,让你等吃些教训。" 众人一听,忙作势求饶,心里却觉得过了一关,正等着主子让他们退下时,却听冯玉儿又对冯继忠道:"父亲,还好老夫人信得过您,给了您她库房的清单,等您取来了,咱们一块对一下,若是少了些什么,就拿这帮底下人是问!" 一屋子人皆愣住了,这时冯玉儿喝道:"都杵在这儿干嘛,除了周氏,全下去,还有,别有做贼心虚想跑的,到时候罪加一等!" "你留下我作什么?"周氏硬着头皮问道。 冯玉儿一伸手,也不和她废话,"这府里的印信、钥匙全交出来。" "什么?" "周氏你好自为之,想要自请求去无妨,本官自会成全你,"冯继忠这时显然又在给冯婉瑜帮腔,"不过你这几日的账还没弄清,暂且留下弄清楚了再说。" "老爷,您不能这样!"周氏没想到冯继忠还真是要赶她,不由放声痛哭,"您这么抛下我们孤儿寡妇,让妾身和二宝以后可怎么活呀!" "你胡说什么呢,"冯玉儿高声冷笑说道:"我父亲就在你面前,活得好好的,你这是要咒他?" 见冯继忠的脸色变了。 冯玉儿继续说道:"将我要的东西送上来,免得我让人抄了你的院子!" 周氏这会子给逼急了,"你也不知从哪个地头钻出来的,你说自己是冯婉瑜便就是吗,说不得竟是个冒牌的,她早就死了,这回子早成了荷塘里的一堆烂泥巴,当心我到苏州府告你冒认官亲!" "哟,你倒是挺知道底细的,如何看出我是冒认官亲的?"冯玉儿讥笑道:"这官亲我还冒认定了,怎么着这偌大家业,也不能便宜你跟你那儿子!" 周氏立时以为得计,指着冯玉儿道:"老爷,您听听,她自己承认是假的了,冯婉瑜当年被秃头三抱走的时候才几岁啊,您耳朵根子可别软,她说自己是冯婉瑜,可有雷打不动的证据?" 白德恒一激灵,"周氏,你如何会这般清楚,冯姑娘是被秃头三抱走的?" 这一下冯继忠也听出来不会,疾步到周氏近前,拎住她的脖领子,眼睛红红地问,"这事你怎么知道?快说!" "爷,是……是我猜的!"周氏已然体似筛糠,挣扎着还想狡辩,冯继忠这时候哪里会不知道。 当即就让人将人关去了柴房等待处置。 冯玉儿看着浑身颤抖的冯继忠,心眼坏地说道:"这次说不定,老太太被勒和你小妾、大舅子都脱不了干系,这群子人,心眼狭小,又视银子如命,做出什么以怨报德的事也不稀奇!" 冯继忠想到老母被勒时屋里的情景,还有周氏慌张和周得财淘宝,银子没了……他浑身更加颤抖,虽然只是头疼欲裂,但是大气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 半夜里,被锁进柴房的周氏被地上寒气逼醒,才意识到,此时已然入了深秋,想她昨日还锦衣玉食,香榻软衾,如今却连个阶下囚都不如,这般境遇,可不都是被那除了祸害人,便没有一点用处的周霸王给害的。 周氏一直自矜聪慧漂亮,日后她是会做官夫人的。 冯继忠带着一大家子前往平安县后,她父亲曾想将她嫁给一个商户做填房,周氏甚不甘心,恰逢这时冯老夫人托人捎带来口信,说想接周氏去平安县陪陪她,周氏立时嗅出其中深意,带着搏一搏的念头,二话不说便去了。 果然一到地方她便瞧出来了,冯老夫人对那贾氏简直深恶痛绝,周氏心下乐得要死,不免主动为冯老夫人出谋划策,到最后甚至自荐枕席,厚着脸皮,抵着冯继忠的冷眼嫁进了门。 周氏看得清楚,冯老夫人之所以不喜贾氏,不过是嫉恨儿子冯继忠与贾氏恩爱情浓,她早听说过,青年守寡的女人对儿子都会有一种古怪的占有欲,而周氏不得冯继忠的欢心,反而对上了冯老夫人胃口。 在她进门不久后,周霸王也从家乡跟了过来,接着就有了他们合伙偷卖冯婉瑜之事。 周氏一直盼着没了冯婉瑜,贾氏便一蹶不振,最好郁郁而终,然而贾氏却非要跟她对着干,依旧硬朗地活着,甚至更得了冯继忠怜爱。周氏瞧着人家夫妻恩爱,自己却整日守着空院子,如何能不恨,恨到吃了贾氏的心都有了。 终于,周氏恨下心,自己呆傻的大儿子自己亲自弄没了嫁祸给了贾氏。 贾氏也终于被赶出了家里,她也能掌家了。 这么些年周氏心里有数得很,在冯家,她唯一的靠山便是冯老夫人,一旦老夫人没了,以冯继忠对她的冷淡,翻脸赶人的事也未必做不出来。 因此从心底里讲,周氏最希望冯老夫人能长命百岁,甚至活得比冯继忠更长,只无奈,周得财那晚跟疯了一般,等她匆匆赶到老夫人院子时,只能见到地上的一具尸体。 周氏体谅弟弟,他是被秃头三逼得失了神智,才会做出杀人掠财之事,但她无法原谅的是,周霸王为了逃过一劫,却断了她周氏的生路。 那晚上的一幕,周氏历历在目。 姑妈不断挣扎抽搐,并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瞧着自己和得财、以及珠儿,她到现在都心虚恐惧。 周得财狞笑说道:"也怪姑妈你小气,你儿子想要我命,我也不管了,先用你的命和银子偿还一点利息再说。" 冯老夫人不断挣扎,被勒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但是眼神充满愤恨,她对这娘家的侄子侄女这么好,可是竟然是他们要害死自己! 她鼓大眼睛,手和脚被周得财压着,她还是用力去扯抓……然而她还是挡不住自己越来越没呼吸的趋势。 她恨啊!!恨不得吃了周氏和周得财的血ròu。 想到这里,周氏打个个寒颤。 她的拉扯下让得财松开了锁着老夫人脖子的双手下之后,上去探了探冯老夫人鼻息,竟是微不可察,而当时,她便断定,冯老夫人是不行了。。 而此时,周霸王已从冯老夫人身上摸着了她从不离身的钥匙和印信,迅速地打开并洗劫了冯老夫人的私库中所有能带走的一切。 临离开前,周氏硬逼着周霸王俩口子随自己给冯老夫人磕了三个头,只盼着她的鬼魂能原谅他们的迫不得已。 至于侍候老夫人的那些人,周霸王连哄带吓,又一人给了二十两,算是暂且安抚住了。 随后周霸王就这样趁着月黑风高走了,将所有的做贼心虚和惶恐不安一股脑丢给了周氏。 后面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周氏能承受的范围,先是周霸王成了被四处通缉的要犯,接着,那个当初被卖掉的冯婉瑜竟出人意料地出现了。 第一眼看到那女孩,周氏便感觉出了深深的敌意,而可怕的是,冯继忠完全站在了她身后。 周氏自觉被逼到死路,索性放开了胆,准备趁府中办丧事再捞上一笔,大不了就带着儿子远走高飞。 只那冯婉瑜竟步步紧逼,公然开始查她的账了。 周氏本想今日以退为进,把赌注押在冯继忠唯一的儿子二宝身上,准备给自己拼出一条血路,即便是真被休弃,也能全身而退,然而,没想到冯婉瑜着实狡猾,竟处处占了上分。 气急败坏之下,周氏干脆撕扯冯婉瑜冒认官亲,原不过想泄泄愤,至少让冯继忠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产生些怀疑,却不成想,冯婉瑜居然顺着她的话说,甚至表示就是为冯家财产而来。 周氏一喜,决定再补上一刀,最好能置冯婉瑜于死地,只不料,自己得意忘形之,竟顺口将秃头三拐带冯婉瑜之事给说了出来。没想到,这让所有的一切都摊开了去。 她知道自己死定了,现在还在等死! 想到这里,她全身瘫软。 第64章 贾敦变化 对于是否公开追查冯老夫人遇害一事,冯继忠却依旧顾虑重重,冯玉儿知道她这位父亲是个愚孝的,说到底还是怕事情传出去,败坏了老夫人的名声。 这案子到了如今,冯老夫人的事绝对和周霸王脱不了干系,而周氏,也未必不是知情人。这可是完全的家丑了。 周氏眼瞧着冯玉儿进了柴房,心里立时突突直跳,如今她恨死了这丫头,同时又对她着实怕得紧。 "你来做什么,我什么都不会和你说!"周氏防备地缩了缩身子。 冯玉儿身后的杏月好奇地问道:"姑娘,这便是那周氏?" "怎么,还觉得不像?"冯玉儿笑着回问。 "哪儿呀,"杏月道:"不是说周霸王招供了,说杀老夫人皆是受他姐姐指使,瞧着这女人不像凶神恶煞呀!"反而真的长得很不错。 "坏人脸上谁会写字?不过,周氏也活该了……这周霸王被抓到了,他想要脱罪,竟还要攀扯自已姐姐杀了老夫人和拐了我,现在看来……着实不是人!"冯玉儿摇了摇头,假装对周氏叹气和可怜。 周氏越听越慌,猛地大叫起来,"你们骗人,得财不会那么容易被你们抓到!" "莫非你还知道他去处?"冯玉儿好笑地道:"对了,他杀了秃头三,听说秃头三手下有些漏网之鱼,现儿今在叫嚣,一定要取了周霸王的小命。" "冯婉瑜,你到底想怎样?"周氏越来越惊慌说道。 "不想怎样,"这时冯婉瑜冷下脸道:"听说当晚,她最后见的是周霸王俩口子,老虔婆手下仆人有说实话了,她在屋里将周霸王骂得十分难听,还要把什么事情告诉我父亲,随后珠儿传老夫人的话,将院子里所有人都赶到了外头,后面的可要我再说?" "不懂你说什么!"周氏把头转到了一边,身子却不自觉地在发抖。 冯玉儿很好心情地上前给周氏捋了捋乱发,"不懂没关系,反正你不在这柴房待着,就得去牢房,端看你那宝贝兄弟何时被抓到。" 贾敦自回了冯府后,也没说要对那些以前随着老夫人欺负自己的仆从们怎么着,府里上下要敬她贤德时,说了冯玉儿一点,贾敦也终于硬气了一会儿,寻了牙婆将人发卖到了苦地去。 冯府顿时惧着这对"面酸心冷"和"面柔狠辣"的姑娘和夫人,再没人敢像以往那般不驯。 这边,冯玉儿瞧着因为周氏被关,她的儿子二宝作为,她的目光深了深。 这家伙,对她和她娘是心恨着呢? 冯玉儿冷笑一声,人已经被教坏了,那么就让他们自己承担。 当晚,二少爷和周氏逃了。 冯玉儿不急不忙。柴房守卫那么松,他们逃出去在意料之中的事。 冯府丢了少爷,自是一件大事,自是要派人去找,忙了一个晚上之后,次日一大早,白德恒匆匆地赶到通判府,一句话不说,拉起冯继忠便走。 到了平安县。 望着五里荷塘,怀中抱着二宝尸首的冯继忠也不由地放声大哭了。 十多年前,他在这荷塘丢了个女儿,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却如今,唯一的儿子竟又长眠于此。 这时有人拖着周氏走了过来。 白德恒问道:"周姨奶奶,孩子怎么会掉到塘里去的。" 周氏打着哆嗦。 "不怪我,他自己掉塘里去的,不怪我的……"然后眼睛看向冯继忠怀中已然没了气息的二宝,立时扑了上去,口中喃喃道:"儿啊,咱们得赶紧跑,你奶奶会跟我索命的,都怪你那舅舅不是东西,其实不怪为娘,走,赶紧走!" "来人,周姨奶奶惊吓过度,快将她送回去!"见冯继忠牙关已经咬起,白德恒怕周氏再说出什么不好的来,赶紧命人将她拉走。 "别碰我!"周姨奶奶猛地嘶吼起来,"二宝啊,大宝没了,你千万不能离开为娘!对了,是不是大宝和你说为娘坏话了,我当日也没法子呀,大宝若是和你一般能走能跳,为娘怎么舍得捂死他呀!" 现场的人都给这话说愣住了。 冯继忠也有些不可置信,竟然有母亲亲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在一阵沉默之后,冯继忠开口吩咐道:"来人,周氏伤人性命,立时给压入大牢!" 因二宝尚未成年,按照老礼儿,夭折的孩子不办丧仪,以免妨着他重新投胎,故此冯继忠只命人将孩子装殓了,然后停灵到冯老夫人棺椁暂厝的庙里,准备过一段时日,再将她们一起送回家乡安葬。 冯玉儿冷眼看着,她设计让这周氏带走那孩子,免得来碍眼,到是没想到周氏没用,才离开冯府没一天就将自己的儿子弄死了。 冯继忠对于被冯老夫人和周氏娇宠坏了的二宝,他一直都不喜的,可到底这是唯一的儿子,冯继忠多少还是有点感情。谁成想阿宝竟会突然丧命,让冯继忠很受打击,竟至茶饭不思的地步,没几日,他已瘦得脱了相,甚至头上都生了白发。 贾敦见了连忙招呼身边的婆子关怀冯继忠几句。 冯玉儿这些天瞧过冯继忠年轻时的画像,多少有些明白为什么贾敦这些日子回来对冯继忠还留恋喜爱了。 冯继忠长得实在太漂亮俊秀。 就是现在到了中年,依然好看。 这日天黑之后,冯继忠还不回屋,贾敦觉得任由冯继忠老这般伤心愁苦也不是办法,干脆拉了一向能说会道的冯玉儿,来丈夫每日办公的内堂,想着和女儿一块安慰一下冯继忠。 来之前,贾敦吩咐人准备几个小菜和一壶酒,想着母女俩陪他喝两杯。 等到了门外,冯家母女才发现,内堂里黑黢黢一片,什么声音都没有。 冯玉儿奇怪地探头进去瞧了瞧。 "刚才半道遇见白师爷的时候,他还说父亲就在内堂,怎么没一会子功夫,人就不见了?" "你爹……不会想不开吧!"贾敦向来胆量不大,免不得便要往歪里想。 "这还不至于,娘又在瞎猜,"冯玉儿笑道:"说不定是咱们和他走岔了。" 两人正准备折身回去,内堂里这时却传来冯继忠的声音:"阿敦,我在这儿。" 贾敦和冯玉儿免不得都吓了一下,再回头瞧时,内堂书案上已点起了火烛。 "父亲,您这样可是吓到人了!"等摆好酒菜,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坐下了,冯玉儿笑道:"您刚才可把我娘唬得不轻,还以为您有什么事想不开了。" "你这丫头,可不许胡说。"贾敦拍了女儿一下。 冯继忠沉默半晌,自饮了一杯,才开了口,"这几日出的事这么多,说到底都是我的错,真是……愧为男人!" 冯玉儿心里冷笑,现在总算有自知之明了。 "继忠,二宝的事,我也挺难过,可怎么着也怪不到你头上,而且人死不得复生,凡事你还要想开些。"贾敦劝道。 "阿敦,这一辈子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你是被我害得最惨的一个,"冯继忠又叹了一声,"还有三个儿女,婉瑜儿那么小便被拐走,在外头吃尽了苦;大宝生下来便是个傻子,最后还被亲娘所杀;如今又轮到二宝,竟是连小命也丢了,全怪我,连儿女都没护好!" 冯玉儿嗤笑道:"祸头子还不是您家那老太太。" 贾敦忙瞪了她一眼,示意冯玉儿不可胡说。 没想到冯继忠并没发怒,却道:"我今儿个和白师爷谈心,他说得有道理,若不是当初我对着母亲百依百顺,不敢有任何违拗,也不至于后来出了那么多事,母亲将我抚养长大,这其中甘苦不足与外人道,母亲虽然强横跋扈,但是犯重罪的事不沾手,只是收些银子,所以我对她一直愧疚不敢反抗,谁想这样铸成大错,让母亲看不清地位。" "你是怎样的人品,我自是知道的,"贾敦似乎知道冯继忠接下来要说什么,上前为冯继忠又倒了一杯,说道:"寡母拉扯不易,你要报恩并没有错,以前的事都过去了,咱们还得往前看。" 冯继忠望着面前妻女,叹:"白师爷这几日帮我提审了周氏,她已然招供,当年婉瑜儿被拐,是她对你们心存嫉恨,所以勾结周得财和珠儿,寻了秃头三将孩子抱走。" 贾敦先是一惊,她原以为此事乃冯老夫人授意,却没想到,害她们的另有其人,想着前事,不由哭了起来。 "这女人未免心太狠毒,恨我便罢了,何必要害我女儿。" 这时冯继忠从位子上退出,朝贾敦深深作了一个揖,道:"夫人,在下真是对不住,迎娶之日我曾答应过国公爷,要好好待他女儿,却没想到,你嫁到冯家多年,竟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你这又是做什么呀!"贾敦慌忙起身搀扶住冯继忠,冯玉儿对于这对夫妻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完全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感情不错。 可是偏偏却都那么无能。 "说实话,当年因为大宝的死,我的确心里曾对你生过芥蒂,"冯继忠羞愧地道:"那些年你在吃苦,我不闻不问,其实……是一直以为,大宝的死与你有关,心下不肯原谅你。" 冯玉儿轻笑一声:"父亲果然耳朵根子软,怕是被那两个婆娘又哭又闹乱了心神,才跟在后头助纣为虐,白师爷已告诉我,周氏当日漏了嘴,供出那大宝是她自已给活活用被子捂死的,她这么做,还不就为了栽赃陷害我娘!" 一旁贾敦听到这,不禁又想起以前受的种种委屈,又哭了起来。 冯玉儿继续道:"还有二宝,那晚周氏带着他跑到五里荷塘,就为不让追赶过来的衙差发现,儿子都掉荷塘里了,周氏也不肯喊人来救,真是自私透顶!" "我的二宝啊!"冯继忠也不知是不是喝多,居然伏在桌上大哭了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如今三个儿女,竟死了两个,我自己的错处看来是让我绝后了去!" 贾敦在旁边轻抚冯继忠后背,冯玉儿见贾敦脸色终于不好看起来。 冯玉儿心里冷笑,后代,她还活着呢?贾敦也活着,未必不能生。 知道自己这位父亲懦弱,不过这下场也是因果循环。 看了看贾敦,她平静地解道:"行了,父亲,知道您不易,既然事情已如此了,您还得往前看。" "是啊!是那两个孩子没福,你不必心中怨怪自己。"贾敦也在一旁劝慰。 只冯继忠一时哭得止不住,冯玉儿瞧贾敦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显然是让她再来两句,冯玉儿真心腻味,她要是她贾敦,出了这么多的事,可不会再和冯继忠过了。 便只是这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她作为女儿也只好道:"父亲,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不还得好好过吗,您便是为了我这可怜的娘,也不能老是这么苦哀哀的吧!" 冯继忠终于擦了擦眼泪,说道:"儿啊,爹没用,累得你自小便离了父母,如今冯家只剩你这一根独苗,爹发誓,日后便是豁出命来,也要护我儿周全,再不许谁欺负了我家婉瑜儿。" 冯玉儿可没指望,以后老实规矩点,别给她犯事就好了。 大概是将心声全部倾吐了出来,冯继忠心绪明显好了不少,贾敦在旁边观察好久,这下总算放了心。 牢中的周氏大概破罐子破摔了,到后来居然又将周霸王谋财害命,想要勒死冯老太太,又抢了钱财的事和盘托出,冯继忠听了,又受到刺激,竟生生大病了一场。 自周氏被羁押,审问之事便交由白德恒全权负责,如今周氏全部招供,并在供状上摁下手印,免不得递送省府再审。 然而就在临行之前,周氏提出一个要求,想再见冯继忠一面。 冯继忠根本懒怠理他,倒是贾敦劝了他半天,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看在她替冯继忠生过两个孩子份上,就算是告个别。 冯玉儿更加无语。 贾敦看了冯玉儿一眼,招呼她坐下:"怎么了?是觉得娘太多事了吗?" 冯玉儿不做声。 贾敦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么多年,你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周氏一眼,但她毕竟给你爹生了两个儿子,就算死了,也不能不否认她还是在你爹心里,这样让他过去,周氏蓬头垢面,现在脾性想来也不好,你爹过去了……免得他日后惦记。" 冯玉儿有些意外。 贾敦看起来有心眼儿啊,为什么之前没用出来? "你一直叫他父亲,而非爹,可见你对他生疏,这可不行了……" "娘!" "你有个和离的爹娘,名声也不好听,不如退一步,你爹对我们心软愧疚着,那才好呢?" 冯玉儿心一突,她想错了?不是贾敦舍不得冯继忠,而是为了她? "不过爹将事都推在女人身上,也未免太不大丈夫,还有他说绝后,我不是他的女儿吗?" 冯玉儿突然问贾敦。 贾敦手一顿,她就是听到冯继忠那话,才变了些心思。 "你爹本就认不清事实,像老太太,而且遇事逃避,为人懦弱,婉瑜儿,就这样过着吧,你以后也别去提拔他了。"贾敦伤心叹道。 冯玉儿得到她想要的结果,反而见贾敦模样有些愧疚了。 ※※※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远远传过来,周氏激动得心怦怦直跳,匆匆捋了捋稻糙一样的头发,顺便又扯扯身上皱巴巴的囚服。 "周氏,你找本官要说些什么?"牢门从外头被打开,冯继忠走了进来,却不肯瞧周氏一眼,只在狱卒给搬进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了。 "老爷……"周氏低着头招呼了一声,却不料,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脸上便被一张纸狠狠地扫了一下。 "当日你要自请求去,本官曾答应过你,"冯继忠望着牢墙上一个竖了栅栏的小窗,道:"这放妾书现在便给你,日后苏州府怎么办,还有你是死是活,便与本官再无干系。" 周氏颤抖地打开那张纸,无奈她并不识字,瞧不出上面写的什么,只冯继忠口中吐出那"放妾"二字,竟是给了她一个五雷轰顶。 "老爷,您不能这样啊!"周氏跪爬到冯继忠脚边,哭诉道:"妾身这些年敬重夫君,孝顺婆母,又为您生下两个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是有什么错处,您也不能说休便休呀!" 冯继忠心中惨然,敬重夫君?若真是敬重,为何不听劝诫,背着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之事;孝顺婆母?便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杀了自己婆母,居然还帮着隐瞒真相;还有那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冯继忠差点一口心头血要喷出来,他咬了咬牙。 "都是你自己学不会安分守已,自作孽不可活,该得这个结果。"说罢便起身要走。 "表哥,别走!"周氏猛地跪到冯继忠身前拦住去路。 "你还想怎样?"冯继忠说道:"莫非是要求我饶你一命,将你干得那些恶事一力隐瞒了,再接你回府,当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让你继续做那周姨奶奶?" 周氏此时已哭得泣不成声,头伏在地上道:"妾身并不敢,只求您原谅妾身一时糊涂,我真不是存心故意!" 冯继忠倒是停下了脚步,质问道:"你这一时糊涂,便杀了我两个儿子害我女儿被卖?" "不,不……"周氏猛地住冯继忠的双腿,"妾身皆是不得已,二宝那是意外!" "何谓不得已?不过是你贪婪无耻罢了,"冯继忠一把扯开周氏,"你还是好自为之!" 结果周氏却不依不饶,便是被撂倒在地,又回身爬起,抓住冯继忠的一只脚,恨声道:"我不是贪婪无耻,只不过咱们从小青梅竹马,姑妈甚至还和我父母谈过你我二人亲事,只表哥心念富贵,为了荣国府那个贾敦,居然抛弃我,你让我如何咽得下这一口气!" 冯继忠立刻回过头,立刻反驳说道:"周氏,那所谓亲事从来都是你们一厢情愿,何时有人问我的意思?我何曾表示过喜欢你?我从不和你亲近,原以为你该明白……我之所以娶阿敦,是因为当年便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自此倾慕于她,你算个什么东西!" "表哥,不是这样的!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酒醉要碰我?"周氏顿时如凉水浇,竟没想到一向好性儿的冯继忠,口中居然说出这刻薄之语,直接将她这近二十年的旖旎美梦打破到粉碎。 "若不是娘软硬兼施下了药,若不是你不知廉耻地……"冯继忠说不下去了,虽然是她不知廉耻和娘的软硬兼施,若是他能控制自己不碰周氏,一样也不会到如此地方。 一想起这事,便觉得羞rǔ异常。 是的,冯继忠便是走到牢房外,自己那种羞rǔ之感依旧消散不去。 回想起来,就在十多年前的一天,当他从睡梦中醒来,竟发现枕边躺着的,是妻子之外的另外一个女人,立时反应过来,前晚母亲和周氏给他喝的酒必定有问题,才让他犯下了悔之晚矣的大错。 随后,他便瞧见外面站着自己得意洋洋的母亲。 母亲不但严辞拒绝让周氏离开,还硬逼着冯继忠纳她为妾,冯继忠也曾试图反抗,然而几招之后,出于对母亲与生便有的畏惧和顺从,冯继忠还是怯懦地点了头。 而因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冯继忠不敢看妻子的眼睛,只能用沉默来表达自己的歉疚,却又只字不敢解释。 后来,冯继忠学会了自欺欺人,开始说服自己,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并且妻子贾敦贤德,并没有对此说三道四,那周氏,他权当是为孝顺老娘而娶的,或许还能以此分散冯老夫人的注意力,省得家宅不宁,她老人家总是揪着贾敦不放。 然而周氏的到来,并未给冯继忠带来意想之中的平静,不久他的长女冯玉儿便莫名其妙地掉到塘里"死"了,而后,周氏八月产子,生了一对双胞胎,但是大儿子却是个傻子,再没过几年,便是冯老夫人和周氏一起,咬定贾氏害死庶子,开始公开打骂侮rǔ贾敦,甚至对冯继忠扬言要将此事闹大,将贾氏交苏州府查办。 为了息事宁人,冯继忠只能隔开妻子和母亲。 "继忠,可与周氏见过了。"在后院一直等着丈夫的贾敦迎上前来,打断了冯继忠的回忆。 "见过了,自此就我们两个人了。"冯继忠点了点头。 "天晚了,该回去了!"贾敦并没有表示出惊奇或是喜悦,只是上前拉住冯继忠的手,夫妻二人一起进了屋。 贾敦叹了一口气,往后也不能太指望着他了。 ※※※ 周氏自缢而亡的消息是白德恒带过来的,据说她是用一根裤腰带吊死在牢房窗户下,而地上,撒落着一地放妾书的纸沫。 冯继忠反应冷淡,倒是贾敦哭了一场,回头又替周氏求情,说既然周氏自绝,便是她已认了罪,想来这女人也是苦命,生了两个儿子皆夭折,自己又被休,如今她人都没了,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如让她和二宝埋在一块,也算黄泉路上不那么孤独了。 对于贾敦这一番菩萨心肠,冯继忠自要顺着她的意,所有人都觉得贾敦太老好人,甚至有些不分是非,想想若是掉了个儿,周氏未必会大发这等善心,想是挫骨扬灰也不解恨。 但是冯玉儿知道贾敦的起了别的心思后,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秦业临走之时,和白德恒曾促膝长谈过一番,此人拜见过徒元徽后,在这垂暮之年又有了进京赶考的决心。 在这之前,还是作为冯继忠的幕僚,帮助这糊涂的冯继忠盯着。 冯府一切安好,时间悄然过去,冯玉儿又接到了徒元徽的信。竟然是密信,冯玉儿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秘密,拿着本《论语》翻译出来,她顿时无语。 这位太子爷写的信跟他那人一个德行,前面倒还挺正经的,只到了后来,便全是赖皮ròu麻话了。 一开头,徒元徽只说皇上自南巡回京,便开始给他压担子,报怨每日自己随着皇上处理政务,忙得头都抬不得一下,简直被当成了牲口使,皇上却因此得了不少空闲,时不时去后宫慰问一下他的宠妃们。 还有便是,他已知道冯玉儿寻着了父母,表示很替她高兴,这下子诸事有了着落,他会尽快想法子迎娶冯玉儿为妻。 接下来画风便愈发歪了,徒元徽先是说冯玉儿没有良心,然后就是,他整日孤c黄寡宿,寂寞至极,某人却在平安县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他如何为伊消得人憔悴,如今他尚且忍下,等有朝一日那个没良心的丫头落到自己手里,太子爷自是要毫不留情地折磨得她死去活来。 读到最后,冯玉儿彻底无语。 好在这是用《论语》弄出来的密信,否则叫人看到了,他的形象定然全毁了。 只这第一封过来,紧接着便是第二封、第三封……不久连冯家夫妇都知道了,太子爷三天两头给自己女儿递信,想来极是火热。 起初之时,身为父亲的冯继忠还挺高兴自豪的,但这鸿雁传书个没完没了,难免让冯继忠生了些危机感。 这日晚上,冯继忠躺在c黄上翻来覆去,时不时还唉声叹气两下,把旁边已然睡熟的贾敦也给搅醒了过来。 "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贾敦探身问道,还摸摸冯继忠的脑袋。 "没事,"冯继忠支吾了一声,便背过身去,然而没一会,他又叹了一口气。 贾敦觉出冯继忠心里有事,不免道:"若哪里不高兴,便说出来我听,何必自个儿闷在心里。" 冯继忠干脆靠坐在c黄上,道:"以后婉瑜儿真要嫁给那位,咱们怕是要见闺女就难了。" "你呀!"贾敦哭笑不得,"女儿大了终究要嫁人,莫非你还想着留她一辈子?" 冯继忠心里甚觉妻子竟是不理解他的,他的意思是,女儿回来没几日,便有人来跟他们老两口抢人,而且一抢就是去的京城,虽是说远不远的地儿,可驾车也得走上个半月一月,以后再想见女儿,未必是容易的事。 "太子爷我还真见过几回,"贾敦想起那次在和缘里时,徒元徽匆匆地过来瞧冯玉儿时的情形,从那两孩子互望的眼神里,贾敦看得出,他们是真心相爱,当时虽觉得两人尚未成亲便住在一块有些不妥,可谁叫人家是太子爷,有些规矩并不是给这些大人物立的。 "你放心吧,太子爷对咱姑娘好得很。"贾敦又安慰了一句。 "再好,那人以后也是要当皇帝的,还不知有多少嫔妃,咱们婉瑜儿家世不济,最多也只是个妃子,回头还不知要受多少欺负。"冯继忠越想越南觉得担心,到时候女儿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爹的怕是连句女婿的重话都不敢讲。 "女人嘛,自然都想找个心疼自己的,"贾敦将头靠住冯继忠肩膀,"我觉得咱们闺女眼光不错,太子爷倒是颇有担当。" "这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冯继忠忽然道:"白德恒认识的人多,我想让他帮忙,看这平安县有没有家世清白、脾气随和的小伙子,咱们不如招个上门女婿?" 贾敦忍不住捶了冯继忠一下,又不好明说,女儿早已是太子爷的人,他们冯家前脚敢把女婿招上门,后脚太子爷亲自带兵来抄家都有可能。 "你当那位肯白帮着婉瑜儿找爹娘,自是做好了长远打算,这事你和我发发牢骚便罢了,可不许到外头胡说。" 冯继忠那招上门女婿的说法也不过是一时胡思乱想,他未必敢做这忤逆皇家之事,只每每一想到,自己窝囊了一辈子,见谁都得低声下气,日后招个女婿,得不着敬重也就罢了,怕是还得跟人家磕头,着实丧气得慌。 京城那头的徒元徽自不会想到,帮冯玉儿寻到了父母,顺带着还招来一位视自己为抢女儿仇人的的老岳丈,而他这会子正拿着苏州巡抚的请恩折子,心里琢磨是不是该给冯继忠升一升,并且给个什么位置才不显山露水。 原来嘉兴府引出来的拐子案,让省府大动干戈,连日破了大案,盘踞苏浙多年,害得不少百姓妻离子散的的九个拐子帮团伙被查获。 其中,因为冯继忠这个第一次审理被拐案子的引子,也得了不少功劳。 正是因为他生擒了恶拐单平远的子媳,又顺藤摸瓜审出了单平远本人及手下数十名拐子,加上苏州府这回办事得力,一鼓作气查到了另外几伙人,这一回总算是对百姓有了交代,苏州巡抚为此特意冯请求进行嘉奖。 御书房的书案前,瞧着徒元徽夹于奏折里,用正笔小楷工工整整写在熟宣上的批注,弘圣帝不免也点头赞许。 "这一回苏州府倒做得漂亮,只是你为何只对冯继忠夸了两句,这样将百姓疾苦放在心中的官员,着实太少,应大大加以夸奖。" 徒元徽故意思忖了片刻,道:"冯继忠此人,儿臣看过他的考绩,又瞧过他历来做官的地方考评,都非上等,不过也稀奇,他无论在哪为官,都没什么大事,别说死罪,就是流放等重罪,他也没判过,他也算是本朝十多年一直都没有判过重罪和闹出杀人的地方官了。" 弘圣帝一听,这样的情况,可真是需要点运气。 徒元徽继续说道:"这一回的案子是他为官多年最大的一个案子,此次确因他才破的案,不过听说其中还有案外案,却与他没法脱了干系。" "怎么说?"弘圣帝很有兴趣地问道。 "儿臣派人去问了,那恶拐单平远如今已死,且是死在冯继忠妾侍的兄弟周得财手里,而杀人者至今未能抓获,至于周得财要杀单平远的原因,一直无法查实,冯继忠虽亲自将此事上报苏州府,仍脱不了家教不严之嫌。"徒元徽表示自己已然深思熟虑过,"为官者终须正人正已,方能教化百姓。" "你这孩子,自律甚严是好的,不过在官员任用上,谨慎得稍稍有些过了,"弘圣帝不赞成地摇了摇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个冯继忠,能大义灭亲,这便值得赞许。" "儿臣思量有失,皇上点拔得是,"徒元徽忙认错,又建议道,"只是冯继忠过去政绩平庸,当了十来年官,不过只干出这一件实事,便是嘉奖,也不可太过。" "那便说说你的想法?" "冯继忠为官才能上尚有些欠缺,儿臣以为,便是真要提拔,也不能抬得太高,而且观其处事之法,并不适合为政一方。" 弘圣帝笑着赞和:"你想得周到,让下面人查查哪里有适合空缺,让他补了。" "是。"徒元徽心里头有了主意,想法将冯继忠调到清闲无断案主事的职位上去。 他这个岳父,确实不是为政一方的料子。 ※※※ 东宫门外,一个孩子抱着条狗挡住了徒元徽去路。 小德子赶着上前施礼:"十六爷,您又来啦!" "你个好逸恶劳的小子,这会子可是读书的辰光,你又跑我这儿来做什么。"徒元徽笑骂道。 "刚下了学,我没地儿玩,便过来了。"徒元庭抱着狮子狗委屈的道,心中却在感叹,没了玉儿的东宫越发没了人情味。 徒元徽也不招呼,自己直接进了门。 徒元庭熟门熟路地跟了上去,一跨进东宫寝殿,便将狮子狗扔到地上,嘱咐了一句,"一边玩去,我和二哥有正事说。" 由小德子服侍着换了一身常服走出殿外,徒元徽转头问正跪在凳子上吃点心的徒元庭,道:"你有话快说,二哥现在忙,没功夫陪你在这儿散扯。" 徒元庭作势瞧了瞧左右,没有其他人伺候,于是小声地说道:"二哥可是从御书房过来?" "正是。" "父皇可和您说过些什么?"徒元庭翻翻眼皮问。 "他老人家说得不少,你指得哪一桩?"徒元徽问。 徒元庭立时张着刚掉了门牙的嘴,更小声地笑道:"昨儿个父皇带我去了甄贵妃宫里,你便知道,贵妃娘娘生的三哥哥岁数也不小了,他两人便商量要给三哥哥娶媳妇的事,这么一拐,又提到了二哥您。" 徒元徽顿时心知肚明起来。 "自是父皇心疼二哥,说除了您和三哥,其他几个成年的儿子皆娶妻生子,如今三哥再娶了妻,可不就剩二哥一个没成亲的了。" 徒元徽只是笑笑。 这时候,徒元庭忽然凑近了些,更小声地问道:"二哥,什么叫隐疾?" 然而,还是叫旁边的小德子听到了,他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随后立即低下头去,但是看着他的话,他现在还是在不住双肩耸动。 "谁教你说这浑话的?"徒元徽喝道。 徒元庭说道:"是父皇说的,您居然敢说是浑话,可不是欺君吗,父皇说太子二哥你如今后院已空,年纪轻轻的如何能连个女人都不喜欢,莫不是得了什么隐疾,自个儿又不好意思说,父皇想着,要让太医院偷偷给您瞧瞧病。" 徒元徽脸色顿时又青又白,难怪白日里太医到御书房请平安脉,父皇非得让人也给他瞧瞧。 "徒元庭,谁给你的胆子,竟拿着二哥取乐。"徒元徽不免恼羞成怒,说着便要去抓徒元庭。 徒元庭乐呵呵地在屋里直跑,结果没一会便被徒元徽跟逮小鸡子一样活捉了,只好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二哥饶命,我还有重要的事没说呢!" "你小子除了吃,还有什么重要的事!"徒元徽才不管徒元庭求饶,直接便要作势打他屁股。 "二哥饶了我吧,"徒元庭一边挣扎,一边道:"真有事,是父皇说了,趁着这回选秀功夫,要给您和三哥挑媳妇儿。" 徒元徽伸到半空中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你说什么?" "还有呢,甄贵妃老跟皇上提李相家的姑娘,说那女的如何如何倾心于二哥,而且家世人品又好,养得也聪明能干,长相又好看,还说什么,她头一回见到太子爷时是紧张得过分,所以才出了纰漏,回去后可哭了好久!"徒元庭忍不住好奇地问,"二哥以前见过她?" 此时的徒元徽想着李月云,他摇了摇头去。 真当他是泥捏的,还是根本就把太子妃的位置当成了自己囊中之物? 第65章 0065 皇家一般三年选一次秀,本非什么稀奇之事,不过是后宫添几位嫔妃而已,只今年因有两位重要人物出现,倒引来了万众瞩目。 原来是皇上发了话,这回着重是要给太子徒元徽和三皇子徒元升选妃。 徒元诚匆匆地跑进四皇子府时,徒元晔的书房紧闭,便是门外站着的仆从也大气不敢出一下,见徒元诚想闯进去,只敢拦住他摇摇头,示意十皇子不要进去解这个霉头。 "唉!这都多久了,怎么四哥还放不下呢?"徒元诚站在屋外也是没法子,徒元晔南巡丢了个妾室,回来便性情大变,以前他沉默寡言还有点故意拿腔作势,这如今是真是没了多少话,甚至全身上下都冷冰冰得吓人。 门这时从里面打开,徒元晔走了出来,头都不转地对旁边的仆人吩咐道:"把地上收拾一下,全烧了!"随后便背着手走了。 徒元诚觉得这样的徒元晔实在让人头皮发怵,甚至连叫住他的胆量都没有,只能紧跟在身后。 就这么随着徒元晔在府里转了半天,徒元诚也在疑惑,徒元晔怎么跟个无头苍蝇似地乱转,倒一点都不觉得累。 直到来至后花园一个小亭上,徒元晔才停下脚步,道:"十弟,到底有什么事?" 知道这是看到自己了,徒元诚笑着上前道:"还以为四哥没瞧见小弟呢!" "找我做什么?"徒元晔开门见山地问道。 "四哥,王子胜那头出麻烦了,"徒元诚凑过来道:"此人难怪在金陵名声那么滥,竟是脑子缺根弦的。" 徒元晔眺望着亭外的小溪,淡淡地问,"他这海云知府才做没几日便出事,怕是有什么外力吧?" "确实也不能全怪他,"徒元诚叹了口气:"又得说是贾赦给惹出来的!" "哦?"徒元晔垂下眼帘,"你说说看吧!" 见徒元晔似乎有了兴致,徒元诚自是添油加醋地掰扯起来。 "贾家一个奴才的女婿不安份,在樊县地界抢人钱财,差点伤了性命,被当地一个管领给逮到,后来樊县衙门审结后,便上报到海云城,案子于是落到王子胜手里。" "难道是贾赦替人说情,所以才找到了王子胜?" 徒元诚提到贾赦便不住地摇头,"可不是,这贾赦向来好脸面、不省事,他家奴才跪在地上一哭,他便大包大揽,还拍着胸脯说,只要自个儿一句话,这事没有办不成的。" 徒元晔说道:"王子胜还真就二话不说答应帮忙了?" 瞧着徒元晔心情略有好转,徒元诚继续道:"他二人可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王子胜自要替贾赦两肋cha刀,于是真就暗地放了人,此事本该这么过去了,只没想到,那抓人的周管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人犯已然被放,一时起了义气,居然越级上告到青州巡抚那儿。" "接下来又是何事?"徒元晔干脆一撩袍坐到了小亭凳上。 "到后头越发出了奇,周管领居然是贾赦一个庶妹的丈夫,据说性子倔得像头牛,在贾家极不受待见,这回又坏了贾赦的事,把贾赦气得直跳脚。" "若那人确实有罪,将他再抓回来便是了,不值当为了一只蝼蚁,折了咱们的人。"徒元晔回道。 徒元诚一脸的无奈,"贾赦也是个没成算的,非要跟姓周的置这个气,还跑去跟青州巡抚打招呼,说那人贾家保定了,谁都不许碰,可问题最后出在,青州巡抚接到苏州府协查公函,才知原来那个叫周得财的女婿,身上竟背着人命案子!" 徒元晔正经起来,沉吟半晌,道:"王子胜显然是被贾赦给坑了,这个窟窿还得贾赦自己补,让他尽快交上人犯,另外派人警告贾赦,以后做事长脑子些,他这么办事,最后害的还是他贾府,让贾赦好自为之,若因此坏了咱们的事,别怪爷几个到时不给姓贾的面子。" "那青州巡抚是徒元徽的人,听说已下令严查此事,"徒元诚颇有些担心地问,"会不会徒元徽拿此事作筏子,动摇咱们在江南的根基?" 徒元晔冷笑一声:"咱们的根基?王子胜和贾赦明面上可都是太子一党的,他们出事,你觉得受损的会是谁?告诉王、贾二人,出了什么事自己解决,就打着太子名号,闹得再大也无妨。" "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徒元诚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如今敌在明我在暗,有什么好怕的!" "记住,别漏了咱们的底。"徒元晔哼了一声。 原本徒元诚还有些担心被牵连,这会子终于茅塞顿开,更是佩服徒元晔心思深沉,足智多谋。 "四哥,还有一件好事得说与您听听。"徒元诚心思一转,又想起了另一桩。 徒元晔意兴阑珊地嗯了一声。 他的反应一点也没损坏徒元诚的兴致,一想到下面要提的事,徒元诚有些高兴。 "不是老在吵吵,皇上要替徒元徽和老三娶媳妇儿吗?这几日京城闹出来一桩笑话,说是李相的二女儿看上太子爷,一个劲要嫁给他,据说皇上和甄贵妃还特意撮合过,结果太子亲自圈定的选妃名册里,她竟是连名儿都没搁上头。" "倒曾听说过,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徒元晔冷冷地评价道:"又有何可笑?倒是那李姑娘白瞎了心思。" "李相爱女心切,听说昨日亲自到皇上和太子面前跪求,只说他女儿芳心早许太子,便做不了太子妃,给个良娣也是肯的,结果您猜怎么着?"徒元诚故意卖了个关子。 徒元晔却毫无反应,倒似在魂游天外。 徒元诚猛然捧腹大笑,说道:"徒元徽居然一点面子也不肯给李相,当着人面就拒了,李老头立时气伤了,不知您有没有瞧见,李老头今日便告病没上朝!" "十弟,你娶了她,"徒元晔这时候反应过来了,目光灼灼地望向徒元诚,"你那正妃不是难产去世了吗?" "这……"徒元诚立马瞠目结舌,半天才舔着笑道:"听说……那李月云性情骄纵,眼高于顶,想来未必瞧得上小弟,不如算了吧?" 虽然她和自己勾搭过,但是陪着玩玩可以,但是真要娶她,他觉得自己受用不起,而且她更看上太子的位子,着实让人讨厌得紧。 "回头在外面放出风声,便说太子爷对李月云始乱终弃,因此上她才非太子爷不嫁,过上一年半载,怕是没谁敢去李李相府求娶,我到李甫国跟前帮你说两句好话,你自是一求必准,若是能成,倒不失一桩好姻缘。"徒元晔继续说道。 明明他隐藏得很好,但是这一年来被徒元徽逼得不得不站出来…… "那我可不是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徒元诚死也不想娶一个京城有名的弃妇进门,只徒元晔既开了这个口,他还真不敢回绝。 "回头成了亲,你辟个谣便是,话还不是靠着嘴说,"徒元晔起身,拍拍徒元诚的肩膀安抚徒元诚说道:"得此女便等于得了李相襄助,于你有百益而无一害。" 说完,徒元晔就走了。 他早就知道徒元诚和李月云勾搭过,徒元诚嘴上说不娶,心里其实真没那么排斥。 望着徒元晔悠悠荡荡出了小亭,徒元诚免不得唉声叹气一番,这位四哥如今越发不通人情,缔结夫妻总讲求个两情相悦,那女人,是个男人都会不喜,何况还是徒元徽不要的,他徒元诚丢不起这个人! 徒元诚断定徒元晔是因为丢了爱妾心里不痛快,才想出这馊主意,存心不想让他一死了老婆的鳏夫过得舒心。 不过,李月云撇了他去勾搭太子,作为男人,就算没有沾染李月云的身子,可也有背叛的耻rǔ,那么娶过来折磨折磨也是好的。 在府里又漫无目的地走了好久,徒元晔再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还是停在了丽秋当初住的院子前。 徒元晔心下又是一阵揪心地疼,他没想到,一名东宫弃妇倒是真有本领,不但让动了凡心、恋上红尘,还进而方寸大乱、失了常心。早知如此,他就不该去招惹她,甚至再见到她的头一面,就当拔剑一刀结果了这纪丽秋。 华光寺的方丈曾说过,徒元晔心中执念太深,若不消解,怕是最终折磨了自己。 对此说法,徒元晔深表赞和,他自知道行太浅,否则那日在王家别院,当王子胜带着家下人等跪到他面前,报说夫人突然不见踪影时,他也不会在震怒之下,将人家屋子砸了个稀巴烂。 这个薄情冷心的女人,用假仁假义骗取了他少年时最火热的痴恋,用虚与委蛇博得了他的欢喜甚至沉迷,再用一走了之撕碎了他难得的情爱。 ※※※ 弘圣帝高坐在御案后,瞅着一旁正在埋头瞧奏折的徒元徽半天,不由想起甄贵妃给自己瞧的那些二品以上应选女孩儿家画像,再看看桌上徒元徽圈点出来的秀女名册,免不得替儿子觉得可惜。 "太子,你且停一下,"弘圣帝觉得,作为父亲,他不能看着自己儿子在选择妻子一事上犯了糊涂,还是得亲自和他谈上一谈。 徒元徽放下笔,走到御案前低头站定。 "朕刚才瞧过你圈选的秀女名册,最高的不过是个从二品侍郎之女,其余的多是五六品,按照老规矩,这些女子连做良娣都未必有资格,你可是一国之太子,选妃还是要慎重啊!" 徒元徽恭恭敬敬地向弘圣帝作了一个揖,说道:"父皇,儿臣的确经过反复考虑,之所以要在二品以下的官家女子中选择,也是有儿臣自己的思量。" 弘圣帝抱起双臂道:"你便说与朕听听。" "历朝历代,无论皇族公卿还是普通百姓,选择妻室都是极慎重,因为主母之优劣,不但关系到儿女教养,更甚者,直接影响家国兴亡,"徒元徽边说,边暗自打量弘圣帝的脸色,"所以儿臣娶妻,并不重色,而是先看其人品。" "人品?"弘圣帝好笑地点了点桌上那份名册,"这些女子你从未见过,如何判断她人品,还有,你只选二品以下,难道是觉得,二品以上官员养出来的女儿,个个不堪为良配?" 徒元徽连忙摇头,说道:"不瞒父皇,儿子圈选的女子,其父亲或叔伯皆为考绩优良或得过朝廷嘉奖的地方官员,且在当地官声极好,至于品秩,儿臣并不否认高官之女亦有才貌出众者,而且儿臣也限定了六品和六品以上,这样的闺秀都是大家闺秀,此外,儿臣另有所想。" "说!"弘圣帝低声说道。 "当日父皇想将李相之女许配给儿臣,多少有为儿臣在朝堂上添一些助力之意,"徒元徽笑着望向弘圣帝,"皇上,儿臣猜得对不对?" 弘圣帝承认了,点了点头。 "李相是老臣,其下门生不少,若是得他支持,会省了你不少的麻烦。" "还是父皇处处为儿臣着想,儿臣感激不尽,"徒元徽作势拱了拱手,"只是儿臣看法不和,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那所谓门生,归根到底皆是天子下臣,何时成了李相他家的了?" 弘圣帝不由挑了挑眉心。 "儿臣是皇上亲封的太子,除非儿臣品行不端或是能力不足而遭致皇上弃用,否则何需那帮子臣下帮什么忙,当然,除非儿臣活得不耐烦,想着早些谋朝篡位。" "你呀,这是和谁学的毛病?"弘圣帝摇了摇头,随后说道:"身为储君,当谨言慎行。" 徒元徽笑说道:"儿臣遵旨。" "既然父皇觉得儿臣做这个储君还差强人意,那又何需什么母族或是妻族在后头撑腰,"说到此处,徒元徽不由面色一沉,继续说道:"当日钱家闹得不像话之时,若非儿臣恰好得知,出了大乱子也未可知,儿臣差点就被连累;还有那李相之女,她在宫中跳舞不见女子自矜。这等没有教养的女子,便是儿臣如今不过是贩夫走卒,没银子娶妻子,也断不肯将就她自找罪受。" "既如此,为父也不勉强你。"弘圣帝这么一想,太子妃的确不能需要这样不懂矜持的人,会失了庄重。 徒元徽终于松了口气,便又道:"儿臣想过了,选一个父母忠厚,家中人口简单,品貌凑合的女人就够了,儿臣要娶的不是什么太子妃,而是一位能与儿臣和甘共苦,白首偕老的妻子。" 说话间,冯玉儿的模样立时在徒元徽眼前闪现,以至他心中不免骄傲,这丫头沉鱼落雁、国色天香,简直堪称尤物了,这世上女子几个能敌? "还有冯继忠之女?"弘圣帝忽然说了一句。 "啊?"徒元徽猛不丁心惊,有些担忧弘圣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再一看时,原来他正举着那份名册在看。 很快,弘圣帝又笑了起来:"想来这冯继忠算是有运气的,刚刚卡在六品上,女儿居然也应了选,只不知这丫头资质如何,能不能被太子你瞧上。" 徒元徽讪笑了一下:"果然是巧,若是不好,孤未必选她。" 弘圣帝没有继续说话。 "这次你圈选的三十六人,是让甄贵妃帮你阅选,还是你自己阅选?" 徒元徽听了这话,倒是少了他一番布置掩盖玉儿非处子的事实,当下说道:"贵妃娘娘还是帮助三弟选妃要紧,三弟也说了,他娶的媳妇需要贵妃娘娘喜欢才娶,儿臣取妃就简单了,就让儿臣东宫的嬷嬷安排一应初选,到时候皇后和贵妃娘娘看看便是。" 弘圣帝点点头,这样也好。 "就依你的意思。" 徒元徽完全没有表露出来,拱拱手说道:"谢父皇。" ※※※ 这日小十六徒元庭来找徒元徽,没想到他身后后面居然还跟着三皇子徒元升。 徒元徽自是招呼两人入座,徒元庭也不管还有徒元升这"外人",赶着请功道:"二哥,你让我在皇上跟前说的那些,我可一字不差全掰给皇上听了。" 徒元徽看了看徒元升,这才拍拍徒元庭脑袋,夸奖了一句,"不错,得空再带你到襄阳楼去。" 受到鼓励的徒元庭又忙不急地报信道:"二哥,刚才三哥说了,皇上已然和贵妃娘娘通过气,这李月云今次不在应选之列。" "我说也是好险,"徒元升这时笑道:"父皇偏疼二哥,又想要卖李相的面子,居然问我母妃,愿不愿意让我娶李月云,我还以为是父皇恩典,我可是早听说过那女人难缠,忙不迭地谢绝了。" "二哥,我可听有小太监说,京里头起了传言,说你跟李月云好过,后来始乱终弃不要她了。您根本没看上过她,我信得过二哥绝对不会是这种人,只是这话要传到皇上耳朵里,会不会又逼您回头娶她?" 徒元徽心中冷笑,随后说道:"十六,回头你一五一十把外头那些传言说给父皇听,记着,二哥向来清者自清,不怕那些难听话,若是姓李的女人自己搞出来的,她也没好果子吃。" "交给我了!"徒元庭立刻答应下来,表示这种告小黑状没有什么危险,就是可能得罪李相,不过他会找准时间告的,除了父皇,谁都不能听见,父皇可不会将他说出去。 "小十六果然是二哥的人,"徒元升笑道:"倒是兄弟我哪头都不沾。" 徒元升就是一个人,凭着军功和得宠的贵妃娘,也能独成一脉。 徒元徽笑了笑,问:"三弟,听说你在内务府做得不错?" "什么叫不错啊,如今臣弟刀枪入库,铠甲上架,自诩英雄,也已然气短了!"徒元升摇了摇头说。 "不是听说贵妃娘娘在替你挑媳妇吗,等你王妃进门,有了儿子,"徒元徽笑道:"那时怕是让你离开京城,你都舍不得了。" 徒元升无奈地挥了挥手,不一会倒又笑起来,"说到挑王妃,听我母妃的意思,这一回应选太子妃的女子竟是二哥亲自圈阅的?" "确实,"徒元徽承认道:"孤可不是排喧贵妃娘娘,女人家挑媳妇,总是先瞧家世,再看品貌,孤只想找个老实听话,能生孩子的,那些个难侍候的大家千金,留给兄弟你慢慢挑花眼吧。" "太子爷果然有见地,"徒元升立时拱拱手,"小弟受教了!" "三哥,那你要选什么样?"徒元庭好奇地问。 "我无所谓,只要母妃开心就好。"徒元升轻笑一声,也不隐瞒,说道:"她一开心,我耳朵根就清静,就为这一点,娶十个八个的全随她,对了,听母妃说,召集各州府应选女子进京的谕令已下,说不得人家陆陆续续便要出发了。" 这消息倒是令人振奋,三人倒是聚了聚。 秦业回到东宫拜见之时,徒元徽有些醉意,瞧见秦业。 "父皇选秀旨意已下了。" 秦业立刻明白,拱手说道:"恭喜太子爷心想事成,您和冯姑娘终于有情人结成眷属了。" 徒元徽点点头,问道:"你怎么这时来了?" "臣下此来是有事禀报太子爷。" 听出秦业所说之事还挺重要,徒元徽立马将秦业请到书房,又吩咐小德子上了一杯酽茶。 醉意消去,说道:"秦业,你说!" "青州巡抚刚递来的信,说是金陵王家的家主王子胜刚当上海云知府不久,便闹出了事,居然受人请托,私纵人犯,结果被下面人直接告到了青州巡抚处。" 徒元徽嘴角竟然含着笑:"继续说下去。" 秦业可不知徒元徽的打算。 继续说道:"据青州巡抚说,王子胜的官当得颇有些不同寻常,是京里直接压下来的,却又没人说得清来路,所以都在传,这位子是太子爷赏他的。" "还有,请托救人的,是荣国公府的大公子贾赦,而那被纵的嫌犯便是冯继忠的小舅子周得财。" "贾家也牵连了进去?"徒元徽皱着眉头。 若只是王家不错,可是现下玉儿的外家是贾家……他摇了摇头去,说道:"这帮不省事的!" 秦业不由笑道:"贾家的事爷不必,担忧,这次,告状的管领周云厚也是贾府女婿,还是冯继忠的妹夫。" 徒元徽顿时笑了,这样就没事了,女婿有一家,别的就不会被牵连。 "可够乱的。" "原委是这样,周得财被通缉后四处躲藏,最后带着那珠儿跑到海云下面一个叫樊县的地方,租住在一户人家,这周得财好赌,想来也是被人飚上了,没几日身上带的财物居然输光,这手头一紧,便起了贪念,"秦业忍不住冒出一句粗话,"果然狗改不了吃屎。" 徒元徽皱眉:"地方官抓人的效率竟然这般慢?周得财和那珠儿竟然还没有抓到,反而让他继续犯了案子?"因为冯玉儿的关系,徒元徽很关注这个案子,那个害了冯玉儿的周得财和珠儿他更是记在心里,而且已经打发下面的人将人抓了,务必让他们生受一番苦楚才判死刑。 秦业连忙拱手,说道:"周得财连夜就渡船北上了,嘉兴府发出的公文追捕,第二天各大州府才收到,这又发放了诸多县镇,又晚了一两日,周得财倒是会藏,剃了头发做了和尚,珠儿做了尼姑,据说脸也变了,这才没抓住!" 徒元徽听了,对秦业继续说道:"犯了什么案子?" "租给他们夫妻屋子的是位怀着孕的寡妇,身边只跟了一个丫头,周得财和珠儿也贼,打探到这二人有些钱财,便说与了周得财,结果那日周得财对她们下手之际,恰好寡妇一个街坊觉出不对劲,便过来看看,正撞上周得财将那主仆二人绑了后在翻箱倒柜,那街坊当时就怒了,立时寻了人过来。" "那街坊的兄弟就是海云城管领周云厚的兄弟周云勤,周云勤这人素来好打抱不平,最瞧不得妇孺受人欺负,立时将周得财锁拿交给县令审问,开始之时没人知道周得财身份,不过那寡妇受惊吓过度,差点失了孩子,县令便判他入室劫财及杀人未遂,送到海云复审判流放。" 按照本朝法度,重刑需要州府批准复审。 徒元徽点点头。 秦业继续说道:"珠儿出身贾府,听说老子娘在那府里还有些体面,周得财一出事,珠儿瞒了冯家的事便跑回金陵求救,少不得要请主子帮忙救人,结果贾赦大包大揽地应下,直接去寻了那王子胜。" 徒元徽完全明白了。 "王子胜自然卖贾赦的面子放了人,还派人去抓了报官的周云勤想要倒打一耙,便有人不干了,贾家女婿周云厚知道自己兄弟被抓了,岂会甘心,也是够胆,于是直接告到了青州巡抚这里,"秦业说着,作势擦了擦汗,"好在青州巡抚还不糊涂,立时叫来王子胜盘问,结果你猜人家怎么说,贾家是太子爷亲信,那位赦大爷已和太子爷知会过,他便不管贾家,也得顾着太子爷面子……" 见徒元徽脸色还是平静,秦业心中更恭敬几分。 "随后就查到了周得财的案宗,现在人被押到了嘉兴。" 秦业又道:"太子爷,青州巡抚已将事情办妥,只王子胜和贾赦那头,毕竟……他不太好处置,这才来信问您的意思。"说着秦业从怀中掏出青州巡抚的信来。 拆开信瞧瞧,徒元徽便道:"跟青州巡抚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和罪,他们算什么东西!" 秦业点头称是。 "还有,让人到吏部去查查,这王子胜到底凭什么本事当上知府的,"徒元徽冷笑道:"将查到的随便塞给哪个御史,还有贾赦,不日贾代善回京,孤要亲自敲打他,若贾赦是个提不起的烂泥,就别拧出来丢人现眼了。" "尊谕旨!"小德子兴奋地回道。 商议完这事,秦业有意无意地道:"那个周云厚也是倔脾气,如今他得罪不少上官,这管领算是当到头了。" 徒元徽并没有回答,却忽然问道:"冯继忠这通判后来当得如何了?" "太子爷放心吧,想是如今头上没有冯老夫人制着,冯继忠脑子又有些长回来,还是很低调,只埋头做自己的事,旁边还有个白德恒给督着,头上林如海和刘巡抚也看得紧,自是出不了岔子。" "如今倒不怕那冯继忠出事,只贾府毕竟是冯玉儿外家,孤不希望有人拖她的后腿,"说到此处,还有王子弘、王子胜和薛松,还有那个百花楼…… 原先徒元徽只是单纯地要帮冯玉儿寻到出身,以便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站在自己身边的机会,然而谁能想得到,冯玉儿竟是贾府的外孙女。 以贾家人的精明世故,冯玉儿若成了太子妃,他们日后必会主动攀交,免不得冯玉儿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问题在于,当初即便贾家没人见过冯玉儿,可是徒元徽记得很清楚,薛家有妇人和冯玉儿有过走动,甚至杏月便是从薛家出来了,若是万一见着了面,未必不会有人认得出冯玉儿或杏月。 而王子胜和薛松更是两个大麻烦,虽当初自己和王子胜说过冯玉儿已死,可王家人一向精明,便是听到冯婉瑜这个名字,也未必不会起疑心,况且王子胜立场摇摆,他若将此事泄露给徒元齐,难保不能提前捅出来。 玉儿嫁给自己之后捅出来也无妨,但是之前,可不是会耽搁自己将人名正言顺娶进门? "秦先生,你先回去吧,将孤的意思告诉青州巡抚。"徒元徽随意吩咐两句,便打发走了秦业。 或许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知多久之后,飘飘乎乎间,徒元徽忽然飞出了东宫,然后如箭一般往南而去,竟瞬间功夫进到一所陌生的宅院。 此时天色已黑,而宅院的正屋里,却是灯火通明。 徒元徽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到来,屋子两侧站了三两个奴仆,而中间的圆桌上,有一老一少正在推杯换盏。 年轻人很是恭敬地敬了年长的一杯酒,口中道:"岳父大人,如今婉瑜有了身孕,小婿又考上了进士,咱家好日子便来了,您放心,小婿一定照顾好婉瑜,日后为您二老养老送终!" 一旁徒元徽听得有些怪怪的,这年轻人一口一个"婉瑜",徒元徽不自觉地想到他是在唤冯玉儿,着实让人心里作酸,于是徒元徽干脆坐到桌前,冷眼瞧着那二人还要怎么说。 "我说好女婿啊!当初招你进门,你丈母娘还有些怨怪我,"年长的啖了一口酒,"今日再看,还是老夫我眼光好,如今家和万事兴,再过几个月,老夫左手抱着儿子,右手抱着外孙子,那可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 "自当如此,多亏岳父大人瞧得上我,小婿才能有今日,您老且看着,小婿一定奋发向上,绝不让您老失望。"年轻人一脸的奉承。 不知为何,徒元徽越听越不高兴,觉得那年轻人着实油腔滑调,那老家伙实在没有眼光,不免瞪了那二人好几眼。 没一时两人各自回了屋,徒元徽想想,便跟在年轻人的后头。 绕过几道长廊,年轻人走到一间屋外,还没待进屋,便见一位大腹便便的妇人由丫鬟扶着走出来,口中还笑道:"女婿呀,想是今日又喝了不少,老远便闻着了酒气,婉瑜如今身子重,可受不得这些。" 年轻人很有些羞惭模样,忙乖巧地作了个揖道:"都怪小婿鲁莽,今日高兴便拉了岳父大人多喝了几杯。" "不妨事,你也别帮着你那丈人说好话,必是他逼你喝的,"妇人转头望了望里屋,道:"刚才我和婉瑜儿说了,咱们挑了个有本事的女婿,和他岳父一样,年纪轻轻便中了进士,以后少不得能替我闺女挣个诰封。" 一旁的徒元徽打量了妇人半天,分明就是自己那岳母贾敦。 这时门内传来女人脆生生的笑声,"夫君,虽然娘替你说了好话,只咱们有言在先,若是带了满身酒气回来,便要在屋外罚站一个时辰。" 徒元徽猛地一震,这声音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 没想到那年轻人倒是真听话,冲着妇人拱拱手,便真跑到院子里站了。 一时众人皆笑,妇人用帕子掩着嘴,冲屋里骂道:"我怎么生了这么个刁钻丫头,竟是将女婿欺负成这样,这是你有福气,遇着了脾气好的,但凡是个暴的,可不要将你好好捶一顿。" 而这会子,徒元徽急着便要掀帘进门,只是不但没人被他惊动,那帘子也是半天打不开。 徒元徽很生气,觉得连这些物什都在跟自己做对,干脆便直接闯了,却不曾想,他竟是毫无阻碍地穿帘而过。 而屋里那个坐在c黄上,小腹微凸的绝色美人,真是玉儿! "徒元徽冲上前去,便要扯冯玉儿,却没想到竟是掉了空,冯玉儿更是无知无觉,对面前的徒元徽根本视而不见,倒一个劲往窗外打量。 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从外头进来,徒元徽一眼认出,她便是杏月。 手中端着药的杏月道:"姑娘,别折腾了,还是让姑爷赶紧进来吧!" "那个老实头,倒是听话得紧,"冯玉儿呵呵直笑,"这世上可没比他更傻的了。" 服侍冯玉儿喝了药,杏月笑道:"姑娘这叫因祸得福,我说了您别往心里去,幸好那太子爷不讲情义舍您而去,您才能悬崖勒马,寻到这么好的姻缘,否则这会子,您还不知在哪个冷宫里哭呢!" 冯玉儿极是淡然地道:"他是要做皇帝的人,什么东西重要,什么不重要,心里自是有本账,反正我从来也没指望过他真能娶我,说来我如今过得好,心里倒是颇有几分感激,拜他放了我一条生路。" "您倒是好性儿,人家可是翻脸不认人啊!"杏月很有些打抱不平的意思,"不过听小德子过来说,他和那个什么太子妃过得可不痛快了,整日吵吵闹十,一听到这么一说,我倒是安心了。" "你这丫头呀!"冯玉儿"噗嗤"一声被逗乐了,对杏月说道:"可不许再引我,若把我肚子再闹疼了,回头你家姑父不得找我算账。" 此时的徒元徽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他的冯玉儿有一天竟然成了别人的妻子,而且还能这么坦然地提到自己,仿佛在议论一个陌生人。 更可怕的事,他亲眼见证到了冯玉儿的幸福,而那份幸福里,却没有了他徒元徽的影子。 忽然之间,有一股力量将徒元徽拖拽着往外走,转眼间,他便被带出了冯玉儿的屋,而那个刚才还在门口站着的男人已开始往屋里走,而就在进到门里的那一刻,他竟回身看了一眼,对,是看了徒元徽一眼。 徒元徽再睁开眼时,天色竟还大亮着。 他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狐皮大氅,人正歪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而当坐起身来时,徒元徽明显感到,自己前心后背尽皆湿透。 面上瞧着在愣神,徒元徽脑海却一直闪着刚才那一幕幕,虽只是一个古怪的梦,然而最终丢掉冯玉儿的痛楚,却自他醒过来之后,一直疼到现在,日有所虑,夜有所思,这是自己最害怕的事! 那到底不过是一场南柯之梦,终究不会成真! "小德子,吩咐下去,这案子再牵连大些。"徒元徽整了整衣襟下了命令。 而这个命令下去,就会有不少人丧命。 第66章 0066 冯府里,今日小小热闹了一些,原来冯继忠平调了苏州留守司做了经历,一家人也都迁去了苏州。 留守司,不过是迎接皇家驾临,经历上有留守副留守等等,小小经历实在不显眼。 所以,这来道喜的人不多。 宴散后,冯继忠的连襟,海云城管领周云厚携了家眷来探亲。 这会子,贾敦屋里,周夫人贾如意拉着贾敦一只手忙着诉苦。 "大姐姐,不要恨我无情无义,着实我也不得办法,"贾如意擦着泪道:"您也知道国公夫人向来霸道,那一年在娘家,咱们姐儿仨坐一块不过絮了两句体已话,便被人告到夫人跟前,不但害您受尽委屈,夫人也当着仆人们的面,将二姐和我狠狠教训了一顿,那会子我还没出嫁,自是不敢多说什么。" 贾敦心知肚明,面上安慰道:"三妹千万莫要这么想,各人都有各人难处,我如何怪得上你们,倒是连累了你俩个。" 这时贾如意道:"大姐姐,若不是我家那口子天生犟脾气,非要到青州去告状,也打听不到您家那老虔婆死了,说句不好听的,我都高兴坏了,这才赶着过来瞧瞧您。" 随后,贾如意起身站到贾敦面前,恭恭敬敬地向贾敦福了福身,道:"这一回我跟您赔个罪,我只听说您在那老虔婆手下过得不好,绝没想到,她居然胆大到将大姐姐赶出家门,我也是不长心的,其实我曾到平安县替您讨公道,被那老虔婆告到贾府后,竟是再不敢去瞧您了。" 贾敦不知道有没有这事,但是也只能当做有这事:"你当初肯来替我说一句公道话,我一辈子感激妹妹,好在如今我沉冤得雪,妹妹,那周氏承认了,大宝是她亲手捂死的,真是与我无关。" 贾如意高兴地说道:"我早说了,大姐姐绝做不出那等事,当日要不是你们拉着我,我真想捶那老虔婆一顿,如今想想还是手痒呢!你家老虔婆现下怎么样了?" 贾敦叹道:"老夫人如今一直就醒不过来,大夫说了,到死都这样,这一回我搬来苏州府,婉瑜儿她爹本想一块将人带过来,可大夫说了,她一点都挪动不得,所以,这会子,婉瑜儿她爹只好赁了个宅院,让老夫人一个留在平安县了。" "好!当该如此!"贾如意说道。 这时贾如意问道:"侄女儿找了回来,可不是件大喜事,大姐姐有没有和父亲报喜?" 若非她夫君撞上了这案子,而且阴错阳差地和冯继忠站在了一起,她也不会知道一件大事,她大姐姐的女儿可真寻上了好时候,无数六品到二品官的女儿,太子圈的三十六位闺秀中就有她大姐姐的女儿,又听说大姐姐的女儿长得非常貌美,太子妃她不敢想,但是太子才人美人什么的,也说不定得很,一旦成了太子妃妾,将来也少不得是个主位娘娘。 贾如意这才拖着丈夫过来贺喜。 "你们大姐夫的意思,此事暂时低调着些,"贾敦想起冯继忠嘱咐过,白德恒传来秦业的话,说太子爷对于贾府某些行径很不满,不太愿意冯家和荣国公府走动得太近,因是关系到女儿的姻缘,贾敦自是要听的,不免又叮嘱贾如意和贾如意道:"烦三妹妹,也暂时别和那头说吧!" 贾如意心里一笑,贾府颗没顾着她们姐妹些,其他的也没什么好脸,实在也没必要让侄女儿强攀这门亲。 "对了,婉瑜儿去了哪,大姐姐还不让她出来见见?"贾如意不免催道。 贾敦笑了笑:"这孩子去了林大人府上了,也和林夫人一起代我过去瞧瞧敏妹妹。" 事实上冯玉儿过去是让贾敏不要对京城多言的。 贾如意不免都愣了一下。 贾敦瞧见她面露疑惑,便笑着解释道:"我这丫头来苏州府寻亲之时,倒是和敏妹有点缘分。" "可敏妹妹毕竟是贾府嫡女,您便不担心,她回头跟国公夫人提起此事?"贾如意向来心直口快,直接便问了出来。 "自是嘱咐过她了,况且林家妹夫也是通情达理之人。"贾敦并不敢说得详尽,只能随便搪塞了一句。 说话之间,有仆妇进来禀报,说是姑娘刚才回来了,这会子正赶来。 贾如意连忙说道:"真是巧了,也没有非得等人过来拜见的规矩,这会子我便去瞧瞧,说来上一回见她可是十来年前的事,她那次才刚满月呢!" "那我陪你们一块。"贾敦也起身说道。 贾如意他们临时来的,这又提前过来了,冯玉儿想避过都没来得及,而且就是此时避过,日后亲戚家也难避过。 当下,她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地上前。 不成想却被她一把拉住,贾如意吃惊极了,然后说道:"我说呢,当日在海云城头一回见,便觉得这丫头瞧着亲切,原来竟是自个儿亲侄女。" 贾敦大吃一惊,冯玉儿看了看周围,这周贾氏倒是没有带伺候的人,她也笑道:"我也没想到,您是亲姨母。" 贾如意立刻笑了。 这下哪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新来的侄女铁定就是日后的娘娘啊。 她来得可真是太好了。 贾如意这会子拉住玉儿的手便不肯放,对贾敦道:"说来这丫头还曾帮过我,我们两个脾气也挺相投,后来她离开海云城,我时不时还会想到她呢!" 冯玉儿并不说话,当年在海云城,心知肚明这位的丈夫是想投靠徒元徽的,后来她传了话,现在这人也说自己帮过她,那么就说明,她丈夫已经成功投到了太子门下。 既然是一脉的人,日后她也就只有照料贾敦的份,而且成为她的人,对她未来在东宫也有好处,她或许不讨喜,而奉承人,但是真心比贾敦圆滑聪明得多。 冯玉儿觉得,她还是可以表现亲近亲近。 贾敦奇怪道:"当日婉瑜儿怎会去了海云,还能和三妹妹碰上?" 贾如意下意识地看了冯玉儿一眼。 冯玉儿心里更满意了,到贾敦面前,也是她的母亲面前,她也要询问冯玉儿的意思,可见她也是一个非常懂分寸的女人。 这女人聪明。 也无怪,贾敦嫁给了冯继忠过得不如意,那闻名不见面的二姨妈嫁去了边境,从此不再有消息,这位贾如意被嫁给一个武夫,这武夫也慢慢升上了从五品的官位,又从她丈夫毫不犹豫和贾家闹起来看,可见她不借助贾家也得到夫君的喜欢和敬重,她确实是个聪明人。 虽然这样的聪明人事故一些,偶尔太爱自来熟惹人烦,但也不能否认这是她的一种外交策略。 冯玉儿微微点了头,贾如意这才带着敬佩和谄媚地说道:"咱家婉瑜儿可是有大造化,在海云就见着了太子爷,这次太子爷圈选了婉瑜儿,一定能中选,将来一定是个娘娘。" 冯玉儿点了点头,贾如意也会说话,只说认识了冯玉儿,没说那时候冯玉儿就是太子的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贾敦却疑惑起来。 贾如意说道:"是去年的事了。" 贾敦吓了一跳,婉瑜儿竟然和太子认识这么久了。 下意识地望住冯玉儿。 冯玉儿坦然回道:"这事说来话长,也用不着瞒着娘和姨母,秦家就是海云人,侄女当年失亲落难,幸蒙太子爷出手相救,因此上……"说到此处,冯玉儿面皮免不得红了起来。 "这可是好事儿啊!"贾如意的确不知冯玉儿底细,只是知道她住进了钱家,而且还是太子爷的爱妾。 随后说道:"大姐姐,你家这般品貌的姑娘,配太子爷也不委屈了他那尊贵的身份。" 又突然拍手,惊讶又惊喜:"这回总算想明白了,离来之前,我便听海云那帮官太太们在议论,说皇上要为太子爷和三皇子选妃,可咱太子爷颇有些不和寻常,居然只从六品以上二品以下官员的女儿圈了些人进京应选,现在看来,当全是为了你这丫头!" 冯玉儿假装娇羞地低下头,支吾道:"没有这回事。" 贾敦松了一口气。 她只知道女儿被选上去选秀了,倒是没有得到太子圈选的范围。现在听到这么说,太子还真是个有心人。 "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家婉瑜儿这一回确实应了选,苏州府衙门已递了信,下月初便要上京。" 贾如意不住地点头,之前只道这侄女儿可能入选做美人才人,现在看来…… 她立刻说道:"以咱们侄女的人品,即便不当太子妃,最少也是位良娣,谁家女孩儿有她这般福气?" 又问贾敦道:"婉瑜儿这趟过去,想必大姐姐是要陪着一块的吧?" 贾敦点头道:"说好的,我和丫头过去,你们大姐夫在家等信。" 贾如意立时提议:"去京城必是要过海云,不如我跟你们一块走,到了海云省得住驿馆。便到我家去。" 冯玉儿想想,便欣然应下,"反正也不急着赶路,既是三姨母开了口,便去您那儿串串门子,只是……" "太子爷有命,此事千万不可张扬,"贾敦明白女儿的意思,少不得三妹妹重申了一句,"尤其是金陵贾史王薛四家,能瞒一时便瞒一时,太子爷既不喜他们,我们也不能违拗。" 贾如意笑道:"大姐姐放心吧,我虽是个话多的,不过还懂得些轻重,自是千般万般,都要替自个儿侄女着想,要知道,婉瑜儿做了娘娘,咱们也就跟着面上有光,绝不便宜那势利眼的贾府。" 冯玉儿心里也明白了,这位三姨对贾府真是不亲。 若非知道贾家庶女在家过的什么日子,还有这位贾如意和现在的夫君婚嫁之前被定给一个四十的一等将军,若非,这老头提前死了,这贾如意一辈子就完了。 遇到这事,对娘家不亲也在情理之中。 晚宴。 冯继忠和三姨夫在若隐若现的帘子外喝酒吃食。 冯玉儿等一些女眷在帘子后吃酒。 说了写闲话,很快话题就围着这次周云厚越级上告,得罪了贾家这档子事。 "我这一回算是和岳丈家彻底翻了脸,"虽这么说,周云厚语气里却是毫不在意:"痛快!我竟是觉得扬眉吐气,这贾家对我媳妇也没多好,日后断了这门亲又如何!" 冯继忠是老实人,这会子不免有些替周云厚担心,少不得要劝他几句:"大舅兄贾赦心胸狭窄,又是纨绔性子,你还是谨慎些,真不行,我等陪你回贾府和岳丈大人陪个不是,免得留下祸根,背后遭人暗算。" 周云厚摇了摇头道:"我说大姐夫你也是小心过甚了,这一回是贾赦包庇家奴行凶,理亏的可是他们,再则说,若非不是我上告青州巡抚,那害得你家破人亡的周得财和珠儿至今还逍遥法外,这事儿干得,不亏!" "还有,我说大姐夫,对贾府有什么好说的,理他做甚,我们现在都是太子的人,做好自己的事就好,贾家也不敢对我们下手。 冯玉儿连连点头,这个三姨夫也是有用的。 冯继忠脸色猛然一变。 随后站起身来,举杯对着周云厚道:"此事果然要谢过三妹夫,那周得财干下不止一桩伤天害理之事,为兄不察,在任上竟让他潜逃了,若不是三妹夫耿直果断,这坏东西怕是还要继续祸害人。" 周云厚突然"嘿嘿"一笑,小声说道:"我可带着上面青州巡抚的意思过来,那周得财和珠儿过一日就要移交到苏州府,两人必死无疑了,听说,上面有交代,这两人要被活剐了才死……" 冯继忠突然想吐,连忙看向帘子里,帘子里的人根本听不到周云厚的声音。 周云厚也是聪明的,可不想女人听见了作呕。 没想到大姐夫也不是个成事的,果然是个文人,哪像他这个武夫这么自在。 "惭愧,惭愧!"冯继忠对比自己的懦弱,还让未来女婿帮着给女儿报仇,他觉得自己真的太没用了。 "老爷,白师爷回来了!"一个仆人进来报。 冯继忠心下一喜,这是女婿给他找的不显眼的幕僚,现在想到自己的无能,无疑对白德恒更敬重了几分。 "快请!" 周云厚诧异地问道:"白师爷是何方神圣?" "白德恒原是我在做通判时临时用了半月的刑名师爷,如今我到了苏州府,便将他也请了过来,"冯继忠站起身来,准备亲自到门外迎接,口中还继续道:"这几日他去京城会友,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 不一时,一位白发老者由冯继忠陪着走了进来,两厢介绍过之后,众人便又围坐在桌前。 见白德恒一个劲地望着自己,冯继忠对他点点头,示意周云厚信得过。 白德恒这才笑着对众人道:"周大人既是冯大人的亲戚,在下也不隐讳了,在下此去京城是为了姑娘应选之事,少不得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周云厚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冯继忠见白德恒的态度,直接开口问道:"白师爷可曾见到秦先生?" 白德恒点点头,示意冯继忠挥退下人。 下人都退去后,白德恒用只有他和冯继忠听到的声音,说道:"在上不仅见到了秦先生,更有得到那位爷的秘谕,属下要先恭喜冯大人了……冯大人得此佳婿,真是羡煞旁人啊!" "您的意思,竟是得到了……"回过身来低声问道:"爷可是有何吩咐?" 现在和话周云厚也听见了。 这一下子,周云厚异常惊讶,下午妻子和她说大姐姐家要出娘娘,叫他对大姐夫客气些,他没放在心上,现在他信了。 白德恒也没和他们解释,继续对两人都施了一个礼,说道:"爷倒是好好夸了冯大人一通,说林大人已和他禀报过,您这苏州府和知做得兢兢业业,此外,"白德恒突然转头瞧了瞧周云厚,"太子爷还提到了周管领,说您不畏权势,是非分明,日后必是前程远大的。" 周云厚一惊,"太子爷?他老人家如何知道在下的?" "太子爷一心要做冯家女婿,自是要弄清楚岳家的亲眷,"白德恒捋着须道:"他说了,一家子亲戚有优有劣,他心中自是有数的。" 周云厚顿时满脸惊喜。 原本投着太子,是因为钱家是他的顶头上司,他不投靠难以出人投地。 若是没有太子重生,周家就会投靠太子,然后贾敦之死,周云厚和妻子过去吊唁,见着了不对,然后告诉了贾家,贾家竟然置之不理,周云厚武人脾气上来,贾如意都拦不住他,他就将周得财和珠儿给捆了上去了苏州府,被抓入牢论害死主母之罪后,珠儿同样是去了贾家,求得贾赦出面。 好在,那时候,贾如意讨好了太子外家钱家,钱家那时候正当盛,贾家顿时觉得不该为了个奴才和钱家敌对,所以主动不管了。 周家和贾家都没事,随后珠儿和周得财也都被论罪处死,但也因此,冯继忠家教不严,官职也没了,灰溜溜地带着老母而妾儿去了乡下。 随后被逐出冯家的贾敦的陪房报仇,一把火将这一家子都烧死了。 也因为这事闹开,周云厚、贾如意和贾家再无往来,后面钱家被抄,太子事败,周云厚作为钱家和太子的嫡系,一家子死的死,流放的流放,贾家也是不管。 若是冯玉儿知道这些事,可能完全会盖去她因为一开始贾如意给她的偏见。 "告诉各位一个好消息,太子爷已将樊县之事禀报皇上,如今圣裁已下,王子胜因在知州任上有失职之举,不日谪往南蜀一个小县,说是给了他一个县丞的位子,说来皇上原准备直接将他罢官削爵的,不过太子爷仁慈,为王家求了情,才只将王子胜一贬了事。还查到王子弘也在干涉这事,王家家主的位子被废了,他见着王家爵位没了,然后气急攻心,人竟然去了。" 周云厚大笑出声,说道:"王子弘到罢了,死了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随后说道:"王子胜去的,那可是几千里地之外,也不知他这辈子回不回得来了,说不得在途中遇见南蜀山贼,也没了命去!" 若是徒元徽在,定会多看周云厚两眼,因为这就是徒元徽的计划。 他这段时间查了王家,竟然发现王子胜觊觎冯玉儿,他就没想过放过王子胜,而王子弘,知道太子也要办他的真相,知道自己知道这个秘密再无活命之理,他请求太子放过他的家人,然后自己留了信自尽了,当然,对外是说病死的,而外界脑补他是因为家里爵位没了,家主没了被气死的。 王子胜可没王子弘懂事,太子也就没用这一招,而是准备将人调远,将人杀了。 否则两个王家兄弟一起被气死了,也很古怪不是吗? 更重要的,王子弘身子骨并不好,气死还算正常,王子胜那身子骨和他那脾气,就不是会自尽的料。 "大快人心啊!"周云厚给在座各位皆斟满了酒,"今日在下高兴得不得了,那王子胜我可早就看不惯,贪财好色还一肚子鬼点子,如今总算滚远,不用碍咱的眼了。" 冯继忠想说什么,立刻闭了嘴去。 "那贾赦得了个什么下场?"周云厚还记着呢,又问了一句。 白德恒道:"贾赦原有个从五品的闲差,自是给下了,看在贾代善的面上,只命他在家中闭门思过,还听说荣国公不日进京,皇上想必得有个什么说法。" "荣国公可真有点本事!"周云厚收起了笑容,带着些许冷笑说道。 随后立即放开了。 "便是为今日这结果,在下就算丢了官,心里一点也不后悔,痛快!" "周管领好气魄,只这官丢不得,"白德恒又笑着提醒了一句,"只是今日之事,乃我等闲聊之语,不适合传到外头,出了这冯府,请各位都忘了吧!" "自当如此。"众人心领神会,纷纷举杯畅饮起来。 冯玉儿见到这一幕,心里觉得自己这一家,还真需要这两位帮着自家抵住贾家了。 ※※※ 王子胜被贬、贾赦削官的旨意很快便到了,整个金陵(贾代善还在金陵休养)皆震惊。 此时荣国公夫人史氏的屋里,两个儿媳妇皆陪在近前,张氏倒没显得多难受,王氏却是时不时地抹眼泪。 史氏也紧皱着眉头,过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安慰道:"老二家的,这事是京里下的旨,怕是难以转圜了,你有这功夫在我跟前哭,还不如回去瞧瞧你二哥,该帮收拾的赶紧收拾好,他这一路跋山涉水,自要吃不少苦头了。" "太太,我二哥为了帮大伯的忙才出的手,谁会想到竟落到这般下场,"王氏抽抽噎噎地道:"他心里不服也是有的,我娘家的意思,想请国公爷跟皇上面前求个情,就算不能脱罪,能让二哥离家近些也好。" 张氏忍不住暗地白了王氏一眼,很瞧不上她死扯着贾赦当筏子的作派。 王子胜好歹还能做官了,她家那位,从五品的差事别说八品县丞了,九品芝麻官都没有。 "你的心事,我自然明白,"史氏虽也有些不悦,不过毕竟偏疼这个和自己同样出身金陵四大家族,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媳妇,难得耐心解释:"如今你大伯也是给罢了官,国公爷不日进京述职,皇上少不得要训诫一番,这后头还会出什么事,咱们谁都不知道。" "夫人,我二哥难道就这么着了!"王氏嘤嘤地哭道。 "这样吧,我也不能全答应你,不过会嘱咐你公公见机行事,"随后话锋一转,史氏又冷声道:"你们都别忘了,既嫁过来便是贾府的人,不许只顾念着娘家那头,回头带累了婆家,我可不依,行了,你们都回屋吧!" 王氏也是无法,只能和张氏一块转身走了。 坐在屋子里,想着娘家这二哥向来不争气,好不容易得了个海云知州的位子,屁股还没捂热,竟被贬了官,王氏觉得王子胜真是可气,若是大哥王子腾,定然不会这么没用,好在,她和大哥更要好些,不过,二哥的差事没了,王家还吃了挂落,她在贾家的地位可就不稳了,说不定,过些时日太太就会给二爷指两个丫头。 贾政进来之时,王氏还在一个人哭得伤心,外头都黑下来了,她倒是连灯都不用点一盏。 "怎么还在哭呢,"贾政埋怨了一句,"你倒一心惦记着王子胜,大姐儿和珠儿却是不管了。" 王氏忙抹了泪起身,道:"我这就过去瞧瞧。" "算了,"贾政摆摆手,"嬷嬷已将孩子们侍候得了,我刚才去瞧,他们已然睡下。" "哦。"王氏应了一声,这才让人进来点灯,又亲自侍候贾政换了衣裳。 "大舅兄那事做得确实过分,"贾政端了杯茶坐到椅子上,道:"我有兄弟在青州府衙任职,听说当日青州巡抚找王子胜询问周得财一案时,他口气可大得很,人家好言相劝,他倒好,竟说自己是得了太子爷的口谕,这般无中生有,也着实太猖狂了些。" "说不定就是太子爷亲口吩咐的呢?他老人家不是一向护着咱们贾家,"王氏眼睛一亮,"这会子若供出太子爷,说此事全是他的主张,我二哥是不是便有救了?" "愚蠢!"贾政骂了一句,"你以为太子爷是你家兄弟,什么事都得护着你们?再说了,慢说太子爷根本犯不着为一个贾府家奴费这唇舌,便是他真有袒护之意,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他根本不可能出这个头。" "你的意思,太子爷不会护着咱们了?"王氏不由地问道。 "人家也不容易,你瞧着储君的位子做得像是很稳,可太子爷下面那么多兄弟,总有个把起了歪心的,"贾政低声道:"青州巡抚原本将此事只报给太子爷,想着在下面偷偷处置王子胜和大哥便完了,谁成想这事不知怎么传到了京里,还有鼻子有眼地说是太子爷cha手此事,可不是有人在背地里造谣,弄得太子爷也没了法子,只得主动上奏,还把青州巡抚也宣召进京。" 王氏道:"可如今太子爷不是脱得干干净净了吗,就不能回头拉一把我二哥?" 贾政睨了她一眼,"本来太子爷便是不知情的,王子胜那是活该!" 贾氏忽然又有了主意:"我想起来了,二爷您不是说过,咱家林姑爷是被太子爷举荐去了苏州为官,相必和太子爷极是亲近,你说能不能请他帮带个话,咱们也不求别的,只要太子爷手下留情,把我二哥别贬得那么远就成。" "你这女人竟是弄不清楚的,"贾政气道,"看来你们王家人脑子都有毛病,该到王子胜给发配蜀中吃些教训!"说罢,扔下茶盏道:"你先歇了,我到别的屋去睡。" 见贾政头也不回地离开,又亲眼瞧着他进了一个通房的屋,王氏更是悲从中来,想了半天后,竟是在心里打定了主意。 次日一大早,她便来寻史氏了。 对于王氏的异想天开,史氏颇为吃惊。 "你觉得去这一趟苏州府,便能救你兄弟?" "太太,我二哥年纪还轻,要真去了蜀中,这一辈子便算是完了,"王氏这会子已无泪可流,只用帕子擦擦眼角道:"但凡有一点法子,媳妇也得去试一试。" "你也真够倔,不过倒是个心疼兄弟的,"史氏叹了口气,"既这么着,我给敏儿写上几句,让她女婿看着帮帮你。" "多谢太太!"王氏终于笑了起来。 王家可不能倒了。 大哥王子腾还没个差事,大堂哥被问罪然后死了,二哥也要发配蜀中,这谁都看得出来,王家是倒了! 就是为了自己,她还真得去一次。 京城里人都势力,谁都不愿出手帮忙,那么就只能找京城外的人了。 周云厚和贾如意两口子等着冯家母女一道出发,便在冯府安心住下了。 准备出发之前,贾敏打发人过来也给送来了厚重的赔罪礼。 瞧得出来,这不关贾敏的事,但是贾敏得知她家的下人害得姐姐一家妻离子散,完完全全愧疚了。 之前冯玉儿去拜访,贾敏还因为此时生气娘家给病了,否则冯玉儿也不会去瞧林赵氏时顺便去看看她,并和她说些话。 好好安慰了她一通,贾敏还是愧疚之极,冯玉儿心叹,她完全看得出来,这中间的愧疚没有半分假意。 这林如海也是如此,甚至还将贾家不闻不问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便是日后他们有事,他们会拼了命地去做。 这才没几天,这林家日日送过来的东西……让冯家都有些可怕。 也因为多的可怕,也让人清楚,这不是巴结。 到如此境地,这个亲戚,还是得认。 临走的前几日,因为现在又同在苏州府,冯玉儿还是得过去和贾敏打个招呼,再让她宽宽心。 原本小产没多久,又折腾着去迎驾,迎驾回来没几日又遇上冯玉儿这事,黯然伤怀又病了,可不是让人担心吗? 贾敏天生性子内向矜持,与贾敦虽是姐妹,也只是客客气气的,因为年龄相差太大。 不过大概是她只比贾如意小四岁的关系,贾如意虽然也少见贾敏,但是贾如意会做人,相比而言,她们两个却还说得来,因此贾如意自告奋勇,要陪了冯玉儿一块到林府瞧瞧。 贾敏又病在c黄上,每日除了睡觉,便只能读读诗词,正自忧闷之时,见贾如意和冯玉儿相携而来,不免心宽了不少,忙起身招呼二人。 贾如意也不客气,坐到c黄边瞧了贾敏半天,不赞成地道:"敏妹妹自小儿心思就重,三姐姐说句不好听的,你这可不是自寻烦恼吗?" "三姐姐自来了苏州府,不肯住我这儿便算了,好不容易见一面,还紧着教训我。"贾敏低声说道。 "我可是为了你好,"贾如意伸手捋了捋贾敏额前碎发,"你这一天到晚闷在屋里,真不是个事儿,得空还得倒外头去,"再一瞧贾敏枕边放着的《宋词》,忍不住又取笑道:"你这一天到晚看伤春悲秋的东西,妹夫会不会陪着你一块哭啊?" 果然心直口快。 贾敏也终于笑了。 冯玉儿明明听懂,却装着糊涂道:"小姨是位有才学的,我就是看不明白,里头写的什么意思。" "看不明白就好,"贾如意大笑,"咱家有一个敏姑娘也就够了。" 这一下贾敏脸更红,啐道:"三姐向来不正经,都是孩子娘了,也不怕教坏孩子。" 见玩笑开得差不多了,贾如意便道:"今日我陪着侄女儿过来,是为和你辞行的。" 贾敏不由问道:"不是下个月初吗,这么快!" "三姨母要带着娘和我到海云住几日,所以便提前了些,小姨,等我回苏州府,一定来看您。"冯玉儿笑答。 "你这丫头,进了京城竟是还想回来?"贾如意笑道:"怕是有人放着不让走了吧?" 冯玉儿轻笑:"难怪我娘曾跟我说,三姨母是个泼皮,自小就爱拿身边人取乐,果然是没错!" 贾敏眉目间的郁气终于散了。 贾如意自是要请贾敏也去海云串门,贾敏却叹着气道:"三姐姐好意原不该辞,可您瞧我这身子骨,哪是能走几步的。" "还是刚才的那句,你可不许一天到晚待屋里胡思乱想,没事到院子里走走也是好的,"贾如意笑道:"你这是心病,我说林夫人,您家林大人可是少有的好丈夫,有本事又好脾气,你老这么自怨自艾,合着想给别的女人腾位子?" 贾敏少不得眼圈一红,"我哪有不想好的。" "那就听三姐姐的话。"贾如意见冯玉儿对这个嫡妹看起来不错,她也不介意也关心一下贾敏。 于是,她慡利地伸手拉贾敏:"女人要想生孩子,就得有个好身子骨,瞧着这会子日头正好,咱们就到外头晒晒。" 贾敏倒是听了话,唤来仆妇给她换了大衣裳,贾如意和冯玉儿一左一右扶着贾敏出了屋,因贾敏脸色不好,贾如意也不敢带她走多远,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 "前几日咱们姐儿几个聚到一块,我心里头可是高兴了,"贾敏瞧瞧身边两人,"只是你们竟一个个又都走了,如今连婉瑜儿也赶着要出嫁。" "小姨说什么呢,我这是去应选,"冯玉儿眨了眨眼,却平静地说道:"若是选不上,还是要回来的。" "你这小丫头,再敢说选不上,小心三姨打你!"贾如意笑骂道:"三姨还等着有朝一日到京里去开开眼呢!" 这时有仆妇进到院子,禀道:"太太,外头有人报,政二奶奶过来瞧您,如今在门外候着呢。" 贾敏意外:"竟然这般快?" 接到金陵的信儿,算算时间,也该明儿才到的。 "哟,这位奶奶无事不登三宝殿,"贾如意心中讥讽地笑了笑,觉得一向以势利精刮著称的王氏猛不丁地跑来苏州府,绝不会只为瞧瞧小姑子那么简单。 第67章 0067 "我向来与她处不好,就不讨嫌了,敏妹妹这可还有屋?我带着婉瑜儿避一会。"贾如意对贾敏说道。 冯玉儿在旁边听了,这王氏莫非是为了王子胜之事而来? 贾敏原还想拉着贾如意一起见王氏,可想着王氏连自己这嫡亲姑奶奶都只是表面上亲近,何况贾如意还隔了一层肚皮,便是真见着了,也没什么意思,于是也没有勉强她。 另外,林如海千叮咛万嘱咐过,太子爷有交待,这会子绝不许贾家掺到冯玉儿的事里来,她嫁鸡随鸡,虽觉得这么做有些和娘家人离心离德,只她得替丈夫的仕途着想,更何况,贾家和冯家……贾敏叹了一句。 她也是聪慧人,如此一来,自是更不能让王氏瞧见冯玉儿。 贾敏也知道王氏来所谓何事,可是还不等她写信回去拒绝,王氏就上了前来金陵的船,两地实在太近。 王氏必是有备而来,想着她以前的性子,贾敏都不免又有些心慌。 "你这丫头,如今你可是林府掌家太太,还怕她一个王氏?"贾如意看出贾敏紧张,她们在贾府可都领教过王氏的手段,这一位凡事从不替别人着想,为达目的什么都干得出来。 "若她提王子胜的事,你也无需直接拒了她,只说要问妹夫的意思,自己不敢作主。" 贾敏轻轻点了点头。 王氏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才瞧见贾敏从里头姗姗出来,颇有些受了怠慢之感,心下有些不悦,只这会子她是为求人而来,少不得还得忍了气,下到了车外。 "没想到二嫂子竟会大老远的过来,"贾敏笑着福了福身,"若早知道,便该在外头等着您了。" "自家姑嫂,何必说这些客气话!"王氏上前也福了福,然后抓了贾敏的手,很是心疼地道:"想是又病了吧,瞧你这脸色可不好,年纪轻轻的,一定要多多将养。" 贾敏领着王氏往里走,道:"多谢二嫂关心,我身子骨也就这样,将养着作罢!" 等到了贾敏院子的正屋坐下,王氏难得安慰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轻轻可不许说丧气话,这回我听见便算了,若是进了太太耳朵里,还不知她老人家得多伤心呢,她就你一个女孩儿,可不是疼到了骨子里。" "二嫂子说的是。"贾敏低了低头,自然要先问问父母如何。 "老爷、太太都挺好的,来之前还让我给带了一车东西,对了,"王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太太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贾敏当着王氏的面打开瞧了,见信中除了几句嘘寒问暖外,便是说什么一家亲眷,自该互相照应的话。 "你身子骨不好,原不该来麻烦你的,"王氏坐得离贾敏近了些,道:"只是如今我娘家二哥一时糊涂犯了错,原不是什么大事,只没想到京里竟判他一个贬谪蜀中,这不是将人一辈子都毁了吗?咱们金陵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谁都不能见死不救呐!" 贾敏不说话,心中叹了一口气,明明便是圣裁,如何能违抗君令? 王氏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其实也怪大伯,那老孙夫妻俩护犊子,跑主子跟前哭闹,大伯也是心软,只他不该连累了我那傻二哥,论这事,太太心里也觉得有愧于王家,这才让我过来,说妹夫是个能干的,一定能想办法帮我们。" "您太抬举他了,"贾敏客气地说道:"他一个小盐吏,有什么本事?" "说来这也是林姑爷一句话便能办的,"王氏紧盯着贾敏道:"太太已然点头答应,只不知敏妹妹的意思?" 贾敏一脸的犹豫,说道:"不是我不肯帮,二嫂子也是知道的,我一天到晚都生着病,家下事情全是夫君拿主意,我当不得家的,只是嫂子既提了这事,回头我便问问他去。" 王氏看出贾敏的推托之意,心下不由生恨,忍不住道:"一根藤带出好几十条蔓来,如今贾府家大业大,谁个不想沾他的光,当日皇上南巡,林姑爷有幸跟着面圣,还不是因为他是贾府女婿,可如今贾府有了难处,却不带躲得不见人的,别以为咱们得不着好,你们还能逃得掉。" 贾敏脸色一白,说道:"二嫂子,此话从何说起,我夫君以科举入仕,全凭自己本事做他的官,有什么沾不沾光的,若真是贾府作了难,我夫君自是二话不说挺身而出,只如今是有人自己做错了事,皇上怎么罚都是应当,我夫君有本事帮忙便帮,若帮不上忙也没有办法,何必拿话压人呢。" "你……"王氏气坏了,一下子站起身道:"反正我把太太的信都带到了,自认是贾家人的话,该怎么做你心里清楚,"疾步走到门口,王氏又回身道:"听说贾敦的男人到林姑爷跟前了,你警醒着些,一家子大小,太太最不喜的是谁,你自是比我清楚,别分不出轻重,到最后惹得自己老子娘不高兴。" 王氏就这么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待有仆人来报,王氏已上车而去,贾如意才拉了冯玉儿从里屋出来,结果正瞧见贾敏眼圈红红地在抹泪。 "我说敏妹妹,她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全当她说空话,何必把那些有的没的搁心上,来跟自己置气。"贾如意安慰道。 "我知道,"贾敏还是不免伤心起来。 到底是娘家人,让她生气走了,可不是叫她难过? "行了,"贾如意安慰道:"那种人你无需理会,你这样难过,她倒是得意了。" "小姨母,瞧出来没,她这也是急得不行了,"冯玉儿笑道:"那种人只拣软柿子捏的,明明是来求人,偏偏像是理所应当,行了,你置之不理便是。" 王氏这一趟苏州府着实白跑了,两天之后,王子胜收拾包袱便上了路。 城外,薛松怀里揣着几张银票急匆匆赶来相送,王子胜见有银票倒不客气,瞧了瞧钱数,便笑纳了。 薛松一脸愧色,"王兄,在下无能,竟是不能帮您解困。" "兄弟不必在意,"王子胜这会子也想开了,"是我明珠暗投,跟错了主子,结果事到临头,被人摆了一道。" "王兄的意思……"薛松一惊,用口唇比了个"太子"。 "哼,回头你跟贾伯父说,让他擦亮眼睛,认清那人真面目,"王子胜恨恨道:"原以为跟上他,咱们便有了靠山,不说在周南横行无阻,至少没人敢难为咱们,只没想到,一出事,头一个蹦出来的便是那人!" 薛松不免讪笑,心中对王子胜的话颇不以为然,别以为他不知道,王子胜早就投靠了六爷,后面还想栽赃太子爷,这才让太子爷给…… 王子胜觉得这人瞧着精明,其实却是个最笨的。 还有这次,因一个家奴做下私纵人犯的事,说到底就是为了个臭面子,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他二人不走运,偏偏私纵的是个杀人犯。 得了这个结果,也是他们活该如此,薛松觉得,这帮纨绔子弟真比不得自已这生意人,至少知道如何衡量得失利弊。 虽心里这么想,薛松也不准备往王子胜伤口上洒盐,只唯唯地点着头,任王子胜大发牢骚。 临别之时,王子胜低声说道:"如今看来,还是六爷仁义,我便在蜀中等着,待四爷或者六爷哪一天能做得了主,我便回来随他大干一场!" 薛松忙拦了他,道:"我这话能随便说吗?" 王子胜耻笑道:"瞧你那点胆量,行了,我这便走了,你好自为之吧!" "是,王内兄一路顺风!" 望着王子胜飞马而去了,薛松抹了抹头上的汗,转身回了城里。 说来金陵四大家,身为皇商的薛家势力最弱,所以薛松才紧着巴结他这大舅子王子胜,无外乎是因为王子胜人面儿广,脑子转得快。 只如今他才发现,这王子胜其实不过是银样蜡枪头,既无眼光,又无远见,还好高骛远,然而多少年下来,他和王子胜已然混出了手足之情,如今人一走,少不得薛松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为排解内心苦闷,薛松决定去喝个花酒解解闷,只原来他还有王子胜做伴,如今却剩自己一人,薛松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而今日大概诸事不顺,薛松站在百花楼下,却只见门户紧闭,外头竟也是空无一人。 "这帮娼妇,不做生意啦?"薛松招呼身后随从上去砸门。 结果老半天了,里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最后一个随从扯过旁边一个小贩打听,这才知道百花楼刚刚被查封,老鸨子也被关进了牢里。 薛松回去打听一下,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平安县爆出来的拐子案还没审完,而且波及越来越广,最后有人犯交待,他们拐骗走的孩子,很多被送到金陵、苏州府以及海云等地的青楼,据说刑部收到案宗后,极是重视此事,下令对涉嫌逼良为娼者严刑处罚,而被牵扯在内的十六家青楼也一并查封。 "少不得,这回要杀一批老鸨了,要我说,哪个青楼不买几个拐来了孩子,便是查得了一时,过不了一二年,这买卖人口的事还得有。"薛柏过来陪着薛松说话。 薛松点点头,说道:"官府每年从青楼抽的税可不少,自舍不得他们不办,如今不过闹一时,不得多久,这灯红酒绿的还得照旧,该卖的卖,过些日子就没事了!" ※※※ 此时的冯玉儿早在贾敦的陪伴下,一块来到了海云城。 几个人倒是在贾如意的府里多留了两日, 海云又是通商繁华之地,少得贾如意提议到外头逛逛,贾敦一直谨守着冯继忠的嘱咐,冯玉儿现在是未出嫁的娘子,又是要进京的,不方便出门,倒是体贴杏月坐不住,让这丫头陪着贾如意出了门给冯玉儿稍些东西。。 贾如意花起银子极是豪慡,买的金银首饰都是最时兴的款式,衣料也只选鲜艳的,单料子,都是成匹的买,看得杏月直咋舌。 贾如意笑道:"别瞧我买得多,可都不是给自己用的,全为了替我家那小叔子娶媳妇。" 杏月问道:"可是那位遭了牢狱之灾的周云勤周公子?" "可不是吗,"贾如意叹了口气说道:"云勤也不容易,前头那个媳妇死后,只拉拔着个儿子过活,老爷和我劝了他多少回,就是不肯再娶,说怕后面那个委屈了儿子。" "怎么如今倒肯了,"杏月好奇问道:"别是遇着了天仙。" 贾如意一笑,"哪是什么天仙,"随后比划了一下,道:"一个小寡妇,还揣着一个的。" 杏月一时没明白过来:"什么叫'揣着一个'?" "小丫头果然什么都不懂,她怀着孩子呢!"贾如意笑着解释道。 "啊?" "反正二弟也是个鳏夫,倒还算配得上,"贾如意却觉得平常。 "那小寡妇是京城人氏,家里只有一个兄弟,夫君过世,在京里又遇着恶人纠缠,这才跑了出来,身边只有一个妹妹陪着。"贾如意叹了口气,说道:"二弟拿过纪娘的路引给我们瞧了,确实没错。我老爷的意思,二弟总算瞧对了眼,也不管什么门第了。说来相处长了,纪娘也是个随和的,连我那两个小子都喜欢往她家里跑。" "纪娘?" 贾如意对待杏月也不将其当丫头,日后这杏月也是娘娘身边的女官大丫头,也该尊重。 她回答道:"这次案件,其实就是二弟救了的寡妇。" 杏月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英雄救美,她对周得财和珠儿这对恶人恶心得紧,反而支持这一对了。 贾如意不免夸道:"说来也是巧了,二弟家那小子没事喜欢往纪娘院子跑,我那小叔子一向守礼,每回找儿子,都只在院外喊两声,并不肯进去,孩子不管在不在,纪娘家的云秋都会应上一句,谁料那日云秋一声不吱,可屋里却有桌椅倒地的声音,周云勤疑惑里头出事,这才跑进去瞧了!" "云秋?"杏月很是诧异,没想到还有人和自东宫宫女一样的名字。 "她便是纪娘的妹妹,"贾如意如今想想,还觉得着实庆幸,"幸亏二弟脑子反得快,那会子周得财连刀都cha进了,二弟要是不进去,那主仆二人小命准定丢了。" "那纪娘叫什么名儿啊?"杏月不由地问。 贾如意没什么怀疑,说道:"叫丽秋。" 杏月心里立刻存了事,因为丽秋和云秋被放出东宫了,也保不准来到这儿。 回到家,杏月想和冯玉儿禀报一声,谁知,得到消息,秦业和冯夫人、冯玉儿去了后花园子说事去了。 她连忙赶过去。 这会子后花园门口,两个侍卫守在那儿,并不许其他人等进到里面。 后花园东侧一条长廊上,冯玉儿笑容满面,看着秦业说道:"秦先生的意思,我曾经一个风尘女子,竟自以为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确是痴心妄想,不自量力。" 秦业被这笑容惊得一跳,连忙拱了拱手,客气地说道:"冯姑娘,在下并无丝毫轻视之意,此次受命前来,也是为遵照太子爷吩咐,帮您铲除后患,"秦业虽心有不忍,但只一想到徒元晔那帮人又在蠢蠢欲动,随时要抓太子爷的小辫子,便自觉不能眼瞧着他行差踏错,决定这小人,还得自己来做,"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旦您的过往被泄露出去……" 冯玉儿心里冷笑一声。 说到底,是这人还是看不起她来,不敢和徒元徽说,来寻她的麻烦。 "看来是太子爷一时糊涂被被我这狐狸精迷住了,才忘了自己的处境。"冯玉儿假装自叹落寞地说道, 秦业心中五味杂陈,知道他刚才那些话怕是伤了冯玉儿,忙解释道:"冯姑娘,太子爷若要踏上高位,这一路必是沟沟坎坎,绝不能给人落下私德有失的口实,在这一点上,姑娘受委屈了! "在下钦佩太子爷人品德行,这才全力辅佐,而既然身为幕僚,却不能惟命是从,该说的,在下还是得说,虽忠言逆耳,却是发自肺腑!" 冯玉儿目光闪过一抹幽光,这秦业……干涉主子的事,就这一条,日后也不能太过亲近了,早晚,他都会出事! 自以为好! 冯玉儿冷笑,若是家人到还罢了,管起主子的事,实在不知轻重。 秦业以为冯玉儿答应了。 他继续说道:"冯姑娘放心,百花楼已然被抄,那老鸨因收买被拐幼女,逼良为娼,按律当斩,不日便要行刑,便是王子胜也被弄去了蜀中,"秦业想着即便冯玉儿以后和徒元徽一拍两散,还是得帮她寻好后路,在这一点上,相信徒元徽也是肯的,"至于其他知情人等,在下会帮您一一解决,今后姑娘若再行嫁娶,必是无碍。" 冯玉儿静静地听了着他说完,再行嫁娶吗? 冯玉儿想着徒元徽的性子,这秦业要倒霉了,这是他自作的,就别怪她无情无义,不帮着说话。 于是,她配合地说道:"您觉得发生过的事,能轻易抹杀吗?" "冯姑娘,在下知道您也是被迫的……"秦业待还待安慰,却发现,无论他再说什么金玉良言,面对上冯玉儿,都显然虚伪至极,凉薄冷酷。 "刚被卖到百花楼时,我还不到五岁,整日被老鸨和龟奴打骂,"冯玉儿再给他一个机会,若是他收回之前的话,一切就罢。 "开始之时,我也想过逃,可每跑一次便要挨一顿打,我的腿因此折过两次,他们还有更恶毒的法子……那些人简直就是蛇蝎心肠。"冯玉儿柔弱地说道。 秦业随之叹了一口气,他很早便听人说过,青楼老鸨们为了逼娼女们乖乖就范,使出的手段凶残到常人无法想像,由此可知,冯玉儿当年曾经历过怎样的绝望和痛苦。 只是,即便对这样的女子一直抱有深切同情,但太子不在乎她身上的污点,要堂堂正正娶冯玉儿为妻时,秦业心中依旧是不赞成的。 冯玉儿曾经为娼一事,注定她不可能成为一国之母,即便徒冯玉儿跟太子的时候,还是位清清白白的姑娘。 身为一国储君,太子的妻子必须足以与他匹配,至少名节应当无可挑剔,然而便是在这一点上,冯玉儿已然输得无可挽回,早失去了站在太子身边的资格,甚至做个妾侍都不够份。 秦业明白太子对这个女孩感情极深,他自不会做拆人姻缘的事,于是便想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进谏太子金屋藏娇,将冯玉儿妥善安置,至少在太子大局已定前,不要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而所谓名分,不提也罢。 令人想不到的是,他的进谏还没说出口,他就看到了太子的决心,他理智吞下了口中的话,转而来劝冯玉儿有自知之明。 自来秦业都认为,好男儿以扬名立万为第一要务,儿女情长不过是闲暇点缀,比如他自己,娶过妻也丧过妻,曾有一两位红颜知己,却从没到深陷情爱,非某人不可的地步,到该放手时,他拍拍屁股便走,从不带一点留恋。 对于太子的决心,秦业无法理解,甚至有些隐隐的担忧。 他曾认为徒元徽完美无缺,几乎可以说没有一点软肋,而这便是秦业心目中真正的君王之相,永远在洞若观火,时刻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握,不会给敌人任何攻击的机会。 然后秦业终于发现自己错了,太子也是人,如何能没有软肋,而且他的软肋甚至可以致他于死地,那便是冯玉儿。 秦业甚至可以想见,若太子真得偿所愿娶了冯玉儿,一旦真相大白于天下,他将会经历如何的压力以及毁灭性的打击。 这一回,秦业可能要对不起太子爷了。 "冯姑娘,恕在下直言,为今之计,"秦业又思量了一下,再次确认自己的考虑没有错漏,"这京城还是不要去了吧!" 冯玉儿并没有给出答复。 秦业忍不住道:"冯姑娘,太子爷对您情根深重,处处为姑娘打算,姑娘也该体谅他,四皇子贼心不死……" "我明白,秦先生不用再说了,"冯玉儿将脸扭到了一边,"是我太贪心,忘了既已身落风尘,再与洗净之期。" "不可这么说,"秦业忙拦住她,"日后姑娘再有什么难处,太子爷一定还会帮您解决。" 秦业还没有告诉冯玉儿,为了弄掉百花楼,徒元徽以追查被拐幼童下落为名,严令刑部派人到各州府核对走失人口,着重盘查可疑青楼,并让林文烨亲自下来,单独审问百花楼一干人等,神不知鬼不觉地抹掉了冯玉儿在百花楼的印迹,自是为了给她一个清净的将来。 冯玉儿淡淡地说道:"秦先生,您这几日辛苦了,不如先和我姨父去歇息一会吧!" "姑娘,你有什么打算?"秦业见冯玉儿没给确切的回应,少见地失了分寸,急切地要从冯玉儿口中得到他期盼的答案。 冯玉儿突然笑得诡异起来,说道:"放心吧,我会让您满意的。" 后花园外,杏月早等了多时,一见冯玉儿和秦业出来,便笑问,"秦先生何时到的,可是来接我们姑娘一起回京?" 秦业不置可否,只问:"这些日子在苏州府过得可好?" "别提多好了!"杏月大笑,"姑娘有爹有娘,简直没有更好的了!" 迎面遇上了周云厚急忙过来,这边冯玉儿上前拜见了周云厚,道:"姨父,没想到您也过来了!" "倒是多亏秦先生向太子爷保举,"周云厚很是兴奋地道:"婉瑜儿,跟你说件好事,可是连你三姨母都不知道的哦,我要进京为官了。" 这是好事! 冯玉儿自己也很悲剧,家里爹娘指不上,只能指着姨父成为自己的助力。 冯玉儿瞧了一眼秦业。 "周大人要到内务府任兰翎长,自是受到提拔。"秦业轻描淡写地答道。 "那真要恭喜姨父了!"冯玉儿笑着应道忙。 "你三姨母可老说我没出息,为了上回那事,差点要和我和离,如今你瞧,我可是连升二级,看这婆娘还敢说什么!"周云厚果然是武人的性子。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杏月回来了,姨母想来这会子应该回来了,您可不得急着去报信?" 周云厚点了点头,说道:"待会就去,这几日秦先生派了些活计,好在我还算不rǔ使命,对了,有一件事得和你说说,我们刚从金陵回来,那周得财已被判了斩立决,她婆娘珠儿你大概不知道,以前是您娘的陪嫁丫头,她招认周得财杀秃头三之时,自己是帮凶,也被判了死刑。两人在牢狱据说接受不了,纷纷撞墙自尽了。" 事实上是,他们受了不少非人的折磨,然后被虐杀了。 冯玉儿目光一闪,对此心知肚明。 徒元徽来的密信中,对于这两个,他可比自己更恨这两人,怎么可能轻易让他们死去。 "可问过他们,为何要杀秃头三?"冯玉儿还想知道些具体。 秦业这时候回答:"周得财勒了您家老夫人后逃出门不久就遇上了秃头三,周得财欠了秃头三开的赌坊一大笔钱,秃头三逼周得财还银子跑路,两下发起争执,这才丢了性命。"秦业说着,悄悄向冯玉儿递了个眼色。 "原来如此。"冯玉儿低下头,供词隐去了当年自己被拐之事,怕也是徒元徽的授意。 ※※※※ 时令快到初冬,天气已然变得有些凉,冯玉儿回到屋里却呆呆地站在大开着的窗前,任由冷风呼呼吹进来,竟似毫无所觉。 贾敦和贾如意聚了聚回来,见女儿一动不动站着,一副心事重重模样,立时心疼得不得了,上前关了窗,又摸摸冯玉儿的脑袋,免不得叫起来,"我的儿,你发热了!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一通忙活之后,贾敦终于将女儿安顿到了c黄上,待喂过药后,又逼着冯玉儿阖上眼休息。 虽依着嘱咐闭目向内躺了,冯玉儿问道:"秦业可离开了府里?" 秦大哥也不叫了。 贾敦点点头,有些奇怪。 冯玉儿继续冷眼看着外面,晚上回去便写信。 这外面保护不了她,这东宫她还真必进不了。 "杏月,婉瑜儿今日可是遇着什么事了?"冯玉儿听到贾敦悄悄地在向杏月打探。 "没有啊,刚才在后花园门口,姑娘还挺高兴,和秦先生和周大爷说了好一会儿呢!"杏月也是很不解,"怎么一回来就怪怪的了。" 贾敦叹了口气,"怪我当年没照顾好她,若是在我身边平平安安长大,也不会遇着那么多磨难,好好的丫头心里总像是藏着事。" 杏月不免劝道:"太太,以后姑娘可是要享荣华富贵的,您也要放开些。" "为人父母,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儿女平平安安,"贾敦怕吵了冯玉儿,拉着杏月坐到一旁,低声道:"当上贵人虽好,却未必能如一般女孩儿家过得舒心,我倒盼着婉瑜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嫁了,然后生儿育女,孝敬公婆,和丈夫相敬如宾过一辈子。" "原来,太太对太子爷并不满意啊!"杏月捂着嘴笑道。 贾敦一摇头,"哪敢说什么不满的,只是齐大非偶,先不说我家这小小六品官之女能不能被那些贵人们瞧得上,便是她真进了东宫,少不得事事看人脸色,连贾府这一般公卿之家都会勾心斗角,何况是在宫里,我这当娘的如今不能不担心。" 冯玉儿心下一暖,也不必做伤心模样了,让家里人难过。 "太太放心,太子爷对姑娘好得不得了,一定会护住她的。" "你们这些丫头还小,哪里知道,像太子爷这样的男人,做的都是大事,如何会将女人一辈子捧在心上,如今婉瑜儿是颜色正好,待过个十年八载失了美貌,太子爷的心自然不会在她身上,我女儿的苦才算真正开始。"贾敦很是悲观地预测。 "您是说,太子爷有一天会冷了咱们姑娘?"杏月一向单纯,哪会想得那么深,被贾敦的话一说,免不得心里也觉得不对付。 贾敦回头瞧瞧c黄上似乎睡得深沉的冯玉儿,道:"我不盼她大富大贵,只要每天快快乐乐,不要有那么多心事便好。" 冯玉儿听到这里,开了口:"娘,您等一会儿,我有事和您说,还有杏月,你也别走。" 冯玉儿将秦业的话说给了两人听,以后就是让家里离他远些,谁知道…… "婉瑜儿,为娘有罪!"贾敦这会子抱住冯玉儿,哽咽不止,"我原还以为你真是被秦家人收养,谁成想竟是被卖到那害人的地方,都怪我当初没看好你!" 杏月看了看冯玉儿,只得将生气的话吞下去,帮贾敦抚着背道:"太太,您想开些,我们姑娘还算是好的,遇上了太子爷,如今总算否极泰来,您不要太过自责。" 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娘,我是还干干净净的时候跟了太子爷,没有污糟人家。" "可一想你这些年受的委屈,娘心里过不去!"贾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那些都过去了,秦先生和我说,百花楼已然被抄,王子胜给贬到了老远的地方,这些都是太子吩咐他办的。" 杏月这时候也红了眼圈,说道:"姑娘,太子爷对您多好啊,既是这么着,您还忧心什么呢?赶快写信告上那坏东西秦业一顿。" 冯玉儿说道:"娘,还有杏月,我打算不应选了。" "小姐,您在想什么糊涂事呢?"杏月惊叫道:"太子爷为您做了那么多,您这是要抛下他吗?" "儿啊,你得想清楚,"贾敦也擦了泪劝道:"这么就放了手,你可考虑过如何和太子爷交待,还有,你已然跟过他,日后若是另嫁,太子爷能点这个头吗?" 冯玉儿突然试探地道:"便是做不成他名分上的妻子,在我心里,他永远是我丈夫,我只在心里守着他,便是我日后死掉,也叫人将我一把火烧了,骨灰就洒在他龙寝之地的随便哪条阴沟里。" 贾敦大惊:"你的意思,再不嫁人了?" "娘,以后我便陪着您二老,有朝一日他也南巡,也不用来看我,我躲在人群里偷偷瞧他一眼便满足了。"冯玉儿说出了最终的试探:"对不住,娘,您二位怕是要养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姑娘,您这样太委屈了,"杏月信以为真,连忙劝道:"既然太子爷都为您安排妥当,您便遂了他的愿,日后就算出什么岔子,自有太子爷周全,他那么厉害,您不必忧思过甚。" 贾敦又忍不住哭了:"我的女儿最是清白,都是被人所害的。" "娘,女儿不孝,竟是连一份脸面都不能给您挣了,以后怕还会累您二老惹人耻笑,"冯玉儿低下头去,做哀切模样。 "只要你觉得好,娘不在乎什么脸面,"贾敦替冯玉儿擦了脸上的泪,道:"儿啊,以后想怎么做,娘遂你的意便是。" "姑娘,我也听您的。"杏月暗自叹气,却也是无可奈何。 冯玉儿心里松了一口气,这样的家人或许也是真能认的,日后也不能仅仅当做跳板去了。 听说冯玉儿突然决定不应选了,甚至贾敦还由秦业陪了,带着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夫去了衙府撤回名牌,众人皆大吃一惊。 贾如意少不得过来探问,冯玉儿称病躺在里屋c黄上,只贾敦一人到外屋见客,见妹妹关心的神情,免不得有苦难言,只能支吾以对。 "我的傻姐姐,有什么委屈,和妹妹们说便是,"贾如意问道:"当初妹妹在海云亲眼见过,太子爷把咱侄女当成个宝,钱家也在讨好着侄女,这回又说好让她应选,莫不是他那头变了卦?" 贾敦直摇头:"不是,是婉瑜儿身子不适,得了染疾。" 贾如意可不信,人现在住在她家里呢。 "大姐姐,婉瑜儿这是主意定了?"她大姐向来没主见的,这般撤了,定是侄女和秦业的意思,这倒不是她能管的了。 "我们明儿个便回苏州府,"贾敦很是歉疚地道:"累得三妹妹跟着白高兴了,只我家婉瑜儿没福气。" "不选就不选吧,"贾如意反而开解道:"不是有人说吗,那宫里是个见不得人的去处,谁家女儿进去,一年到头见不着一面,如此也好,回头我帮婉瑜儿留意着,真不行给您和大姐夫相个上门女婿,这日子过得可比家里养个娘娘惬意。" 屋里的冯玉儿也有些意外。 事实上是,贾如意刚得了丈夫升官,也入了太子爷的眼,她清楚是看在冯玉儿的面上,冯玉儿现在不能应选,可能真出了什么变故,但是这次她丈夫和兄弟逃了罪责,还因为冯玉儿升了官,这情儿也就不能不顾。 贾敦勉强笑了笑:"就这么说吧!" 贾如意见贾敦伤心,将人都挥退了,就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果然男人都不是好东西,回头让那太子爷挑一个最尖酸刻薄,心思歹毒的太子妃,两口子闹上一辈子,最后太子爷被她害得众叛亲离,皇帝当了也是孤家寡人!" 贾敦忙上去捂住她的嘴,道:"你还真敢胡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如今婉瑜儿有爹有娘的,进不了东宫也没什么大不了,我这便带她回去,日后得空,你们多到苏州府走走,好日子还长着呢。" 这一天晚上,冯玉儿用《论语》写了一封密信偷偷交给了周云厚。 周云厚看着冯玉儿被披风包裹严实,有连夜隐秘过来,再看冯玉儿那冷漠的目光,哪里有白日见到那样大方有礼,柔弱温顺的侄女形象。 "周大人,我父母懦弱,日后怎么用都用不上,算来,你便是我唯一得用的亲眷了,我进了东宫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知道该怎么办的!"冯玉儿清清淡淡地说道。 周云厚触及冯玉儿的眼,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对了,让太子这么费尽心机地帮侄女安排,这侄女岂会只会无害就可以将太子的心笼在手里? "秦业敢管起主子们的闲事,你以后也远着些,别被他连累了。" 周云厚不由低下头。 冯玉儿突然勾起嘴角。 "当然,周大人也可以不cha手,不过这倒是在太子面前表现的机会没了,而我没有上京,太子得知,周大人可就可能和秦业一块去作伴了。" 周云厚不由地拱拱手,说道:"我知道了……"完全没有将冯玉儿当成晚辈去看。 冯玉儿有自己的渠道,但是也担忧秦业动手脚,说到底,这渠道,秦业最近忙着她的事,未必不能参与,她写的信秘密只有徒元徽才能看懂,但是不妨碍秦业偷偷截留下来。 冯玉儿目光依旧冷漠,但是语气却柔和了些。 "太子是想我做太子妃的,不管之后成不成的了,周家的荣耀只要我在,就永远不会落下。" 周云厚被这话大吃一惊,本以为侄女只是太子所宠,顶多做个良娣就烧了高香了。 若真是太子妃……那太子这般举动,这分明是动了情! 皇帝动了情,那么作为娘娘的外戚,还有什么不能得到的荣耀? 第68章 0068 这日一早,本该是冯玉儿进京应选的日子,出门的却是秦业。 临走之前,秦业特意来向冯玉儿辞行,冯玉儿带着帷帽和杏月亲自送到门口。 秦业最后深深地给冯玉儿作了一个长揖道:"冯姑娘,多谢您以大义为重,在下深感敬佩,望您日后多加保重,但凡遇着任何难处,便是不想麻烦太子爷,只要您和林大人说一声,在下万死不辞也要帮您办妥。" "多谢秦先生,"冯玉儿淡淡地笑了笑,"太子爷那边,请您和各位贤达多多辅佐,他是一位仁善君子,一心牵挂社稷国家,更难得有爱民如子之心,我虽无缘侍奉左右,却盼他心想事成,福被天下百姓。" 到这会子了,这二人还有心思说一大通官面话,把旁边的杏月给弄急了,索性在旁边cha上一句:"秦先生,您一路顺风,回头见着太子爷,您对他说,我家姑娘不进京应选全是为了他好,让他好好做人,如今坑了我家姑娘便算了,以后千万别再坑了别人。" "杏月,不得无礼!"冯玉儿立马止住了她。 秦业倒是朝着杏月点了点,转头又看看玉儿,心叹这般好女子,却因这世俗偏见,命运不公而不得不被辜负,而自己竟是其中推手,一时生了无颜面对之感,他只好低头拱拱手,转身出门上马而去。 "姑娘,为什么让我闭嘴?"见秦业已然走了,杏月忍不住抱怨道:"太子还有秦先生,说到底都是只想着他们自己不吃亏,早知今日会反悔,当初别花言巧语骗您,!这些男人全没有一点担待!" "知道你在替我打抱不平,"冯玉儿上去搀住杏月胳膊,返身往回走,"其实我心里却在感谢他,若没有太子,我也不得机会跳出火坑;若没有他,我到如今还寻不着父母,还有,我如今大仇得报,也多亏了太子。" "您倒一心只念着人好,别强颜欢笑了,您一双眼睛还肿着在呢,"杏月一脸嫌弃表情,"别以为我不知道,昨晚你又哭了。" 两人正边走边说着话,却不料有人竟从后头生生撞开了她们,口中还大喊道:"大爷,姐姐,出事了!" 而门房则紧着在追,也道:"老周,你慢着些!" 冯玉儿和杏月都没提防,两个人踉跄了几步,先是杏月坐到了地上,紧接着冯玉儿差点趴到了杏月身上。 这时一个女孩从后面跑上前,先是扶起冯玉儿,又返身搀了杏月,口中一个劲地道不是,说道:"两位姐姐对不住,我家出事了,老周他这是给急的。" 冯玉儿扶起杏月随口道:"没关系。" 只杏月一时竟似僵住,再一会,猛地大叫起来,"云秋,真的是你?姑娘,她是云秋!" 听到熟悉的声音,云秋一惊,看到人了,惊吓说道:"怎么是你们啊!"却又立马往后退了两步。 冯玉儿立刻拖了她往屋里走。 到了僻静处。 "冯姑娘……您不是……没了吗?"云秋颤抖地说道。 杏月一步上去拉住云秋,"我家姑娘好好着呢,是活的,"说着拉过冯玉儿的手道:"不信你摸摸,热乎着呢!" 云秋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这才道:"原来您真没死?"随后便哭了,"那时候听说您不在了,丽秋姐姐、我还有十六爷特意在您院子里烧纸,谁成想您居然又活过来了。" 随后,云秋突然脸色一变,用袖子抹了抹泪,道:"对不住,我这会子还有急事,周大爷和周姐姐可在,姐姐出事了!" 杏月因为冯玉儿不能应选伤心,倒是一时忘记和冯玉儿说她得来的丽秋和云秋的事,这会儿听了,她立刻就明白了。 冯玉儿见状,也不急着问到底出了何事,便道:"杏月,带她去见三姨母和姨父。" 杏月连忙答应。 云秋一见到周云厚和贾如意二人,云秋立时跪到近前,求道:"周大爷,周姐姐,快救救我姐姐吧!" 很快,她就将事情经过说了清楚。 此时周云厚已经在叫人出去备车马了,贾如意皱着眉头问:"云秋,抓你姐姐的人可说了来路?" 云秋摇摇头,哭道:"今儿个一早,这伙人闯进我家院子,二话不说拽了姐姐就走,后来二爷听到动静过来阻拦,竟是被那帮人围着暴打了一顿,我们过来的时候他还没醒呢!" "云秋,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贾如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道:"云勤也不知伤得如何,咱们得尽快赶回去,至于你家姐姐那头,还是得等大爷回去慢慢查,云秋,你家姐姐不是有仇家吗,会不会是人家找来了。" 云秋哭得不能自已,口中还道:"这大老远的,那人怎么会寻到的?我家姐姐怀了六个月的身孕,要是半道出事可怎么办啊!" 见人要走了,杏月拉了云秋帮她擦着泪,安慰道:"你也别急,回头让周大爷查查到底是谁干的,少不得帮你把丽秋姐姐找回来,她吉人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云秋点了点头,这才跟着上了车。 周云厚两口子带着云秋飞奔回孟县不提,贾敦几个随后也回了苏州府。 见到冯家母女没两日便回来了,冯继忠着实吃惊不小,贾敦自要和他解释了一番。 听完贾敦之言,冯继忠思忖了一会,居然笑起来,道:"不应选便算了,"随后一拍大腿,"我冯继忠的女儿不稀罕到宫里当什么妃子,以后好好搁家待着,有爹娘养你,以后遇着好后生了,爹我要招上门女婿!" 冯玉儿哭笑不得,只得对贾敦递了个眼色,便自回了房去。 冯继忠嫁女之心着实迫切,没两日便开始四处托人,并且放出话去,他冯家要招上门女婿了。 贾敦心怀忐忑,私下问冯玉儿的意思,冯玉儿也是无可奈何,只说一概回绝便罢,又嘱咐贾敦,自己过去的事还是不要跟父亲说,只因在她看来,冯继忠怕是比贾敦更脆弱些。 然而冯继忠的好心情并没维持几日,这日天还没黑,冯继忠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爹,这是怎么了?"冯玉儿瞧着他身上穿着官服,猜测八成是被上官教训了,只不知这位又出了什么纰漏,白德恒前几日进京去了,莫不是没人看着,他又出了什么事? 贾敦也上前来,和女儿一起帮着冯继忠换过衣裳,口中还劝道:"做官便是如此,哪能事事顺意,你也想开着些,只要问心无愧,倒不怕人指摘。" "你知道什么?"冯继忠少见地冲着贾敦发起火来,随后自言自语道:"竟还没完没了了,我自个儿家事,倒是什么人都要cha上一杠子。" 杏月这时端上茶来,冯玉儿笑着接过,递到冯继忠手边,"爹,生什么闷气呢,都回自个儿家了,说出来让咱们帮您排解一下。" 冯继忠坐到椅子上,抿过一口茶,道:"说来恼人得很,竟是苏州巡抚把我这个小官叫去骂了一顿。" "为何?"贾敦奇怪地问,"平日里你只在留守大人手下做事,巡抚大人要骂,也该骂他呀!" "他也是闲吃萝卜淡cao心,居然问起我替婉瑜儿招女婿的事,"冯继忠恨恨地道:"他说我女儿是应选秀女,虽是因病退选,也当谨遵选秀之期不可另行婚配之规,还骂我藐视皇家,进而警告我,若再一意孤行,今年的考绩怕是要难看了。" "婉瑜儿的名牌已然撤下,难道咱们有哪里做得不妥?"贾敦疑惑,当日以女儿突发染疾为由去衙府撤名牌,还是秦业陪着一道的,负责选秀的官员瞧过后,也并无二话,怎得还会有这首尾。 冯玉儿笑了笑:"人家也说得没错,我的名册是递到上头的,如今报病退选,结果还没几日,爹您又大张旗鼓地帮我寻婆家,谁听了都不会高兴。" 冯继忠觉得女儿说得颇有道理,说道:"既这么着,回头我低调些,再不让那帮吃饱饭没事干的抓到痛脚。" 话虽如此说,只冯家招婿的事早传到外头,一时半会登门说亲的竟是有不少。 为了这麻烦,贾敦怨怪了冯继忠好几回,说他做事不牢靠,少不得又特地嘱咐他,不许将女儿芳名泄漏出去,只说怕惹来闲话。 冯继忠点头应下了,其余的,他便全当贾敦默许,虽不敢到处张扬,不过这女婿倒是认真相看了几位。 而京城这头,宫中选秀正办得如火如荼,弘圣帝自认年岁大了,于女色早已不那么上心,也就随便点了几位算是应景,之后为儿子选媳妇,那才是真正的热闹开始了。 太子圈的三十六位必选,但是弘圣帝也怕委屈了儿子,又让甄贵妃和皇后又挑些人选放到中间供太子一起相看。 只是皇后和甄贵妃和时出现的场合,任何焦点最后都会转向两个女人之间的争斗,比如这一回储秀宫选秀,秀女们还没过完场,大殿里便燃起了浓浓火药味。 尤其对于好不容易能抛头露面一回的皇后来说,这会子最重要的事,不是睁大眼睛挑选秀女,帮徒元徽选出称心如意的妻子,而是一定要跟甄贵妃置一口气,将所有甄贵妃觉得不错的女子全部否了。 "奴婢乾州张氏,年十六,父亲乃乾州同知之女。"一名相貌算得上清丽的秀女被点到名走上前来。 "还不错。"甄贵妃点头笑了笑,转头问皇后的意见:"姐姐,这个留牌子可好?" 皇后冷冷地道:"眼泛桃花,轻浮之相,撂了!" 被皇后否了几次,甄贵妃干脆学乖了,闷不吱声地,只等着皇后先给出评价。 "贵妃娘娘,怎么不说话了?"皇后斜望着甄贵妃道:"您到底瞧没瞧得上,总得给姑娘们一个准话呀!" "姐姐独具慧眼,臣妾不敢妄自独断,"甄贵妃貌似心平气和地道:"再说了,臣妾瞧上也不作数,还是得太子爷自己喜欢。" "待到三皇子选妃时,贵妃娘娘怕就不会这么说了,"皇后笑道:"果然不是亲生的,你这会子的心思,怕是早跑到如何替三皇子选个高门贵女上了。" 甄贵妃心下冷笑,颇瞧不上皇后这没事找茬的怨妇德行,她真想劝劝皇后,有时间和自己在这拈酸吃醋,还不如多想着如何夺回皇上的心。 此刻满屋子秀女,甄贵妃也懒得与皇后争执,省得传出去都是笑话,便道:"皇后为一宫之主,此事还得姐姐作主。" 皇后总算得了意,可惜她向来没什么脑子,又极痛恨韶华已逝,以至对年轻貌美女子极不待见,结果看到最后,皇后让几名姿色平庸的秀女留了牌子,口称太子妃不必重色,只重贤德,徒元徽圈的三十六个竟然只有六个入了选,太子妃选拔的第一关算是过去了。 至于后头之事,皇后便不再管,加上她又是个耳目闭塞的,自然没听到说,太子爷在瞧见她挑的秀女后大发雷霆,没一刻钟便将所有人赶了出去。 弘圣帝正带着甄贵妃在御花园里散步时,掸眼瞧见一个小身影从眼前飞过,立时将人叫住,开口训斥道:"小十六,这大白天的到处乱跑什么?师傅们怎么教你的,如何一点规矩都不懂!" 被安公公拉了回来的徒元庭挠挠头,说道:"昨晚儿臣去东宫,正遇上二哥把自己独个儿关在屋里,谁叫门都不给开,小德子跟儿臣讲,他是受了委屈又不肯说出来,只好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儿臣心疼二哥,刚下了学,赶着去瞧瞧他。" 弘圣帝一愣,他刚从御书房出来时,徒元徽一直在埋头看奏折,瞧不出什么异样,如何徒元庭会说他不高兴? "到底怎么回事?谁敢让他受委屈?"弘圣帝问道。 "还不是因为选秀的事,二哥差点气吐了血。"徒元庭脱口而出,转头又瞧了瞧甄贵妃。 "选秀?"弘圣帝转头问身边的甄贵妃,"你说,出了什么事?" 甄贵妃立时跪到地上,一时有些慌乱,"臣妾……知罪!" 徒元庭立马补了一句,"儿臣可是亲眼瞧见的,皇后娘娘给挑的秀女一个比一个丑,到外头装鬼都不用扮上的,二哥之前圈的秀女只有六个长相平庸的入了选。" 弘圣帝先愣了一下,接着便给逗笑。 甄贵妃跪在地上,说来她也烦躁皇后,见着自己之前一个个看上得被否了,后来故意夸太子圈选的人好,不可思议的是,皇后竟然也给否了,不知道是真傻要争口气,还是不知道太子圈选的名单。 ※※※ "太子,有什么事要和朕说?"弘圣帝的声音骤然在御书房里响起,少不得把正聚精会神看奏折的徒元徽给惊了一下。 瞧见在弘圣帝身后对着自己挤眉弄眼的徒元庭,徒元徽知道,这小子的小黑状是告得了。 "回皇上,儿臣无事。"徒元徽起身低着头道。 弘圣帝最瞧不得儿子们跟自己离心离德,有话只搁肚子里,不满地道:"哼,听小十六说,你昨儿个在东宫关着门发火,可是有人让你不痛快了?" "儿臣……"徒元徽作无言以对状,"无事。" "身为储君,竟是连这点小事都不会处置,倒学着那些无知妇人跟自己生闷气,"弘圣帝喝斥道:"你就这点子出息?" "儿臣无能,"徒元徽上前跪到弘圣帝面前,"此等小事不想劳父皇忧心,婚姻之事,从来都以父母之命为重,皇后娘娘是嫡母,既为儿臣选了,唉!便是夜叉,儿臣也只能认下。" 他一说完,弘圣帝果然生气了。 "你母后早没了,那女人算个什么东西!" 徒元徽沉默不语。 弘圣帝见了免不得又有些心疼,说道:"那女人挑的也放去进了储秀宫,你亲选的时候别选她们就是,朕再下旨将你圈的秀女直接进入复选。" "谢父皇成全!"徒元徽眼圈已然红了,心里却是一松,只是让人在皇后身边说几句话,没想到皇后这么配合。 "只是皇后娘娘那头,儿臣却不知该如何交待。" "不必交代,她在你母后面前也不过是个妾,哪有资本管你的事!"弘圣帝不屑地说,可见弘圣帝真是完全不待见这位继后。 ※※※ 徒元徽拉着徒元庭走出御书房,嘴角稍微露出一丝冷笑,冯玉儿这死丫头,居然敢和他玩临阵脱逃,说什么秦业说得对,她沦落过青楼会成为黑点,和他不能相配。简直就是活腻歪了,等她进了京后,且等着死去活来,不把她折腾坏,他徒元徽就不是男人! 小德子这时跟了上来,兴奋地报信道:"爷,刚才小的听安公公传了旨意,剩下的三十位您圈的秀女全部入了复选,有些回去的,病了出事的四个秀女也要参选,一月进宫学习规矩,观察秀女们品性,再让爷您亲自阅选。" 徒元徽点点头。 就知道父皇会这样,因为他表现出来,自己那么上心亲自选了三十六位,都没留下复选的落寞,父皇为了成全他,果然必让这些都到齐了。 为了冯玉儿撤铭牌而不显眼,他还刻意让几个他的人家的闺女也以病报撤了铭牌,他这般用心,冯玉儿若是再给他逃,他绝对不掐死她。 "还有生病的?"徒元庭好奇地问道。 随后又说:"生了病的还参加入选,这不是害了二哥吗?" "我的十六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德子连忙说道 徒元庭眨眨眼,小声说道:"莫非是假托病避选?" 徒元徽立刻捂住了徒元庭的嘴巴。 徒元庭住嘴后才松开,却是明白了,也小声气道:"二哥你也太宽容了,这种自以为了不起的女人不要也罢,直接给她配个贩夫走卒,居然敢瞧不起你。" 徒元徽立时打断,对徒元庭道:"没事就回你东五所去。" 第69章 0069 徒元徽立时打断,对徒元庭道:"没事就回你东五所去。" 徒元庭马上淘气道:"二哥可不带这样,要不是我帮您到皇上跟前挑事,您可就得娶丑婆娘了,这会子人用完了,便要赶我走,二哥您这是不讲兄弟道义。" "你这满嘴混话跟谁学的,"徒元徽扫了他一脑门。 "行了,孤的十六爷,请您老到东宫坐坐去!" 徒元庭这才高兴起来。 此刻东宫外,便有人来禀报,林文烨带着秦业过来求见。 小德子将一盏茶端到徒元徽面前,忖度了他脸色半天。这会儿,徒元庭被打发到别的地方玩去了。 徒元徽淡淡"嗯"了一声,说道:"林文烨让他进来,至于那个秦业,先晾着。" "……"小德子一副作难表情,心觉秦业这人其实不错,忍不住想替他说句好话,"爷,秦先生做的事虽不地道,可不也是为了您……" 徒元徽眼睛微眯,说道:"小德子,孤觉得东宫太监总管也该换换了。" 小德子立时跪下来。 "你记着,主子的事不容置喙,打着为孤好干涉私事就是没有做好自己的本分,看不请自己的身份。" "二哥,那个秦业不是你的亲信吗?"徒元庭惊讶地问道:"你不喜欢他了吗?" "此人脑子太有主意,孤养不起他。"徒元徽淡淡地道,如今一听到秦业的名字,徒元徽就摇了摇头,因为他帮着玉儿寻了亲戚,办好了差事,他就多夸些,也相应地多看重了些,然后此人胆子倒大了,干涉起他的私事来了。 哄得玉儿撤了应选名牌不说,还大言不惭地说他这么做全为了自己着想,什么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什么女人如衣裳的,这些鬼话上一世他肯定会听,可如今他徒元徽就拘这小节了,看谁能拿他怎么样! 而且,这秦业确实看不清自己身处的位置,眼下得好,日后也难保不会在差事上犯糊涂,人有点本事,但不宜重用。 果然,冯玉儿对徒元徽太了解,她的一封信就让徒元徽失了重用秦业的心思,也看明白了秦业,使得秦业失了徒元徽的心向。 "臣参见太子爷。"林文烨随了小德子进到书房。 "坐吧!"徒元徽命小德子上过茶,道:"您来得正好,孤有一事让你去办。" 林文烨忙起身拱手道:"太子爷吩咐便是。" "皇上已下谕,命孤选的三十六位秀女重新进京入选,孤不方便出面,等到了京城,你和……她好歹是亲戚家,还请您帮着照应一些。" 冯玉儿的小姨父林如海是林文烨的同族弟,的确能沾惹上亲戚关系。 "太子爷果然下定了决心?"林文烨慎重地问。 他和秦业一样,太子圈选秀女选太子妃的时候将家世圈在六品到二品间,他就知道太子爷的打算,这是存心让冯玉儿做太子妃。 老实说,若是冯玉儿只是个侍妾或者太子才人美人这样的,他也不会多言,但是太子妃…… 不过,他知道自己的本分,可没指手画脚,最多侧面向太子陈情这中间的厉害关系,秦业到好,直接去找冯姑娘。 徒元徽淡漠地说道:"孤既爱江山也舍不下美人,莫非你也要学那看不清楚本分的秦业?" 林文烨顿时跪了下来,知道秦业大好的前程现在也岌岌可危了。 "为君者若无情,如何得百姓臣服,又怎会真正做到爱民如子?"徒元徽盯着林文烨说道。 林文烨这么一听,心中猛然一颤。 皇上家事,在这太平年代,如何妨碍得了国家社稷?前朝的皇后都还是从民间采选,汉朝更有妇人再入宫,更有歌女妓子被皇上带入宫廷,后面还废了原配立其为后,也没影响到朝堂社稷,只要别让这样的妇人cha政就可。 他拜了一拜:"殿下所言极是。" "臣已问过秦业,他如今也觉出自己不妥,"林文烨也不由请求说道:"太子爷大人大量,不如听听秦业的请罪?" 徒元徽沉吟了一会,以后不能重用是一定的,不过他若是真心知道自己的错误,也改了,也可以留个查看,不必舍掉。 当下说道:"过些日子再说。" ※※※ 这日苏州府冯家来了两位客人,正站在院子里的杏月一瞧见跟在秦业后头进来的云秋,忙奔上前去,激动地抓住她道:"云秋,你怎么过来了,丽秋找着了没有?" 云秋面色一黯,摇了摇头道:"还没有。" 秦业上前见过听到动静迎出来的冯继忠和冯家母女后,和他们解释道:"在下过来时,半道上正遇着准备进京的周大爷一家,云秋姑娘听说我要来苏州府,便跟了过来。" 云秋上前对冯玉儿福了福身道:"冯姑娘,如今姐姐没了,奴婢一时失了依傍,周夫人好心,让奴婢以后跟着他们,只是奴婢不想搅了人家生活,所以先来投奔您和杏月,再去想以后出路。" 冯玉儿温婉地笑了笑,说道:"只要你不嫌弃,哪里不欢迎呢?" 她可是东宫老人,若是跟在自个身边,日后也是个助力。 "至于丽秋那边,我也让我父亲给你打听着。" 云秋道了谢。 冯玉儿目光转向秦业,相比之前意气风发的状态,现在的秦业完全打不起精神来。 她心里有数,只怕是来向她告罪了,她当做不知,任由冯继忠殷勤将秦业请进了正屋。 一到里面,秦业就对着冯玉儿作了个揖,甚至还跪了下来:"冯姑娘,在下目光短浅,心胸狭窄,当日说的那些全是无稽之谈,着实让您受委屈了。" 冯继忠虽不明白原由,却忙上前扶起人,道:"不敢当,不敢当,秦先生这是从何说起?" "秦先生,都过去了,我家婉瑜儿如今挺好的。"贾敦上前道。 冯继忠很有些摸不着头脑,正待要问,冯玉儿平静地问道:"秦先生这般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有秦先生不是进京了,这会儿又突然过来,可有何事?" 秦业没有起来,说道:"在下快马回鞭赶过来的,是因为太子爷让在下暗地护送冯姑娘进京。" 众人皆面面相觑,却是各怀心腹事。 冯玉儿见这样的秦业,心中冷笑一声。 这样低眉顺眼的秦业,想来也知道自己不比之前了。 秦业在京城被晾了很久,他承认自己错了,不该忘了本分,但是本心他一直觉得自己没错。 可是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太子的见面。 太子戳破了他一个让自己震惊的事实! 他并不是什么无与伦比的人才,只是普普通通的人才,太子门下比他强得太多。只是和冯玉儿有点缘分,便被太子安排做这事。 原来他一直都没有看清楚,他是因为冯玉儿得到太子看重,同样的,他要舍弃冯玉儿了,那么自然也就没了靠山。 这个认知让他背后冷汗迭起。 他还是算个聪明人,这不,马上就下江南,来给冯玉儿赔罪了。 唯有不知情由的冯继忠还上来解释:"秦先生有所不知,我家婉瑜儿当日已因染疾退选了。" 秦业不由看向冯玉儿,见冯玉儿也一脸惊异,心里更觉自己之前行为太过自以为是,他的靠山,冯姑娘一家都重恩情,他不这么做,冯玉儿日后在后宫也是他一辈子的靠山。 他怎么就那么蠢呢? 然而,秦业知道自己在太子面前什么也不是,现在转过头想清楚得失,也已经晚了,日后能不能得到重用还是未知数。 "皇上下旨各州府,太子爷圈选的三十六位秀女,无论出了何事,都得进京应选。" 冯继忠目瞪口呆,贾敦揉紧了自己的手帕,她完全能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看来,太子对婉瑜儿是志在必得了。 冯玉儿也装作震惊的模样。 秦业看到这样一家子,心里真是越发不好意思了。 ※※※ 回到屋里。 杏月高兴极了,说道:"姑娘,太子爷就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日后什么事都有太子爷护着您,姑娘别再想东想西了,跟着他准没错。" 冯玉儿没有说话,只是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的长发。 没等杏月兴奋完,门"吱嘎"一声开了。 进来的是贾敦。 "婉瑜儿,你就这么过去,若是以前的事被人揭出来,会不会给太子爷惹麻烦?"贾敦很担忧。 虽然知道太子对婉瑜儿很喜欢很看重,但是现在做母亲的心理,知道冯玉儿那样的过往,她还真觉得女儿进宫不是一件好事。 冯玉儿叹了口气,劝道:"娘,您瞧不出来吗,太子是个犟脾气,我这回怕是惹恼人家了,以后就这样吧,太子既然都不怕,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婉瑜儿,你这是又要离开娘了!"贾敦知道,女儿这回是走定了,不免又哭了起来。 杏月出去了,她还得给云秋好好安排,少不得帮着打水换衣裳。 待收拾停当了,两人一块在c黄边坐下,云秋立时哭了出来。 "你这丫头,刚才就瞧你不开心,这会子没了人,还不赶快说出来。"杏月拉着云秋的手道。 "杏月,我不是不开心,"云秋忙解释,"原本我们就知道,太子爷最喜欢冯姑娘,如今这是要明媒正娶的意思,我打心眼里替她高兴,便是丽秋姐姐知道了,也会开心的。" "云秋,你们这一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杏月探问道。 "我们……"云秋开始还有些迟疑,到最后干脆道:"我全告诉你,正好也让你帮着拿拿主意。" 待云秋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将丽秋的遭遇说出来后,杏月已然是目瞪口呆,"你是说四皇子?!" 云秋点了点头,"丽秋姐姐根本不愿意,无奈四爷是个蛮不讲理的,竟是将她霸占进了府里,丽秋姐姐一直在委曲求全,后来,趁着随四爷到金陵的功夫,这才带着我跑了出来。" "丽秋真是够有主见的!"杏月感叹道。 "等我们到孟县安顿下来,丽秋姐姐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云秋叹了口气,"丽秋姐姐当时还挺高兴,说是以后带着孩子好好过,总算有人养老送终,我虽心里不赞成,要知道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后还不知得多艰难,可她那性子,我也没敢劝。" 杏月这时想起贾吉祥帮着小叔子选彩礼的事,不免替丽秋惋惜,道:"我听周夫人说了,他家小叔子是个厚道人,真心想娶丽秋为妻,若是这事能成,丽秋也算终身有靠了。" 云秋眼圈一红,说道:"可不是吗,周二爷人品极好,为人又和气,虽是个做买卖的,不过也读过些书,和我家夫人极谈得来,若是能成,可不是天赐的姻缘。" "听说周二爷还救过你们的命?"杏月问道。 "他算是救过咱们两回,"云秋想想便流了泪,道:"头一回,是他把丽秋姐姐和我从黄泉路上拉了回来,只第二回,周二爷不但没救出丽秋姐姐,连他自己也差点丢了命。" "如今周二爷怎样了?" "人暂时无碍了,只是知道夫人失踪后,人就跟傻了一样,"云秋心揪得紧紧的,"这一对苦命人,着实太可怜了!" 杏月忽然问,"云秋,掳走丽秋的,会不会是那个……"杏月比了个"四"。 云秋低声道:"那帮闯进来的人全是黑衣打扮,身手也厉害得很,而且进来也不抢东西,直接抓了人便走,其实我也觉得可疑。" "八成就是他们,谁会没事抢一个怀着孕的寡妇!"杏月气道。 云秋俯到杏月耳边:"周大爷人面儿极广,在孟县还有海去城都打听过了,那帮人竟是一点踪迹都寻不到,我越到后头越觉得,除了那头不会有别人,只是奈何不得人家位高权重,周二爷已然吃了大亏,我不想再连累了周家,所以并不肯说出来。" "你做得对,"杏月点头道:"这事莫急,想来丽秋有了身子,那人看在孩子份上,暂时也不会多为难她,你也知道,我们是太子爷这头的,这笔账咱先记下,回头一定帮你想办法救出丽秋。" 云秋一脸信任地拉住杏月,"这事我就指望着你们了,以后我便跟着姑娘和杏月,"说着,云秋哀叹一声道:"我家夫人命苦,怎么就遇上了四爷那种男人,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 冯玉儿听了杏月的禀报。 "有问过是怎么回事吗?丽秋怎么会被四皇子看上?" 她跟在徒元徽身边不少日子,得知徒元徽是重生后,又最防备四皇子徒元晔,心里可能猜测徒元晔就可能是日后的皇帝。 这样又心机手段的人,怎么会去抢一个东宫出来的宫女?难道是为了东宫的秘密? 杏月说道:"云秋和我说,说原本也以为四皇子是想拿住丽秋和她利用,可是很快就发现不是这样,云秋说……丽秋小时候……小时候救过还未过继给皇后娘娘的小四爷,那会儿他都差点病死了,丽秋当初遇上,以太子的名义叫了太医……" 冯玉儿手微顿,说道:"倒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缘分。" 也算是孽缘了,今生,徒元徽和徒元晔绝对是不死不休。 事实上,上辈子没有冯玉儿,徒元徽没有重生,徒元徽为了太子妃打发了侍妾,原本也没赶走丽秋和云秋,但是太子妃霍嫣进门后,知道丽秋可能是徒元徽在书房的通房丫头,也让打发了出去。 只是不像这次打发,而是让她立刻嫁了人,丽秋和周云勤还是有缘分的,在京城见了一面,然后丽秋主动提出人,霍嫣自然也成全了。 周家因为太子被废一家子死的死散的散,丽秋也和周云勤一起自尽了,倒是她们的小女儿周慧充入了宫廷为奴。 徒元晔登基后不少年,偶然瞧见宫奴周慧,周慧和丽秋很相似,便纳为了贵人,一直宠幸有加,后来还给周贵人寻了族人,元宵佳节还允许其和贾元春一起省亲,不同贾元春失宠而死,这后面这周慧更是成为了太后,这又是一代传奇了。 霍嫣心慕徒元晔,徒元晔宠爱周慧,宠爱后来的贾元春,让霍嫣一直妒火大烧,临死前还对太子说可恨徒元晔只看上贾元春和周慧两个贱婢的话来。 只是,那时候徒元徽被废,完全不知道周慧是故人之后了。 这边冯玉儿说着丽秋,徒元晔正心烦着丽秋的不识抬举。 这时候宫里又派了人过来四皇子府寻人,原来是皇后昨晚又病倒,这会子急着想见徒元晔。 等徒元晔匆匆赶到坤迎宫,刚站在寝宫门槛外,便瞧见正苦哀哀躺在c黄上的皇后,一副无精打采模样,口中还在不停地哼哼。 徒元晔并未立马进去,知道他这母后又是要向他诉苦了。 "儿啊,你怎么这会子才到,是不是连你也嫌弃我了?"皇后冲着从外头进来的徒元晔伸出手,口中抱怨道。 第70章 0070 徒元晔坐到皇后c黄边,明知故问道:"母后又是哪里不舒服,可请过太医来瞧?真不行,儿臣给您再带几位京城有名的大夫过来?" 皇后听到这宽心话,眼泪便有些止不住,"这宫城内外,真心惦记为娘的,也只有我儿元晔了,那起子没良心的,从上到下一个个盼着我早点死。" "母后不可妄言,"徒元晔忙制止她,"这宫中之人本就良莠不齐,难免有一两个不合您心意,您凡事还是要想开些,勿须自寻烦恼,若有不喜欢的,大不了躲开些罢。" "本宫乃一国之母,如何有躲着别人的道理?"皇后气道:"那个狐狸精魅惑皇上二十来年,别以为本宫不知道,她一直恨本宫挡了她的道,没让她得着机会当皇后。" 徒元晔今天心中有些不耐,盖因为自己本身烦着事,还是忍着劝道:"既知道人家想抢您皇后之位,您更该硬硬朗朗地活着,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空才好。" 皇后立时又哭了,说道:"我是想好好活着,耐不住有人背地里尽打鬼主意,在后头放冷箭也有罢了,皇上还偏听偏信,竟是帮着外人对付我,这到底让不让人有活路了!" 几句哭诉之后,又说起自己好心替徒元徽挑选秀女,结果反遭皇上一顿训斥,甚至直接命她不许再cha手选妃之事。 说到最后,皇后咬牙切齿地告诉徒元晔,"当日只有本宫和那女人在场,难怪她一直装乖,老在怂勇本宫拿主意,谁成想竟是设下陷阱让本宫去跳,她然后再到皇上跟前挑唆,说本宫选的人不成样子,害皇上又恨起了本宫。" 徒元晔心更烦躁了,这事都说了好几回了。 他自是知道皇后看人的品味,从她送给自己那几名妾侍身上便看得出来,怕是挑出来的秀女实在入不得皇上的眼,又要和甄贵妃斗气,可想而知,更不堪入目,才把人给惹急了。 只这话徒元晔也不好明说,便只好劝道:"母后,那是他们没眼光,您送我那几名妾侍极是听话乖巧,儿臣便很满意,如今既然人家不领情,您索性撒手不管,还乐得清闲自在,少受那些气。" 这话立时让皇后心情好了不少,说道:"也是,太子自小也没把本宫当过嫡母,本宫何必巴结着他!" "早听说这一回太子爷已然表示,他的太子妃绝不选高门之女,"徒元晔好笑地道:"这位爷行事倒是不同一般,弄得不少权贵之家颇有微词。" 皇后顿时来了劲头,说道:"最颜面扫地的是李相,当日人人皆以为他做定了太子爷的老丈人,结果却被摆了一道,"皇后凑近了些,低声道:"外头有传言,太子风流无羁,对李家二姑娘是始乱终弃,这一回那丫头怕是连嫁人都难了,有命妇过来说了,人如今还在府里寻死觅活呢!" 徒元晔在心中冷笑,徒元徽不是自命清高,瞧不上世宦大家吗,他便拭目以待,看徒元徽到底如何一步步地把那些高官显贵全得罪光,若徒元徽玩得不尽兴,他不介意在后头推波助澜。 在徒元徽跟前,徒元晔吃过不少暗亏,他后来总结过,还是自己有些急于求成了,徒元晔决定要改变策略,这二年他不妨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只求一击即中,到时候自己一发难,直接让徒元徽永不得翻身。 "儿啊,"见徒元晔似乎有些走神,皇后拍了拍他搁在c黄边的手,犹犹豫豫地道:"要不你下回见着皇上,帮为娘解释一下,我是真心替太子着想,娶妻自当娶贤,家里养那么多狐狸精,可不是骚得慌!" "母后,儿臣得空一定向皇上禀明,"徒元晔笑着宽解,"趁这几日得了空,您好好休息,把身子养好了,才有本钱和那些人斗。" 皇后又被安抚住了。 徒元晔走后,希望皇后能长些日子再找他诉苦。 ※※※ 苏州府这一头,冯家夫妇便是再舍不得,也只好赶紧为女儿准备行装,贾敏得着消息,也拖着病体过来帮忙。 贾敦很是过意不去,并不肯让贾敏动手,只扶她在一张软和些的椅上坐下,道:"敏妹妹一向身子不好,人能过来,已让我们全家感激不尽,可不能劳累着你。" "是啊,小姨母陪着我娘说说话吧,我这头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冯玉儿也在一旁道。 贾敏上下打量着冯玉儿,只一会子眼圈倒红了起来,对贾敦说道:"玉儿才回来不久就又要离家,当真舍不得,当日头一眼瞧见这孩子,我便打心底有些亲近,只觉得自己若能得这样一个女儿,一辈子也不遗憾了。" "小姨必会心想事成的。"冯玉儿忙安慰贾敏。 贾敏想起自己没缘分的儿女,这时候不免咳嗽几声。 这时有仆妇在外头道:"夫人,荣国公府来人了。" 贾敦和贾敏免不得对视一眼,贾敏也显得有些意外,娘家派人去她家不奇怪,但是来大姐姐家里……见贾敦面色一紧,安抚道:"既是娘家来的人,大姐姐,我便陪您一块儿出去瞧瞧,玉儿你先待屋收拾着。" 待到了外头,贾敏问仆妇:"可知来者何人?" "说是姓赖,国公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 两人立时都知道是谁了,这赖嬷嬷当年陪着史氏嫁到贾府,可说是国公夫人身边第一得意人,自来追随主子左右。 以前她也来过苏州府,皆是代表贾府来瞧病中的贾敏,只没想到今日她却是到了冯府,怕是史氏有什么话要带给贾敦。 见到贾敦和贾敏一块出现在厢房,赖嬷嬷倒似吃了一惊,不过毕竟在贾府浸淫了不少年,很快便恢复平常神色,分别和贾敦和贾敏见过礼。 "赖嬷嬷大老远的过来,实在辛苦了。"贾敦命人上过茶,便笑着道。 "姑奶奶客气了。"赖嬷嬷背挺得直直地坐在椅上。 贾敏知道这妇人必是有备而来,见贾敦又不问,便问道:"不知嬷嬷此来所为事?" 赖嬷嬷放下茶盏,道:"两位姑奶奶,老奴是奉了国公爷和太太之命,来向咱府里姑奶奶传话的。" "您请说吧!"贾敦也不得不开口。 "听说您家大姐儿找回来了?"赖嬷嬷问贾敦。 贾敦明白这事贾府迟早会知道,便也不藏着掖着了,回她,"正是。" "国公爷和太太借着别人的嘴得知寻回了外孙女,虽都觉得是好事,只心里着实不舒服,"赖嬷嬷扫了贾敦一眼,口中带着责怪道:"这么大的事,姑姑奶奶都不知道往府里报个信,未免有失规矩。" 贾敏赶紧笑着解围,说道:"这也是不久前的事,倒是没来得及说,我也知道的。" 赖嬷嬷又抿了一口茶:"国公爷后来在京里无意中听到,冯家大姐儿这一回本被太子爷圈在应选名册当中,后来大姐儿还退了选,若非这次皇家没注意这事,你这可是欺君大罪……太太让老奴来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敦低着头说道:"是我们俩口子舍不得丫头,这才办出的糊涂事。" "姑奶奶,这以后做事还是多思量些,太太的意思,您们自己不知轻重,连累了女儿不说,少不得还会带累贾府几百号人,"赖嬷嬷冷声道:"太太说了,你们要是不会教养女儿,就将大姐儿接回贾府,让她这当外祖母的帮你们管管。" "赖嬷嬷,这可是大好事啊!"贾敏见贾敦似乎有些受不住,不由抓住了贾敦,然后说道:"大姐姐和大姐夫可不得高兴坏了,"没过一时,她倒是又有些遗憾,说道:"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大姐夫刚接到旨意,这回赶着送大姐儿进京应选呢,刚好冯家和烨大哥有交情,林夫人也要回京,明儿就一块上路走了,到了京里也住林府。" "姑奶奶您说的林夫人是?"赖嬷嬷半信半疑。 "东宫詹事林文烨林大人。"贾敏回道。 贾敦这才安抚下来。 ※※※ "国公爷,妾身求见!"这日荣国公贾代善的书房外,史氏笑呵呵地招呼了一声。 见着史氏一脸笑容,贾代善放下手中羊毫,不解地问道:"夫人,何事这般高兴?" "自是有值当高兴的事,"史氏上前道:"说不得咱们金陵要出一位皇后娘娘了。" "此话怎讲?" "内务府前日来人,我们史侯府最小的女儿被人一眼相中,要去京里参选太子妃了!"史氏免不得畅想道:"这三丫头要是一飞冲天,咱们贾府不是也要跟着沾光。" 贾代善不免有些疑惑,说道:"不是选妃都好久了吗,怎么还有女孩被推举上去?" 史氏凑近道:"有传言说,是皇上不满意前头那一批,所以派内务府下来另选,三丫头您也是见过的,以她那般人品,有谁比她更合适当太子妃?二弟是从三品刚好在太子圈选的官位之内,我嫂子也去寻甄贵妃的门路了。" "倒是一桩喜事。"贾代善随意应付了一句,便继续低头忙自己的,他这般冷淡,并非不给史氏面子,只因心里装着事,实在没心思管别人家女儿的婚丧嫁娶。 前段时日,贾代善因为儿子贾赦之事,着实被皇上大骂一通教子无方,随后太子爷又找了他去,并没说别的,只来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贾公当是明白孤的意思。" 轻飘飘一句话,把贾代善的冷汗都吓出来了,疑惑他贾府打算左右逢源的小心思,竟是被太子爷知道了? 自回到金陵,贾代善除了又狠狠揍贾赦一顿,警告他若是再和那些敢与太子爷做对的人来往,立时将他赶出家门,更看重已经不住夸太子的贾政。 剩下的时候便老在琢磨,到底太子爷有没对贾府生了疑心。 "对了,赖家的从苏州府回来了,"一提到贾敦,史氏心里头着实不高兴,勉强笑着道: "按照您的嘱咐,自是好好训了大姐儿,只是有一事,我得提前向您通个气。" "说吧。"贾代善只好又重新打起精神,因着贾敦是他在未娶史氏之前所生,史氏一直耿耿于怀,鉴于这是自己年轻时犯的错误,贾代善自认有愧于史氏,因此便是再心疼自己长女,对于史氏一些行径也并未加以阻拦。 史氏恨恨地道:"您上回说,冯家私撤大姐儿应选名牌,我着实生气那两口子不懂礼数,居然敢坏大姐儿的前程,当日您也同意了,咱们把大姐儿接回贾府教养,省得这两人糟蹋了孩子,可没成想……" 贾代善看向史氏。 史氏硬撑着笑道:"恭喜国公爷,说不得您还会有个外孙女能当上良娣呢!" "怎么回事?" "赖家的见着了您外孙女,长得据说不错,而且进京去太子爷心腹中心腹林詹事府里住着,太子爷为着林詹事的忠心,少不得会点选了您外孙女。" "唉,瞧着冯继忠那蠢样,"贾代善直摇头,"还有敦儿也是个没主张的,他们大姐儿又能好到哪里去,不指望,不指望!回头大姐儿落了选回来,还是接到咱府里。" 史氏觉得这话着实中听,说道:"妾身也是担着心呢,所以特意嘱咐我娘家三丫头,到京里见着大姐儿,照应着她些,该点拨的尽管点拨,也不巴望大姐儿成龙成凤,只别丢了咱贾府的脸便是。" 心里头,却打着让三丫头让这冯家大姐儿入不了选才好。 ※※※ 辞别父母之后,冯玉儿带着杏月和云秋,便随秦业往京城而去,这一路倒还顺利,没两日,一行人已快到京城。 瞧了眼愈来愈近的城门,杏月将身子收回马车里,小声一句:"也不知太子爷会不会亲自来接咱们姑娘。" 冯玉儿睨了她一眼:"胡说些什么呢!" "这可是有几个月不见了吧,我不信姑娘心里就不惦记着,"杏月朝她扮了一个鬼脸,"在我们跟前您还装什么矜持。" 旁边云秋也捂嘴闷笑。 杏月捅了捅云秋,说道:"太子爷如何喜欢姑娘的,我们几个,谁人不知?" 冯玉儿斜了两人一眼:"不许胡说。"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林家的嬷嬷就过来说道:"姑娘,到了林家了,因为路上耽搁了,在林家梳洗过后,一会到城门口,会有人来接您直接进宫,您的丫头杏月和云秋现在林家住着带,待您这头事情完结,再送她们过去和您会合。" 刚才还开开心心的杏月,这一会眼睛便有些红了,也不管秦业在外头催,拉住冯玉儿好一顿嘱咐,最后才道:"姑娘,那宫里您也吃过教训,可千万多长心眼,我不在身边,您得自个儿照顾好自个儿。" 冯玉儿好笑地点点头。 云秋也小声说道:"姑娘一定防着些,宫里人一个比一个的厉害,可别随便什么人都信。" "好啦!你们该走啦!"冯玉儿见着这两丫头快哭了,就开始赶人。 杏月和云秋完全明白,强忍着下车去。 ※※※ 梳洗过后,林家的马车将冯玉儿送去后宫城门口。 到了城门口,果然有人迎候,在外头问清了冯玉儿的姓氏籍贯,看了户籍,又有苏州府负责护送的官员递上名牌,和两相交接完毕,随后便有人押了冯玉儿的车往宫城的方向而去。 车越往前开,冯玉儿的心越跳个不停,这每走一步,冯玉儿的手握得更紧一些。 冯玉儿进到宫里,别的人都经过从头到脚一大堆查验,但是冯玉儿只是在帘子后呆了合适的时候就极其顺利地通了关。 皇后被皇帝骂了,这事自然也不会被交给皇后,甄贵妃向来聪明,自然不沾手,别的秀女到还罢了,太子亲自圈的三十六位秀女,她半分不碰,都让东宫的掌事姑姑何姑姑安排。 所以,冯玉儿才这般过去了。否则以冯玉儿这非姑娘之身,怕是还没进走两步,便会被人以亵渎皇家的罪名给活活打死。 初选过去,别的秀女又要见一遍甄贵妃,但是冯玉儿这个被太子圈选过的秀女直接被带去了一座叫静逸轩的宫殿,因着前段时间的选秀已经有了秀女进宫,所以等她进到里头,也算是来得晚了,这宫里头住了很多秀女。 冯玉儿倒是颇受优待,被安排进单独一间屋,待有宫女送来热水饭食,冯玉儿忙谢过,此时天色已然暗沉,她休整了一下,便自歇下不提。 第二日一早,便是教引嬷嬷领着秀女们教授宫中礼仪,大概见冯玉儿是新来的,少不得先到的姑娘要排挤她一下,也因为她太过漂亮,总是会生出是非。 但是冯玉儿也不会闹事,别的,在这里暂时忍忍又如何? 皇家选的媳妇,可不会是事件主角。 这样过了一两天,随着又有新人通过甄贵妃拣选陆续到来,宫里人更多了。 第71章 0071 宫里秀女多了,到晚上,冯玉儿这儿也来了一个麻烦,有嬷嬷领着一个女孩儿到了冯玉儿的屋,说是新来的,要与她和住。 那女孩一脸的矜持,尽等着人侍候,没想到宫里人挺善解人意,嬷嬷主动将她c黄上的褥子换成了全新,宫女连净面的活都帮她做了,到真是殷勤得紧。 嬷嬷带着宫女临出门时,还一个劲地奉承:"史姑娘,有什么吩咐您不必客气,贵妃娘娘叮嘱过老奴等,一定不能委屈您。" 这位史姑娘"嗯"了一声,随手从荷包里取出些碎银扔到桌上,"以后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多了,拿走吧,不必客气!"说的虽是场面话,可这语气显然高人一等得很。 冯玉儿当做没瞧见,这样人,少交际才是最好的。 谁知道人家掸眼过来,很带几分居高临下地问:"苏州府冯家的大姐儿?" 冯玉儿微笑点了点头。 "知道了,去睡吧。"史姑娘看了她好一会儿,只蹦出六个字,什么也没说,便回自己c黄上睡了。 冯玉儿眼中一闪,此人显然认识自己,而且很刻意要过来和她同住,她家里应该和在甄贵妃面前说得上话。 倒是需要偷偷查查了。 这日,一众秀女被带去了御花园。 说是众位秀女学习规矩疲惫,便让她们赏赏御花园的景色,秀女们一般而言聪明得不少,这会儿一个个规规矩矩,彰显自己的端庄之风。 她们来这儿赏景,只怕是她们是别人的景。 若是太子爷……她们岂敢不好好表现。 嬷嬷们都守在通道一侧,完全不干涉她们,时间短了都还好,大家都保持最端庄最完美的仪态。 时间过去了一个时辰,便大部分的人也松懈下来。 然而这时候,嬷嬷依旧没有让路并领她们回去的意思,这会儿大家也想着看看御花园的景色,或许,这是很多人这辈子只能来一次的地方。 冯玉儿一直坐在角落,虽然她本身因为容貌十分引人注意,不过她的家世不过是六品,到也没有多少人将其放在眼里,在这里有很大一部分目光瞄准太子妃的位置的秀女来说,这冯玉儿就算入了选,也是做妾的,她们犯不着去招惹,她比其他和自己竞争太子妃位置的要来得弱多了。 高假山亭子上,过了这么久,太子徒元徽并没有出现,弘圣帝摇摇头,看了旁边的甄贵妃一眼,说道:"老三来了吗?" 甄贵妃笑说道:"刚刚来人禀报,他被小十六缠住了,说小十六要过来看秀女。" 弘圣帝一听,说道:"也无妨,让十六过来看看。" 甄贵妃笑眯眯地应下,派人去让两人过来。 谁知道十六却没有避过秀女所在地从另外一个地方向上面亭子里去,而是直接路过此地。 也在此时,弘圣帝刚刚得了急报,便一行回了乾阳殿。 甄贵妃也被皇后召见过去,甄贵妃虽然腻味,但是还是得过去,谁让人家是皇后,正经地按照规矩来宣召,她不会图慡快就留下把柄的。 更何况,她人过去了,还能气气皇后,也是不错的事。 上面的人都走了,徒元升和徒元庭就到了御花园。 "三爷到,十六爷到!"小太监在外扬声通报,惹得让已经开始走动的秀女们都停了下来。 冯玉儿心一动,小十六徒元庭可有好些日子没瞧见了,也不知这孩子长高了没有。 为免惹出是非,冯玉儿还是更缩进了存在感,并随着其他秀女一块按照嬷嬷所教养的规矩束手站立。 徒元庭笑着对身后跟着徒元升说道:"还是三哥仗义,我让二哥带我来瞧瞧秀女,他就是不答应。" 这时有教引嬷嬷走上前,笑着朝两位皇子福了福身,道:"给二位爷请安。" 徒元升远远扫了一眼众秀女,开口道:"本王来瞧瞧内务府支应得如何,若短了各位秀女什么,您们尽管告诉本王。" 这话听起来着实通情达理,免不得有几名秀女悄悄抬起头,打量了三皇子几眼。 徒元庭明显有目的而来,竟是二话不说便在秀女堆里寻摸起来,还仗着自己年纪小,毫无顾忌地打量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们。 冯玉儿又往后躲了一下,不过徒元庭还是眼尖,没一会功夫就往冯玉儿这头靠过来。 冯玉儿可不能躲,否则就会引人疑心了。 徒元庭目光精亮一会儿,继续走动,当做没瞧见冯玉儿。 "小十六,找什么呢,"徒元升走到徒元庭身边,笑骂道:"赶紧走吧,再好看也不会是你媳妇儿!" 徒元庭终于转过脸,哼了一声道:"一个个丑死了,难怪二哥都不中意!" 徒元升取笑一声:"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知道什么叫好看不好看。"说着,拉了徒元庭便要走。 突然之间,徒元升看到有些距离的冯玉儿,有些惊异:"是你?" 众人皆愣住,这才发现徒元升正直直地盯着她们中最漂亮的秀女,也就是家世官位最低的六品官之女中的一个冯玉儿。。 冯玉儿有些一惊,她不认识这位啊! 徒元升又看了好一会儿,也不好多说什么,徒元庭心道不好。 "三哥走吧,"徒元庭上来拉徒元升,说道:"这里头也没您媳妇儿,再说长得又那么丑。" 徒元升回过神来,也不好在秀女中间多待,顺着徒元庭的力离开了。 见二位皇子这就要走,教引嬷嬷赶紧去上去相送。 冯玉儿惊魂未定,着实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喂,你认识三爷?"旁边一个秀女好奇地捅捅她。 "没见过的,"冯玉儿摇了摇头,笑道:"我一个小六品官的女儿,如何能随便得见皇子,想必人家贵人多忘事,张冠李戴认错人了。" 面儿上冯玉儿一点都没介意,甚至还拿此事与人当笑话讲,只这心里的鼓却是敲个不停,只怕麻烦猛不丁就出现了。 众位秀女心中还是怀疑,有些已经窃窃私语起来。 ※※※ 东宫,徒元徽冷着脸,旁边伺候的小德子也颇为战战兢兢。 小德子暗自叫曲。 白日里徒元庭跑来东宫,耍宝卖乖地求徒元徽带他去静逸轩看冯玉儿,徒元徽自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一是此时正逢大选之期,太子爷跑静逸轩看秀女,未免显然太过馋相,别让人以为他想娶媳妇想疯了,徒元徽丢失不起这老脸;二便是冯玉儿这丫头做的事太伤他的心,秦业随便挑唆两句,她就撤了牌子,这可不是背信弃义作死得很,他徒元徽这口气没咽下去之前,绝不见去见冯玉儿。 徒元庭着实不是个省油灯,出了东宫,居然寻了徒元升带他去静逸轩。 待见着人后回到东宫,徒元庭不说冯玉儿胖了还是瘦了,有没有给徒元徽带什么话,反倒一脸神秘地告诉他,徒元升居然是认识冯玉儿的,还打听到,徒元升知道冯玉儿是林如海的亲戚。 徒元徽脸色哪里好看得起来。 冯玉儿那模样,的确招人得紧,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竟貌似让老三惦记上了。 哪怕徒元庭一个劲地解释,说冯玉儿看着瞧着根本不认得徒元升。 然而徒元徽还是已是喝了一缸子的醋,心里不舒服得紧。 更让徒元徽不能容忍的,徒元庭居然告诉他,徒元升临离开静逸轩时,还和教引嬷嬷打听冯玉儿是谁家女儿,知道是他圈的三十六位秀女中的一个后,无法先下手了,便让教引嬷嬷帮着留意,一待冯玉儿落了选,马上去跟他报信。 这是明晃晃地挖他墙脚,现在徒元徽能有一点笑容才怪! 整整半天,这东宫都是极低的低气压。 弘圣帝坐在御书房里,瞧着自进来之后便一直面色铁青,脸上还挂了两个黑眼圈的徒元徽,心下叹了一口气。 想他这儿子,要人才有人才,要德行有德行,要本事有本事,居然就困在一个婚姻之事上,最开始是挑挑拣拣定不下来;后来快成亲了,结果新娘子没上轿便一命呜呼;这一回总算是半推半就地肯娶了,却被皇后横cha一杠子,差点又搅黄了婚事。 弘圣帝着实心疼呀,这正当年的小伙子,身边没在一个女人,把身子弄坏了可怎么办? "太子,昨日怎么不过去御花园,虽说你的太子妃是待正选之期再行钦点,但是先瞧瞧也是好的。" 弘圣帝这次完全没想过在中间挑秀女,所以,乐意儿子们过去看看。 正埋头看奏折的徒元徽眼睛闪了闪,好半天才状似不在意地道:"儿臣现在看了,不免会先入为主见着好看的就心有偏向。" 弘圣帝立刻笑了。 他完全了解自己的儿子,之前就是风流性子,爱好美人儿。男人都这样,弘圣帝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缺点,只要不美色误人就好。 ※※※ 静逸轩的一间屋里,史玉莹正指着冯玉儿鼻子大骂:"刚才叫你把帕子给我的时候,您装什么死人?" "史姑娘,教引嬷嬷考较咱们针线,自是要各人拿出真本事,若用我绣的东西给你以次充好,可不是伤了你的脸面。"冯玉儿笑盈盈地回道,这贾母的侄女倒是好教养,见她的绣工出色便想和她交换绣品去充数。 虽说她的不错,但是这份心思,注定她成不了气候了。 冯玉儿也不怕得罪她去。 "冯大姐儿,你好大的胆子,论理你还得叫我一声表姨,我姑母荣国公夫人可是你嫡外祖母,来之前姑母让我知会你,如今金陵四大家的荣华富贵全系于我一身,别以为你走狗屎运能应个选,就能爬到咱们头上了,一个小小六品官之女,你以为太子爷能瞧得上?回头若是害得我没当上太子妃,无论贾家还是史家,绝对饶过你全家。" 冯玉儿见了周围没其他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去。 史玉莹被吓了一跳,随后恼羞成怒过来捏她。 果然姑姑说得对,这冯家大姐儿就不是个好东西,就是个狐媚子最爱勾人,而且冷着亲戚捡高枝。 冯玉儿见她扑上来,这样的大小姐……她还斗不了吗? 顺势向一侧倒,让她扑了个空,然后,让她的脸碰到了桌角。 史玉莹顿时吓死,这要是撞到桌角,她的脸……然而她还是没有撞上,她要尖叫的声音也顿时停了了,因为冯玉儿早就算计了行动,迅速拉住了她的腰,然后捂住了她的嘴。 若非这史玉莹出了事对自己这个同一屋的不好,她才不会救她。 冯玉儿凑到她耳边:"史姑娘,既是外祖母有令,我自会听从的,只当不当得上太子妃,谁都没法决定,你能选上自是皆大欢喜,不过,你真要和我闹开,就是德行有亏,不够稳重,我也足够让你做不得太子妃了。" 史玉莹站立身体,一脸愤恨地看着冯玉儿。 然而这时候,她也不准备闹了。 冯玉儿说得是真对的。 "你等着瞧,我一定会是太子妃,四大家族都替我上下打点了,你不知道吧,皇上最宠幸的甄贵妃已应承过我家,一定会帮这个忙,你当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做太子妃?身后没人还想登天,做你的大头梦吧!" 冯玉儿又重新坐下来,拿起针线,继续绣着帕子。 四大家族选了这样一个人过来,说话不长脑子,这事也能随便说来?莫非是因为这史玉莹长得漂亮,然后四大家族将她推了出来? 史玉莹见冯玉儿又不搭理她,一团火无处发泄,气得脸都红了。 观如今的秀女,史玉莹自诩美貌,可是没想到这冯玉儿更上她一筹,好在她打扮寻常,最是大众的打扮,诈眼一瞧,她打扮精致,比她显眼,但也就只是这一瞬间,再看第二眼,就将自己衬得就像个庸脂俗粉,史玉莹早就心有不喜。 忍了一天,现在冯玉儿不像表面上那么恭顺,她自然忍不住了。 (每日更新精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 第72章 0072 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秀女们虽然在明争暗斗,但是真没有下狠手的,盖因为她们的动静都被嬷嬷瞧着,她们的住处日日都被宫女们清扫细查过,而且,秀女进宫,连衣衫都不能带进来,一切都有内务府供应,更别说其他了。 有地位的,也才能夹带一些银票和首饰,别的就再也不能。 虽然没有下狠手,但是闹出事来的还是有不少,虽没有立刻被送出宫,但是观教养嬷嬷对这些闹出事的秀女再无客气,可见她们已经落选成了定局。 很快,离正选之日只有三天了,而今天,弘圣帝和甄贵妃竟然带着太子驾临了。 所有秀女又是激动又是恐惧起来。 秀女们都在殿外站立等候,冯玉儿站在靠后面几排,余光还是扫到殿内台阶一侧的徒元徽。 教引嬷嬷将站在第一排秀女带到贵人们面前,显然这些是公认最有可能当选的,史玉莹就在这一排,甄贵妃陪着皇上和太子爷慢条斯理地瞧着,时不时说上两句。 等轮到史玉莹了,甄贵妃笑道:"这位是史侯家行三的丫头,可是金陵少见的美人儿,聪明能干,性子也慡利,和大郡主的脾气倒是有些像,前几年跟她伯母进过宫来瞧臣妾,那会儿皇上刚好来了……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 弘圣帝笑了笑,哪里会记得,但是是史侯家的……便随口问史玉莹:"你父亲可还好?" 史玉莹的父亲已经半百,又得了病,早就不上朝了。 "多谢皇上垂问,父亲最近身体康健,整日含饴弄孙,倒是自在,只一个劲念叨自己老了,竟是不能再替皇上效力,总觉得有愧于您。"史玉莹落落大方地答道。 "这小丫头会说话,莫非你父亲特意让你带话,想重新得个起复?"弘圣帝大笑地问道。 史玉莹依然不卑不亢,她行事和礼节上表面上还是有章法,看起来很不错,又长得美貌,脾气和南安王府的大郡主脾气有些像,顶尖的贵女此次又不入选,这才让四大家族都抱着莫大的信心。 "皇上,父亲要是听到皇上有这个意思,这回子少不得连家都不要了,为皇上鞠躬尽瘁。" 弘圣帝因为这话倒是带了些笑意,难得这小姑娘胆子大,说话也讨巧。 "史侯是个惯会顺竿上爬的,没想到养的孩子也不遑多让,好,朕答应你,你若是让太子看上了,朕便将你老父叫进宫来。"谈婚事,施恩典! 甄贵妃立刻用帕子掩了嘴道:"皇上可是君无戏言啊!" 史玉莹心里高兴之极,看来皇上很满意她,她强忍着克制,然而眉梢还是遮掩不住兴奋。 见完了第一排秀女,后面的便轮翻上场,开始之时弘圣帝还有些兴致,只到了后头,大概觉得人太多了,弘圣帝便让徒元徽瞧,自己和甄贵妃在一边说话,也不看秀女了。 徒元徽一言不发地看着秀女们走上前,袅袅婷婷地施礼,然后由教引嬷嬷一个个介绍家世。 没主动问过任何秀女。 其中几排,还没等介绍就挥手让退下了。 总算快轮到冯玉儿这一排的了,她们这一排就是没介绍就挥手让退下的几排之一。 冯玉儿心中半点都不慌,一直按照规矩来,今日不是正选,她知道徒元徽不想她引人注目,到底还有三日,若是他多问冯玉儿几句,只怕接下来的三日……冯玉儿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等贵人们离开了,冯玉儿旁边的女孩竟哭得止都止不住,口中喃喃地道:"太子都不看咱们,是不是没机会了,不带这样玩儿的!" "好了,没事的,"旁边的姑娘难得去安慰道:"想是太子爷看累了也是有的,这还没到正选呢,说不定还有机会。" 那秀女并不信。 "前面头一排,皇上还亲自问了话,怎么到咱们了就瞅都不瞅……" 她还没说完,史玉莹有些得意的过来,嗤笑说道:"自已不行就赶着认输吧,孰优孰劣,明眼人立马瞧得出来,还敢有点怨念太子爷,我劝你快些卷铺盖,免得口不择言,反给家中招来灾祸。" 那秀女一时有些不高兴了,她根本没说什么,怎么她就强加给自己罪名了? 上去便要扯史玉莹,说道:"你胡说!" 史玉莹说道:"我这是教你,你还不受着,以后想受教你也没机……" 这秀女本来就因为史玉莹今日在皇上面前大出风头不慡,这会儿还这么高傲,立刻过去推她让她闭嘴,但是史玉莹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毫不手软地回击了过去,她已经得了皇上夸赞,并有要入选的意思,现在有人主动找她麻烦,她还有甄贵妃撑腰,这里的嬷嬷帮谁一目了然。 有瞧不上史玉莹颐指气使和嫉妒她今日得了光的,免不得要上前做了帮手,也有好心的秀女准备过来阻止的。 见几个人围了上来,史玉莹也有些惧了,觉得该到用人之时了,转身将冯玉儿拉到身前,喝道:"冯大姐儿,咱们可是亲戚,你不能白瞧着我受欺负。" 作为众秀女眼中资历最浅的"新人",史玉莹自进了静逸轩,就没弄明白低调为何物,平日里拿着鼻孔看人,对谁都一副高高在上表情便罢了,再加上嬷嬷宫女们毫不遮掩对她的奉承,史玉莹早已成了众矢之的。 与此相反,冯玉儿就是一不哼不哈的呆丫头,从不与人争短长,见人都一副笑模样,所以秀女们皆认和冯玉儿是自己人,有的觉得她被安排跟史玉莹住一屋,简直是受了大委屈。 如今史玉莹当着大家伙的面,说冯玉儿跟她是亲戚,秀女们免不得恍然大悟,皆用看奸臣的目光盯住冯玉儿,心恨此女脚踩两条船,竟和大家伙不是一条心。 冯玉儿头皮一时发了麻,这史玉莹自己不省事,竟想连她也拉下水,可不明摆着生生拿她当狗腿子使吗? "冯大姐儿,你到底是哪伙的?"那个刚才和史玉莹拉扯的秀女气哼哼地问。 "各位,咱们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别为了一点口舌上的误会闹得不开心。正选之前闹得也耽误各位姐妹们入……" 然而,这话不好使了。 冯玉儿立刻就明白,估计这史玉莹今日被夸碍了别人的眼,现在这些出头的,只怕是那些没出面的人的刀。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一个秀女追根究底地问冯玉儿。 "史玉莹说她姑母是我嫡外祖母,我也是进到咱这儿后才知道的,"冯玉儿实话实说,"想是人家也不会乱认亲戚,这样算来,她还是我长辈。" 众人想想,连皇帝都有几门穷亲戚,这两丫头论个亲,倒也没什么大不得,看在冯玉儿没撒谎的份上,秀女们的火气下去了些。 "那你说说,她刚才讲得是不是人话?"有人开始逼冯玉儿表明立场了。 明白自己已被孤立的史玉莹不甘心连狗腿子都反了水,急得威喝一句,"冯大姐儿,你可想好着,你爹那小六品官是不是做腻味了?" 众人皆明了,看得出这亲戚关系真冷得很,冯玉儿还挺不容易。 冯玉儿觉得史玉莹真是蠢也有好处,她如今一句话倒是将自己摘了干净,不过到底是亲戚,在这里已经敞开了,她若是不帮忙,在上面的人眼里,她就是凉薄,对她入选也不利得紧。 史玉莹还真是个祸头子。 冯玉儿没说话,又有秀女推波助澜了。 "姓史的一来便耀武扬威,真以为自己当定了太子妃,"有人恨道:"你瞧她说的话,可不是奚落人。" "怎么着?"史玉莹这时候还不认输地回道:"明明就是你们嫉恨我得了贵人喜欢,少跟这儿猖狂,哪些人识时务,哪些人自作孽,我心里有谱得很,想瞧着自己爹罢官的,你们继续!"转头她又对冯玉儿道:"你和她们废什么话,我们走?" 冯玉儿目光一闪,身子没动,因为这时候一"啪"的一声重重响了起来。 原来一开始的那个秀女冲过去打了史玉莹脸上一巴掌,显然是被指使着要将事情闹大,让史玉莹也彻底没了希望。 果然,这位自小娇生惯养的史玉莹,如何受得了这个气,直接朝对方回了一爪。 "打她!打她!"场面立时就乱了。 教引嬷嬷得了信,带着宫女太监们上前喝令众人住手,结果秀女们打红了眼,谁还管什么淑不淑女,宫不宫规,几个人将史玉莹按倒在地,毫无章法地撕扯起来。 冯玉儿倒是没走,但是却是相对稳健的地方做焦急状,小声说道:"不要打了。" 嬷嬷们立刻催着宫女太监们上去。 拉开后,这事还是招来了贵人。 静逸轩的院子里,史玉莹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幸好神智还在,一见到甄贵妃出现,便跑上前,哭得梨花带雨,"娘娘,她们一个个欺负我!" 甄贵妃是得了史侯夫人亲托的,虽不敢承诺一定让史玉莹坐上太子妃的位子,不过也答应过要保着她些,今日不成想孩子在自己这儿受了欺负,甄贵妃向来心软,这会子拍拍怀里的史玉莹。 跟在她身边的赵嬷嬷怒喝院中众人道:"各位秀女来宫中应选太子妃,德容工言当是拔尖的,如何倒合起伙欺负人,回头皇家追究起来,你们就不怕累及爹娘?" 刚才还打得起劲的众人,如今都缩起了脖子,一时静逸轩跪了一地。 "史氏,刚才是谁打你的?"甄贵妃定了定神,厉声问还在抽泣的史玉莹。 秀女们全惊住,才明白史玉莹敢在静逸轩吆五喝六,果然是有底气的,这一回怕是祸惹大了。 史玉莹颤微微地伸出手,愤怒地指着那些打她的秀女:"是她,还有她,她们几个都打了。" 被点到的秀女几乎吓得脸上没了人色。 "还有冯大姐儿,"史玉莹声量提高了一些,"她最坏,撺着大家伙欺负我!" 史玉莹目光狠辣,前些日子她就压着她,今日她都说了是亲戚,她也不帮忙,姑姑也让她想法子除了这个比她美的狐媚子,眼下就是个好机会。 其他几个害怕的秀女听到史玉莹这么说,心里顿时动了起来,能当从犯自然不想当主犯。 冯玉儿立时张大了嘴巴,不由佩服这史玉莹够绝,得意忘形之下,竟学疯狗乱咬起人来。 这时甄贵妃立刻吩咐了一声:"将这些不守规矩、合伙欺负人的全送到养怡堂,好好盘问,若查实果然是行为不轨,少不得立时赶出宫廷!" 冯玉儿看了史玉莹一眼,看到她眼角的得意,她心里有些冷笑,现场这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是一样的口供,少不得查清楚让史玉莹多了项污蔑的罪名。 冯玉儿当下就行礼跪下:"娘娘明鉴,臣女并未说有任何煽动言辞和举动。" 甄贵妃这时候才将目光转向冯玉儿,这一见冯玉儿,她心里倒是一惊,竟然还有这等美人,和她年轻时也要强上一分了。 随后说道:"在场秀女之多,臣女万万不敢欺骗娘娘。" 史玉莹脸色顿时一变。 别的秀女也都低下头去。 甄贵妃目光一闪,倒是有些镇定。 这样的美貌,想来不出意外,怎么也能进东宫。 "本宫自会查明,你们几位就先去养怡堂呆着,还有,将史氏也带过去。" 甄贵妃就是偏着史玉莹,但是见到史玉莹做了这么蠢的事,也不想帮忙了。 ※※※ 养怡堂名字取得好听,等到了地方,也的确是冷清之地。 她们分别进了屋子暂时住着,一应东西还是安排得很好。 到了吃午食的时候,食盒竟然多了纸条。 上面写了"冯姑娘放心"二字。 不是徒元徽的笔迹,而且徒元徽也不会叫她冯姑娘,只会叫自己'玉儿',不是徒元徽,谁来了个这样的纸条? 外面,徒元升得了小太监确切的回信,立刻往甄贵妃宫里赶去。 第73章 0073 养怡堂的晚上安静地可怕。 冯玉儿看着烛光燃尽依然没有睡意。 虽然笃定自己会没事,但是只要自己没有被放出去,她还是不可避免地会担忧。 第二日天亮。 门终于被打开了,两个宫女客客气气地请了冯玉儿出去。 回了宫,才知这次闹事的都被赶回了家,只除了史玉莹。 也就在当日,冯玉儿收到信,拿着论语对照,赫然是徒元徽要找自己。 冯玉儿无奈也只能应约。 徒元徽要见冯玉儿,自然提前就安排好。 大老远就看见徒元徽背对着自己看前面完全将人遮掩住的假山。 听到冯玉儿过来的声音,也不回过头看一下。冯玉儿对这个男人相当了解,只怕是他还在生气自己答应撤了牌子不参加选秀这事。 冯玉儿当即低着头,抽泣起来。 她被关了,还被污蔑了,女人是水做的,哭一下很正常。 果然,徒元徽一听见冯玉儿哭,立刻转过身而且走过来。 "你还好意思哭,孤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说着,还是拿着黄色的帕子给她擦眼泪。 冯玉儿不哭了,但是泪眼朦脓,看得叫人好不心疼,徒元徽的语气瞬间放柔。 "现在不是出来了?" 冯玉儿当下一把从后面抱住他的腰,道:"谢谢你救我。" 徒元徽一听到这话,心就有些塞,他倒是得了消息要救人,但是…… 刹那间,他就将帕子丢到地上,又背过身去,淡淡地问:"老三来求孤,说是看上你,希望孤莫要选你,想让你做他侧妃。" 冯玉儿长得好,家世上做不了太子妃,但是如果被瞧见,谁都乐意收着做美妾,徒元升便想提前下手,只要太子答应,就是选秀看上了,一诺千金,也得真应诺了。 冯玉儿顿时心惊ròu跳,昨天她收到的纸条难道是三皇子徒元升的? 可是她完全不认识他…… 当下她就做奇怪模样:"我不认识他……"又泫然欲泣起来:"他要如何想我也做不了主,不过您要是不要我了,也别想将我撇下,否则我一定死在你面前!" 果然,冯玉儿一说起这话,淡漠的徒元徽又破了功。 这位最怕她说死啊死的了。 冯玉儿这会儿哭得更厉害,徒元徽不得已,原本的质问变成了不断说好话,好不容易哄住了冯玉儿,徒元徽见冯玉儿有些笑意模样,他意识到自己被这女人骗了,顿时别扭起来。 "那撤牌子的事,你总地给孤一个交代吧。" "是我错了嘛。"冯玉儿自知理亏,身子主动靠到徒元徽胸膛上。 刚开始骗骗算情趣,但绝对不能多,女人的招数太多了。 "别跟孤装!"徒元徽总算找回了点面子,道:"说说你究竟错在哪里。" 冯玉儿沉默起来,徒元徽不高兴了,过去拽她的手腕,冯玉儿有些吃痛避了避:"你别这么大力,让我想想怎么说。" 徒元徽被这话给气笑了,说道:"你这是在想法子糊弄孤,要是讲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孤早点掐死你才好。" 冯玉儿目光一柔,说道:"你说这话太气人了,我就不说了,你干脆掐死我得了。" 徒元徽顿时语塞。 冯玉儿看着徒元徽,一副等着他的样子,徒元徽气得要走。 冯玉儿连忙拉住她:"您怎么会不知道我怎么想的?玉儿出身肮脏,万一被人查到了底细,免不得会连累您的,那时觉得不能为了我自己,就害上了你,只要你还惦记着,日后总有机会的。" 徒元徽心叹,就知道是这样。 "这些无需你cao心,"徒元徽重新环住冯玉儿,温声说道:"咱先把婚事办了,至于以后这事,孤会替你担待着,怕什么!再说了,你那出身怎么了,你爹好歹还是六品官,也是科举进士出身,我皇祖父有一位贵妃,还是父皇的养母,她爹是个龟奴,她自出生便在风尘中打滚,还不是和文帝拜过堂成亲,现在也和文帝躺在一块过,在皇陵里受子孙香火。" "还有这事?"冯玉儿心下很受安慰,不由得问:"你瞧见过她吗,长什么样?" 徒元徽知道一些事,稍微说道:"没见过,这位画像也不留,不过听宫里老人说,甄贵妃和她挺像的。"也就是因为这样,甄贵妃才被父皇宠了二十年。 冯玉儿这下不免又轻松了些。 现在皇帝对这位贱籍养母看来有些依恋的,那么她的事想来容忍度也大些。 又说了一会儿字话,徒元徽不能多留,准备走了。 "此次是老三向父皇和甄贵妃说小姑娘家在一块打打闹闹也是寻常,何况也没出什么大事,加之已快到正选之期,这会子赶人,反显得皇家过于苛刻,况且不能因为这点小事,伤了底下官员的体面。明显是为着你,你可给孤招人了,以后不许多瞧他一眼。" 冯玉儿很真切的应下了,心里头有些好笑却也受用。 "知道了。" 徒元徽这才先走,留下小德子让他看着冯玉儿安全走了才让他瞧瞧回去。 冯玉儿没立刻走人,而是问了问小德子:"今儿太子爷过来没人瞧见吧?" 小德子立刻说道:"姑娘放心吧,就奴才陪着爷过来的,皇上也让太子爷过来瞧瞧秀女,若是被瞧见我们来了这儿,也无事。" "那就好,对了,我那两个丫头可还好?"冯玉儿彻底放下心。 "如今杏月和云秋在庄子上可谓如鱼得水,把管事的何姑姑哄得整日笑呵呵的,过几日太子妃的事定下来,何姑姑便要回来管东宫后院了,少不得那两丫头也会跟回来。" 冯玉儿听到一个陌生的人:"何姑姑是哪位?" "何姑姑是先后的大宫女,先后过世,何姑姑和另一位纪姑姑担心太子年幼,一起在宫里照应,纪姑姑没了后,何姑姑跟原来那钱夫人处不来,又不愿太子爷为难,便出了宫去,后来钱夫人一家坏了事,何姑姑才又被重新请了回来。" 见冯玉儿正低头琢磨,小德子忙谄媚笑道:"姑娘,何姑姑可是少见的慡直人,您以后瞧着一定喜欢,她和钱夫人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冯玉儿点点头,心里也将此人记在了心上。 ※※※ 此后两日,依旧一如往昔的由教引嬷嬷带着众位秀女在静逸轩中学习宫中礼仪,少了一些秀女似乎并未在秀女们中掀起任何波澜,反倒让大家相处得更是和气。 徒元庭站在东宫徒元徽专用的书案旁边强忍耐心磨着墨,一旦停下来,必会遭到徒元徽往他后脑门上来一下子,徒元庭却是忍气吞声,只暗地打量正在瞧折子的徒元徽。 难得过来东宫一趟的弘圣帝瞧着这兄弟许久了,忍不住心下直笑,问道:"小十六,可是做了什么对不住老大的事,这会子在受罚呢?" "父皇误会了,"徒元庭瞧瞧徒元徽的神色,忙回道:"我和二哥下棋输了,说好要帮他磨一天墨的。" 弘圣帝"嗯"了一声,再看徒元徽,觉得他这两日倒是神清气慡,甚至可说是春风拂面,不免想到甄贵妃曾提到,这几日史姑娘在贵妃宫里养伤,在园子里"巧遇"过几回徒元徽,莫非是看对了眼? 听甄贵妃的描述,徒元徽对这史姑娘明显比对李相家那丫头态度和缓,虽瞧不出什么情意绵绵,只徒元徽难得问了这史氏,就凭这一点子不同,弘圣倒是有些想法。 不过史氏心性看着不够太子妃的,那样子和相似一点大郡主的性子可以做个良娣。 "太子,明日就是正选,你可有什么想法?"弘圣帝问道。 徒元徽走到弘圣帝面前,低头回道:"也没什么想法,只看了看秀女们的名册并不了解。" "上一回去静逸轩,可看到顺眼的了?"弘圣帝想要确定一下。 "什么,二哥您去靖免轩竟不带着我?"徒元庭见气氛有些怪异,立刻叫起来,打断了有些怪异的气氛。 徒元徽连忙说道:"十六不得无礼,父皇未让你说话,如何能随意cha嘴?" 徒元庭立刻望向弘圣帝。 弘圣帝此刻心情不错,说道:"算了,他还是个孩子,太子,这些女孩朕瞧着都算伶俐,只是你这眼睛要擦亮些,太子妃是将来的一国之母,脾气秉性尤其重要,你瞧瞧坤迎宫那位便知,"弘圣帝一提到皇后便不痛快,接着心下又一黯,倒是想到了故人,"你母后温柔贤德,处处替别人着想,只可惜天不假年……" "皇上,儿臣知道了。"徒元徽嘴角扬起了笑意。知道父皇说的是谁不能入选。 弘圣帝确定就离开了。 恭送过后,徒元庭很是不满地道:"二哥果然不当我是兄弟,我要去见玉儿,您死活不肯,反倒自己跑去了。" "十六,那是你皇嫂,以后不得直呼其名。还有,你也长大了,总得挑些担子,"徒元徽望着徒元庭,"不经磨练成不得大器,你要想随便混混日子,二哥也不难为你,日后做个闲散王爷也还不错,若还想有些出息……" 徒元庭立刻说道:"臣弟自是要出息的!" "你过来!"徒元徽将徒元庭叫到身前,在他耳朵说了几句后,随后道:"我日后能不能信得过你,就看你这出息了。" 徒元庭先还有些犹疑,到最后咬了咬牙,算是点了头,只又附加一个条件,"那以后皇嫂进门,要许我常来!" 徒元徽没理他。 徒元庭也只能说道:"二哥,此事便交给我了!" ※※※ 东宫正殿上,已是正选之日。 秀女被领着进来,一时花团紧簇,空气中弥漫着脂粉的香气以及珠钗环佩轻触的脆响。 待小德子上前报过名号,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史姑娘走到座前,盈盈地朝着上面的太子爷徒元徽拜了拜,道:"臣女参见太子爷!" 一旁的秀女们瞧见徒元徽一看到史姑娘,竟露出她们进殿以来第一抹笑容,心中都免不得打起鼓来,疑惑难道真有内定之说? "史氏,听说你父亲是保龄侯?"徒元徽一副很有兴趣的表情。 史姑娘脸上立时露出灿烂笑容,答道:"回太子爷,正是,父亲深受皇上信赖……"感觉太子更有兴趣了,便认为太子看重这一块儿,又连忙说道:"臣女姑父也是荣国公……" "除了这些,您在京城可有什么达官贵人的亲戚?"徒元徽完全聊家常的态度。 "臣女母家便是在京城做官,舅舅刚拔了通政使司副使,还有……" 徒元徽一笑,心里不耐烦听,但是表面上却夸道:"说得好,"徒元徽拍了拍手,"那你便谈谈,若为太子妃,你家能给孤带来什么好处?" "啊?"史姑娘一愣,她只知道如果自己当了太子妃,父母脸上有光,史家会更上层楼,到时候在金陵越过贾家也不一定,谁会想到太子爷居然还打他家的主意,"这……史氏一族必当全心辅佐太子爷。"史姑娘立刻说出来。 "很好,很好!赏!"徒元徽似乎还挺赞许,示意小德子弄了赏赐。 众人心里不由打鼓。 "换另一位吧!" 见徒元徽对史姑娘的答案很满意,后面的秀女自是照葫芦画瓢,拼着命的扯出家中或明或暗的后台,甚至有一位还是李相正妻的远房侄女的小姑子,众人免不了对徒元徽大表忠心,暗示着要带着全家大小唯太子爷马首是瞻。 徒元徽越到后头笑得越发灿烂,乾阳殿派来的太监副总管赵全德心里震惊,怎么太子爷不像在挑媳妇,倒是在招募亲信,而他这般毫不避讳地询问秀女们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难道不怕传到皇上耳朵里,给自己惹来麻烦。 快到最末了,这时上来了一名身着宫缎素雪绢裙的女子,一头乌发梳了个随云髻,天生粉面不敷脂粉,却在淡扫娥眉处,别有一分娇态。 好一个天仙绝色。 "苏州府正六品留守令冯继忠之女。"小德子虽然认识,还是做没见过一样报了一声。 "臣女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冯玉儿微垂螓首向上拜过。 徒元徽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自己只让她随便捯饬一下,怎么还是那么显眼,依旧问道:"你家中有何亲戚?能为孤如何效力?" 冯玉儿完全知道徒元徽的打算,她摇了摇头,说道:"臣女家中父母在堂,虽有贵亲,只父亲不好攀附,着实说不出口,"顿了顿后,冯玉儿继续道:"至于太子爷后面之问,臣女不敢回去难为父亲,他一向忠君爱国,若说效力,也只为国家社稷。" 徒元徽轻笑了一声,说道:"那孤娶这太子妃又有何用?" "无论贩夫走卒或是潢潢贵胄,男婚女嫁最重的应是夫妻和合,宜家宜室,方能得人生圆满,若婚姻之事沾上了功名利禄,怕是求不得百年好合。" "你倒是满口大道理!"徒元徽挥了挥手,示意冯玉儿可以下去了。 还有一些,后面回答倒是好听有别的,但是都比不上一开始的冯玉儿,等所有秀女都问完了一圈,徒元徽打了个呵欠,道:"众位优劣,孤已放在心上,您们且回去吧!" 此时秀女们正个个紧张得发抖,就等了徒元徽点选,虽然看得出太子妃之位差不离到了史姑娘手里,不是还有良娣之位可以指望吗? ※※※ 乾阳殿。 看到徒元徽亲自写在金笺上的名字,弘圣帝只稍稍愣了一下,便恢复了常态。 安公公早将刚才徒元徽正选之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弘圣帝听得直皱眉,又免不得想笑。 自己这儿子有时候精得跟猴子有得一比,这些秀女们之前明白徒元徽让她们这些普通官员之女应选的深意,但是太子今日很会蛊惑人,让她们一个劲炫耀自己那不太显赫的家世,以及那不知从哪跑出来贵亲。 "冯继忠之女?你确定了?"弘圣帝笑着问道。 徒元徽点了点头,很随意地道:"此女虽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倒胜在是个老实的,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养在屋里不费心思。" "六品小官之女!"弘圣帝摇了摇头。 徒元徽说道:"前朝皇后贵妃皆是平民,也免外戚之患。" 弘圣帝听了,想着太子以前的心向,倒是不说了这话题了,而是说道:"太子妃乃日后之国母,自当懿行端庄,克勤克俭,德备壶信,于内相夫教子,辅助夫君,在外率先垂范,安抚民生,你当乡下汉子娶婆娘,只要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尽够了?" "父皇教训得是。"徒元徽一副乖乖听话的表情,心里觉得弘圣帝那句"老婆孩子热炕头",简直说到了自己心坎里了。 "那良娣之选呢,你有何打算?"弘圣帝甚觉金笺上只一个名字,未免太单薄了些,这么多秀女中,难道就不能挑出一两个凑合一下?他可是喜欢子孙满堂的,这么想着,弘圣帝的目光便投射到徒元徽身上。 第74章 0074 "那良娣之选呢,你有何打算?"弘圣帝甚觉金笺上只一个名字,未免太单薄了些,这么多秀女中,难道就不能挑出一两个凑合一下? 徒元徽自是心领神会,却给出了一个挺让人失望的答案,说道:"儿子目前只娶一妻足矣!" 弘圣帝面孔立马拉了下来,"身为嫡子,又是一国储君,除了承继祖业,还有绵延子嗣之责,唯此才能固我基业,你何来只娶一妻之辞,未免太过轻率!" "诞育子嗣,太子妃当仁不让,要不娶来干吗?"徒元徽笑道:"别的秀女都越过冯氏家世,难免后院不和睦,再者,普通之家都讲究正室三年无出,才可纳妾生子,儿臣愿效法父皇,给冯氏几年时间。" 弘圣帝一听,想起自己的发妻,还有他几岁时养母和他说过的话。 养母也因为出身微贱,就是在民间和父皇拜堂成亲,最后进了宫还是因为无子和身份低贱被迫让别的女人做了皇后。 本是原配,皇祖母却不给她半点时间…… 打量着弘圣帝神色有些缓和,徒元徽又补了一句:"况且儿臣如今还年轻,正是该当有所建树之时,若整日妻妾成群,沉迷女色,因而耽误了正事,免不得引来百官侧目,也有负父皇教导。" 弘圣帝忽然眉毛一挑,说道:"莫不是那冯氏和你说过些什么?" 徒元徽忙笑着拱手,说道:"儿臣如今还未和那冯氏单独见过,再说了,她瞧着就老实巴交,家境又微寒,给她十个胆子,也未必敢对儿臣说三道四,您且放心,儿臣日后必会管得她服服帖帖。" "这就好,"弘圣帝心里还是不满意,但是之前反对之意倒是少了,他捋了捋胡须,说道:"如今想来,当日你未娶大郡主也是万幸,那丫头居然第一回见面便怂恿你解散后院,若是真进了门,可不得牡鸡司晨,败我朝纲!" "正是如此,"徒元徽作势擦擦冷汗,"父皇终于明白了儿臣用意,为何要选个没权没势的官家女儿。" "行了,就这么着吧!"弘圣帝听到徒元徽这么说,对这儿子也没想去勉强,好在徒元徽如今总算要娶妻了,后院单薄一点就单薄一点罢,大不了等太子妃无出了,再给他纳些女人进来,到时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 "冯氏?"听到母亲甄贵妃提到徒元徽定下的太子妃人选,徒元升倒是吃了一惊,"不是您说,他中意的是史家女儿?" 甄贵妃下意识朝自己身后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瞧了瞧,然后很是遗憾地道:"说来是太子爷独具慧眼,那位冯姑娘也还不错,只可惜史玉莹品貌一流,竟与太子爷失之交臂,倒是委屈了这么好的女孩儿家。" 徒元升免不得低头笑了笑,别说太子爷,便是他自己,也瞧不上那种没什么脑子,还自视过高的女人。 "皇上已然首肯,听说明日便要下旨,"甄贵妃无奈地道:"太子爷这姻缘也是不易,好在如今尘埃落定,只是几家欢喜几家忧,没选上的未必不好,不过欠缺一些缘分罢了。" 徒元升这时隐隐约约地听到屏风后有女子在啜泣,心下顿时明白了,八成那位甄贵妃用心呵护的史玉莹正跟后头听壁角呢。 "刚才我去见皇上,听他的意思,太子爷这回只选了一位太子妃,连良娣都免了,"甄贵妃忽然之间突发奇想,"儿啊,莫不是太子爷心里还惦记大郡主,想着她厌恶后院纷争,所以再不肯纳妾了?" "母妃,太子爷毕竟是储君,咱们不可妄议。"徒元升劝阻道。 "说得也对,这回总算该轮到你选妃了,"甄贵妃提到儿子亲事,她很兴奋。 "这一回为娘一定帮你睁大眼睛,选一位才貌双全的贵女。" 听到这话,徒元升眼前不由浮现出冯玉儿的身影,想来自己平生头一回瞧上的女人,还亲自过去求了太子,却被十六cha科打诨糊弄过去,也没得太子准讯,现在她竟然要做太子妃了! 虽说不上痛彻心扉,徒元升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 "娘瞧着办吧,只要您中意就成。" 后面的屏风轻轻响了一下。 "那个……儿啊!"甄贵妃脸上露出一丝尴尬,还有一点不悦,思忖了半天,她才犹犹豫豫地问徒元升,"你觉得史玉莹如何?" 徒元升惊讶于甄贵妃竟会这么问,不过见此时的甄贵妃不住地对着自己眨眼,手放在身前,还一个劲地在摇,徒元升心下一笑,知道这是希望他给个否定的答案。 "史玉莹样貌不凡,"徒元升握拳掩住唇边笑意,"谁人娶到她,自是有难得的福气,可惜太子爷眼光略输。" 听到儿子的溢美之词,甄贵妃面皮开始绷紧,问,"你想不想……" "母妃,儿子说过,婚姻大事全由您做主,"徒元升笑着回道,瞧着甄贵妃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为娘让她做儿媳,你可满意?"甄贵妃的手摆得更快,以至忘了自己身份,竟对徒元升挤眉弄眼起来。 "母妃,太子爷不要的,您非得拉给我呢,上回那李二姑娘便是,"徒元升故意做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这回又来一位史玉莹,合着您儿子生来就是拣太子爷剩下的?" 眼见着甄贵妃明显松了口气,徒元升赶紧背过身去,这史家倒是好本事,估摸是父皇喜欢四大家族,史氏之前得了他的夸赞,徒元徽不要想要塞给他,娘得宠应当对父皇进言看看他的意思,娘才这般焦急模样,显然,娘看不上史氏。 "既是你介意,为娘也不能勉强你。"甄贵妃一脸笑盈盈,随后又用惋惜的口吻道:"这么好的姑娘,我儿看来没这个运气了,也不知要便宜谁家!" 徒元升心下摇了摇头,觉得也玩够了,便道:"母妃,皇上派人宣儿子未时去御书房,大概是要内务府着手准备太子爷大婚,这会子时辰快到了,您还有何吩咐?" "你还不快去!"甄贵妃满意地望着儿子出了景阳宫。 "娘娘,"两个女孩手拉手从屏风后头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已有些忍不得,上去跪到甄贵妃面前,便大哭起来。 另一个女孩冷着声道:"史妹妹就这点出息,大家境遇相和,若我像你这般,早死个七八回了!" 甄贵妃忙阻止道:"李丫头,这会子史丫头心里正难受着,你可别火上浇油了。" "娘娘,我没想到,太子爷居然选了那个小狐狸精,"史玉莹一边泪珠儿大颗大颗地往下掉:"那丫头算个什么东西,连她外祖家都瞧不上的货色,还好意思来宫里应选。" "一个六品官的女儿,也不掂掂自己的份量,想当太子妃,说不得和大郡主一个下场!"李二姑娘李月云也在一旁难免说了难听的话。 她是相爷的女儿,数一数二的贵女,竟然败给了一个六品官的女儿,她再好的心性一时也遮掩不住,更何况,这李月云本身就不是好性子。 "李丫头,不许胡说!"甄贵妃唬着脸喝了一声,"这是宫里,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你自己当明白。" 那边史玉莹倒替李月云说了起好话,说道:"娘娘,李姐姐是在为我打抱不平,您别怪她。" 甄贵妃对于这两位太腻味,只是一个李相家的,别以为她是得宠的贵妃就能为所欲为了。李相也是绝对需要尊重,还有一个牵扯着四大家族,甄贵妃的娘家甄家现在还没法入京,这四大家族在京里才算她的支撑。甄贵妃也得客气。 她叹了口气,"史丫头,你也听见了,本宫是想撮合你和老三,只我那儿子有些左性,本宫拿他毫无办法,你放心,本宫定会替你留意,对了,还有李姑娘的婚事,本宫也管了。" 李月云这时却红了眼圈,假意说道:"不劳娘娘cao心了,我都已经想好,太子爷这般对我,竟是将我们李家的面子一扫而光,这辈子我早不指望嫁人,说不得便去做了姑子。" 深宫这么多年,甄贵妃完全看明白了她的做戏,口中还是劝道:"傻丫头,婚姻之事全讲个缘分,你和史丫头都是好人品,还怕遇不上可自己心意的?" 史玉莹又哭又怨了冯玉儿老半天都停不住,最后甄贵妃也劝得乏了,李月云颇识眼色,便拉了史玉莹退出景阳宫。 两人皆自认差一点便当上太子妃,结果都被太子爷无情抛弃,今日虽头一回见面,却因着颇为相似的际遇,顿生同仇敌忾之感。 "史妹妹,那冯氏到底有什么本事,让太子选了她这样的小家子女儿。"李月云随着史玉莹在一处僻静园子站住,忍不住打听起了冯玉儿,在甄贵妃宫里她不好多问,这出来了,自然要打听清楚。 "她有什么本事,"史玉莹此时也不哭了,只将心中怨恨尽数抛向冯玉儿,"除了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长得很漂亮?" 史玉莹顿时不说话了。 李月云便不再问这事,而是继续问道: "听说她跟你姑父家荣国公府有些瓜葛?"得了太子妃选定的消息,自要找人打探过一番,除了得知她母亲是荣国府的庶女,以及父亲在苏州府当小六品官外,倒没查出些别的。 "我姑母自来最不喜的便是府中庶长女,也就是冯大姐儿她娘,听说那庶长女是国公爷一个通房生的,还是生在我姑母进门前,可不是扫了她的面子。"史玉莹免不得想起母亲和其他夫人围坐在一块闲话时,一提到国公夫人的糟心事,那一脸好笑的神情。 "那冯大姐儿就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李月云诱导道:"要不怎能麻雀变凤凰。" 史玉莹抹了抹眼睛,恨道:"那女人有什么了不起,还不知是从哪蹦出来的?" 李月云一阵惊喜,听出了话中有些不同,立刻问道:"此话从何说起?" "听说冯家这丫头小时候掉塘里淹死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借尸还魂活了过来。"史玉莹对此事也是一知半解,只是听姑姑提到过,后来才知道小丫头是走丢的,被一户人家收养,长大后才寻了过来。 听史玉莹讲述完冯玉儿的"传奇",李月云冷笑一声:"这身世倒有些蹊跷!"便想着回去让自己父亲给好好查查,最好弄出她是个冒名顶替的货色,看那冯大姐儿可有脸当什么太子妃。 这李、史二人越谈越投机,觉得既然有了共和敌人,她们便是天生的盟友。 "史妹妹,等皇上下过旨,你也不用急着出宫,到我家住上两日。"李月云盛情邀请道。 史玉莹上前抓了李月云的手,"李姐姐心意我领了,只这一回我丢了父母的脸,还得紧着回去赔罪,说来便不打搅了,姐姐若不嫌弃,下回一定来保龄侯府做客。" "史妹妹太客气,只你说那话我倒不赞成,什么叫丢父母的脸,"李月云嗔怨道:"你还不是被那姓冯的暗算了,若不说我还不知,你与她好歹一家子亲戚,史妹妹被欺负之时,她还在背后捅你一刀,我要是你,这一刀必要还回去!" "明儿个人家就飞上枝头了,"史玉莹委屈地道:"回头见着她,怕是还得磕头作揖,这刀如何还得回去?" 李月云嗤笑一声,这史玉莹是个蠢的,倒是可以利用一番。 "史妹妹的胆子也就针眼一般儿大,如今她不还搁枝头底下待着吗,算了,这事也难为不得你,要我呀,便是对付不了那女人,也要想法儿给她添个堵!" 御书房外,徒元升迎面碰到从外头过来的徒元徽,忙笑着上前拱手:"恭喜太子,您红鸾星动,臣弟在此恭喜!" 见到徒元升,徒元徽稍稍有些不那么痛快,不过该敷衍的还得敷衍,便回了回礼,道:"三弟也快要选妃,孤也恭喜你!"随后又问,"今日怎么过来了?" "臣弟倒是为了太子爷之事而来,您这大婚在即,内务府也要着手准备了。"徒元升笑答。 "那便辛苦三弟。"徒元徽点了点头,便准备告辞。 "对了,臣弟已受皇上委任,要带着礼部众人前去苏州府下定,顺便护送太子妃回苏州府待嫁,采选苏州大婚用物,不知太子爷可有什么嘱咐。"徒元升的一句话,立时让徒元徽停了脚步。 皇家有时还是十分有人情的,若皇家正妻出自远地,皇家也会给予方便让负责大婚的内务府下定之时采集皇家媳妇家乡所需。 "倒要劳动三弟辛苦这一趟了!"徒元徽皮笑ròu不笑地谢道。 "既是为了大哥,小弟在所不辞!"徒元升面上尽是诚恳,"请太子爷放心,臣弟必将皇嫂安全护送到埠。" 徒元徽心中冷笑,让他放心?放心就怪了!这老三狼子野心,看来得想法子把冯玉儿这块肥ròu看紧了些,绝不许被徒元升叼走。 "难怪小十六总说三弟是个好兄长,"徒元徽淡淡笑道:"他日大婚姻之日,孤一定要敬兄弟一杯。" 这边和徒元升应酬完,徒元徽冷着脸便进了御书房,僵着身子和弘圣帝见过礼,便闷不吱声坐到书案前忙了起来。 弘圣帝不明所以地瞅了徒元徽几眼,不知道这宝贝儿子又是哪里不高兴了,说来,弘圣帝也觉得亲近,这样就代表太子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隐藏。 弘圣帝咳了两声,招呼道:"元徽,过来瞧瞧这册妃旨意。" 徒元徽上去,恭谨地接过圣旨,别的没瞧见,倒看到头里几句——"冯氏女有徽柔之质,柔明毓德,有安正之美,静正垂仪。" 这说法倒挺切合实际,徒元徽不由笑了笑,回道:"父皇,您实在过誉了,儿臣只觉得她就是根木头,不值当您这么夸奖。" "晌午之时,朕让甄贵妃亲自去瞧了瞧,"弘圣帝赞许地点点头,"贵妃说,她倒是个乖巧的,你还算有眼光,当时小十六正好也在场,瞧着他和那丫头很是亲近,想必你那媳妇挺讨孩子喜欢。" "我自个儿的媳妇,一句话还没说上,倒让小十六先攀上交情,"徒元徽很是做作地表示自己不高兴了,说道:"回头等小十六娶媳妇,我也得先让太子妃见见,带着来拜见我再说。" 弘圣帝笑得前仰后合,半天才道:"明儿圣旨一下,朕便让元升带着礼部诸官送你媳妇回乡待嫁,你若想见见,今日倒还有机会。" 皇家媳妇自然不需要新郎亲自去下聘,一般都是宣读圣旨,挑吉时内务府和礼部过去下聘即可。 如果很重视,按照规矩,可以让亲属过去。当然地位越高的亲属过去越显得慎重。 三皇子徒元升在两年前被册封为冀王,是诸皇子除了太子以外的首位,也是同辈最亲近的人,后宫女眷不能随便出宫,那么冀王带队便是最重视婚事的人。 徒元徽不急不慌,说道:"多谢父皇,只是冯氏到底出身低,要想成为真正的太子妃,还是欠些火侯,这次回去,儿臣准备让何姑姑跟着,一是帮着调教一番,另外呢,有什么事也能多提点她一下。" "你自己看着办,"弘圣帝挥了挥手,也不介意两人提前见面,婚事还没定下,不算未婚夫妻,自然也没有不能见面的礼。 他也体谅,男子谁不会在意自己未来妻子的,就是当年,他也忍不住偷偷去钱太傅家多多走动,就是为了能瞧上他未来妻子一眼。 "算了,别跟朕这儿硬撑了,朕也是打你那时候过来的,跟人家告个别,该嘱咐些什么,你自己心里明白。" 既然得了弘圣帝的恩准,徒元徽也就不客气了,告过罪后便退了出来,急着吩咐小德子把冯玉儿从静逸轩提溜到东宫,自是心里做好了趁着冯玉儿没走,好好亲热亲热。 这时候,徒元庭过来了,他一见到徒元徽,就神秘兮兮地上前低声道:"二哥,我来给您报信的。" "说吧!"徒元徽眉毛一挑,"到底你瞧见了什么?" "三哥这会子直奔静逸轩了,他一定是去见……"徒元庭显得有些急,他是知道三哥对玉儿的心思,还cha科打诨了一番,让他不好意思提前向二哥要人。 徒元徽拉住徒元庭,转身就朝静逸轩方向而去。 "二哥,刚才听三哥说,他要送皇嫂回苏州府,父皇怎么让他去了……别的兄弟也不是不可以!"他还刻意去甄贵妃宫里拜见了,表示很喜欢这个嫂子,就是为了此次亲属代表能是他! 徒元徽却很平静,虽然他心里不愉快:"他现在是内务府总管,又是诸位弟弟爵位最高的亲王,最过合适了。" 徒元庭张了张嘴随便闭了,接着说道:"那您赏我跟着他们一块去苏州府,我这么大了还没出过京城,您让我得个机会见见世面去,回来也好长些出息替您办事,再说了,我一路还能帮您盯着三哥呢。" 徒元徽完全知道徒元庭意思,说道:"行,孤给你向父皇请旨。" 又说着其他的话,就到了地了。 小德子这时突然停下来,指着老远处一个正疾步走在前头的女人道:"太子爷,史玉莹不好好待在景阳宫,跑静逸轩来干吗,瞧架势倒像是来寻仇的。" 徒元徽皱眉,不用想也是不甘心来寻冯玉儿麻烦的,快走起来。 等三个人来到静逸轩门口,徒元庭惊讶地道:"怎么都站院子里了,咦三哥不见了,我明明瞧着他进来的,这么快就走了?" 进到院子,三人皆发现,秀女们一个个扯着脖子正往一间屋子瞧着什么,而从院子可清晰听到,一间屋里传出来女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小德子立刻说道:"太子驾到!" 没一会,秀女们便跪了一地,只屋里的女人的叫骂声却一直没停。 徒元庭直奔那出动静的屋跑了过去,待往里头瞅过一眼,他又随即跑了回来,口中喊道:"二哥,是那个姓史的在欺负玉儿,三哥也在呢!" 徒元徽立时面沉似水,吓得周围的秀女气得不敢喘一下。 而这时,史玉莹不顾徒元升的喝止,正在屋里翻箱倒柜,还做出一副哭哭啼啼的神色,口中不停地道:"那根簪子是临离开金陵前,我娘亲手交给我的,那是她传家之物,冯大姐儿,你是要做太子妃的人,何必偷我东西呢!" 冯玉儿神情淡漠,说道:"史玉莹要丢了什么,尽可禀报贵妃娘娘,娘娘管着宫务自会派人帮你去寻,又何必你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这宫里的规矩想必你也是学过,便不替自己考虑,也该顾着照应你的贵妃娘娘的面子。" "不行,我一定得找出来!"史玉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抢我的太子妃便罢了,你不该连我的簪子也不放过,"这么说着,史玉莹竟起身要来抓冯玉儿。 冯玉儿看了看周围的人,说道:"史姑娘似乎得了颠症,你们还不拉住,冲撞了三爷可怎生是好?" 旁边的教引嬷嬷自然很快就出手了,这位可是未来太子妃。 就在这时,史玉莹觉得一股大力将她甩脱开来,没等屋里其他人反应过来,"腾腾"几下,史玉莹四脚朝天躺倒在地上。 "冯大姐儿打人啦,"史玉莹自以为得计,扯着嗓子吼道:"什么太子妃,居然当众行凶,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我做证!"然后才得空摸着撞在凳脚上的脑袋,这会子因为疼,她真哭了起来。 冯玉儿皱眉,说道:"将人拉起来,看在亲戚的份上,臣女恳请三爷给她找个太医看看,病得太重了,史姑娘还未成亲,日后可怎生是好?" 徒元升在一旁见久了,之前还想帮忙,谁知道这冯玉儿一点都不慌,还将过来找茬的人给弄得凄惨,可以想象,此次他真答应找太医,史玉莹得了颠症就会成为事实,这样一个贵女得了这样的症,还在宫里'发作'了,日后想嫁个门当户对的都难了。 史玉莹显然也明白了,她脸色大变! 徒元升挥手,身后的宫人过去要抓史玉莹拖出去。 不管是为了自己心里那点心向,就是现在冯氏已经被选为太子妃,皇家的面子和威严,容不得一个不长脑筋的史氏所扰,他当然要成全了。 他刚要说话,这时候徒元徽走了进来。 史玉莹看着向她围过来的嬷嬷们,刚要尖叫,这会儿看到徒元徽仿佛有了救星似了,猛地爬到徒元徽脚边,而嬷嬷们也不敢在太子面前动手。 她哭道:"太子爷,我也不想的,可冯大姐儿她偷了我首饰,我不过来求个公道。" 徒元升摇了摇头,这史氏说她不长脑子还是高抬了她。 "史氏,若说人家拿你东西,总得有个人证物证,这好赖话倒都你一个人讲了!" 史玉莹"噌"地起身,"怎么没有?"说着直接跑到冯玉儿c黄前,一掀她的软枕,指着下面一个东西道:"可不就在这儿!" 徒元徽寻了把椅子坐下,示意小德子将那东西拿过来。 "爷,您瞧瞧这个。"小德子将东西递到太子爷面前。 "既然你已知道这簪子就在枕头下面,刚才为何还要到处乱翻?"徒元徽平静之极地问道。 "我……"史玉莹脸色一白,才意识到自己顾此失彼,竟让太子爷瞧出了不对,"我……她偷我东西,还不许我泄泄愤?"说着史玉莹一捂脸,大哭道:"太子爷,冯大姐儿也不知什么出身,见不得别人有好东西,手脏得很,您眼睛可睁大些。" "放肆!"徒元庭已经开始教训起她来道:"你不过眼红人家当上太子妃,自已落得一场空,才想出这毒招害人,二哥,这污蔑嫂子,怎么着也得庭杖五十才行。" "我没有啊!"史玉莹一听又被吓了,随后索性放声大哭:"明明是我丢了东西,又在冯大姐儿这儿找着了,你们竟是全护着她,"说着翻身爬起,道:"我这就请贵妃娘娘给我评理去。" 徒元升觉得这史玉莹着实难缠,明明就是被抓了包,还想百般抵赖,怕是她真跑到景阳宫大闹,父皇有心照应保龄侯家,自己母妃也难做,动静闹大了,不好和太子爷交待,便喝道:"宫中失窃之事,本王这内务府也管得了。" 冯玉儿这会儿一直没说话,就像是见了未婚夫有些不好意思一般。 这会儿听到这里,这事明眼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既然她要是太子妃,自己处理好才是最好的。 "史姑娘,你的钗子可比得上这些?" 冯玉儿立刻打开了几个匣子。 刹那间,珠光四溢,史玉莹也呆了眼。 "这些……你簪子丢失之前,有的是敏姨妈给置办的,有的是皇上和贵妃娘娘赏的,有的是……" 有了这些宝物,谁还去贪念史玉莹那簪子,她那簪子再好,也比不过这中间任何一件。 "原是亲戚,不想闹大……" 史玉莹顿时心下慌得很,直叹今日不走运,这一个二个的爷如何那么寸,都跑到静逸轩来,还明目张胆地向着那女人,而且冯玉儿竟然有这么多宝物,如果她是太子妃,这些都应该是她的,顿时她又害怕又嫉妒到了极点。 李姑娘给出这泼冯大姐儿脏水的法子,原本是为帮史玉莹解个气,顺便坏坏冯大姐儿的名声,只此刻形势,史玉莹知道大事不妙,很可能偷鸡不成要蚀把米了。 "史家养的姑娘好大的胆子,将她拖出宫去。"徒元徽很满意冯玉儿不急不缓地处理,如果她现在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只怕这史玉莹一句话都说不出就败了。 "太子爷饶命!"史玉莹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那真是我的簪子!"史玉莹并未说谎,那簪子果然是她的,只不过刚才趁着大闹之机,她给塞到了冯玉儿的枕头下面。 "行了,死不悔改的东西,三弟,便交给你审问,敬事房不是有掌刑太监吗,杖责五十,以污蔑贵人丢出宫去,也不必管保龄侯家的面子!" 史玉莹一听,最后一点倚靠也没了。 皇上宠爱太子,太子发了话,她父亲也不会说出话来。 徒元徽随后说道:"冯氏,你和孤过来。" 徒元升见冯玉儿和徒元徽一行走了,然后对身后宫人挥了挥手,然后将凄惨求饶的史玉莹带下去杖责。 今儿,两人没有露出点什么,但徒元升还是看出来了点,想是徒元徽根本早就认识那冯姑娘,否则以徒元徽护犊子性子,根本不会容忍冯婉瑜发挥,而是直接让人将污蔑他未婚妻的史氏拖出去杖责了。 可是他却淡淡的,分明是让冯玉儿表现露露手段,徒元徽什么时候会这么替人着想? 绝对这二人有过故事,徒元升自嘲地笑了笑,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这是来迟了一步。 徒元徽出了外头便走快了,让冯玉儿在后面跟得艰难。 等进到了东宫正殿,一回头,倒见着冯玉儿徒元庭居然还有讲有笑,可恨小德子也在一旁陪着,着实是哈巴狗的嘴脸。 "小十六,回你的东五所去!"徒元徽冷冷地吩咐道。 徒元庭哪舍得现在就走,弱弱地道:"刚才我也是帮了忙的。" "你的意思,是不想明日和你皇嫂一块去苏州府了?"徒元徽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徒元庭。 转眼之间,徒元庭便跑了个没影。 冯玉儿啼笑皆非地望着徒元庭跑出去。 "冯氏,跟我进来!"徒元徽冷道。 东宫书房里,徒元徽抱着双臂坐在书案后,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站在对面的冯玉儿。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冯玉儿决定先打破沉默,说道:"这原东宫的人全都换了,那回正选,还挺怕在这儿被人认出来呢!" 徒元徽因为冯玉儿一开口,冷脸就难保持了,没好生气的说道:"这都是为了谁?" "刚才多亏你过来,那史玉莹胡搅蛮缠的,非诬赖我偷她的什么簪子,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说着,冯玉儿讨好地便要往前挪。 "谁让你动了?"徒元徽喝道。 "生气啊?"冯玉儿忙听话地站住,假装不懂地说道:"那种跳梁小丑不值当你生那大的气!" 徒元徽这时候问了句:"冯玉儿,你拍拍自个儿良心,可对得住我?" 冯玉儿真奇怪了,说道:"这又是怎么啦?" 徒元徽忽然觉得冯玉儿这番装模作样着实可恶,心里更是咬牙切齿,上一回冯玉儿还没掰扯清楚和徒元升的首尾,就哭着让他不忍心再问,他原准备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一回。 可今日徒元升明晃晃站在了冯玉儿屋里,要不是那史玉莹来闹事,还不知两人会做出来什么事! 瞧着徒元徽越来越黑的脸,冯玉儿继续问道:"玉儿怎么了,到底哪处错了,事情都要说出来,我才能改不是吗?" "再装!"徒元徽冷哼一声:"给我继续装!" "不说是吧!"冯玉儿落寞福了福身,说道:"那我走好了!" "敢出这屋一步,孤打折你的腿!"徒元徽一下子站起身来。 冯玉儿停下来看了看徒元徽,狠狠瞪他一眼,居然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你……"徒元徽简直怒火中烧,飞身上前,一把将冯玉儿抱了回来,道:"敢和孤对着干了,腰杆子挺硬的!" 冯玉儿挣扎了两下,却被徒元徽的双手紧紧锁住,不由气道:"你这人着实没意思,有事便说事,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大概是怕她再跑了,徒元徽抱了冯玉儿坐到书案后的太师椅上,这玉儿气性越来越大了。 不过,他更喜欢了,如果没有徒元升更好,他一定和玉儿和和美美的。 "我问你,怎么今日徒元升跑你屋去了?" 冯玉儿这才明白过来,徒元徽这是醋缸子又翻了。 "你胡说什么呢,三皇子来静逸轩,带着不少内务府的宫人的,公事公办,问我能不能搭船,还有路上需不需要什么。" "这事他犯得着亲自跑去找你,跟我说就成了,"徒元徽恨声道:"然后你便请他进了屋,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话要背着人说?" 冯玉儿嫌弃地避开徒元徽咬上她耳垂的嘴,道:"不正经的人才会觉得人家都不正经,我们一直就在院子里说话的。" "敢骂爷不正经?"徒元徽决定既担了名声,就不能吃这个亏,一只手便开始蠢蠢欲动。 "你再这样,我什么都不跟你说了!"冯玉儿扒着徒元徽的手道。 "继续编!"徒元徽反握住冯玉儿的小手,"我倒要瞧瞧老三有多正经!" "还不是后来史玉莹跟个耗子似地溜进静逸轩,一声不吱就在我屋乱翻起来,我进去拦,那史玉莹一副人欠了她几百两银子的模样,鬼吼鬼叫的,连着教引嬷嬷带三爷都被引了进去,后来爷您不也来了?" "你不会让他出去,青天白日你让个男人进屋,就不觉得躁得慌!"徒元徽真吃醋了。 冯玉儿转过身去,如果在现代,定然拍他一个巴掌,管他叫直男癌,得治! 第75章 0075 李月云笑意盈盈地送走了前来相府哭诉的史玉莹,回到自己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对丫鬟翠英道:"走吧,咱们到华光寺进香去。" 坐到马车上,翠英不解地问道:"姑娘,那史玉莹这回可丢尽了脸面,只怕没有什么门当户对的愿意娶了,京城里都说她不识大体,心性狭窄,蠢笨如猪……" "什么不识大体,"李月云很是不以为然,"还不是痴情女错付了真心,反遭负心人羞rǔ。" 翠英立时不说话了,这李月云便是那"痴情女",到如今依旧是意难平,现在还算好的,前几个月李月云竟是连死的心都有了,若不是在华光寺遇到高僧开解,怕是她到现在还过不了这个坎。 瞟见翠英眼中那股子同情,李月云心中又生起厌恨,骂道:"你也觉得姑娘我可怜?你配吗?" 知道李月云如今性子越发古怪,平日里瞧得好好的,只但有一点不如意,便是大发雷霆,甚至有伤人之举,翠英不由缩了一下,道:"奴婢不敢,只是觉得姑娘越来越有主见了。" 听到翠英这么说,李月云原本有些紧张的情绪稍稍缓和了些,不由又提到史玉莹,冷笑说道:"这丫头眼高手低,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得这个结果也是该当。" 说来李月云指使史玉莹去诬赖冯婉瑜偷簪子,也不指望她真能成事,只要能落了徒元徽的脸,让人人都猜疑他要娶个小偷为妻就行。 想她李月云一清清白白的姑娘,外头却在传她和徒元徽不干净,有人偷偷告诉李月云,这谣言便是从徒元徽那边的人口里传出来的,不肯娶她便罢了,何必要再糟践人,李月云本是个极要强的,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在大雄宝殿进完香,李月云由翠英扶了去到华光寺后院的叙经堂,从外面看进去,此时已有不少善男信女盘坐在蒲团上,正听着上座住持讲经。 让翠英在外头等了,李月云独自走到里头,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才来到一个空着的蒲团上坐了下来。 和其他人一样,李月云垂头打坐,似乎在极认真地听着宣讲,只没人发现到,她正用余光望着自己右前方一个穿着僧袍的男人。 翠英在外头石凳上等得快睡着之际,便瞧见有人三三两两地出来,看了半天,没发现自家姑娘的人影,翠英便知道,姑娘定是又去向住持请教了。 李夫人私下里已问过翠英数次,是不是二姑娘起了脱离红尘的念头,翠英实在答不出,觉得既不像,又是像——真要出家,二姑娘的闺房里怎会连一本经书都没有?真没这个念头,为何三不五时要往华光寺跑? 叙经堂的院子里,李月云对着一位居士模样的人笑道:"我便知,逢到初一、十五,四爷一定会到这儿来。" 慎远居士徒元晔叫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李姑娘,在这华光寺,还是直呼在下慎远吧!" 李月云说道:"听住持说过,您佛缘甚深,有一回十爷领我过来,正瞧见您在和华光寺的和尚们辩经,虽我听不太明白,可瞧得出来,那帮和尚都不是您对手。" "李姑娘过奖!"徒元晔淡淡笑了笑,道:"今日秋意正浓,该是枫叶红染之时,李姑娘若有兴致,不如去欣赏一下吧!" "要不四爷你陪我去?"李月云毫不羞怯地邀请道。 徒元晔面上七情不露,道:"在下今日还要随住持释义梵经,多有得罪。" "上一次四爷是要做功课,上上次四爷陪住持会见梵僧,这一回又要释经,"李月云不满地道:"三邀四请的总不肯答应,怕是四爷不给我面子吧。" "李姑娘,既在华光寺,便无什么四爷,若是你愿意的话,下回让十弟过来陪你好好游赏。" 李月云甚是不满,说道:"看来四爷是硬要将我往外推了,您家那十爷脸上刻着'我一肚子鬼胎',我才懒怠和他打交道。" "李姑娘误会了。"徒元晔心下疑惑,看来徒元诚竟是不得李月云这弃妇的欢心,倒是缠上自己了。 "这方内方外,四爷可都是一个忙字,反正哪哪儿瞧不见人,"李月云咯咯直笑,拿眼直瞟徒元晔,"算了,我也不讨嫌,知道四爷这是打心底瞧不上我呢!" "在下绝无此意,"徒元晔连忙解释,"李姑娘聪慧过人,又性情直慡,爱憎分明,在下对李姑娘很是敬服。" "原来四爷还挺了解我的,"李月云一甩头,干脆直勾勾盯住徒元晔,"既如此,下回华光寺,咱们便算约下了?" 说完,李月云就走了。 堂堂皇子念经书,骗谁呢?倒是个能忍的,又是皇后养子,也算嫡子了,徒元徽既然落她脸子,那就别怪她带着李家投靠别人,十皇子徒元诚就算是四爷的人,日后也顶天是个王爷,她也不过是个王妃。 四爷才是真命天子,她才不会应了徒元诚。 徒元诚在四皇子书房早已等候多时,正欣赏他墙上挂着的一幅《美人莳花图》时,只见徒元晔穿着僧袍从外头进来,徒元诚笑着迎上前问:"四哥,今日可又遇上那李月云了?" "这女人如何探听到我在华光寺?"徒元晔着意看了徒元诚两眼,暗示是他这十弟在背后捣的鬼。 "天地良心,"徒元诚忙举起双手告饶,"小弟可不是那等吃里扒外的,谁知李月云这么有心机,居然敢到华光寺堵您?" 徒元晔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想来太子爷没有娶她,倒是明智之举。" "那您还让我接这个烂摊子,"徒元诚表示自己很委屈,"真不担心兄弟以后就死在那女人的鼓掌之中?"这女人之前就勾搭过他,后来瞧见徒元徽了,就转去勾搭徒元徽了,徒元徽不要他,本以为自己还去亲近她,她应当高兴才是,谁知道她竟然看上四哥了。 这女人简直半点女子闺德都没有。 徒元晔平静地说道:"接烂摊子还说得太早,她没瞧得上你!" "这女人眼光其实挺不赖,"徒元诚涎着脸凑到徒元晔近前,"若没猜错,李月云是看上了四哥您,先时我也没发觉,还以为她要回我身边来,后来每回见面,她老在打听四哥您的短长,又总爱往华光寺跑,我这才明白过来。" 徒元晔漠然地"哼"了一声。 "小弟也是糊涂,可不就在华光寺,我原想和李月云显摆一下四哥的本事,便带她去瞧您辩经,怕是那时候,李月云便情根深种了。"徒元诚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徒元晔淡淡地说道:"莫不是这是故意的?" "小弟哪敢算计哥哥,"徒元诚一时捧腹,"着实是四哥您仙姿佚貌,玉树临风,一下子迷住了那女人,少不得这美人计,您得受累亲自使了。" 他的确有这心思,不过他还开始费心,人就被四哥勾走了,徒元诚也真够心塞的。 "那也单看她值不值当爷费这门心思?"他正烦着,最喜爱的女人根本不搭理自己。 "听皇后说,宫里又闹了一出,史家送的那个落选秀女也不知哪来胆子,居然找太子妃的茬,结果被太子爷当场抓到,杖责了五十,全身是血地送了回去,名声也坏了。" 徒元诚点头:"这事我也听说了,皇上还下旨斥责史侯家教不严,连甄贵妃也被罚闭门思过,四哥,您不觉得皇上宠太子爷有些过了吗,为了这种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竟对多年老臣大动肝火,可不是要伤了百官的心。" 徒元晔似有似无地点了点头:"皇上爱子心切,虽是人之常情,也确实做得太张扬了些。" "四哥,昨儿个小弟在襄阳楼吃酒,正好通政使司副使张京也在,就听他喝高了之后,一个劲地发牢骚,说这官当得没意思什么的,"徒元诚笑说:"后来旁边人告诉我,张京的姐姐嫁给了史侯的兄弟,也就是史家那秀女的叔父。" 徒元晔一笑,"想是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自然,"徒元诚自是意会,"这张京回头便是小弟的过命交情,您说过的,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自当一个个拉到咱这边来。" 徒元诚走了好一会,徒元晔依旧靠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心里莫名其妙地琢磨起了弘圣帝和徒元徽之间的父子相处之道。 徒元晔自忖出身不高,从小到大皆小心翼翼,唯恐哪里行差踏错,便是后来成为皇后养子,也是埋头低调做人,莫说上房揭瓦,调皮捣蛋,便是每走一步路,都要细细思量。 即便如此,他依然逃不过宫规处罚,虽然比之其他兄弟已是少之又少,但仅有的两次,藤鞭打在屁股上那种痛,深刻地印在了徒元晔脑海里,而更让他念念不忘的是,这唯二的受罚,竟都是为徒元徽受过。 这种痛楚,徒元晔会记在心里,但绝不会放在口中,但是其他兄弟却没他那么深沉,如今被赶出京城的徒元绥,每每一提到自己替徒元徽挨鞭子的事,便要气得咬牙切齿。 不足为外人道的是,当兄弟们抱怨弘圣帝只拿徒元徽当儿子看时,徒元晔总会产生一种奇怪的想法——求而不得,心灰意冷,而这也是他为自己寻到的背叛父亲意志的借口。 如果在他孩提之时,这位高高在上的父亲能给他一点点这般的疼爱,哪怕只得着徒元徽所拥有的一成,他也不会生出取徒元徽而代之的心思,绝对不会! ※※※ 内务府兰翎卫周云厚家中,他们一家刚刚搬来京城,周云厚还没有正式入职。 刚来这天,周家便来了客人。 这便是詹事府林文烨和他的夫人林赵氏来访,还带着冯玉儿留在林家的丫头杏月和云秋。 因为无缘进门的弟媳丽秋,贾如意头一眼便瞧见云秋,高兴地将她一把拉住,道:"你这小丫头何时到京里的?对了,一定是跟着婉瑜儿一块过来的,我可都听说了,我家侄女儿当上了太子妃,可惜她在宫里,想亲口道个喜都不成。" 云秋也是开心,说道:"冯姑娘品貌不凡,如今得了这么好结果,可不是大家伙都替她高兴!" 贾如意刚进京就得了侄女婉瑜入选太子妃的消息,震惊得回不过头来,本以为一个良娣就顶天了,没想到……没想到……侄女儿会有这般造化。 太子妃,日后就是国母皇后啊,她们也成皇亲国戚了。 贾如意震惊不已,周云厚自从冯婉瑜半夜来访,他就做好了心里准备,这得了消息,心里更是一紧,他这侄女儿手段了得啊。 这样一个小官之女竟然能哄得太子让其做太子妃,日后…… 周云厚已然完全做好了心里准备,日后必然要向着娘娘了,他家族兴旺指日可待。 也辛亏冯家不是人才,不然这样好机遇哪里能轮到他。 贾如意不由叹道:"太子爷果然是疼我家婉瑜儿的,如今这丫头可真算跃了龙门了!" 杏月完全知道冯玉儿看重周家,日后要提拔为嫡系倚靠的,当下笑道:"夫人放心,日后姑娘进宫了,定然会召见您进东宫坐坐。" "那可敢情好!"贾如意高兴说道:"说来我家那位把这喜讯带回来后,我可连着两日没睡好,一闭上眼,便瞧见咱家婉瑜儿娘娘穿着朝服正朝我笑,我都这般了,更别说我家那位姐姐,她可真是苦了大半辈子,谁都没想到,人家竟是一位有后福的,想来这便是所谓否极泰来。" 杏月点点头。 "夫人,姑娘入了选,就已经是天家人了,一路都有侍卫宫人跟着回苏州,我和云秋便想先回苏州府,您有没有信要带给我们夫人?" 贾如意连忙点头,说道:"我们一家子搬来了京城,也不能立时回去。" 这会儿,她的丫头搬来几个妆匣,说道:"侄女要出嫁,我这当姨妈的少不得给她添个妆,虽比不得宫中那些金贵,多少也是一些心意。" 杏月和云秋立时跟过去瞧。 "这是云鬓花颜金步摇,配上婉瑜儿容貌,想来增色不少,"贾如意一个个拿出来给她们瞧,"还有这个,金镶珠石蝴蝶簪,瞧上面这石头,在日头底下,闪闪发光的。" 这时杏月打开一个宣窑瓷盒闻了闻,"这胭脂味道真好,"随后又拿到云秋跟前,道:"你瞧瞧!" 云秋一时竟有些愣住,紧着闻过后,忙问,"姨夫人,这是从哪儿买的?" 贾如意笑道:"一家叫胭丽坊的铺子,我过去挑脂粉的时候,小二说他们是京城最大的一家,最便宜的一盒胭脂便要一两银子,胭脂卖相很不错。" "夫人,这是姐姐做的。"云秋忽然哭了起来。 另外两人皆愣住。 "你不会弄错吧?"贾如意疑惑地问。 "不会,"云秋紧着摇头,"姐姐平素制胭脂的时候,都是奴婢在一旁帮忙,我不会弄错,这味道是姐姐自己调出来的。" 杏月叹了口气,说道:"这么看,丽秋必是还安全。" "回头我家那位从南边回来,让他想法子查查那家铺子的底细。"贾如意在一旁安慰。 云秋看了杏月一眼,连忙摆了摆手:"您不用查了,奴婢知道姐姐的下落。" "上回我一个人到城里去寻姐姐唯一的兄弟,"云秋用袖子抹了抹泪,"然后她那弟媳纪大奶奶和我说,姐姐挺好的,如今嫁给了一位达官贵人,正安着胎,让我别再找了。" "达官贵人?"贾如意立时追问,"是谁?" 云秋低声说道:"纪大奶奶并不肯说,只叫我以后别到处乱张扬,免得给姐姐惹下麻烦。" 贾如意叹了口气,说道:"可怜二弟了!" 云秋也只能跪下来代替丽秋给周家赔罪。 贾如意连忙扶起人,丽秋和云秋从来没说过,但是从冯玉儿认识云秋来看,云秋又自称奴婢,她怎么也明白这云秋和丽秋都是东宫的宫人。 这她岂会怪罪! 杏月和云秋又说了一会儿话,见贾如意屋里几个孩子要照应,便出到外头,结果正瞧见周云勤垂着头,站在贾如意院外的一棵老槐树下,显然是在等云秋。 云秋明白他的意思,主动上前福了福身,道:"周二爷,您的伤可好了?" 周云勤刚才还在发呆,倒是被云秋这么突然一出现给惊了一下,愣了片刻,才道:"云秋,听说你来京了。" 云秋点了点头,"如今我跟了冯姨妈家的姑娘,您还好吗?" 周云勤看向云秋,却又似乎是在越过她,看着另外某人,"她……还好吗?" "我在京城得了消息,姐姐挺好,"云秋犹豫了好一会,又说:"她如今嫁人了,周二爷,您便忘了她吧!" 周云勤沉默了良久才回道:"我知道了,云秋,她过得好,什么都好。"丽秋也早说过,她是逃出来的,有时会面临贵人的抓捕,他可还要娶她? 他当然点头了,现在贵人将她带走,而自己半点事都没有,可见都让她自己扛下了。 想到这里,他眼里有些湿润。 这时林文烨也随了周云厚出来,见周云勤和两个丫头站一块,便上前道:"周贤弟,还是那句话,你这满腹诗书去做生意着实屈才,不如听听在下的,去考科举,朝廷如今用人之际,正缺你这等年轻有为之才俊。" 周云勤收了收神色,"林大人之言,糙民定会放在心间,只是糙民愚昧,学不会阿谀奉承那一套,倒是做个买卖人更自在些。" 林文烨笑了笑,说道:"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 "谢过林大人!"周云勤做了个揖。 坐上马车,杏月免不得低声埋怨云秋,"你一个人跑去寻人也不跟我说,万一被那头的人瞧见,抓了你过去灭口怎么办?" 云秋拉了杏月的手,说道:"不瞒你,我当时也存了糊涂心思,想着被抓住也好,说不得还能见到丽秋姐姐,只是如今木已成舟,怕是那火坑,她再跳不出来了。" "丽秋……对那一位是怎么个想法?"杏月不解地问道,拿手比了个"四"。 "那人城府太深,必是有所图谋,"云秋叹了口气,"夫人总觉着,那人是想拿她对付太子爷,如今我只盼着那人看在孩子份上,别再算计夫人了。" ※※※ 天还没亮之时,静逸轩便已有了动静,小德子溜到冯玉儿屋前窗下,"啾啾"地叫了两声。 冯玉儿猛地惊醒了过来,一抬头,便觉得脑袋撞上了什么,忍不住疼得轻呼一声:"大早上的,你怎么偷偷过来了?" 徒元徽抚着被撞疼的脑门,又伸手去帮冯玉儿揉脑袋,说道:"我刚才不过想借着外头那点亮光再看看你,这一走可就一个月,还不得把人想死。" "快起来,"瞧过外面天色,冯玉儿也没搭理徒元徽的情意绵绵,催道:"何姑姑便要带人过来了,让人瞧见,咱俩都没脸。" "都是东宫的,谁不知道谁?"这一选上,徒元徽就安排了东宫的教养嬷嬷和宫人再内伺候,为首的是何姑姑。 于是,徒元徽作势耍起了赖,任冯玉儿怎么扯,硬是不肯起来。 "我的太子爷,回头三爷和小十六过来,您这太子爷的架子真懒得要了?"冯玉儿气得自己先下c黄穿起了衣裳。 结果徒元徽从后面直接抱住冯玉儿,将头搁在她肩膀上,不满地道:"再提'三爷'两个字,我便搬把椅子抱了你到门口坐着,看你还怎么装贞节烈女。" 这一下连冯玉儿都穿不好衣裳了,情急无奈之下,冯玉儿再不管什么犯不犯上,直接踩了徒元徽一脚。 徒元徽立刻吃痛。 "玉儿,你如今真是什么都不怕孤了。" 冯玉儿也不搭理,等把自个儿衣裳穿好,直接走到屋门口,轻手轻脚地开了门,对外头正急得直蹿的小德子小声吩咐,"快侍候那位爷起c黄。"说着自己先出去了。 徒元徽见人进来,立时坐起身来,很正经地问,"什么时辰了?" 小德子赔了笑上前,道:"爷,还早,趁着没人瞧见,咱们先到外头避一避?" "嗯。"徒元徽站到屋当中,示意小德子帮自己穿衣洗漱。 这二人收拾停当,趁着天色未亮,侍侯冯玉儿的人也还没起身,便悄悄退出了静逸轩,临走前,徒元徽还不忘轻佻地摸了把正站在院门处放哨的冯玉儿的小脸,随后才心满意足地扬长而去。 何姑姑带人过来时,冯玉儿早由人侍候着梳洗完毕,正坐在c黄上等着众人到来。 "冯姑娘倒是位勤快的!"何姑姑上前福了福身,忍不住夸上一句。 "您过奖了,"冯玉儿笑道:"我这也是归心似箭,爹娘怕是等急了我回去。" 何姑姑笑了笑,"知道你急了,还有一位更急呢!" 冯玉儿好奇地问道:"谁呀?" "皇嫂,可走得了?"话音未落,一个小孩儿跑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太监。 "咱们十六爷一大早便到了东宫,非折腾着大家伙都起来了,"何姑姑抿着嘴直乐,"任是这样,还没有另一位急迫,太子爷竟是老早就在外头遛达了一圈。" 冯玉儿低下头装羞涩,说道:"劳各位跟着费心。" 徒元庭上前坐到冯玉儿旁边,问:"苏州府可有什么好玩的,比京城如何?" "那里是鱼米之乡,与京城相比,各有各的风味。"冯玉儿笑着回他。 "有烤鸭和猪蹄吗?"徒元庭最喜欢吃这个。 何姑姑上前拉了徒元庭起身,对他后头的小太监道:"小豆子,把你家爷带外头去,哪有小叔子一大早就赖嫂子屋里的!" 小豆子倒也听话,乖乖地要推了徒元庭往外走,反是徒元庭不高兴地道:"小豆子,如今既跟了我,就得随十六爷的,怎得听起了何姑姑的指使!" 好在这时外头有人喝道:"徒元庭!" 听到徒元徽的声音,徒元庭立马消了气焰,索性命小逗子从后头推着自己,懒洋洋地走到了外头院子。 不一会,披了件斗篷的冯玉儿从屋里出来,见到徒元徽正站在院当中,便上前施了一礼,招呼道:"我见过太子爷。" 徒元徽淡然地点了点头,说道:"冯氏,今日由内务府派人送你回南待嫁,这一路怕是要辛苦些,回到苏州府好好孝敬爹娘一些时日,也代孤表达问候之意。" "臣女代父母谢过太子爷恩典。" "钦天监已择好初定之期,此后一应行事,自会有旨意下来,不日也会有礼官及命妇去苏州府打理,"徒元徽清了清嗓子,道:"临走之前,孤还要嘱咐你两句。" 冯玉儿低头回道:"谨遵太子爷教诲。" "你能受选为孤之正妻,全因孤认可你品性纯良,行止妥当,再则乃父一向忠君清廉,在地方上官声不错,望你回去之时,对冯大人多予劝诫,今后当一如既往,千万莫学那等得势便猖狂之人,做出欺君罔上之事。" "是。" "此次宫中有教引嬷嬷随行,会继续教导你宫中礼仪规矩,你自当认真习学,不可自视甚高,疏怠了修养,"徒元徽脸一沉,"若敢阳奉阴违,孤能选你,也能废了你!" 冯玉儿作势抖了一下,怯生生地回道:"臣女明白。" "还有,自此之后,冯家便是外戚,若被孤知道,有人打着冯家名义,仗着是孤的岳家,在外头颐指气使,荼毒百姓,孤只找你父亲算账,至于你家那些外姓亲戚,让冯继忠也看着些,孤不耐烦那么多姻亲,尤其有些甚是不肖的,你等好自为之。" "太子爷教训得是。" 徒元徽表示很满意,点了点头,回身对站在自己后面的徒元升和徒元庭各拱了拱手,"此去一路劳顿,要辛苦二位弟弟!" 徒元升立时回礼道:"是臣弟该做的。" 小人儿徒元庭一脸的得意,也有样学样地拱着手道:"太子殿下,臣弟也定不rǔ使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冲着徒元徽眨了眨眼。 这边冯玉儿的轿子出了皇城胡,另外一边徒元晔的王府总管报说,李相府中来人求见四爷时,徒元晔和徒元诚在王府高处瞅着太子妃半幅仪仗走后,免不得互相对视一眼,徒元晔无奈地道:"请吧!" "四哥,我猜的果然是对,"徒元诚好笑地道,"还是四哥有男人味儿,把那女人都勾得直接追到府里来了。" "休得胡言!"徒元晔皱皱眉头,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此女或许会给自己带来一些机会,但也有可能让他徒元晔引祸上身。 "在下参见四爷,"一身男装的李月云走了进来,瞧见徒元诚也在,倒也没露羞色,很是大方地招呼道:"原来十爷也在,真是巧啊!" 徒元诚从上到下打量了李月云一番,语调轻浮地道:"李姑娘这身打扮,倒是别有风情,今日是来瞧我四哥的?" "十弟,不得无礼!"徒元晔瞪了徒元诚一眼。 李月云却大笑起来,一点也没有隐讳的意思,"今日确实来寻四爷,想来慎远居士真是不待见我,竟连着好几日不在华光寺露面了。" "李姑娘显是急了,"徒元诚打趣地对徒元晔道:"四哥,这便是你的不对,如何冷落了佳人?" 徒元晔这时警告地咳了一声,问道:"不知李姑娘上门所为何事?" 李月云却不急于回答,而是用下巴点了点徒元诚,问道:"四爷,此人可是你信得过的?" 徒元诚立马有些不高兴,"李姑娘怎么说话的呢,莫非还想挑拔我们兄弟之情?" "有什么话,李姑娘但讲无妨。"徒元晔用眼制止住了徒元诚。 李月云一笑:"我爹爹曾经说过,所有皇子之中,他最欣赏的便是四爷。" 徒元晔不耐烦这种吹捧,李相可是他下功夫研究过的,此人绝对是老滑头,从不表示出任何好恶,瞧着是位好好先生,其实最会明哲保身,朝堂上但凡有什么纷争,他都能全身而退,倒是不少人因此暗地被他出卖,只是明面上无人知道而已。 所以徒元晔对此人一向存有戒心,自然也不会听信从他女儿口中说出的溢美之词,想必都是李月云自己编造出来的。 见徒元晔没有任何表示,李月云也不急,继续说自己的,"他老人家说,论才德眼光,四爷在众兄弟之上,连太子都不能望其项背。" 徒元晔居然笑了,"李姑娘,本王何等样子,自己清楚得很,这些不实之言,本王全当没听见,也劝李姑娘到外面谨言慎行,莫替李相惹了口舌之非。" "别装了,"李月云嘲笑道:"身为皇后养子,您也是入了谱的嫡子,对那大位竟没有一点想法,骗谁呢!" 徒元晔这时站起身来,"李姑娘,本王还有事,不能再陪你谈下去,只奉劝你一句,不可妄加揣测他人,若是被皇上听到什么流言,本王这亲王的位子怕也保不住,请李姑娘口下留情!" "没想到啊,四爷竟是胆小怕事之人,"李月云脸色有些变了,"瞧着我是看错了人!"说着转身便要走。 徒元晔也不拦阻,竟连话都不多说一句。 倒是徒元诚跟在李月云后头跑了出去。 待屋里没了人,徒元晔站到窗前,脑子却思忖着,这个女人到底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好处,而这些"好处",他究竟该不该拿。 从李月云进来那一刻,他终于明白过来,这个眼中含着掩不住的愤恨、嫉妒和委屈的女人,是为寻找她的盟友而来,至于之前那些若有似无的调情,不过是太过相信自己魅力的李月云的小伎俩,只为了勾住一个能为她死心塌地卖命的男人。 自然,让李月云刻骨铭心的仇人,便是拒不肯俯就于她的徒元徽。 徒元晔忍不住笑了,看来女人还真不能得罪。 半个时辰后,徒元诚回来,脸上尽是兴奋之色,道:"四哥,您猜李月云说什么了,她说那个太子妃有问题!" 徒元晔不屑地道:"这女人脑子不清楚,无论谁当上太子妃,她怕是都会说有问题。" 徒元诚愣了一下,觉得徒元晔说得未必没有道理,好一会才道:"她说冯氏小时候曾一度被以为掉塘里淹死了,后来莫名其妙又活着回来,说是自个儿走丢的,后来被人收养,然后便应了选。" "就这些?"徒元晔一脸好笑,"虽有些传奇,可你说说,就这些个东西,能把太子怎么样?" "还有,太子愣是要在二品以下六品和六品官员家中选太子妃,还偏偏又选中了冯氏,"徒元诚想了半天,"会不会冯氏出处有问题?" "这种没影的把柄,还好意思过来和本王结盟,"徒元晔直摇头,"你没看出来,那李月云是想拿咱们当枪使,要知道李相权倾朝野,帮最得宠的女儿出一口气,未必没这个能力,连他都懒得管的事,咱们何必惹这一身骚。" "四哥说得有理,"徒元诚回道:"我便拒了她,竟是差点掉进李月云的坑里。" 徒元晔点头,说道:"顺便劝她一句,太子爷听说极看重他那位太子妃,咱们不必枉作小人,倒不如祝他们百年好合。" "四哥,您这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给李月云搓火。"徒元诚一时乐不可支。 "总不能让太子爷太清静了,"徒元晔冷笑道:"难道本王就不能将李月云当枪使?" "四哥真是高招!"徒元诚竖起大拇指,说罢便准备告辞。 徒元晔却又在后头叫住了他,说道:"老十,让咱们在苏州和嘉兴的人暗中查一下冯氏,只是绝不许和李月云说,这女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真查?" 徒元晔"嗯"了一声。 若是把柄不大就懒得管了,太子娶了这么一个小官之女做太子妃,对他而言反而是好处,若是把柄大了,那可以权衡一下!不能弄倒太子,还不如暂时收着秘密。 李月云走后,京城荣国府的车架也向南边而去,比之冯玉儿的仪仗队要快上不是。 第76章 0076 护送太子妃回乡的队伍从水道一路向南,因路上遇到一场大雨,比寻常速度要拖了五、六日,才到达苏州府。 待瞧见远处码头已然现了真身,徒元庭拖着因为晕船而有些晃悠地身子,大叹了一声,"这总算瞧着平地了,以后爷再不坐船,简直就要了人命。" 旁边小豆子也是脸色苍白,坐在船板上大吐苦水。 "师傅说奴才跟着十六爷定能吃香的、喝辣的,没成想一口香的辣的还没尝到,反倒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合着你还觉着亏得慌?"徒元庭气道:"爷本不想要你的,一个小屁孩顶个啥用,爷那是架不住小德子说尽好话,把你这当徒弟的夸得跟朵花的,结果怎么着,人还没爷瓷实,要你小子何用?" 见两个孩子没事又斗起了嘴,出船舱来找徒元庭的何姑姑一手一个将他们提溜起来,道:"这会子还在闹呢,瞧见没,前头黑压压一片,那是地方官员都等着迎接呢,小豆子,赶紧帮你主子换身干净衣裳,这可是十六爷头一回在外头亮相,可别丢了皇家面子。" 徒元庭自认是最好脸的,听了话赶紧回到自己舱房,何姑姑自是不放心小豆子一个人服侍,也跟了进去帮徒元庭更衣。 等拾掇干净了,徒元庭问,"姑姑,我皇嫂在干啥呢?" "刚才三爷带着宫人陪着冯姑娘在船头上!" "这怎么成?"徒元庭立时想起临别之前徒元徽的嘱托,一是不能让外头人瞧见太子妃的模样,万一瞧坏便糟糕了;二是不许徒元升和玉儿搭讪。 徒元庭一惊,这一下犯了两个忌讳,若是被徒元徽知道了,还不得自己吃了挂落。 船栏边,徒元升远远看着冯玉儿,以及她被风吹得有些乱蓬蓬的发丝,心中喜欢,口中却催道:"皇嫂可看够了,再不回去,小十六又得出来寻了。" "三爷,我爹娘都会来码头上接吗?"冯玉儿转头问他。 "按理当是如此。" 冯玉儿点了点头,这一路上倒是收到些消息,荣国公府也派人提前去了苏州府,冯玉儿想着冯继忠和贾敦的性子,还真有些担心他们应付不过来。 徒元升见冯玉儿的模样,只道是她想家了,不由地说道:"那以后皇嫂嫁到东宫可怎么办?隔了这么远,以后更难得见上一面了。" 冯玉儿没答话,虽然这船栏处有不少人,但和小叔子的确还是少说话比较好。 "皇嫂,没事跑外面站着做什么?"徒元庭这会子跑到船头,一脸地不高兴,只一个浪头打过来,徒元庭差点坐到地上,没待小豆子来得及去扶,徒元升手疾眼快,一把将他扯住。 见这事儿爷又过来了,冯玉儿无奈地对徒元升道:"三爷,十六爷看得太紧,我这就回去了。" "皇嫂慢走,"徒元升替徒元庭整了整身上衣裳,道:"小十六,回头靠了岸,你得和我去应酬那帮地方官员,先回你屋歇一会儿,待会儿给我打起精神来,别给父皇丢脸!" "知道了,"徒元庭咧咧缺了门牙的嘴。 徒元庭并没回自己舱室,反是跟到了冯玉儿住的地方,一进到里头也不客气,直接躺倒在冯玉儿躺椅上。 何姑姑脸一沉:"十六爷,这可不合规矩,老奴告诉过您好几回,不许在皇嫂椅子上乱歪,虽您还是个孩子,要是被外人瞧见,可是有的闲话传了。" 这头冯玉儿一脸好笑,徒元庭却卖着乖道:"姑姑,等下了船我便改,只这回也没外人,就让我躺一会。" "姑姑,您随他吧,"冯玉儿劝道,"这几日十六爷也是辛苦,晕着船还得遵他二哥的旨意看牢了我,瞧这小脸瘦了一圈,趁着还有一会儿功夫,让他先歇片刻。" "你们一个个就惯着吧。"何姑姑也是无可奈何,随后又命一旁站着的小豆子道:"去,别站着打瞌睡,到姑姑榻上睡一会儿。"小豆子开心坏了,立时便跑了过去。 瞧见歪在c黄上的徒元庭正朝自己招手,冯玉儿会意,笑着坐到c黄边,有一下没一下地哄着那装小的孩子。 没一会,徒元庭眼皮有些打颤,翻了个身子便睡了过去,冯玉儿帮他将被褥盖好。 ※※※ 苏州府码头前,载了冯玉儿一行人的官船已遥遥驶近,苏州巡抚放下手中的银嵌珐琅二节望远镜,侧身对一旁的荣国公贾代善恭维道:"国公爷,难怪连皇上都夸您家风严谨,子嗣得力,也只有您这般中鼎府第,才能儿孙个个出类拔萃,如今竟是又养出一位太子妃。" 贾代善捋捋长须,叹道:"此事我可不敢专美,倒是这女儿女婿教养得力,"转头他又对身边冯继忠道:"继忠,若是你寡母还清醒着,得知她孙女竟是替你冯家光宗耀祖,定然会高兴不已。" "岳丈说得是!"冯继忠的确感到遗憾,自已老娘若不是遭了歹人所害,如今知道孙女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不知会如何的得意。 "继忠,你岳母本想亲自到苏州府来迎大姐儿,只临出发时,她身子突然不适,我便没有让她跟过来了。说来当日听得了孩子中选的消息,你岳母很是高兴。" 冯继忠只得赶紧辞谢说道:"本就不敢劳动岳母大人,大姐儿是外孙女,该当让这孩子去京城拜见您二老的,如今倒累得岳丈大人亲自过来,小婿着实心中不安。" 贾代善点点头,他这大女婿冯继忠一直在荣国府没声没气,虽女婿是他亲自挑的,只后来得知他政绩平庸,便不大看得上了,只觉得冯继忠唯一可取之处,也就是事母极孝,不过如今这小子攀龙附凤,一跃成了太子爷的岳丈,虽靠的是女儿本事,却让贾代善对他的不屑稍稍减轻了些。 史氏自来瞧不上贾敦,贾代善因觉得正妻未入门便生了贾敦,有些对不住史氏,因此对于史氏的一些行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顾不得心亏不亏,如今这女儿女婿翻了身,贾代善以为他们多少会有一些芥蒂,不过如今瞧冯继忠着实诚惶诚恐的态度,贾代善心里还是满意的。 "为太子妃备嫁之事,你岳母的想法,是担心你和大姐儿她娘支应不过来,她和我商量,出嫁轿子到了京城,从荣国府出门子,也给大姐儿挣些脸面。"贾代善不由心叹史氏贤德,竟是想得极周全,要是太子妃从外祖父家出嫁的消息一传出去,他荣国府的显耀岂不是更上一层楼。 冯继忠可不敢随意答应,只道:"回头小婿还得请问大姐儿的意思。" 贾代善一听,立刻皱眉。 只是现在这儿到处是官员,冯继忠已经是太子岳父,他还是得给面子不能让别人知道他看不上这冯继忠,不过心里少不得心中冷笑,暗骂冯继忠还是那副没主意的样子,竟好意思拿女儿挡箭。 看出贾代善面有不悦,这时陪在冯继忠旁边的林如海笑着解围:"此事容后再议,岳父大人,这会子大姐儿的船也快到了。" 贾政在一旁附和,说道:"老爷,不急,不急。" "官船靠岸了!"有人忽然喊了一声。 不一时,官船上的随行人员陆续走了下来,又过了一会,三皇子徒元升及十六皇子徒元庭也露面了,不待和等候的官员招呼,两人侧身让了让。 随后从船上抬下一顶八抬大轿,出苏州巡抚忙要带着众人上前拜见,轿边站着的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官喊了一声,"免。" 随行侍卫打了个手势,码头上的众人往两边一退让出一条道来,冯玉儿的轿子便在众人目送下,离开了码头。 冯府门前的路上早扯起了帷幔,更有不少官兵站了一条街,以阻挡百姓的围观,而此时,贾敦着孺人大妆,在众人簇拥下候着冯玉儿的归来。 待冯玉儿的轿子落下,贾敦正想上前,却被身旁的荣国府政二奶奶王氏一把拉住,只听她低声喝道:"急什么?" 两名宫中教引嬷嬷打开轿帘,将冯玉儿从里头扶了下来,王氏拉着贾敦,正要准备上前拜见,冯玉儿身边女官道:"未受册封前,无需跪拜。"便算是免了。 等进到冯府正屋,冯玉儿笑着扶了贾敦上坐,也不理会王氏所谓"不合规矩"的阻拦,恭恭敬敬地给自己母亲磕了三个响头,刚道一声,"娘。"眼圈便有些红了。 贾敦便忍不住拉起冯玉儿,母女俩免不得抱在一块哭了起来。 这时一身女官装扮,始终陪在冯玉儿左右的何姑姑笑着过来打趣:"想是冯夫人舍不得女儿出门子,冯姑娘如今还在待嫁,您就哭成这样,回头真到上花轿的时候,泪珠儿流光可怎么得了!" 冯玉儿忙抹了泪,请何姑姑和贾敦见过。 听到说对方是从小看着太子爷长大的姑姑,贾敦自要上前好好客气一番。 一直未被冯玉儿注意到的王氏不甘寂寞地走上前,道:"这便是外甥女吧,果然是人品一流,这么好看的小姑娘,妾身还真是头一回见,哪里像国公府的外孙女,说是孙女儿也有人信,难怪能雀屏中选,替贾氏一门争光!" 冯玉儿目光微闪。 "这是你二舅母,"贾敦忙着介绍,"听说你要回苏州府待嫁,你外祖父、二舅舅和舅母他们都过来了。" 冯玉儿早听出王氏的声音,当日在林如海家,可不就是这位二奶奶把贾敏气得直哭,如今冯玉儿算是瞧见了真人,看起来老实贤惠,倒是性子非这般。 "那便多谢二舅母了,"冯玉儿打过招呼,随后便对贾敦道:"这回不仅何姑姑陪我一块过来,宫里还来了两位教引嬷嬷,更有不少宫人侍卫,女儿所住的院子只怕是要和家里隔开了,娘您可安排妥当了?" 没待贾敦说话,王氏已上前对冯玉儿笑道:"您外祖母最是见过大世面的,她便知道,遇着这么大的事儿,你们家未必照应得过来,特意让妾身过来帮衬些。" 冯玉儿看了贾敦一眼,淡淡地说道:"多谢二舅母关心,国公夫人想得这般周到,我代父母谢过了!"并不叫外祖母,而是叫国公夫人。 王氏觉得冲大姐儿这几句话,倒还懂一些礼数,不像刚才,自己劝了贾敦老半天,让她送大姐儿去荣国府,倒只得了一句"回头听大姐儿怎么说。" 贾敦的态度着实让王氏瞧不上,觉得她家不过是鸡窝里飞出只金凤凰,值当她得意忘形到丢了祖宗? "临从金陵出发之前,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妾身,少不得要将咱家大姐儿接到京城住些时日,荣国府也是人尽皆知的好人家,若是能从荣国府出嫁,倒不委屈了大姐儿看宫里人眼色。" 此时贾敦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一副为难的神色,冯玉儿立时看在眼里,只笑笑并不搭腔,倒转头对何姑姑道:"姑姑,咱家简陋得很,这些日子怕要辛苦您和两位嬷嬷了。" "劳冯夫人费心。"何姑姑完全懂得尊重贾敦。 冯玉儿这时笑道:"既如此,您几位一路辛苦,不如先去休息片刻,我可是真累了,娘,您陪我去歇一会吧。"说着吩咐仆妇领了何姑姑几位下去,又和王氏招呼了一声,便拉着贾敦走了。 正屋里没一时便只剩王氏和她带来的几名仆妇,见王氏脸色不太好看,有人上前劝道:"二奶奶,不必着急,想是大姐儿刚回来,还在兴头上,哪想得了那么长远,有什么事以后再说,老奴瞧二奶奶忙到现在,要不您也回别院歇息一会儿?" 王氏自觉受了冷遇,心里极不痛快,一下子站起身道:"回去!"说罢便走了。 贾政陪着父亲等人应酬完皇子们,便带了一身酒气回到贾家在苏州府的别院,正准备回自个儿屋里躺一会,却瞧见c黄上已然横着一个。 贾政给唬了一跳,卧到她旁边,随口问了句:"你不在冯府待着,这会子回来做什么?别是哪里不舒服?" 王氏从回到别院便窝了一肚子火,哪能还歇得着,这会子见贾政过来,立时坐起身,气道:"你瞧你那庶姐一家子,如今人家得了势,可再瞧不上咱们贾府了!" 第77章 0077 贾政问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还不是太太想要冯家大姐儿从咱府里出嫁的事,这冯家从老的到小的,别的本事没有,拿搪却是一流,硬是不肯搭这个茬。"王氏气道。 "不用急,"贾政很是无所谓地道:"老爷已和大姐夫知会过了,他们要是识时务,就知道该听谁的话,女儿要当太子妃的确荣耀,但到了宫里,若背后没个有权有势的娘家撑腰,她那位子能坐得稳?" 王氏心里嫉妒,说道:"您那外甥女我今日倒是亲眼瞧见,哪有外头人说得天仙似的玄乎,说不好听的,长相人品皆是下乘,和史家丫头差点远了。" 贾政立时喝住她:"这话能乱说吗?你再怎么瞧不上,人家如今就要进东宫了,到外面不许乱说,若传到太子爷耳朵里,咱们都吃罪不起!" "太太吩咐我务必将那丫头带回金陵,若是不成的话,我岂不是要吃挂落,"王氏忽然想到贾赦屋里那张氏,不由恨恨地道:"难怪老大家的一个劲地装怂,这种苦差使,尽欺负我这老实听话的。" "算了,大不了回去实话实说,让太太自己来劝。"贾政半睡半醒地道。 "太太要肯自己来,可不早过来了,还不是在替她那侄女置气吗,"王氏叹气道:"她娘家挖空心思想得的太子妃之位,竟让个黄毛丫头给半道截了,更可气的,那丫头的娘还是太太最不喜欢的贾敦,你说她那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贾政训道:"婆婆的事,没你这做媳妇的在后头说闲话的份儿,既是太太信得过你,你自当要尽力,明儿个国公爷在别院设家宴,咱们一块说说那一家子便是。" 次日一早,何姑姑领了杏月和云秋进到冯玉儿屋里时,冯玉儿已起了身,这会子坐到镜台前正自梳着发。 "姑娘想是勤快的,"何姑姑不由乐了,"只是好不容易回了娘家,您还不多松泛一下,便睡过了头,也有咱们帮您挡着,回头等出了门子,进的又是最重规矩的皇宫,这种轻松日子可再也没了,到时还不悔得慌!" 杏月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姑姑原是替太子爷盯着咱们姑娘的,如今倒教唆起姑娘偷懒来,奴婢想问,姑姑您到底是哪头的?" "我呀,在宫里站在冷冰冰的规矩那头,着实没意思透了,到了外面要是还那么冷冰冰的,可不得把自个儿冻死!"何姑姑笑答。 冯玉儿从西洋高镜中看着正笑盈盈地指使两个丫头服侍自己穿衣的何姑姑,甚觉她越发没有在宫中初见时的那般刻板,倒是极惹人亲近。 其实这是何姑姑特意改的,以前她的性子可不是得罪人,现在这位是太子爷的最爱,哪里不顺着讨好些。 特意打发了杏月和云秋出去,何姑姑说要亲自替冯玉儿梳头。 没一会何姑姑便给她盘了一个rǔ燕双飞髻,冯玉儿使劲地照着镜子,笑道:"姑姑真好手艺,您帮我这么一打扮,我真觉得自己还挺好看了。" 何姑姑却叹了口气,"这手艺可是给打出来的。" 冯玉儿不解地抬头瞧了瞧何姑姑,何姑姑却没继续说下去。 等帮着冯玉儿带好钗环,何姑姑好好地打量了一个她,笑道:"我头一回见姑娘,便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今日这一打扮上,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那何姑姑您在哪见过我呢?"冯玉儿笑问。 "先后皇后在世时,就喜欢我替她梳这个rǔ燕双飞髻,"何姑姑端祥着冯玉儿,眼眶竟稍稍有些湿润,"姑娘与皇后娘娘虽相貌各异,只这品格儿竟是极肖似,难怪我瞧着眼熟得很,太子爷喜欢你,想来也是上天注定。" 冯玉儿愣怔了一下,回身站起,笑说道:"出来前太子嘱咐过,说何姑姑瞧着他长大,最是忠心不二,让我凡事多听您的,我打心底敬重着您。" 何姑姑听到这般暖心之语,这位太子妃以后也是好相处的,她松了一口气来。最怕,遇上钱氏那样的人来。 "姑娘,冯大人和冯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这一入了选,冯家就隔开的院子,外面都有侍卫,内里是有宫人伺候,就是要见爹娘也得宣召。 冯玉儿看了何姑姑一眼,何姑姑行了一礼,说道:"姑娘放心,虽有规矩,然姑娘现在并未出嫁,便是可以宣召进来见面。"亲人间也不必隔着帘子,远远地说上几句话了。 冯继忠和贾敦按照规行过礼后,冯玉儿便叫屋里的宫人都下去了。 何姑姑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家人也不自在,也福了福身出去给了个方便,就留着杏月云秋在屋里头。 果然,冯继忠和贾敦大为松了口气。 "儿啊,今日一早两位皇子去了南直隶,我已代你送过了。" 宫人和侍卫随着冯玉儿在了苏州府,两位皇子和礼部要弄下定等一切事宜,从南直隶行宫开始。 "今日正好得空,女儿有事和爹娘说,两位皇子过来下定后就难这么亲近说话了。" 冯家夫妇皆道:"我们都听你的。" "女儿离出发前,太子爷让女儿给父亲带一句话,他说盼着您此后克已奉公,低调行事,尤其不可纵容冯氏族人仗势横行,为患乡里,"冯玉儿又不放心地道:"他还特别提到了咱家那些外姓亲戚……" 冯继忠顿时头疼起来,说的:"我知道太子爷的意思,我们冯家人口简单,回头你那几个在家种地的远房叔伯,我亲自去打一声招呼,再派人盯着些,想是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你母亲娘家,着实不好应付。" "儿啊,昨儿你外祖父又和娘说了,想接你从荣国府出嫁。"贾敦对此事很不满,但是也只能拖着不好直面拒绝。 冯玉儿心里冷笑,淡淡地说道:"父亲、娘此事千万不可!太子爷如何对金陵四家早起了防备,前些日子,贾府的那位赦大爷,上一回闹出纵仆行凶之事,这仆还是害我冯家的凶手。父亲,家里可还有人躺着没能清醒呢?贾家与我们,虽算不上仇,日后还能当亲戚不成?" 冯继忠顿时嗫嚅起来:"这……这……" 冯玉儿又软声说道:"太子爷面上瞧着风光,可背地里却艰难,算计他的人着实不少,如今贾府一定要我去金陵祖宅出嫁,女儿担心他们还是别有所图。" 京城国公府出嫁太远了,两位皇子都要过来下定了已然赶不及,贾代善又生出从金陵贾家祖宅出嫁,而金陵和苏州相隔着实很近,就是现在移动位置,一个上午的船路也就到了。 对于冯玉儿而言,京城荣国府不能去,这金陵更不能去了,她在金陵依旧危机重重,即便如今百花楼已销声匿迹,王子胜也被丢到了蜀中,却还有一个知道底细的薛松。 徒元徽虽告诉她,薛松得了西北引盐经营权,如今他并不时常回金陵,可既便他不在,当初薛府曾有女眷见过冯玉儿,以贾薛两府的关系,自己若去了贾府,难保不碰上这些人。 "父亲,你懦弱了一辈子,让你自己的女儿从外家出嫁,冯家的脸面也没了。"冯玉儿凉凉地来了一句。 冯继忠立刻回过神,咬了咬牙:"我自家闺女,哪有从外家出嫁之说,再者说,如今女婿最大,可不能眼睁睁瞧着人给太子爷下绊!" 冯玉儿听了,并不说话,倒是要看看冯继忠怎么抵住贾家的死缠烂打。 这时候杏月说话了:"老爷,夫人,那贾府面上光鲜,听说背地里污糟得很,太子爷很不喜欢呢?" "可如何回这个话呢?"贾敦直犯愁,"你外祖说,这是太太的想法,若是我们夫妻拒绝了,她一定要火冒三丈。"贾敦最害怕的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现在晕迷不醒的冯老太太,一个就是她的嫡母了。 她的性子经过这么多变故改了些,但懦弱天成,有时候还是生不出底气来。 冯玉儿便将何姑姑叫了进来。 何姑姑知道事后,便笑道:"冯太太,国公太太不过一介女流,她还能越得过皇上跟太子爷,圣旨上明明写了,让姑娘自苏州府出嫁,他们倒不怕违旨。太太瞧着最忠厚老实,只是今时不和以往,您可最该替女儿女婿着想,太子爷如今正忌讳着贾家呢,你要真听了他们的,让女儿从荣国府出嫁,那可是存心找太子爷不痛快,回头吃亏的还不得是您自个儿姑娘?" 冯玉儿见贾敦不安了,上前抚抚贾敦的后背,笑道:"娘您受了贾府半辈子的气,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您不如这样想,到底是得罪了皇家严重,还是得罪了国公太太严重。" "今晚你外祖父让我们去别院赴宴,怕是就要说这事……婉瑜儿,是否让这位姑姑相陪着过去……" 冯玉儿心里头满意了,她这娘老实,但是也知道借力反抗了。 冯玉儿笑看何姑姑一眼,何姑姑说道:"奴婢代姑娘去一趟也可。" 贾敦顿时放下心。 冯继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 贾家别院,女眷男眷分开,冯继忠身边没有何姑姑。酒桌上,贾代善听到冯继忠说女儿定是要从苏州府出嫁,脸色立时便板了起来,冯继忠还是不免惴惴不安。 贾政这时出来打了圆场,"大姐夫,您这做得可就有些过了,老爷也是心疼您家闺女,倒被您一句话给驳了。" "不敢,不敢。"冯继忠赶紧低下头。 "您也知道,我们贾家一门忠心只跟着太子爷,还不至于想沾你冯家的光,"贾政给冯继忠倒了一杯,"不过是老爷太太心疼外孙女儿,想着你冯家在朝中没有根基,担心大姐儿在宫中势单力薄,受了人欺负。" 冯继忠再不肯说话。 贾代善很是语重心长地道:"继忠呀,枉费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是半分不肯替太子爷着想。" "这朝中盘根错节,谁人出头靠的不是背后关系,"贾代善咳了两声,"你如今再瞧太子爷,他母族已然式微,如今又要娶了你冯家女,虽人人称赞太子爷品性高洁,最忌结党营私,可别忘了,水至清则无鱼,真要到出大事之时,肯为他挺身而出的,也只有咱们这些亲戚,如今不亲热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女眷们那一席上,王氏正冷笑道:"大姐姐,这便是您的不对,想当初您在背后说婆婆坏话,本就是有违做媳妇的本分,太太作为嫡母教训你两句又如何,您当时不想想,后头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妹子,若您在外头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可不害了贾家的姑娘们?" 贾敦顿时面红耳赤。 王氏却是自顾自地说:"既知道太太做得对,您便不该总记在心上,是不是如今得了意,觉得腰杆子硬了,便想跟娘家叫叫板,更不拿长辈们说的话作数,甚或还想在太子爷面前进些馋言?" 贾敦这样被逼着,反而心里头有了气性,而不是之前的心有不安。那事若非嫡母,她在冯家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艰难。帮着婆家往死里整她这个贾家女儿啊! 这时候,王氏还在得意地道:"大姐姐以为太太不知道你的不满,这些年也不见你回娘家省过亲,可不还置着气呢,她老人家此次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地要接大姐儿从国公府出嫁,您倒好,二话不说便拒了,可不是专为扫了她老人家面子?" "二奶奶说这么多也累了,不如您歇息片刻?"贾敦突然将手中的茶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 屋里顿时一静。 王氏也着实吃了一惊。 这大姐姐的懦弱性子,她作为贾家人岂会不知道,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冷?还别说,还真有股子气势出来。 "皇上的圣旨早下到了苏州府,上面写明让婉瑜从苏州出嫁,苏州诸官陪着一块接的旨,老爷和太太既然对圣旨不满,我便这就请我家老爷上个折子陈明好了。" 王氏脸色一变,瞧这大姐姐说的,她们怎么可能对圣旨不满。 刚要解释两句。 贾敦这会儿起了身,说道:"这宴席也吃不成了,诸位,改日冯府请诸位太太一聚。" 在场的都是苏州官府女眷,如今贾敦因为女儿,就是丈夫官职低,也能成为第一夫人,之前被这王氏这么说,她们可都不敢应和,如今见贾敦硬气起来,心里有些无语贾家夫人的脑子。 以前明显是在折腾庶女,这会儿庶女一家好起来了,不想着修复关系,还将事拿在明面上刻薄说,谁受的了啊。 至于王氏说贾敦说婆婆坏话,她们可没听见,不过也能看出,这冯夫人看起来温和老实,却是个难以得罪的。 王氏情急就要去拖,何姑姑在一旁,宫里的嬷嬷别有一套手法,立刻阻止了王氏,还让王氏吃痛退了两步。 王氏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贾敦走了。 第78章 0078 回到冯府,冯继忠不免提到贾代善父子软硬兼施逼他将女儿送到金陵出嫁之事,冯玉儿问道:"爹是怎么回他的?" "如婉瑜儿所说请国公上书东宫,待太子爷裁夺,你外祖父果然慌了一下,到最后摆了摆手,没给个下文。" 冯玉儿提前听贾敦说了,这一次贾敦意外硬气。 王氏的口碑向来不错,据说虽然慡利却是个祥和人,只是对贾敦似乎完全不一样。 冯家根本不松口,荣国公府也是要面子的,再纠缠反而是别有用心,而不是表面上为了冯婉瑜出嫁好看了。 没两日,贾代善便带了贾政夫妻要回金陵,冯继忠俩口子自然也得随着林如海和贾敏亲自相送。 到底是岳父和父亲,长辈再怎么不是,在这个注重孝道的社会也容不得人挑错。 贾代善这一回听从史氏的盘算,想过来将冯家外孙女接到金陵,以博个和皇家结亲的脸面,以后无论在朝在野,也能更吃得开些,只不成想,碰了个软钉子,临走之际免不得有灰溜溜之感。 看冯继忠和贾敦心里头也不高兴,只和林如海和贾敏说话。 贾敦也随他了,这么多年,她父亲也没管过她。 冯继忠却再很客气尊敬:"这几日婉瑜儿忙着出嫁之事,倒累了岳父大人跟在后面辛苦,小婿铭感五内。" 贾代善原本不想搭理这大女儿和大女婿,这会儿听到冯继忠说话,似有赔罪之意,心里头还是不慡快,但是想着他以后是太子爷的岳父。 面上话却不得不少说:"行了,一家子亲眷,自是无需客气,"说着又提到另外一件事,"大姐儿是自家孩子,便是嫁到宫里不缺这些,贾府该陪的也不会少,还有,按老规矩,金陵史、薛、王三家说不得这几日都会送来添妆,届时你们收下便是。" 人就是这样,一味退缩,反而让人更瞧不上,一硬气了,大家反而拿你当人看了。 贾敦颇有些犹疑,说道:"这如何使得?"心里不免想起那几家都不是好相与的,更何况薛王两家与女儿还有一点不那么好的渊源,真是不愿沾上他们。 "都是自家人,"贾代善懒得看大女儿,难怪他妻子不喜欢这个庶女,一点脸色和一点亲戚情分也没有。 回身又嘱咐冯继忠,说道:"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行事风格也该变变,得空回了京城来,老夫介绍你认识几位贤达,日后无论对你的仕途,还是对太子爷,皆有大用处。" 冯继忠知道贾代善的用意,心里却又惦记着徒元徽的警告,免不得心中苦笑,这老丈人和女婿竟都是得罪不起的。 ※※※ 外头忙外头的,冯玉儿这阵子跟着教引嬷嬷学习嫔妃礼仪,金陵有人来送礼,冯玉儿也直接谢了客,便是杏月也跟在她身边,唯恐被不该看到的人看到。 贾代善果然没说错,先是金陵史家送来几箱添妆,随后王家和薛家的都送了过来,冯家夫妇也是无可奈何,问过何姑姑后,便着人收了,自然这些都无需太子妃出面。 接着姗姗来迟的,便是贾家给外孙女的嫁妆,包括各色首饰、胭脂水粉、衣料甚至还有家具等,冯家显是庙太小,最后干脆打包送到了贾家别院存放。 本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不过半个月,荣国公那位太太还是大老远从京城过来了。 贾敦对嫡母的畏惧与生俱来,见到由贾敏扶着的史氏进门,她就难免低下了头。 在众多下人面前,这位史氏和和气气,很慈祥的问着冯家一家子,看到冯玉儿站在一边时,更加慈祥了,说道:"我也老了,容易生病病,前些日子倒在c黄上,原本早该过来瞧瞧外孙女,却不成想拖到今日,阿敦,你可别怨为娘。" 贾敦被冯玉儿搀扶着,虽然还是低着头,回了一礼道:"太太,女儿不敢!" 见这般生疏,史氏一点都不恼。 贾敏见气氛尴尬,指着冯玉儿笑着引见:"太太,她便是您那有出息的外孙女。" 史氏更慈祥,招手让冯玉儿进前,道:"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冯玉儿可不是她的亲外孙女,她让她过去就过去? "姑姑,快扶荣国公夫人坐下,病刚刚好,怎这般长途跋涉,可不是让小辈担心?"冯玉儿笑着对何姑姑说道。 史氏目光一闪,果然迷住太子的女人就是不一般,她虽然生气自个侄女落的下场,但今日瞧了,虽然心中不满,但是见冯玉儿这样的容貌和挑不出错的礼仪和言语,也得承认她那侄女也太蠢笨了些。 也怪她不知侄女的本性,常常娘家人夸了又夸,她又见上那么几回,还真将她瞒过去了,侄女被打出宫,她得知侄女的作为,真让她说,她也只能说出一个字,那就是'蠢'。 贾敏心叹,婉瑜这孩子果然…… 她又只能打圆场:"这孩子长得可俊吧?" "果然是俊,"史氏这会儿被何姑姑搀扶着坐下,坐下来后,看了看何姑姑和一大堆的宫人,说道:"可是叫婉瑜?" 还没有人回答,她就继续说道:"这离得远了,少有见着婉瑜丫头,今日再见,却留不了几日就是皇家人了,可真让人舍不得了……" 话有未尽,冯玉儿见她不断看着这屋里的姑姑和宫人,已然明白,这史氏大老远又从京城来,定然是有很大的事,倒是要看看她的用意。 "姑姑。"她示意一下,何姑姑完全明白,她福了福身,然后带着宫人离开了屋子,何姑姑就在门外,只要里面有一点稍微大一点的声音,她能迅速进屋。 史氏对于冯玉儿这动作满意几分,怎么就不是贾家的姑娘呢? 她不由的一叹:"苦了我这外孙女儿了,你爹娘就是糊涂性子,竟然让我这好好的俊丫头被老孙家那珠儿给卖给了拐子。"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的脸色都变了。 冯玉儿完全明白了,看起来挺和煦的,还真是来找事的。 贾敦声音大了起来:"太太!" 史氏丝毫不在意,只是依旧慈祥地看着冯玉儿,见冯玉儿还是不动如山,微笑应对,心里也赞了一下,能沉得住气。 贾敦声音又小了些:"婉瑜儿有一对义父义母,是我托人家收养的。" "是吗?"史氏一笑,却对贾敏嘱咐道:"这事咱们在这儿说说便算了,谁都不许对外传,女孩儿家不就要个名声,堂堂太子妃最要出身清白,怎么可以被拐卖过,若闹了出来,你这是让皇家的脸往哪儿搁?"她还是说这拐卖。 贾敏心叹,她根本不赞成母亲过来,只是母亲人到了,她这个出嫁女连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太太,这孩子可是您外孙女儿,您老不护着,谁还能护着她?秦先生一家我也见过,是诗书人家。"这便是为冯玉儿解释了。 史氏"嗯"了一声,随后对冯玉儿说道:"本来接你进荣国府出嫁,一来是想你日后在宫里有个底气,二来,小时候你爹娘就糊涂,怎么能不让外祖母担心你,不过今儿见着你这般聪明伶俐,我也放心了。" 瞧瞧,她这话多好听啊。 若非冯玉儿早知道史氏的性子,这一番态度下来,她这个年纪的姑娘还真以为外祖母是真心为她着想了。 贾敦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她的心思一直围绕着嫡母说的拐字,已然明白她的意思。 冯玉儿见贾敦在强忍着什么,说道:"娘,您和小姨妈先去歇息,我和国公夫人说说话。" 贾敦立刻担忧,她这个嫡母有多厉害,她这个做庶女的非常清楚。 冯玉儿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云秋和杏月扶着人出去。 屋里只剩下冯玉儿和史氏两个人。 史氏正一眼不眨地打量着面前的冯玉儿,目光有些迫人,几乎就没有小姑娘能受的住,其中还包括北靖王的郡主。 原以为她会经不住,避开自己的视线,却不成想她依然和之前的表情无一二,淡笑地回望着她,连身子都纹丝不动。 史氏终于收回目光,开口道:"知道那事我如何得的消息?" "不知。"冯玉儿不急不徐地答道,似乎并不在意。 史氏倒是笑了:"看来你爹娘没敢跟你说,你爹的妾氏之弟勾搭上你娘的陪嫁丫头珠儿,两人合伙把你卖给了拐子,原因无他,是那妾氏和你母亲争风吃醋,才出的歹毒手段,只可恨大人的事连累到孩子身上,让你失了父母。" 果然,是因为这事,当下试探起来,就是不知道史氏知道多少,于是回道:"原来如此,小时候养父母待我如亲女,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人收养,却记得平安县的五里荷塘,若非养父母主动告知,当日他们瞧着我奄奄一息,一时不忍将我从拐子手里买下,小女至今还一无所知,便是爹娘也以为我死了。" "你这孩子果然是有大福气的,"史氏一笑,"后来珠儿嫁给了那男人,结果她男人居然犯了命案,少不得珠儿跑来贾府求助,顺口招认了曾将你发卖之事。" "原来如此,"冯玉儿心里一松,心中差不多可以确定,后来自己的下落,这史氏必定不知晓。 史氏这会儿长叹一声,"方听到此事时,我恨不得直接跺了那珠儿,只那珠儿竟敢威胁我,若不救她和她男人,便将你被拐之事捅出去,要知道,女孩儿家的名节何其重要,我只能背着人大哭一场,这才逼了你大舅舅,一定想办法捞出珠儿那男人。" 冯玉儿心里对其只有"呵呵"两字,这根本不可能! 贾赦帮忙,史氏都不知道冯家发生的事来,但是现在却牵扯在一起,这是想套住她来。 史氏这么说完,以亲外祖母的模样起身想拉了冯玉儿道:"我这可怜的孩子。" 冯玉儿假装起身避了过去。 史氏心里有些不满,然而完全不会表露出来。 "好在孩子你是有大福气的,如今太子爷是一国储君,若是没有万一,自然他便是日后的皇上,孩子你呢,少不得便是皇后了!" 说了这一连串的好话,史氏也终于说了真正的目的来。 "后宫佳丽三千,出身高贵的女人也是无数,孩子你被选为太子妃,自是孩子你的出色,你这可不招了很多女人的嫉恨。后宫纷争,也不知招惹了多少人命,他日,太子爷……觊觎后位的人更是不只几个,人家在暗,你在明,若一个不小心遭了人暗算,到时候,你那些荣华富贵,转眼便没了踪影。你要遭了难,甚至还没个支撑,以罪论了,不但你跟着倒霉,还有你那爹娘,少不得连我们这当外祖的也得受到牵连,你可想过这些?" 冯玉儿心里冷笑,有了国公府的势力,在宫里能有什么帮助,因为他们势力不大,顶多让人觉得家世有点而已,后宫争宠,争的是皇宠,可不是出身。 "既然你马上就是太子妃,这些话便能和你说,我们荣国府自来便是拥戴太子爷的,你外祖父当日想让你从我们那儿出嫁,让你在宫里也能顺畅有底气一些,也是我们考虑不周,太子爷想让您从苏州出嫁。" 既然不能改变,她这过来可是为了什么? "太子爷似乎有些疏远了荣国府,你可知为了何事?"史氏突然问。 冯玉儿心里有了数,只是回道:"临行前,太子殿下从告诫我,不能因为被选太子妃就纵容家人枉法,想来荣国公前些日子……" 史氏连忙说道:"当初就是为了孩子你的清白名声,你舅舅去将珠儿男人捞出来,你大舅舅也是心急,竟冒称领了太子爷的命,这才惹恼了东宫。" 冯玉儿心里一嘲。 "这事也过去了,为了你这孩子,再怎么样都是好的。你想想我刚才和你说的,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要做太子爷枕边人,也得成了他的知心人,多在男人面前提提自己娘家,记住这荣国府兴衰,还有你们冯家的好坏,从此皆系于你一身了。" 王氏和这史氏果然不是一个层面上的。 "这次过来,我还是想看看你出嫁,这是我们好几家的大事,你的嫁妆又多送了些过来,这次你这孩子出嫁也定然要风风光光的。" 这话说得,任何一个姑娘家都会高兴,嫁妆和出嫁风光,女儿家谁会不喜欢?冯玉儿也喜欢,不过可不喜欢别人家来掺和。 贾家来添妆,四大家族等,除了薛家,别的也就过得去而已,和小官家的三姨母一家都要少,更别说贾敏一家了。 如果只是来看她出嫁添妆的,就是很少的,冯玉儿也会对她客气,随后,冯玉儿看着史氏所谓的添妆加了一层是什么,目光中有些玩笑起来。 原来是个年长的女人带着四个绝色丫头,她们向冯玉儿福了福身。 史氏指着那女人对冯玉儿道:"赖嬷嬷在贾府做了三十多年,最是得我信任,你爹娘都面软,怕是与人扯不开脸,这女儿出阁可是大事,娘家总得有个能干的在旁边帮衬,虽说宫里也来了人,说白了那是婆家那头的,赖嬷嬷便留下来照应到你出嫁再回我身边来,也出不得任何差错。" "是。"赖嬷嬷笑呵呵地回道:"大姐儿的事,交到老奴身上便是。"冯玉儿还没答,这老奴就说起话来。 如果是真的很亲的家人,晚辈赏人过来照应着出嫁流程,那是真的关怀人,但是史氏来她家,冯玉儿可不会认为。 史氏一听,也同样没等冯玉儿说话,就当冯玉儿应下了:"老赖家的,你辛苦些,到我们大姐儿风风光光地进了京,你便算功德圆满,回头这赏自不会短了你。"史氏点着头道,又指指后头四个丫鬟,说道:"她们都是贾府家生子,按贾府规矩,你这一辈的都得配几个侍候,算是外祖母送你的陪嫁丫头。" "不必了,要跟着我进东宫的早就定下,她们规矩不会有时间去学。"冯玉儿很直白地拒绝。 史氏还是没有半点不满,而是悄悄到冯玉儿耳边:"既是给了你,便收下,你以后是太子妃,不多带些娘家人,宫里人看菜下碟,你也难站稳脚跟。"又道:"她们都经过调教,宫里规矩会的,还有便是你不用她们侍候,以后也可以侍候太子爷。" 就知道是这样,四人都是二八年华,一个个粉面含春,娇艳欲滴,颇有几分姿色,果然是用来侍候男人的。 "女人都得这样,三妻四妾的,自家握在手心的人占着男人身边的名位,可比旁的贵女进门给你争宠要来得便宜,就是不能占得分位,多个人,也能帮你将太子笼在宫里,别的女人也难和你们争。" 这个社会制度是这样,只是这样的好礼冯玉儿可完全当打脸的东西。 果然,这贾家完全都不是好的。 看着她喋喋不休,说着都是为她好的话,再瞧瞧赖嬷嬷和四个娇艳丫头,冯玉儿刚想再拒绝,突然想到什么,倒是可以借着这四个丫头和赖嬷嬷彻底和所谓的外祖一家彻底闹开。 当下,她点了点头。 史氏心中满意,果然,再伶俐的姑娘,只要透着对她好为她着想的法儿,什么事都能成的。 史氏心满意足地走了。 贾敦瞧着赖嬷嬷并四个花枝招展的丫鬟,贾敦有些愣神,赖嬷嬷跟在史氏面前多年,从来就没看上眼过贾敦这个大姑娘,不过现在因为冯玉儿,还是有些收敛,她行了个礼,说道:"大姑奶奶有所不知,太太安排老奴过来帮着您家准备大姐儿出阁,以后家中诸事,您便交予老奴。" 贾敦一时语塞,这老赖家的是史氏亲信,她来冯府哪是为帮什么忙,纯属给史氏当眼线的,只形势比人强,看了冯玉儿一眼,见冯玉儿竟然点头了。 贾敦心里奇怪,但是也只得笑着吩咐人领赖嬷嬷几个下去,又好酒好菜的侍候。 何姑姑进了屋,道:"姑娘,你想如何?" 果然不愧是宫里出来的,这马上就怀疑起她的打算来。 冯玉儿在何姑姑耳边耳语几句,何姑姑说道:"姑娘放心,老奴一定办妥,务必让两家日后再无干系。" 冯玉儿点点头。 "还有……今日史氏虽然半分不曾威胁,但这事闹出来,也难保她们不会将我被拐一事拿出去做文章,虽听得出,那老太太并不知道后头发生过什么,可她若将我曾被拐之事宣扬出去,也难免会有损太子爷声名。你给太子爷传个信,也就他能压住荣国府不敢半点吱声。" 何姑姑沉吟道:"姑娘,您放心,想是史氏自以为拿住了你把柄,要逼你为贾家效力,她们这些世宦之家极是势利,最在意自个儿利益,目的不过为了从太子爷那儿捞好处,自然也明白得罪了太子爷的下场。" 冯玉儿放心了。 这位姑姑对徒元徽可是真心实意,也说起好话来:"其实我倒不是被她吓住,只是这会儿有些替太子爷难过,一个贾府的女人都那么多心眼,竟也敢算计太子爷,他身边那么多面上阿谀奉承,心里却两面三刀的人,竟不知这些年太子爷是如何应付过来的!" "你这丫头呀,"何姑姑心里更喜欢冯玉儿了,笑道:"姑娘能说出这些,可见对太子爷是万分真心,太子爷手下忠心耿耿的不少,没一个是吃素的,自然会替他处置那些宵小之辈,日后姑娘安心地当自己的太子妃,想来太子爷从未指望过您为他做些什么,只要能一直站在他身边便好。" 冯玉儿笑了笑:"我自当会如此,若有人敢害太子爷,我豁出这条命,也在所不惜!" "不用,不用,"何姑姑笑道:"你可不能这么死啊活啊的,太子爷可是好不容易寻到一位贴心人,姑姑还盼着你们夫妻和和美美,多生些孩子,然后一块白头偕老。" 何姑姑觉得以后得更用心看着这对有心人了。 ※※※ "太子,这西北布政使上的折子你瞧瞧,"御书房里,一见徒元徽进来,弘圣帝一脸不悦开了口。 徒元徽先见过礼,随后上前接过折子,拿到手上看了一遍,不由摇了摇头。 "一个小小的皇商,倒是胆大包天,居然敢私自哄抬盐价,"弘圣帝气道:"瞧这折子上写的什么,他在另外一头压低给灶民的收盐价,这奸商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真以为山高皇帝远,朕管不到他了?" 徒元徽连忙拱手行礼,说道:"父皇息怒,薛松做事的确不守本分,儿臣觉得,当尽快予以惩处。"这事是他捅上去的,王子弘死了,王家见过冯玉儿模样的除了王子胜,都被临死前王子弘处置了,王家剩下的王子胜现在开始上路去蜀地,马上就会是个死人,那么先在就是薛家,薛家见过冯玉儿的,只有薛松一个。 他要做的,就是按照正规法律将人解决,而不是引薛松自己怀疑。 弘圣帝点点头,说道:"这帮不知自重的小商贩,前头挂了'皇商'二字便想不到天高地厚,你给朕好好查查,这薛松到底如何得到的西北引盐经营权,若其中涉及贪贿之举,所牵涉人等一律法办。" "是。"徒元徽接了旨,自是下去命吏部官员查核不提。 "太子爷。"小德子在门外面请安叫了一声。 徒元徽"嗯"了一下,示意他进来。 小德子呈上一张贴子:"陕甘总督进贡一些时鲜瓜果,安公公命人给东宫送来几份,请爷过目。" "知道了。"徒元徽随便瞟了贴子两眼,忽然起了念头,道:"挑一些好的,命人快马送到苏州府,"然后又嘱咐,"等一会,孤还有一封信,一并给带去。" "是。"小德子低头应喏,便退了出去。 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就是父皇知道也没事。不过暗地里还是去些信解解相思。 杏月一边帮冯玉儿剥着葡萄,一边笑问:"姑娘,太子爷信中可说了些什么?" 说了什么?明信是正经训导,暗信嘛。就是情书了。 何姑姑在一旁笑骂:"杏月小丫头,竟是什么都敢问。"说着收拾了一盘果子,吩咐外头仆妇给冯太太送过去。 "太子爷大老远地专门派人送来这些,必是在心里惦记咱们姑娘,"杏月伸了伸舌头,"不说我也知道写的是什么!"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想,"冯玉儿轻笑说道:"要不你别跟我回京了,就你这包打听的劲头,回头我还不给你烦死。" "这话有理,"何姑姑故意想了想,道:"趁这几日,不如让冯太太费费心,给杏月就在苏州府找个婆家算了,反正贾府那春夏秋冬四个姑娘都准备好要进宫了,东宫太小,你正好让个道。" 杏月有些信以为真了,急道:"何姑姑不能这样,您可不是要拆散姑娘和我吗?还有那四个小妖精,明摆着是奔着进宫和姑娘争宠去的,如何能信得过?" "好了,逗你玩儿的,"何姑姑终于笑起来,"不过杏月,姑姑提醒你一句,如今在外头,你和你主子打打闹闹没甚要紧,只是进了宫后,千万不许这样,尤其以后姑娘是东宫之主,你若不知轻重,丢的可是你家姑娘的脸。" "奴婢明白!"这会儿很有宫女范地行礼,表情也恭谨地挑不出任何错来。 "这宫里不同外面,说一句话都要多费思量,若是给有心人听见了,可不得害了咱们姑娘,云秋也在教我。" 何姑姑点点头:"云秋很知进退,这几日她跟在冯太太身边,那赖嬷嬷也没见什么动静了。" 杏月一听便又气了,说道:"老赖家的真是,没谁比她更讨嫌了,成日在咱府里指手划脚,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把夫人逼得慌了心神,要不是姑姑那回冲她发了火,她怕是连账房都要接管,可怜我们夫人,疲于应付这老妖婆。" 赖嬷嬷和那几个丫头进不到冯玉儿这到处都是侍卫和宫人的院子里,就让她在冯府闹,闹大了也能很快调整过来,现在还不够呢? 冯玉儿这时将手中的信整整齐齐叠好,道:"杏月你得空跑一趟腿,送些果子到林府,我出不得门,你便代我去瞧瞧她。" 贾敏又病了,而且这些日子贾敏帮着她将史氏一直留在林家,免得贾敦不好应对,林家也出手太大方,林家人也是不错,冯玉儿并没有迁怒人去。 杏月笑着应下,包了些果子,叫上一名仆妇,便出了冯府。 杏月算得上是林府常客,和门房知会了一声,便径自走了进去。 只是到了贾敏的院外,杏月却站住了,原来这会子贾敏竟是来了客人,院子里一时还站了不少仆妇。 贾敏的一名贴身仆妇看到杏月过来,忙迎上前笑道:"杏月姑娘来了,可是有事?真是不巧,我家太太的二嫂和她妹子从金陵过来,正搁里头说着话,若是不急,到我屋里喝一口茶?" 杏月立时回她,说道:"既是有客人,我便不打扰。"说着吩咐身后的人将果子送上去,道:"原没有什么事,不过是姑娘听说林太太病了,让我来瞧瞧,这些是东宫快马送来的,姑娘说请林太太尝尝鲜。" 仆妇忙接过谢了,"我家太太如今好一些,这会子精神头挺好的,请冯姑娘放心。" 待杏月转身而去,从院里走出来一人,好奇地向仆妇打听道:"老姐姐,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瞧着长得真俊!" 仆妇一笑,"你是说杏月姑娘吧,是挺俊的,不过她主子更俊,没几日便要做太子妃了!" 赵嬷嬷一愣,忍不住问,"可是冯家那位中了选的姑娘?" "论理,冯姑娘是我家太太亲侄女,她两个可是亲密了,"仆妇举了举手上小包袱,"太子爷赏了好东西,冯姑娘都不忘送一份给她这姨妈。" "冯姑娘?"赵嬷嬷口中念叨着这三个字,随后忙又收了神色,笑夸一句,"瞧着便是位知冷知热的,难怪能当上贵人,大姑奶奶得了这女儿,着实有福气。" 而此时贾敏屋里,王氏正和贾敏一块安慰她妹子薛大奶奶。 薛大奶奶正抹着泪哭诉,"我这也是没招了,才会想到要托敏妹妹帮这个忙,如今我家大爷因为引盐之事,不但被西北布政使参了一本,这会子竟是给关了起来,薛家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了大爷可如何得好啊!" 贾敏为难地道:"既是亲戚自当帮这个忙,可我家大人是苏州这边的,实在鞭长莫及,而且……他也只是不上不下的官,非巡盐御史,难以出力。" "我说四妹妹,不是嫂子说话不好听,"王氏在一旁真是对老是推脱的贾敏越来越不喜欢了。 "你好歹也是贾家女儿,上回我哥哥的事,你说办不了;这一回我妹妹的事,你连林大人问都没问,便想推辞,实在是不拿咱们当亲戚。" 贾敏支吾了半天,才道:"我是妇道人家,怎好替男人拿主意,再说了,刚才我也没说假话,西北千里之遥,他一个苏州盐政哪管得了那么远,何况薛大奶奶不是说了吗,西北布政使已然参奏,皇上都知道的事,你让我家如何帮着周旋?" "敏妹妹,我们自然不能难为林大人,只求他帮着打听一下,这最后可能是个什么判法?"薛大奶奶抽泣地道:"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这样啊!"贾敏心下松了口气,只要别让林如海做犯法的事便成,索性便应下了,说道:"我回头和外子说说吧。" 王氏却觉得小姑子在敷衍,少不得要提醒她一下:"妹妹,还是那句,一家子切ròu不离皮,该担待的还是要担待。" 薛大奶奶忙拦道:"有敏妹妹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既来了苏州府,王氏见了史氏,又不得不应命过去冯家瞧瞧,虽心下很不乐意,只婆婆的话她一向不敢违,何况还要向那赖嬷嬷打听一下冯家这几日的动向。 薛大奶奶如今满腹心事,自是没心情和王氏一块去瞧什么太子妃,而且,她想瞧,这关系远了,也未必能见到,于是先自登车,准备赶回去继续想辙。 等上了车后,她的贴身仆妇赵嬷嬷也一脸沉思地跟了上来,半晌两人都一句话不讲,薛大奶奶此时哪有心思管得着别人,主仆二人各怀心事,一和往金陵赶。 第79章 0079 这边王氏礼节性地见过贾敦,来了几句不闲不淡的问候,便出到屋外,立时被赖嬷嬷拉到了她屋里。 见桌上一盘时鲜果子,竟还有这季节难见到的葡萄,王氏倒笑了,"瞧着也快冬天了,您老可真有福气,连我们太太也未必能瞧得着这好东西。" "我刚才看大姑奶奶屋里放着,便拿了过来。"赖嬷嬷大言不惭地道:"听说是从东宫五百里加急送来的,瞧着她也没这么好胃口,我便代劳了。" "瞧得出,您老在这冯府可是通打。"王氏抿嘴,太太身边的人这德行…… 赖嬷嬷"哼"了一声,"果然还得国公太太出面,瞧瞧,如今这一家子听话得很,太太三言两语,大姐儿乖乖地把那春夏秋冬四个丫头全收下了。" 王氏好奇地道:"那四个不是咱园子养的小戏子吗?如何送给大姐儿,又不会侍候人,"随即,王氏恍然大悟,拍手大笑道:"明白了!竟是……" 赖嬷嬷凑近了道:"这几个可是专门找了人调教过,您瞧出来没,一个个从骨子里骚得很,太太说了,这大姐儿她根本信不过,总得有人在旁边盯着,另外呢,不能单靠大姐儿把太子爷和咱荣国府死死系一块,就盼这几个丫头里能有一两个出息的。" "太太思虑甚严,只是这些丫头要是不听话怎么办?"王氏疑惑。 "您放心,小戏子们都有把柄搁太太手里,不怕她们蹦跶。" 王氏忍不住感叹:"太太的精明能干,怕是我这一辈子也学不会了!" 赖嬷嬷忙恭维她:"二奶奶忒会自谦,您可是太太跟前最得意的媳妇儿,加上您那出身,阖府上下,除了太太,可不就是您论了第一,少不得日后这家会让您当。" "借嬷嬷您吉言了,"王氏不免叹了一口气,"出身好有什么用,您瞧我那哥哥,要去蜀中了,这会子薛家妹夫也不得好了,皇商名号保不保得住且不说,怕是连脑袋都要没了。" "此话从何说起?"赖嬷嬷好奇地问。 "我那妹夫上回托人寻得了西北引盐权,这才几个月呀,便被那起子眼红他挣到钱的人告了,说他哄抬盐价,克扣灶民。" "这事可大可小啊!"赖嬷嬷道。 "我妹子都急得哭,到处求人打听,结果听说人已然入了狱,只等着圣裁了。"王氏越发觉得头疼。 "要不,您让大姐儿给东宫递个话儿,"赖嬷嬷出了个主意,"说来都是自家亲戚,这忙该当帮。" "我才懒怠找她,"王氏一时站起身来,面子上挂不住,说道:"还不让那母女俩得了意,以为贾府如今倒求上她们了。" 这时赖嬷嬷这几天被冯家奉承到一个程度,未来太子妃也对她客客气气,赖嬷嬷真心是得到从所未有的满足和自我膨胀。 "二奶奶不屑于跟她们打交道,便让老奴来知会她们一声去。" 赖嬷嬷也是个老不修,居然真就跑到冯玉儿院子外,理所当然地要冯玉儿给太子爷递个话,请太子爷帮个忙放了薛家大爷。 冯玉儿顿时有些无语,看来差不多可以收网了。赖嬷嬷都能纵出格这样的性子来。 何姑姑没让人进院,冷眼道道:"老赖家的,你真好大的面子,上嘴唇一拍下嘴唇,倒使着主子替你做人情!" 这赖嬷嬷在冯府谁都不怕,却独惧何姑姑三分,立时消了气焰,道:"虽说一家子亲戚,帮了是情份,不帮是本份,可如今人家落了难,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不管,不过是大姐儿一两句话的事,而且以后国公太太知道了,必会赞大姐儿贤德。" 何姑姑冷笑:"既是国公太太的意思,便让她自个儿去东宫跟太子爷说,大姐儿不过是未过门的媳妇,人年轻、面皮子薄且不说,哪处做得不合适,教引嬷嬷可就在跟前,说罚说骂她都得乖乖受着,这种干涉朝政的事,你好意思难为个小姑娘?" "不管就算了,哪来那么多废话?"赖嬷嬷极不高兴,扭头道:"大姐儿以后进了东宫,管不到外头的事,您老子娘还在金陵边上住着,和薛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回头这亲戚不做了?"说罢拍拍屁股便走了。 不一会杏月笑呵呵地进了屋,对冯玉儿和何姑姑道:"我猜必是姑姑教训了那老妖婆,瞧她那脸,拉得跟紫茄子似的。" 冯玉儿却看着杏月说道:"她是为薛家之事过来的。" "哦,"杏月想了想道:"姑娘,奴婢没事的,这事也殃及不了我那哥嫂。就是殃及了,她们要卖我,我是不想再回去见他们了,大不了他们要被官府发卖,使几个银子买下来,也算了了亲戚情分。" 随后又笑道:"刚才云秋在太太屋里气得直跺脚,说赖嬷嬷嘴馋死不要脸,居然趁着屋里没人,把姑娘送给太太的那盘果子给偷回她自己屋,听说后来政二奶奶去寻她,人走之后,一地都是葡萄皮和核子,太子爷的赏倒填了她们肚子,也不怕撑死!" 杏月说着说着,忽然"哎呀"一声惊叫了出来。 何姑姑被吓了一跳,直骂杏月大白天装神弄鬼,不料杏月道:"刚才我到林府去,便听说政二奶奶来看林太太,后来瞧院子里站了一堆人,我便没进去,刚才我突然想起,林家人跟我说的,是林太太的'二嫂和她妹子'过来了,难不成薛大奶奶也到了?" 冯玉儿面色变了变,问,"可瞧见你认得的人了?" 何姑姑不解,冯玉儿便和她解释:"杏月是薛家出来的,这丫头是担心被认识她的人瞧见。" "我刚才也不太在意,把东西给了林家人便走了,"杏月想了半天,懊恼道:"我这糊涂蛋,怎么就不多长个心眼!姑娘,真要被人瞧到可怎么办?我不想连累姑娘。" 冯玉儿目光微沉,她也是的,竟然派杏月出门子送礼。 "瞧见便瞧见,值当你这么哭吗,再说也怪不上你,是我派你去的,咱们走一步说一步。" "这事你们也不要急,姑娘,回头让冯太太去林府瞧瞧,装作无意地打听一两句,或许未必是薛大奶奶过来了,"何姑姑安慰道:"若真是她来了也不打紧,即便是瞧见了杏月,咱们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对付。" ※※※ 话说薛大奶奶回了金陵,自是坐立不安,一门心思挂记着远在西北大牢中的丈夫,后来有薛氏族人劝她,京城那头门路虽然还得走,不过总不能让大爷孤零零一个待在西北,万一出了什么事,总得有自家人照应。 薛大奶奶明白,这便是让她准备后事的意思了,少不得抱着尚小的儿子女儿大哭一场,却死都不肯应承,只眼巴巴还抱着一线希望。 作为亲信奴仆的赵嬷嬷早将大奶奶的求助无门看在眼中,心中自是满怀和情,又想到那个不知福祸的秘密,心中直是纠结,最后犹豫再三,还是趁着薛大奶奶独个在屋里,将闲杂人等赶了出去,俯到了她耳边。 "你是说那个冯……"薛大奶奶吓得大叫了出来。 赵嬷嬷也不管主仆之分了,上前将她的嘴紧紧捂住,"大奶奶,您小声些,可是不要命了啊!" 薛大奶奶惊魂未定,扒下赵嬷嬷的手,问,"你确定瞧清楚了,真的是杏月?" 赵嬷嬷点了点头,"这丫头也算老奴从小看到大,自是不会认错,还有那要进东宫的冯和知之女,可不也姓冯,当日杏月便是随冯姑娘一块跟那位爷进的京,哪有这么巧,选个太子妃也是姓冯的,老奴觉得她们八成就是一人。" "可我听哥哥说过,那个冯姑娘早得病没了。"薛大奶奶仍是将信将疑。 "您不觉得,是那位爷故意传出来的消息,目的可不就为了给冯姑娘洗白。"赵嬷嬷一时竟有些感慨,"没想到那位爷也是痴情种,倒真心喜欢冯姑娘。" 薛大奶奶忽然"啊"了一声,一把抓住赵嬷嬷,小声问:"难道我哥哥被弄到蜀中,便是因为……" 赵嬷嬷一时瞪大了眼睛,不得不怀疑,王子胜被贬之事,怕真是与徒元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可怎么办?"薛大奶奶此时又想起了身陷囹圄之中的丈夫,还有他们膝下未成年的儿子薛蟠,"我家大爷何辜,他难道是要杀人灭口?" "您小声些,我的大奶奶,"赵嬷嬷只好跟后头劝,"也说不定是老奴猜错了。" 此时的薛大奶奶已是绝望,抹着泪泣不成声地道:"咱家大爷竟是要丢下我们娘儿俩了。" 赵嬷嬷急得直跺脚,"老奴本想着这是条出路,咱们去寻冯姑娘帮帮忙,便是看在当初咱家照应过她的份上,只求保住大爷的性命。" 虽已自觉到了山穷水尽,薛大奶奶还有一点理智,王家一死一贬还在眼前,她们…… "知道你心里是向着我的,只是那事牵涉皇家,如今看来大爷怕是没出路了,我总得为薛家保住一条根,咱们还得这份糊涂,妈妈也务必不要对外面透露一个字。" "大奶奶放心,"赵嬷嬷不由叹了口气,"这事我便吃到肚子里,谁也不说。" 薛大奶奶忽然一抬头,问道:"你在林府没让杏月瞧见吧?" "放心吧,我特意躲得远了些,等人走了后才上去打听的。"赵嬷嬷不免替薛大奶奶遗憾,这无端端一桩皇家秘辛,没让薛大爷得着任何好处,反倒害得薛家倒了顶梁柱。 薛大奶奶终于同意派一个薛柏前往西北,少不得让他带上银票,又亲手从里到外,从头到脚准备了一套衣裳鞋袜,说是给薛松换洗的,其实大家都知道,这是薛大奶奶给丈夫准备的寿衣。 收到冯玉儿的密急信,还有打听薛家动静回来,徒元徽还是去了御书房。 当薛松的老实供词被递到弘圣帝案头时,弘圣帝只翻了翻,便将它扔给徒元徽,问道:"你看看该如何发落。" 徒元徽接过后并没有打开,直接回禀,"皇上,儿臣今日去了吏部,已然瞧过了。" "没想到老三也玩起这一套买官卖官了!"弘圣帝气道:"早知如此,便不该让元升回京,这京中习气败坏,竟是养不出一个清廉的!" 徒元徽暗自叹气,薛松哄抬盐价之事,上一世也爆发过一回,只那时被查到给了他西北引盐经营权的便是自己,后来此事最终被弘圣帝压了下来,他原本也没在意,却不曾想,最后却成了他贪贿的证据之一。 "父皇可知道,金陵几大家曾与儿臣颇有交往?"徒元徽忽然来了这一句。 "难道你是想包庇那个皇商?"弘圣帝眉心一皱。 徒元徽摇了摇头,他才不包庇薛松呢,他如今要包庇的,是他前世的敌人之一——徒元升,顺便,薛家的事又得缓上一缓,免得人死了有人狗急跳墙。 "说来此事也有儿臣的过错,"徒元徽拱了拱手,"儿臣因厌恶贾、王几家子弟的嚣张作派,如今已与他们渐行渐远,不过回头想想,儿臣在这一点上,着实大错特错了。" "你便好好说说。"弘圣帝抱着双臂问道。 "《出师表》有言,亲贤臣远小人,儿臣曾深以为然,但从另一方面想,人性本善,身为储君,负有教化臣下,正本清源之责,实不该自命清高,"徒元徽低头道:"说来薛松出事,也有儿臣管教不严之处。" "哼,你倒是乐意给自己揽事!"弘圣帝面上不满,却不由自主点了点头。 徒元徽心想,自己倒不想揽事,可此事归到底是徒元齐私下指使轻信给薛松谋了这差使,无奈暂时拿不到他受贿的证据,而徒元升因为甄家和四大家族不错,其实一点边都没沾到,被应承要帮薛松的忙,才白白替人顶了罪。 为今之计,与其让徒元齐几个坐山观虎斗,看着他和徒元升反目成仇,还不如替自己搏一个仁义洞察的贤名,虽便宜了徒元升,不过也能利益最大化。 弘圣帝望着徒元徽问道:"说吧,此事该如何处置?" ※※※ 日子一晃就过去,冯继忠用心打听着,薛松杖责了三十,丢了引盐皇商的差事,随后就给放了回来。 杏月吓得不轻,"他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 何姑姑笑道:"他若聪明,便当是知道轻重。"接而又道:"三爷和十六爷提前回了京,这一次三爷也被薛松连累,不过皇上仁慈,只斥革了薛松的引盐经营权,而三爷因负推举薛松不当之责,皇上罚了他半年俸银,此事便了了。" 冯玉儿轻轻点头。 何姑姑又道:"姑娘不必想那么多,三日后是便是初定之期,再过十天半个月就成婚,外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您都不用去管,天塌下来就当被盖。" 这晚,薛松穿了薛大奶奶手制的一身新衣敲开薛府大门,要不是后面跟着他的族弟,真能把府里的人都吓死。 得了信儿的薛大奶奶连衣裳都来不及穿,便跑了出来,一见薛松,免不得一顿哭天抢地。 待被人拥着回了屋,又大家伙一块侍候着梳洗一番,薛松让人在大奶奶屋里摆了一桌酒菜,两口子关着门喝了起来。 薛大奶奶的泪珠儿都洒到了杯子里,抽噎着道:"大爷,这一回您受惊了,我……"说着便泣不成声。 薛松狠灌了一杯,骂了一句,"爷差点把命丢在西北,如今死里逃生,你哭什么丧!" "我真以为您回不来了!"薛大奶奶抹了泪道:"咱们知道的那么多,太子爷如何放得过您。" "你什么意思?" 薛大奶奶止住哭泣,走到薛松旁边,俯耳道:"要进东宫的冯家大姐儿,竟是冯玉儿!" 薛松的酒杯"啪嗒"摔到了地上,"你们怎么知道的?" 薛大奶奶便将赵嬷嬷在林如海家如何巧遇到杏月之事说了。 半晌之后,薛松终于恍然大悟,临离开西北前,来宣旨的东宫詹事林文烨为何会跟他长谈一番。 这位林詹事话里话外除了告诉他,薛松能侥幸逃生,全赖太子在皇上面前说了好话,叫他薛松要知恩图报,另外又意有所指地让他明白,什么时候该聪明,什么时候要会装糊涂。 只是薛松心中惶惶,要知道他这次能得引盐经营权,全赖了六爷徒元齐暗中疏通,可人家的忙并不白帮,居然拿出五千银子要和薛松合股做这门生意。 西北盐场就那点利润,徒元齐一cha手,哪有薛松赚的份,他这才铤而走险,以为有六皇子做后台,总不会出纰漏,却不成想,这才干了几个月,他连本都没收回来,竟是连命差点丢了。 可以想见,徒元齐折了本,如何能放得过自己,再加上外头盛传,这回是徒元徽出手相救,怕徒元齐得了信,未必饶得过他薛松,如今看来,真是走投无路了。 见薛松一直在发怔,薛大奶奶叫了两声,"大爷,大爷!" 薛松总算回过神来,冷声道:"这事谁都不许说,还有老赵家的也盯紧着些,我反正是死过一回的,你要不想活了,不顾虑儿子前途,尽可对外宣扬。" "我自是不敢的!"薛大奶奶恨不得诅咒发誓。 好一会后,薛松干脆拿起酒壶对嘴喝了起来,到最后壶底已干,薛松扔了酒壶,喊了一声,"苦啊!"竟自伏桌大哭起来。 所谓初定,等和于民间的放定礼,专门由钦天监选取吉日举办,说白了就是皇上家来给送彩礼钱,冯家要做的,便是接了彩礼,然后请参加初定的宾客们饮宴。 这种场合并不需要冯玉儿出面,全由作为新娘父母的冯继忠夫妻支应。 冯玉儿不放心,自是请了何姑姑在旁边盯场,又从林府借来不少仆人帮忙,贾如意也从京城回来了。 贾家来了赦大奶奶张氏。 东宫詹事林文烨从西北回来,自是要和徒元徽汇报一下此行,因为林文烨和西北布政使,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林文烨将从薛松住处搜到的一个账本拿给众人看,"说不得这引盐倒真是赚钱,薛松到了当地没两个月,便有了盈余,而这盈余都直接汇到了京城,。" 袁槐瞧瞧账本上盈余的去处,"广进票庄?臣倒是听说了,是薛家的,不过这倒有些怪了,薛松家最大的票号是金陵的广进票庄,所有银钱往来周转,皆要经过金陵,他为何舍近求远呢。" 徒元徽一笑,"寻个人到那广进票庄做上几日,去瞧着这盈余最终落到了谁的腰包。"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当初徒元晔豪掷千金笼络亲信,原来是这么得来的钱。 众人商议了一番,觉得差不多了,便和徒元徽祝贺了几句初定之喜,就纷纷告了辞。 天还没亮之时,徒元徽穿好朝服便去了大殿,此时已有不少官员陆陆续续地来到大殿外等候上朝,见到太子爷,免不得要上前寒喧两句。 "太子爷,"徒元升这时走到徒元徽跟前,拱了拱手道:"臣弟已然听皇上说了,西北引盐一案,大哥多有替臣弟说情,多谢!" 徒元徽笑说道:"想是三弟给放出来了,好啊,正好该准备婚事,孤听说,贵妃娘娘为你选了三位大美人,三弟艳福不浅啊!" 徒元升苦笑地摇了摇头,眼前难免浮现出冯玉儿的脸,呆愣一会儿,只好回了句:"让大哥见笑了!" 正说着,便听到有太监在高喊,"皇上驾到!" 众人排班进到殿中,人群中的徒元齐在徒元晔耳边悄声道:"瞧见没,引盐一案,这位倒最占便宜,将人心收买过来。" 徒元晔只淡淡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没待众臣有事禀报,从殿外忽然传来"急奏"之声,紧接着有太监送上来一份奏折。 弘圣帝瞧过后,脸色立时有些不好,命太监将奏折拿下去,吩咐徒元徽道:"太子,念给各位臣工听。" 徒元徽接过折子,看过一眼,又望望弘圣帝,竟是眼圈都有些红了,"金陵珠拓山独龙阜,太祖陵遇雷震,御制太祖神圣功德碑……被毁,附近陵道树起火,有守陵军士死伤。"念罢,徒元徽已跪倒在地。 此时殿内齐刷刷全跪下。 弘圣帝眼露伤怀,高声道:"先皇乃盖世明君,立下千载不朽功业,如今长眠之地却遭此横祸,朕这为人臣子的,心中愧疚啊!" 少不得宫中哭声一片。 "父皇,儿臣请旨,即刻前往太祖陵探视,以全子孙之孝。"徒元徽大声禀道。 随后其他几位皇子也纷纷上奏。 天亮时分,一队人马从东宫飞奔而出,竟是轻车简从,直奔城门而去。 这边,冯玉儿接到了贾敦的信,指使着何姑姑带着贾敦进院子里来。 杏月随着去了,然后扶着贾敦回来,说道:"还不是那老妖婆心贪手贱,瞧夫人得了宫里的好东西,便想要抢走,那贾府大概是专门养贼的。" 贾敦看着冯玉儿,不知道自己办的怎么样。 "皇家的赏赐里有三对嵌东珠的金耳坠,赖嬷嬷瞧见了十分喜欢,后来清点完回到屋里,她还一直赞不绝口,说这么时新的金耳坠我这年纪用不上,不如就给姑娘用,结果我让老佟家的再折回库房,准备取出来送到婉瑜你这儿时,竟发现盛着金耳坠的匣子居然空了。" 贾敦知道女儿的算计要彻底闹开,原本还有些担心人不上套,但也不得不承认,贾家的人内里真黑了。否则只是稍微显摆一些,和对其满足一些,人就克制不住贪婪。 杏月笑道:"必是有人手脚不干净,趁机混水摸鱼,没成想她们运气太差,这么快便被你们发现了。何姑姑现在可以带人过去了,想来很快就会论罪了。" 贾敦看向冯玉儿,说道:"这别的东西也就算了,只皇家赏赐若有个遗失,落到外头被人瞧见,岂不是冯家有轻慢御赏之嫌。" 天黑之后,云秋过来报,赖嬷嬷屋里已熄了灯,冯玉儿笑着看了看何姑姑,何姑姑带着人先去了春夏秋冬四人的屋子 正在好睡之时的春夏秋冬被外头的推门声猛地惊醒,抬眼看时,原来,杏月何姑姑并两名教引嬷嬷站在了跟前。 一个教引嬷嬷喝道:"都跪到地上去!刚才东宫来人清点皇上赐冯家的御赏,发现丢了不少东西,这会子所有人等一律要清查! "奴婢们冤枉!"春夏秋冬皆是一惊,有心虚的,身子开始发起抖来,自觉清白的,则在一个劲地替自己辩解,"天地良心,奴婢真没偷过御赏。" "消息挺灵通啊,居然知道有人偷东西,"杏月抱起双臂在四人面前走了个来回,笑道:"刚才赖嬷嬷和我说,她并不知此事,不过提到你们几个小丫头手脚有些不干净,让咱们到这儿好好问一问。" 何姑姑板着面孔道:"如今便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说了实话,把东西退出来,冯家主子的意思,都是自家人便不再追究,若等着咱们搜到了,少不得让你们尝尝东宫的规矩,偷窃可不是小罪,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两说。" 春花和夏荷暗自吃惊,这赖嬷嬷真是赖的,只顾着自己脱罪,竟出卖她们。 想当初她三个可是约好过,瞅准机会进到库房,两人打埋伏,另一个拾东西,得了好的三人平分,谁都不许声张。 赖嬷嬷还说,那冯家人全是没用的,只会吃哑巴亏,原以为没事,谁成想赖嬷嬷竟会指使东宫的人寻上门来。 夏荷果然不服地道:"既是要查,我等只能听命,不过大家都是奴才,也不能厚些薄彼,赖嬷嬷那儿你们便不查了?" 何姑姑冷冷一笑,吩咐身后的人道:"上去掌这丫头的嘴,想是做贼心虚,赖嬷嬷手上的金耳坠夫人瞧见过,是为感激她来冯家多有辛苦,特意送了她的,不过夫人可没说送给你们。" 这会子秋菊和冬梅倒是心中庆幸,她们平日里没有另外两个会讨赖嬷嬷喜欢,所以遇着好事也从不被惦记,无意中得知春夏二人各得了一对宫中的金耳坠,心中还曾有些不忿,觉得赖嬷嬷不公平,只带春花夏月捞油水。 这会子她们才知道自己竟是因祸得福,忙不迭地替自己洗清,"此事与奴婢两个无关,当日是春花和夏荷随在赖嬷嬷后头,奴婢们并不得机会沾上那光。" 春花气得大叫,"死丫头,敢出卖我们,以为我们俩个被赶了,你们便能爬上太子爷的c黄?我呸!" 杏月替冯玉儿一副气得发抖的模样,指着四人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一名教引嬷嬷上前打了春花一个耳光,"贱人,居然敢出言羞rǔ太子爷,胆子可够大的,便是这一句,足以让你受死!" 何姑姑叫进门外站着的几个冯家仆妇,果然这话说出来了:"将这些女人绑了关进柴房,问问这是谁的主意,居然想将这种肮脏女人送进东宫,是要秽乱宫闱吗?还有,另外三个立时赶了!" "凭什么要赶我们?"秋菊和冬梅哭了起来,"明明是春花和夏荷偷了金耳坠,我们俩都是老实的,却要白白受了连累。" 何姑姑冷声问道:"捉贼捉赃,你们有何证据说是人家偷的东西?若是没有,可问诬陷之罪。" "我瞧见她藏过金耳坠!"秋菊迫不及待地指着夏荷大声道。 夏荷正在慌着时,谁成想那秋菊居然来了这么一句,吓得立时跑到何姑姑跟前跪下,硬撑着道:"姑姑,别听那小蹄子胡说,我最是清白的,不信您让人搜。" "是吗?"何姑姑瞧了瞧秋菊和冬梅,故意拉长了语调问道。 就在这时,秋菊猛地跑到夏荷铺前,三下五除二拆开她的包袱,举了一对绣鞋,道:"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呀,那回你趁我们不在,把两颗东珠藏到了鞋根里头,后来瞧我们回屋,还装模作样地做鞋,哼,其实我早在窗根下全瞧见了。" "你胡说八道!"夏荷大惊失色,上去便要夺了那鞋子。 教引嬷嬷哪肯让她得逞,一脚将她跺到一边,取过剪子,将绣鞋的底拆开一瞧,没出所料,里头各有一颗硕大的东珠。 何姑姑立时上前打了一个巴掌,骂道:"这回看你还敢抵赖?" "不,不……这东珠是府里赦大爷赏的!"夏荷抚着脸还在争辩。 "这都到了外头,可再没什么大爷疼你了,真是活该!"一旁冬梅冷笑道。 "东珠可是御赐之物,能随便到你一个小丫鬟手里,"何姑姑举着东珠对光瞧了瞧,"何况每颗上头都做了记号,你倒真敢胡弄人啊,还有,那镶的金座子呢,无故损坏御赏之物,可是要活剐的!" 夏荷立时撅了过去。 这四个还只是开始。 杏月和何姑姑回来院子禀报,贾敦问道:"事情开始闹了,你如何向那边的太太交代?" "娘别管这些,姑姑和我商议好了,春夏两个丫头已在供词上画了押,这几日先关进柴房,待我进了京,自会有东宫的人过来问罪,至于另外两个,想来也不是省事的,咱们待着机会慢慢收拾。交待?等事情出来,让他们自己和东宫交待!" 也就在这时候,外面有人凄厉地叫喊出来:"这可是要人命啦!你们冯家竟是这么欺负人的?有胆子咱们到国公夫人跟前评评理!是赖嬷嬷的哭喊声。 不过,随后,院子外的侍卫就已经亮出刀,吓得赖嬷嬷立刻滚走了。 冯玉儿平静地说道:"将我要发卖那四个丫头的事透露给赖嬷嬷,然后放赖嬷嬷出去,让她去林府给国公太太报信了。" 何姑姑点了点头,立刻下去安排了。 宫里的人安排事来,还不会知道是谁授意的。 冯玉儿又瞧了瞧贾敦,说道:"娘,你可准备好了?" 真要和荣国府彻底撕开脸面,最重要的还是贾敦这一环。 贾敦沉吟一下,说道:"那真不会叫人看出破绽?" 冯玉儿看向何姑姑,何姑姑立刻说道:"夫人放心,宫里头这样的秘药太多了,后妃假怀孕更是出现过不少,那些女人太医都查不出来,专门用来害人的,到如今,宫里对于后妃有孕都是慎重检查。" 贾敦下定了决心。 第80章 0080 何姑姑安排人过去告诉赖嬷嬷春夏秋冬被陷害的事,这四人是太太此次来苏州最大的算计,这眼见要出了事,赖嬷嬷哪里能不急。 只是这事事关自己,她的脑回路也不知道怎么长的,第一反应不是回去禀报主子,而是跑去春夏秋冬被关的地方大吵大闹。 冯玉儿得了消息,摇了摇头。 "这刁奴真是不够聪明。"云秋忍不住说道。 冯玉儿叹了口气,说道:"她这也是怕她主子怪罪她手脚不干净,想着自己是荣国府的老人,我们不方便怪罪她,她就想闹出来逼着我们将人放出来。" "这……这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贾敦却在一旁摇了摇头:"贾家除了正经的主子,这样的仆妇在她人面前真如主子一般。" 原来这就是荣国府的家风。 冯玉儿说道:"将叫她进屋里来。" "婉瑜儿……" 冯玉儿说道:"这样的奴才不动到她自己身上,她不会想着去寻她主子。" 贾敦一叹,只得闭了嘴。 不一会儿,赖嬷嬷进来了,冯玉儿让云秋扶了贾敦坐到里屋的屏风后面去。 "姑娘,便是杀头也要给个说法吧,"赖嬷嬷进得屋来,一眼便瞅见站在里头的何姑姑,故意昂着头哼了一声,然后礼也不行一下,直接对着冯玉儿道:"贾家送来了四个陪嫁丫头,居然有两个被关进了柴房,大姑奶奶这会子也不知去了哪儿,老奴没法子,只能来讨姑姑娘一个主意。" "哦?这倒是从何说起,"冯玉儿一脸的惊讶,"我并不知此事?为什么呀?" "冯姑娘,那些个丫头已经关系到东宫内务,而如今您尚未过门,便无须和您知会,"何姑姑上前施了一礼,"倒是老奴疏忽了。" 冯玉儿平静道:"姑姑乃管事姑姑,自这儿如今的确都得听您的,只这儿是冯家,您关的丫头,这般行事,竟是不肯替我周全面子?回头我如何和别人家交代?" 何姑姑连忙说道:"老奴若非为周全姑娘的面子,也不会管得那么宽!" "此话怎讲?"冯玉儿一脸迷惑,而一旁的杏月这会子只低着头,肩膀不自觉地耸动。 随着何姑姑的示意,有仆妇托了个盘子上来。 "姑娘,不如看看,这些是什么?"何姑姑说道。 冯玉儿装模作样地瞧了半天,诧异地问:"莫非这便是我娘寻不着的嵌东珠金耳坠,怎么还有坏的?我记得娘说过,是丢了三对,怎么如今满打满算,还少一对?" 赖嬷嬷脸上略有些难看,眼皮子不由自主地眨个不停。 今日一早从c黄上爬起,她便听说春夏二人被扔进了柴房,跑过去看时,不仅旁边有仆妇看着,那四个丫头还被用东西堵住了嘴,赖嬷嬷威吓仆妇,要她们赶紧放人,结果那帮冯家人胆子倒肥了,只说何姑姑下的令,谁来都不放,并提及春夏二人出言不逊,侮rǔ太子爷,搞不好马上报官了。 原本心里存着不痛快的赖嬷嬷,就准备到冯玉儿跟前大闹上一场,好让冯家母女晓得贾家人的厉害,只一瞧见到那金耳坠,赖嬷嬷立时噤了声。 何姑姑好笑地望着赖嬷嬷:"皇上赏赐给冯家二老的赐币,个顶个贵重,结果刚到冯夫人手里还没捂热,便不见了踪影,听云秋说,因为清点之时赖嬷嬷也在……"何姑姑脸色一变,说道:"赖嬷嬷刚才还在外头大喊大叫,这要是别人,早就该拖下去处死,这般无礼,便是你们贾府的规矩?" 赖嬷嬷立时狡辩,"绝无此事!" "夏荷可是把金耳坠给拆了,这是损坏御赏之物的重罪,春花给塞了自己被褥里,这人赃并获,想来便是你们小小的贾府,也容不下这等手脚不干净的,"何姑姑微微一笑,"既是她们要入东宫,老奴便是管得了这事,这两个女人先还押冯府,待太子爷大婚圆满,自有东宫来人处置,人这般不干净,按照宫规,过上两月就可处死。" 赖嬷嬷心中一惊,已然认定这是冯玉儿小家小户,善妒容不得那几个丫头。这心也狠啊,处死人…… 这会坏了太太大计的。 冯玉儿开口问道:"那还有一对下落不明,这可怎么办?" "若要有不知,除非已莫为,到时会将在场之人重新审押,"何姑姑意味深长地望着赖嬷嬷道:"其实……那几个丫头已说了是受人指使,如今太子爷大喜之期,不好闹出难看的来,回头审了,也可去问问荣国府,国公府送给未来娘娘的人竟然是这般恶奴,荣国公也难辞其咎!" 赖嬷嬷顿时心惊ròu跳起来,这还要怪罪国公爷,这可不行了,国公爷若是迁怒太太,赖嬷嬷完全能想到太太的手段了。 "姑娘以后是东宫之主,凡是还需按照规矩来。" 冯玉儿这会儿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赖嬷嬷这会儿也明白了,她们让她进来,是告诫她老实的,别想胡搅蛮缠,否则就是和春夏秋冬一样的下场。 "赖嬷嬷,你不是有事来寻姑娘的吗?"何姑姑转头喝道:"还不快说!" 赖嬷嬷立刻就说:"就是来给姑娘请安。" 随后便夹着尾巴逃了。 很快,那专门盯着赖嬷嬷的仆妇过来报说,赖嬷嬷趁人不备,将一个东西扔到了夫人屋东头墙根下,随后便连夜出了冯府。 云秋带着人到墙根处去寻,果然找到了那对嵌东珠金耳坠。 冯玉儿知道,重头戏就会来了,史氏这次本来就是为了让春夏秋冬过来得她荣国府用的,这四个一起废了,她岂会甘心? 更何况,今儿何姑姑又透了消息,这还要怪在贾代善身上,史氏定然会忍不住过来的。 "我已经派人守着林家了,史氏一过来,娘你要做好准备。" 贾敦点了点头。 当天,史氏没出来,倒是贾敏偷偷打发了人过来,说史氏很生气,可是出了什么事? 冯玉儿让贾敦派人随意回了,史氏还是会过来的。 这晚天有些凉,众人皆已休息,却有人来敲了冯府的大门,等门房问清来人是白德恒后,忙请了他进屋,转头却瞧见,白德恒身后还有两名陌生人,并且那二人一色毡衣,皆用风帽遮住了面容。 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进了府后,白德恒对其中一位极是恭敬,小声问过两句,便阻了门房,说是不用通报老爷夫人,反是直接将人往大姐儿的院子领。 门房瞧得直咋舌,却知道白先生与大人家亲密如家人,自是不敢说什么,索性回了屋里。大姑娘家那儿有侍卫,想来是太子爷派人过来了。 冯玉儿正在似睡非睡时候,杏月听到了外头有人在敲门,起了身出到外头,院门处已走进来一人,旁边还陪着笑吟吟的何姑姑。 那人此时摘下了风帽,借着院子灯笼的光亮,杏月惊得立时福了福身,见对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也不敢吱声,忙低头让出了进到屋里的路。 待瞧着人进去,何姑姑催道:"外头周侍卫也来了,你寻个屋让他坐一会儿,再泡一壶热茶,送些点心,爷的意思,一会儿还得赶往金陵,我在院子里守着便是。" 冯玉儿在c黄上打了一个呵欠,觉得外面没有闹哄声,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正想翻了身睡去,却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进。 正自混沌时,冯玉儿也没反应过来,进来的人和出去的并非一人,只转头随口问了一句,"杏月,大晚上的,是谁过来了?可说是何事?" "是我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冯玉儿怔了一下神,猛地翻身坐起,奇怪道:"你怎么来了?"说着便伸出了双臂。 徒元徽直接将冯玉儿搂在了怀中,很受用冯玉儿的热情,道:"我皇祖帮的忙,知道我想死你这小妖精,寻了个由头把我叫过来了。" "你皇祖真好!"冯玉儿糊里糊涂地感慨道,却没意识到哪里不对,还加了一句,"他老人家身子骨不错吧?" 这会子徒元徽已笑得止不住,道:"这不会是想我想傻了吧?我皇祖在独龙阜睡了几十年了。" 冯玉儿立时脸一红。 待将冯玉儿抱回c黄上,冯玉儿说道:"这么晚连夜过来,定然累了,快过来休息。" 金陵离苏州虽然不远,但是连夜偷摸着过来,又这么晚了,冯玉儿心里也因为徒元徽想念自己而受用,所以很真切地关心他。 "我只来瞧你一眼,回头还得往金陵去,"徒元徽忙拦住她,随后揶揄一笑:"今日陪不得你了,以后补你便是。" 冯玉儿立刻别过头去,果然改不了风流本性,之前这等调情的话语还不知对了多少女人说过了。 随后回过头,目光柔情,手也摸了上去,却是在勾引他。 徒元徽心神摇动,这活色生香的美人媚起来简直要人命,此刻徒元徽说话的声音都打起了飘,"太-祖陵的功德碑给雷劈,我奉旨前来探视,明日一早得给太-祖致祭,这会子行了男女之事,可不是大逆不道?你先忍忍吧!" 冯玉儿轻笑一声,一把就将人推开了。 "美的你,你就算愿意,我也不要,大婚前,你休想碰我。" 徒元徽这才意识到刚才那小妖精也是在故作勾引,他将人压制住了。 "胆子越来越大,成天给我惹事,现在还给我排头吃,日后你进了东宫不想好日子过了?" 冯玉儿这才将自己的头露出来,说道:"你这是会烦了我?" 徒元徽将她的脸捏住,说道:"我要是会烦了你,才不会搭理你。" 冯玉儿掀开被子,说道:"这次的事薛家有没有发现?" 徒元徽坐在她身边:"行了,没事,薛松比王子胜聪明,你就安心吧。" 冯玉儿点点头,随后对徒元徽说了接下来她可能要做的事。 徒元徽说道:"你们女人就会玩这些把戏……" 冯玉儿不高兴了。 徒元徽说道:"估计不成了,我到了金陵,荣国公也陪着,这史氏也会过去,估摸史氏暂时不会上门,你真想闹开,我也成全你。你一点都想借荣国公的力量在宫里站稳脚跟?" 徒元徽还是亲自问了问。 荣国公府的排头,在京城还是有名望的贵族,国公府的外孙女说出去也不会有人说配不上太子妃的位置,而如果冯继忠之女,那就是人人都会觉得不配了。 冯玉儿目光慎重:"不要。"荣国公府绝对不是助力。 徒元徽笑了笑,这样爱憎分明的玉儿他果然没看错。如果是别人,定然巴不得和外祖这样的权贵家给自己底气,劝着求着自己对外租家另眼相看。 玉儿心里头没有利益,只有感情。 这样才好。 原本对荣国府有些客气,贾赦干的那事虽然捅出来,也没什么实质的问罪,也是徒元徽想给冯玉儿一点底气,既然玉儿不要,那么他就不必考虑再顾及荣国公府的事情了。 "行了,我多则五六日,少则三日便回来。"冯玉儿点点头。 冯玉儿点点头。 ※※※ 金陵珠拓山独龙阜下,徒元徽领着当地官员在太-祖陵前焚香跪拜,自是和众人一块撒泪一场,随后又围着被雷劈得拦腰截断的功德碑绕了好几圈,才对身后周南巡抚王正等人道:"皇上得知功德碑被毁,心急如焚,命孤亲到金陵处理此事,太-祖陵乃龙脉所在,容不得半分缺失,孤会留下几日亲自监工,少不得也要辛苦各位大人了。" 王大人忙上前道:"是下官等人看护不利,倒累得太子爷亲自跑这一趟。" "无妨!此乃天灾,怪不得你们,当然,孤也以为,未必不是太-祖在训诫我等后人,周山建之不易,毁之,则在雷霆之间!他老人家所立之功业,儿孙们自当兢兢业业,不可懈怠。" 众人忙附和,自是纷纷表态,必当尽忠职守,鞠躬尽瘁,不负皇上和太子的重望。 瞧国工部侍郎呈上来的功德碑复原图,又嘱咐完工部,尽快开工重建之后,见再无他事,徒元徽便转身准备离开。 官员们随在徒元徽后头,却不料没走几步,徒元徽却停在了太-祖陵旁一座不太起眼的宝顶前,众人并不敢催,立时跟着站定。 望着看起来有些萧索,甚至连墓碑都没有的宝顶,徒元徽沉默片刻,叹道:"贵太妃是一位少有的奇女子,虽出身风尘,却与太-祖恩爱相随,不离不弃,不但数次救太-祖于危难,之后更是亲自抚育皇上长大,这一生安守本分,克尽cao劳,只孙儿无福,竟未能体受贵太妃之贤德。" 后面不少人给惊住了,这位贵太妃生前受尽太-祖宠爱,连皇上都视之为亲母,却又极受世人诟病,无非是太子爷刚才所说的四个字——出身风尘。 时至今日,无论正史还是野史,对于这位贵太妃皆讳莫如深,在没弄清皇家的态度前,没谁敢自讨没趣,夸赞一位从良的娼女,没成想,太子爷徒元徽今日当着臣子们的面,居然对她大有溢美之词。 这时,一位年纪长些的官员上前讨好道:"下官不才,曾睹过贵太妃真容,可谓姿态端庄,敬德垂范,颇有母仪天下之风。可惜天不假年,早早便去了。" 徒元徽看了看他:"可惜身为太-祖结发之妻,却因情势所逼,不仅眼睁睁瞧着后位被他人所占,甚而无法得愿与太-祖死同穴,好在她是看得开的,宁愿无碑无名,只求守在太-祖身边,如此重情达义,德养贵重,贵太妃堪为天下女子之楷模。"说着,便走过去,拔起宝顶边上的野糙来。 文帝非太宗皇帝的亲子,反而还是太宗犯了罪的兄弟之子,文帝因为父亲之罪被流放到瘴气之地,身娇ròu贵的文帝在那地方完全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后来偶然认识了青楼还未出阁的李贵妃,李贵妃常常接济文帝,后来更是自赎嫁给了文帝。 两人相识五年,夫妻一年,因为太宗皇帝无子嗣,过继嗣子的时候也不知为何选了文帝,文帝进京不到一月,太宗皇帝就没了,文帝匆忙登基,太宗皇帝的皇后,文帝登基后的太后不接受文帝妻子是青楼女,文帝亲自去接李贵妃回京后,太后就给文帝选了自己的侄女何氏为新后,更是再薨逝后为了保证侄女的位置,下了文帝不得废后的旨意。 何氏比文帝和李贵妃活得更长,李贵妃生前是贵妃死后也是贵妃,按说现在皇帝在何太后薨逝后也可以追封李贵妃,但是不知为何现在皇帝就是不曾追封他这个养母。 众人心惊,不知徒元徽这是哪根筋搭错,居然对一位始终被高门世家瞧不起的贵太妃给出这么高评价,有人甚至私下琢磨,太子若继了位,怕是这宝顶里的贵太妃也能晋一晋了。 等回到金陵别院,少不得达官显贵要来觐见一番。 徒元徽倒是很给贾家面子,第一个召见的便是贾代善和贾政父子二人。 给贾代善看了座,徒元徽摩挲着手上茶盏,想了好一会,问道:"国公,孤听说您对孤有什么不满?" 贾代善一惊,忙站起身,拱了拱手道:"下官一向敬重太子爷,何来不满之意?太子爷必是误会了!" "国公不必惊慌,"徒元徽呵呵一笑,"孤只是随口问上一问,如今咱们也算是沾上了亲,无需那些虚言应付,自当有什么话便开诚布公。" 贾政见父亲冷汗都出来,忙上前道:"太子爷对贾府多有看顾,如今又将下官外甥女纳入东宫,贾家阖府感激不尽,岂敢有任何背离之心!" "那便好,"徒元徽比了个手势请贾代善重新坐了,"那便是孤想多了,说来您家众位子侄,孤觉得两位有出息,一位便是你二子贾政,二呢便是您的小女婿林如海,他们两个,竟是比孤的岳丈更得亲密。" 贾政喜不自胜,贾代善少不得老怀安慰,"多蒙太子爷瞧得上!小儿愚不可及,您太高看了!" 徒元徽略收敛了笑容,问道:"听说国公二子四女,孤的岳母排行老大?" "正是,"贾政赶紧道:"家严最疼的便是下官之大姐,还亲自为她挑选了冯姐夫。" 贾代善忙点头,"这一对可谓佳女佳婿,才得养出了好女儿。" "过奖,过奖,"徒元徽摆了摆手,"孤向来不重女色,冯氏得以中选,不过是孤瞧着她老实厚道。" "下官长女和女婿皆是厚道人,那孩子的性子随了父母,下官也疼爱得紧。"贾代善连忙说道。 "孤既要娶妻,自是要查个清楚,我怎么听说,孤的岳父母竟是十来年不与贾府走动,可是他们行止有失当之处,惹得国公嫌弃了?"徒元徽故意问道。 贾代善望了望贾政,转头回徒元徽道:"哪里,只是冯继忠一直在远地任职,这一路山高路远,所以来往得稍有些少了。"贾代善心中直打鼓,可他也不可能给出实话,说是史氏厌恶长女,几乎就是将她赶出了贾府。 "为人父母,偏心也是有的。"徒元徽笑哼了一声,意指贾代善你不必装模作样,你家那点底细,我摸得清清楚楚。 "太子爷,家慈还是极疼长姐的。"贾政想挽回一些,话一出口倒显得有些弄巧成拙。 徒元徽看了看他,转头对贾代善很是理解地道:"既是尊夫人不喜孤的岳母,看在她年事已高的份上,也不该勉强,无妨!" 贾代善的脸立时就变了。 "不过,国公也该记住,孤对那帮曾打着东宫名义狐假虎威的人恨得要死,所以特地和冯继忠打过招呼,别以为他成了孤的岳父,就能在外头横行霸道。"徒元徽一副着实头疼的表情。 "太子爷教训得是,"贾代善忙谢过,"下官也会时时提点冯继忠。" "国公家中事忙,这提点便不用麻烦您,冯家夫妇是孤的岳父母,虽一向不太讨贵府夫人欢心,若国公念着父女之情,偶尔做个亲戚走走也是好的,冯家子息单薄,孤既为女婿,必要一力担着,便不劳您费心了。" "太子爷对冯家之恩,下官感激不已。"贾代善又客套一句,心却突突直跳。 徒元徽淡笑了一下,"无论如何,国公是长辈,就麻烦您知会一下那帮子远近亲戚,若有人闲着不耐烦,随便对冯家人指手划脚,或是打着东宫岳家的名义招摇撞骗,别指望孤会舍了冯继忠给他们顶罪!" 屋里立时静成一片。 突然徒元徽哈哈大笑起来,半开玩笑道:"连皇上都知道,孤从来都是小心过甚之人,实在也是吃了不少亏所致,您家那贾赦和王子胜打着孤的旗号糊弄东阳巡抚的事,孤心里记着呢!" 贾家父子俩被徒元徽这一惊一乍吓得着实不轻,等出到别院之外,贾政自觉衣裳都快湿透,转头瞧见贾代善脸色已然不好,忙扶着他上了车。 回到屋里,贾代善灌了两壶酽茶,才算缓过了些劲来,想起刚才徒元徽的字字句句间,满是对贾府的防备和不屑,贾代善少不得唉声叹气好一阵,心道自己那么不容易挣来的浩荡皇恩,竟是要被贾赦这个不孝子给败光了。 "老爷,这刚见了太子爷回来,怎么一副受了气的模样。"史氏这时带着仆妇们进到屋里,"可是这外孙女婿又不听话了,您可得好好教教呀!" 贾代善斜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史氏这时走上前道:"刚才我回了娘家,听说太子爷去太-祖陵之时,别的没说什么,倒是大夸了一通贵太妃,倒似有意替那李贵妃撑脸,您说,这是不是皇上的授意?" "皇家的事,是咱们可以胡乱议论的?"贾代善袖着手道:"你听听便罢,不得在外头说什么,若传到太子爷耳朵里,咱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都小心着些。" "显见是今日吃了挂落,"史氏走到贾代善身后,给他揉着肩膀,道:"说吧,到底出了何事?" 贾代善没奈何,自是说了太子爷的敲打,一边说着,免不得又是一阵心惊ròu跳。。 话还没听完,史氏倒先冷笑起来:"果然被女色迷了心窍,居然把咱们贾府当贼防了,妾身觉得,不是那大姐儿靠的小状,便是贾敦两口子不省事!" 贾代善咳了一声,"行了,不得妄议太子爷!既然太子爷有吩咐,咱们照办就事,那一家子是好是歹,以后谁都别掺和,也别去管他们。" "您说咱家要那外孙女有什么用?还没当上太子妃,就能挑着太子爷对贾府横眉冷对,这冯家人竟是一点情份都没有,早知道会是这个景况,当初死都不能让大姐儿进京,说不得此时我们史家丫头便是太子妃了!" 贾代善冷笑:"你倒是挺护着史家的,别是你哥嫂没告诉你,史家那丫头在宫里惹了祸,居然诬赖咱家大姐儿偷她东西,最后是被赶出宫的!" "都是胡说!我家那丫头可是自小乖巧、听话得紧,绝不会做出这等不规矩的事,一定是大姐儿故意陷害的。"史氏就是知道是什么,但在丈夫面前绝对不能承认史家家教有问题。 贾代善这时起站身来:"宫里头传出来的,你还敢说不信,反正啊,今后大姐儿得宠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若想着贾府平平安安,便克制着些,太子爷不让咱们管冯家的事,咱们不管便是,还乐得少cao些心。"说完这些,贾代善随即去了自己书房。 这一回轮到史氏生起了闷气,心下觉得这贾敦母女竟是自己克星,瞧着都一副老实模样,谁知心里头鬼主意甚多,居然敢跑到太子爷跟前揭他贾府的不是,倒是胆子比天还大,真以为没人治得了她们了?。 有人通禀两位奶奶过来侍候时,史氏索性歪到榻上,道:"让她两个进来。" 两个儿媳妇张氏跟王氏,论起机灵劲,王氏绝对占了上风,这会子一进到屋里,王氏便先问:"太太面色不太好,可是谁没个深浅,又惹着您生气了,媳妇这就替你罚去。" 史氏只瞧了她一眼,王氏已明白过来,体贴地道:"二爷回来时都跟媳妇说了,您还得想开着些,那头咱还不乐意沾呢!" 张氏还没明白过来,忍不住问道:"太太,是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事,还不是你整日没用,连自个儿男人都劝服不了,由着他在外头惹是生非,回过头还要老子娘替他背黑锅。"史氏对张氏这个媳妇极是不满,虽知自己大儿子不安份,却只舍得骂媳妇,倒是将张氏当了出气筒。 "媳妇错了!"张氏眼圈一红跪到地上,"只是大爷向来最有主见,哪听得媳妇的劝。" "行了,"史氏瞪了她一眼,"谁叫你跪的,起来,没事回去看着你男人,这儿不用你侍候!" 瞧着张氏委委屈屈离去的背影,王氏心里并不舒坦,想着下来怕是要轮到自己了,只是她倒是聪明,回头便扯了个话题出来,"太太,听说赖嬷嬷回来了?" 史氏一听,脸色立刻摆起来了。 她还在苏州就遇见从冯家逃出来的赖嬷嬷。冯家那丫头果然是内里藏奸的,也是小家子气,不想让她的四个丫头得宠设计出了这一招。 她本想过去,只是敏儿拉住了她,得了丈夫的信,他随着太子快到金陵,让她也马上回金陵安排,史氏只能按下。 这会儿听到王氏这么问,冷道:"行了,这里不用你伺候,你下去吧!" 王氏心中更奇怪了,但见婆婆面色真不好,只能走人。 王氏还是派人打听了下,得知事情来去,轻笑一声。 赖嬷嬷手脚不干净,爱占小便宜这一项,王氏老早便知道,不过因为她是史氏亲信,平素里王氏给点小恩小惠,赖嬷嬷还能给她通风报个信什么,王氏自是全当什么都不知,只叮嘱自己屋里的人,平素赖嬷嬷到了她们院子,小心看着些东西便是。 这回赖嬷嬷自称被诬赖偷了东西,王氏觉得,她用小指头都想得出来,必是赖嬷嬷又犯了毛病,只是她偷什么不好,竟敢觊觎御赏,也着实太没眼力见儿了,东宫的人要认真追究,赖嬷嬷说不得能惹上牢狱之灾。 不过瞧着史氏这用人不疑,完全认为赖嬷嬷比窦娥还冤的态度,王氏揣测,她这位最好面子的婆婆少不得要借题发挥,想法子折腾冯家了。 直到回了自己屋子,王氏面上依旧染着几分笑意,心里且等着瞧国公夫人和冯家斗上一斗。 王氏所生的大姐儿贾元春瞧见母亲进来,恭谨地上去见过了礼,笑着问道:"母亲今日瞧着高兴,可是得了祖母的夸奖了?" "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挺会察颜观色,"王氏走上前,疼爱地摸摸女儿的脸,"怎么又瘦了,可是念书累的?不许一门心思做什么学问,女儿家讲究聪明伶俐,世故懂礼,若成了老学究,以后可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贾元春笑道:"我以后要替贾府光耀门楣,若无过人之处,如何能登峰造极,"转而她便好奇地打听, "夫人,咱家那位冯表姐到底长什么模样,可也是雍容华贵,温婉娴淑?" "她呀?"王氏轻蔑地一笑,"其实就是个只会拈酸吃醋,上不得台面的小家碧玉,能识得几个字算不错了,不过靠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哪配称什么雍容华贵,等着瞧吧,女子以色侍人必不长久,过不得几年,冯家大姐儿便会没了声息,莫说皇后了,怕是太子妃之位都保不住。" "女儿知道了,"贾元春低头表示受教,"我不会做冯表姐那般的人,回头多多研读《烈女传》这些,一定要在德容工言上不断精进。" 王氏点了点头,"元春你在大年初一出生,定是有福气的,娘偷偷给你找了大师算过,我家元春命格不凡,又是个识得教养的孩子,日后必会有大出息,那冯大姐儿虽如今显赫,祖母其实并不瞧得上,元春好好努力,祖母那么疼你,必是对你有大期望。" 贾元春点点头,她觉得自己要更努力学习了。 此次若非年龄,她赶不上好时候,想来太子妃也轮不到冯家表姐。 第81章 0081 让人将大姐儿带下去,不久后,贾政就回了屋。 见夫人很开心难免奇怪,今天一家子可都不高兴呢? 向来世故的王氏当然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转了转眼珠,王氏便随口敷衍道:"还不是我妹子带了信来,说妹夫已然平安无事,我这是在替他们家高兴呢。" "薛松回来都好几日了,合着你才知道,"贾政笑道:"听说是太子爷在皇上跟前替他求了情,我就说吧,太子爷一向恩怨分明,对咱们还是一如既往,说到底还不是那些不肖的,非要背后不省事,才将人惹恼了。"说着,贾政意有所指地往贾赦的院子看了看。 "爷这是得了夸奖,才天天太子爷长,太子爷短的,那头可不会这么想,"王氏笑道:"不过,太太这些日子对我好颜好色,还得谢您让妾身得了体面。" "这些话咱自己私下说说便算了,"贾政提醒她,"给那头听到可不好。" "我心里明白的。"王氏上前帮贾政换了衣裳。 "关于薛松,有个好消息,"贾政感叹,"太子爷明儿要召见他,还是派我去递的话,看来,在太子爷眼里,薛家还是用得着的,好事啊!" 王氏更高兴了。 从贾政跑来传话,说太子爷要召见他,薛松便一直坐立不安,薛大奶奶早慌得不行,在一旁一个劲地抹眼泪,最后悲悲切切地问薛松,"大爷,难道是太子爷都知道了?" 薛松正在烦闷之际,甚觉薛大奶奶聒噪得很,说道:"我如今还好好的,要嚎等我死了再说!" "大爷,要不把我姐夫叫上,他不是和太子爷走得挺近吗,"薛大奶奶这会子自觉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道:"有他在,或许能帮您求求情,好歹保住一条性命!" "女人家懂什么?"薛松瞪了一薛大奶奶一眼,却在心中直叹气。 他心里揣着个要人命的秘密,却又不能告诉任何人,加上王子胜被扔到了蜀中,如今连个出主意的人都没有。 当初眼红西北引盐经营权,只是不止一家皇商在竞争,薛松哪肯输了阵,却无奈太子爷徒元徽那头根本不搭理他,三皇子徒元升虽口上应了,却根本帮不上忙,最后还是王子胜给牵的线,他薛松才能私下搭上了六皇子。 商人最重的是利益,王子胜这个亲近的都将六皇子引到了跟前,他的兄弟薛柏也应下了,薛松一时间又看重利益,还真做了这么一笔买卖。当然,东宫的孝敬他也一直没断过。 却不成想如今薛松一两银子的赚头都没落袋,反倒惹来一身麻烦。 王子胜曾警告过他,薛家能得这好差使,是六爷冒了风险帮的忙,薛松若敢对外透露半字,少不得小命侍候。 "大爷,要不您在太子爷跟前诅咒发誓,绝不会将冯玉儿的事说出去?"薛大奶奶提议道,"真不行,咱再送些庄子银两?" 薛松冷笑,女人家懂什么,徒元徽既然敢娶冯玉儿,自是有周全的盘算,于薛松而言,不用徒元徽派人警告他都明白,敢对外说出冯玉儿的身世,那是他薛家人都活得不耐烦了。徒元徽就是因此栽了大跟头,对付他薛家也是轻轻松松。 其实如今他最担心的,是徒元徽想不想放过自己,金陵别宫等待自己的,是生还是死? 薛松真等待审判的日子,没想到,有人提前见他。 正是曾与自己在西北大牢中长谈的东宫詹事林文烨居然也来了金陵,并且此刻正在别院里等着他。 "薛兄,没想到咱们还能在金陵碰上。"林文烨笑着拱手道。 "原来是林大人,"薛松勉强挤出些笑容。 "您怕是要等一会儿了,"林文烨往旁边一间厢房指了指,"这会子太子爷正好去了太祖陵监督功德碑的修复,不如先到本官别院里喝一杯茶。" 薛松立刻明白了,林文烨何等身份,身为太子爷亲信下属,这青天白日的,怎会不跟在徒元徽后头,反倒一个人落在别院,还不是专门为了等自己! 待两人落了座,林文烨感慨一声:"太子爷昨儿个和我等喝酒,席间不免提到了薛兄的名号,说是这生意人当中,薛兄是难得老实的一位。" 薛松位不由心下一紧,打量着林文烨的脸色,犹豫地问道:"林大人,太子爷真这么说的?" 林文烨点头,看着薛松说道:"可后面还跟了一句,就是老实太过,所以只会里头做生意,不懂看这天下大势。" 这一下,薛松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本官却觉得,薛兄是义气太过了呢?"林文烨说着便大笑起来。 薛松脑子不停在打转,使劲在猜林文烨这话的意道。 大概瞧出了薛松的不安,林文烨终于不再兜圈子:"我说薛兄义气,是因为您宁可将三皇子害得几乎失了皇宠,也不肯说出藏在你身后之人,显然那人倒是比太子爷跟三皇子,更能得薛兄忠心。" "林大人,"薛松立时冷汗淋漓,"您误会了,此事确实是在下自作主张,三皇子也是受了在下连累,不过并无什么藏身背后之人。" 林文烨看了看薛松,笑道:"既然薛兄还不肯交心,本官也不能勉强,只是本官还是想提醒一句,太子爷洞若观火,何等蛛丝马迹能逃得过他的火眼金睛?我若是薛兄,与其自作聪明地两头讨好,还不如认真想想,良禽择木而栖,到底该栖于哪棵树上。" 一个时辰后,薛松从金陵别院走了出来,有随从拉马上前,却瞧见薛松是一路踉跄,看得出两腿都在打轻,好不容易才算将他扶上了马,结果待到了薛府大门外,薛松竟差一点掉了下来。 薛大奶奶瞧薛松躺c黄上直喘气,哭啼啼地为他擦着冷汗,屏退了下人后,道:"大爷,是不是太子爷说了什么?" 薛松紧闭着双眼,想起刚才徒元徽回到别院后,将他叫到书房,只甩过来一个账本,便能让薛松面如土色。 太子爷说什么了? 薛松苦笑,太子爷根本不在乎他无力的辩解,只说对薛松既往不咎,但作为补救,要他继续与六皇子来往,要钱就给钱,但要记下去处。 临离开前,太子爷警告道:"薛松你是聪明人,该如何行事,想必无需孤再多言,你且记住,日后薛家的成败兴衰,上下几百号人性命,便系于你一身了!" "唉!"c黄上的薛松终于长叹出来,除非太子爷早早登上龙位,否则他薛松下半辈子怕是就要过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了,待到徒家兄弟决出胜负,他薛松才算侥幸过关,这时薛松又呻吟了一声,心道,六皇子一旦知道真相,会放得过他? "大爷,难道真是因为冯玉儿的事?"薛大奶奶惊慌地问。 "什么冯玉儿,以后再敢人前人后提这名字,爷直接跺了你!"薛松翻身坐了起来,指着薛大奶奶大骂了一句。 一夜之间,薛松仿佛大变了性情,原本就是个说不多的人,这会子越发沉默,而且面色阴沉得厉害,开始喜欢一个人锁在书房里,或是喝酒,或是发闷,却不许任何人打扰。 见此情形,薛大奶奶心里七上八下,却又怕惹得丈夫更不快,并不敢上去劝,也只能自苦了。 王氏兴高采烈地过来瞧妹子时,便见薛大奶奶一副垂头丧气表情,免不得笑话道:"这两口子又置气了,说来你们做了这么些年夫妻,怎么还是三天两头打打闹闹的。" 薛大奶奶讪笑了一下,也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只记牢了薛松的叮嘱,绝不可和他人提到"冯玉儿"三个字。 "听说妹夫昨儿个去见太子爷了?"王氏笑看着薛大奶奶,今日一大早,贾政便催赶紧她过来,就是想让王氏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太子爷到底和薛松说了些什么,可有提到贾家或是他贾政。 "见过了。"薛大奶奶勉强笑了笑。 "可说到些什么?"王氏凑近了,有意提示道:"如今因着冯家大姐儿的关系,太子爷跟咱们算是攀上了亲戚,想必他跟妹夫提到贾家了吧?可有什么说法。" 薛大奶奶颇为无奈,说道:"我家大爷是天生的闷葫芦,这些日子他又忙得很,宝钗刚生下不久,近日里又常常生病……妹妹照顾她去了,却不清楚这其中细节。" 王氏略有些不快,不过知道自己这妹妹向来只听男人的,少不得薛松提前知会过,不许薛大奶奶对外乱说,看来倒是问不下去了。 "那个,不说便罢了,只是有一事还得提醒你们,如今贾家算是更上一层楼,不得不说薛家也沾了光,只是一家子亲眷,咱们却不能忘了娘家,"王氏笑了笑,"我昨儿还和你姐夫说,咱哥哥如今可还在蜀中受苦呢,要不趁着太子爷这回来了金陵,让他们连襟帮着去说说好话?" "这好吗?"薛大奶奶着实不想掺和此事,王子胜向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便是回来也是惹祸的种子,还不如就待在那小地方安生,说不得还能保王家平安,更何况他得罪的是太子爷,便是薛松愿意替他说这好话,薛大奶奶也不是肯的。 正想着如何将王氏应付过去,倒是有仆妇急匆匆跑进来,道:"政二奶奶,太太正急着寻您回去,说是大姑奶奶和大姑爷回贾府省亲了!" 王氏大吃一惊,贾敦竟然主动上门来了,也太稀奇了些! 当下就准备回去,也不知太太会不会因为赖嬷嬷的事给贾敦排头吃,她立刻坐不住准备回去。 薛大奶奶自是将王氏送出门去,免不得问道:"怎么大姑奶奶忽然回了娘家,这会子不是该忙她家大姐儿的事?可是贾府出了什么事?" 王氏忍不住笑了半天,便停下步子,在薛大奶奶耳边说了好一会,听得薛大奶奶直咋舌,"国公夫人竟信了嬷嬷的?" "是啊!"王氏不由直摇头。 薛大奶奶免不得劝道:"姐姐,回去您还得宽着些国公夫人,大姑奶奶毕竟是太子爷的岳母,她再是不喜欢,也要给太子爷留些面子,不值当为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老奴,给自己找麻烦,可得记着咱们哥哥的教训。" "这话我可不敢说,"王氏好笑道:"我家那位太太是个什么任性脾气,别人不知,妹妹想必知道,我可不乐意引火烧了身,再说了,你瞧不出来,她那是在借题发挥呢,算了,我得赶着回去听教训,走了!" 说来贾敦十来年没回过娘家,她出生的时候,家里还没搬去京城荣国公府,所以她八岁以前是在这金陵贾家长大的。这会子刚踏进贾府西侧门,竟觉得满目的陌生,还有一丝隐隐的不安定,不由自主间,贾敦便停了下来。 一旁扶着她的云秋诧异地问:"夫人,为何不走了?" 贾敦愣怔了一会,道:"倒像是回到了以前,可如今一转眼,二十多年便过去了。" 贾政倒是早在门内候着了,见到她们夫妻走进来,便笑着上前道:"大姐夫,大姐姐,知道你们要过来,爹娘都高兴坏了,这一路可是鞍马劳顿了!" 两厢见过礼,贾政便带着夫妻二人进到贾代善的书房。 冯继忠和妻子恭敬地上去见了礼,贾代善对这两口子恭敬的态度表示尚算满意,觉得并没瞧出史氏所说的,他们夫妻如今靠着女儿飞上枝头,便翻脸不认人了。 让女儿女婿坐下,贾代善对贾敦道:"这么些年不见你们回娘家,以致如今金陵在盛传,说是你母亲不许你们回来,太太平素极重脸面,少不得在老夫跟前哭了一场,说自己亲手拉拔大的女儿,如今竟是和她疏远到让外头人说闲话的地步,太太之意,也不为让外人瞧,只想着你们带外孙女回来走走,也是一场亲睦,只是,如何不见大姐儿过来?" 贾敦抱歉道:"这孩子原是想跟来的,只如今她身份特殊,未获东宫准许,是不得外出的,再则听说太子爷也到了金陵,这丫头脸皮儿薄,便不肯过来。" "还请岳父大人体谅。"冯继忠起身拱手道。 "不打紧,"贾代善也不强求,他以后虽然不管冯家了,但是太子爷在,他怎么也要表示一番,贾家和太子爷的岳家并没有什么龌龊:"日后有的是机会,你们先到内院打个招呼,继忠回头再过来,老夫还有话和你说。" 王氏进急匆匆赶回贾府,正要去史氏的院子,半道却被贾政截住了。 "太太的性情子你知道的,别的人就算了,对于大姐姐一向是不肯忍,"贾政拉着寻了个僻静处,"连老爷都拿她没办法。" "二爷这会子叫住我,可是让我护着你大姐姐的意思?"王氏掩唇一笑。 "老爷让我招呼你,到太太那提点着些,"贾政点点头低声道:"老爷知道太太免不了要替赖嬷嬷出头,也是点了头的,不过该骂便骂两句,只是千万不可过了头,毕竟是太子爷还在金陵,闹出什么不好的来,惹恼了那位,还是咱贾府吃亏。" "知道了,"王氏叹了口气,"今日太太这顿骂,我怕是躲不过了。" 王氏刚走到史氏的正屋外,便有仆妇上来说,大姑奶奶俩口子已过来拜见了太太,刚才冯姑爷去了前院老爷处说话,只留下大姑奶奶正陪着太太。 刚想进屋,王氏便听到里头史氏冷冷问道:"贾敦,老赖家的为何被你赶了回来?" 刚才冯继忠没走之时,史氏脸上虽无多少笑容,只话语中还颇有几分客气,待冯继忠一离开,史氏便立时拉下脸来,果然是对这个她嫁进贾府就有的女儿很是厌恶。 王氏因为冯家要出了太子妃,还特意查了下,这太太恨贾敦,却对另外两个庶女只是看不上演,这中间还真有些蹊跷。 王家打听了些消息,据说贾敦的生母有点来头,长得也是天香国色,前些日子公公那边查探了点消息,贾敦像父,她的女儿倒是和其亲外祖母是极像的,还让公公当天见了冯玉儿后喝了一晚上的酒。 可见,这贾敦生母在公公心里有不少位置,也难怪太太对贾敦极度不喜欢。 要说贾敦和冯继忠过来金陵,除了冯玉儿担心史氏不过去苏州,耽误了之前她布置的大闹计划,也有,贾敦昨日刚接到贾代善的信,说是念及外孙女进东宫在即,史氏贤德心细,提醒不如将已死多年的贾敦之母抬成二房,将她牌位放进宗祠,好让行将出嫁的冯大姐儿面上也好看些,贾敦也心动了。 贾敦母女要做的事并没有告诉冯继忠,而冯继忠所得到的就是贾敦想要生母有个名分,冯继忠本就是天生的大孝子,自然就陪着贾敦一起过来了。 "怎么,女儿要当太子妃,你这耳朵也不中用了,"见贾敦半天没有反应,史氏不悦地说道:"没听到我刚才问你的话?" 史氏表面功夫做的极其不错,但是真屋子里就贾敦和她家里人,史氏就遮掩不住自己对贾敦的厌恶。 贾敦心里头有些紧张,她带了些东西过来,还有秘药。 她现在心思放在如何下手上,反而没怎么注意嫡母的话,这会儿听到嫡母不好的语气,小心地道:"回夫人,赖嬷嬷是自己回来的,走前也没打招呼,女儿并不知此事?" "你的意思,是老赖家的存心陷害你?"史氏哼了一声。 贾敦低下头说道:"为何要跑回来,想必赖嬷嬷自个儿心里明白。" "果然是要做太子岳母的人了,说个瞎话都这般硬气!"史氏狠狠扯了扯手上帕子。 这会子王氏进到了里头,笑着对贾敦道:"听说大姐姐回来了,我高兴地赶紧从薛府跑了回来,可惜其它几位姐妹都不在,要不咱一大家子兄弟姐妹,可不就能欢聚一堂了。" 史氏哼道:"你倒是会说!" "夫人这是骂我呢!"王氏委屈道,"大姐姐回娘家可是大喜事,媳妇舍了自家亲妹子赶回来,却不成想,夫人见着女儿,便觉得媳妇讨嫌了。" 有王氏这一进来打圆场,史氏才略收敛了一下戾气,随口问起了大姐儿的婚期。 贾敦见史氏态度又和缓了,便道:"钦天监刚定下了,是下个月后的十二月初十。" "该备的可都备齐?" "有宫里人帮忙,倒是没什么疏漏。"贾敦还是不敢抬头看史氏。 "这便好,"史氏沉默了一会,忽然冷声道:"大姐儿怎么没一块过来?不知道这是替她外祖母抬位份,你不是我生的,那孩子瞧不上我,我倒也无话可说,可那一位是你自个儿生母,你竟还这般随着她,给外祖母的牌位头也不磕一个?" "大姐儿本是想过来的,只是东宫的何女官不肯点这个头,"冯氏回忆着冯玉儿教她的话,"这孩子也没有法子,只说到时在家,给她外祖母燃香叩几个头便是。" "是呀,这宫里规矩大得很,"王氏今日倒真帮起了贾敦,"大姐儿这孩子也不容易,咱们做长辈的真要担待着些。" "她是去做东宫之主的,如何会被下面人钳制住,"史氏哼了一声,"这金陵于大姐儿难道是龙潭虎穴?之前孩子回来时,你们两口子便该带了她来给贾家族人瞧瞧,如今人家成了贵人,可再也请不动她了,你让我们老俩口如何对族人交待?" 贾敦早做好准备,今次这一趟贾府之行,除了给自己生母正名,还有别的事,这会子索性束手而立,任由史氏继续挑三拣四,唾沫星直蹦,心里头还是在算计着机会。 很快,事情回到赖嬷嬷和春夏秋冬四个丫头身上。 史氏果然不甘心坏了算计。 贾敦也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已然在喝茶的时候吃了药,接下来就是要激怒赖嬷嬷了。 赖嬷嬷见贾敦在史氏面前老实地抬不起头来,立时来了劲头,一下子跪到史氏跟前,哭道:"太太,老奴着实冤枉呀!我在您跟前侍候了几十年,一直本本分分,您何时见我动过什么歪心?" "好,今日咱们便来说道说道!"史氏点点头,指着贾敦道:"屋里也没其他人,你也说说,到底怎么陷害的老赖家的?" 贾敦这时候再也不低头,反而冷冷瞧着赖嬷嬷,说道:"确实是赖嬷嬷带着两个丫鬟偷了御赏的金耳坠,这事还是东宫何女官亲自查出来的,赖嬷嬷心里有鬼跑回您这儿,您不能只听一面之词,若是不信,可派人随我回苏州府探问,何女官说了,等忙完大姐儿婚仪,便会有东宫来人彻查此事!若是母亲提前处置了赖嬷嬷那就算了,不然等到婚仪过去,到时候免不得拖到父亲身上……" 赖嬷嬷不由自主缩了缩脖子。 史氏一听要牵扯到丈夫身上来,心里头哪能不怒,她立刻打断她的话去。 "很好,你一个通房生的庶女,如今到靠着女儿得势,竟是将我这做母亲的不看在眼里了!还敢搬出东宫来吓唬人,你家大姐儿被拐一事我心知肚明,真闹开了,我有本事让你们竹篮打水一场空,别说太子妃,我能让冯大姐儿连个妾都当不上!" 瞧着史氏竟然勃然大怒,还逼迫其贾敦来,王氏心里头也痛快,但是也怕弄出什么事来,好在这里就是一家子,连伺候的人出了赖嬷嬷也都轰到外头去,倒是传不出去,但是谁知道这以后会发生什么,当下,她就偷偷靠向门口,小声招呼门口她的丫头去前头请丈夫和公公过来圆场。 "母亲既然这般说,那你也可试试,冯家也最多没个太子妃的女儿,但太子对婉瑜还是很看得上眼的,母亲坏了太子的事,且看太子爷日后怎么处置贾家!" 史氏脸色一变。 贾敦说得很对,就是知道如此,这把柄反而不是把柄而是烫手山芋了。 "太太还是尽快将赖嬷嬷处置了,国公府好,我们也好!" 赖嬷嬷一听大惊失色:"太太,你别听大姑奶奶的,老奴是被陷害的。" 随后见史氏生气,但是没有说话,她连忙说道:"大姑奶奶好大的孝道,还没有成为太子爷的岳母就赶威胁嫡母,日后真让你成了,大姑奶奶是不是要爬到太太头上去……" "闭嘴!"史氏喝道。 贾敦感觉药效要发作了,当下就走过去,装作气得发抖就过去打了赖嬷嬷一巴掌:"你这奴才手脚不干净还来污蔑我……" 赖嬷嬷以前没少欺负过这个大姑奶奶,她以前是太太心腹,而大姑娘是缩在小院子里的庶女,赖嬷嬷这么多年也从来没被人打过,本能就过去推了贾敦一把。 贾敦连忙顺手去抓史氏,史氏这身子骨真被贾敦拉过去自己也非得摔了吃亏不可,于是也推了一把。 贾敦顺势后仰倒下去了。 "啊!"贾敦惨叫起来。 王氏一惊,忙上去扶贾敦,只待到近前才发现,贾敦竟是面如金纸,身子缩成一团,这会子捂着肚子一脸的痛苦,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瞪着了史氏和赖嬷嬷。 "血!大姑奶奶流血了!"王氏脸色变了。 也在这时,外面贾敦的丫头,还有冯玉儿给贾敦安排的云秋立刻冲了进来。 "夫人,夫人,你怎么样了?" 贾敦连忙哭喊:"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王氏心叹,完了。 史氏也不由色变,贾敦这都三十三四了,竟然还有孩子,而且来之前怎么就不见说? 这孩子可千万不能掉了,这关口,太子的岳母被她推了小产……饶是史氏,想起国公爷知道后会产生的结果,她也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快去请大夫!" "是是是!" 云秋心知肚明,但还是带着从冯家带来的下人,将这些都隔开了去。 "我家夫人好好的过来,说是相信史夫人虽然严厉些,绝非苛待庶女,今日夫人刚来,史夫人就害得我家夫人如此模样……夫人现在是冯家人,史夫人今日必要给冯家一个交代,不然冯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若不是贾敦身下的血还很刺眼,史氏定要说她一句放肆。 "走……走,我们赶快回去告诉老爷和姑娘。" 王氏见史氏沉着脸,又示意她过去,王氏哀叹一声,还是得过去。 "大姐姐如今见了红哪里能移动,姑娘且安心,贾府马上请了金陵最好的大夫过来!你这要移动,到时候出了事,害的也是大姐姐……" 云秋愤恨地看了王氏一眼,王氏心中心恨,一个丫头都敢这样看她,然而她还是得笑脸以对。 云秋当下低下头,却是吩咐身边一个人出去给外院的冯继忠报信,但人还是不坚持移走了。 冯继忠最先来,而这时候贾家养的大夫已经诊治过了,孩子完全保不住! 他看到妻子倒在榻上,屋子里的血迹格外刺眼! 夫人有孩子了? 现在被贾家害得小产了? 饶是冯继忠最愚孝,也最老实懦弱,现在也心恨之极。他原本就做了绝后的准备,没想到夫人又有了,可是得了消息没几息时间,竟然又得到夫人小产的消息,而且还伤了身子……冯继忠死死地盯着史氏,老实人恨起人来,竟然直接就要向史氏动手。 "继忠……"贾代善连忙去阻拦,也冷冷看了史氏一眼,之前都说好了,她请贾敦两口子过来是想给白氏一个名分,没想到全然不是这样,是将长女叫过来,折腾她在金陵做的事!长女不答应,竟然任由赖嬷嬷那奴才去教训长女,自己还推了一把,这简直……简直愚不可及! 如果今天太子妃是贾吉祥和贾如意两个庶女的女儿,史氏自己绝对不会这么安排,只会想尽办法拉拢外孙女,史氏的手段太多,想让外孙女感觉到自己的真心疼爱,她有无数法子,最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外孙女见着了荣国府的富贵和她的疼爱,迟早一天会将荣国公府当做自己的娘家! 但是贾敦之女!史氏她做不到。 史氏最恨的两个女人,一个就是贾敦的生母白氏,一个妖精女人,勾引得贾代善曾要过来史家退亲,若非公公发现了白氏和李贵妃的秘密派人处置白氏,她就算进了门,在贾府里也没有好日子过。 当初贾代善要退亲的意思,让她在史家受尽了白眼和同房姐妹们的嗤笑,那种被侮rǔ的滋味,史氏完全放不开心怀好好对待贾敦,甚至去巴结贾敦。 贾敦之女入选太子妃,她第一反应不是拉拢,而是打压,不想贾敦这个贱女人生的得意,这才弄出了这么一桩桩的事。 剩下的一个,无疑就是贾敦了,贾敦除了是贱女人生的令人讨厌,而且她的婆婆曾一度护着贾敦,甚至死前都和贾代善说过,贾敦如果出了事,连累到了李贵妃发怒,她就让贾代善休了她,那种无力也让她恨了十来年,偏偏婆婆死前,贾敦就嫁了出去,又被嫁得很远,她想再干什么对出嫁女也大打折扣了,最后也只不过在婆婆死后,安排了最是没规矩又志比天高的心眼小丫头珠儿过去,也不嘱咐珠儿什么,因为她知道珠儿的性子会看上长得极好的贾敦的丈夫冯继忠,珠儿就是没得手,也会闹得不得安宁。 只是贾敦快被折腾死了的时候,她女儿回来了! 冯继忠现在沉浸在他绝后的打击里,他理智已经没有了,完全就想动手痛打凶手,遇上贾代善阻拦,理智也没回来,而是像贾代善动起了手。 贾敦还是在装痛,虽然是自己算计出来的结果,但这会儿心里也是颇为一酸,这下是真的和娘家决裂了! 冯继忠这动手了,屋里的女眷都纷纷张大了嘴! 史氏心中更恨了,被国公爷瞪,还要被人打,这么多年了,她何曾这么狼狈过。 "继忠!"贾代善是练过武的,冯继忠就是个书生,虽然贾代善更年老,但是冯继忠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他已经将冯继忠禁锢住。 冯继忠更是气得双眼都有些红了,死灰复燃的感情再到突然失去,这样的情绪变化能够毁掉人的理智的。 "放开我,我要打死这个害我儿子的凶手。" 在场都是一静。 那是岳母,那是长辈,这冯继忠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就是贾敦也没想到冯继忠会这么疯狂。 贾代善心里头不由大凉,看来事不可弥补了,这冯继忠的模样,哪里还能修补的! "够了,我要回去,以后再也不来了,冯继忠,你别闹了。"贾敦只能说话了,真打了嫡母,对冯家的名声也不好,会给女儿添麻烦的。 说完,贾敦也忍不住哭起来。 这是她真的哭,一个女人,娘家对自己再无情,真舍了,还真有种心塌了的感觉,她真的很难过。 冯继忠完全听不进别人的话,不断在贾代善手里挣扎。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太子驾到!" 贾代善脸色大变。 见冯继忠理智还未回来,他干脆就给他来了一巴掌,总算将冯继忠打醒了,然而就是打醒了,也掩盖不住冯继忠的怨恨。 贾代善心顿时沉到了无底洞去了。 第82章 0082 "臣/臣妇拜见太子殿下!" 徒元徽走进来,见着榻上的贾敦也要起身,连忙隔着帘子说道:"冯夫人就不必多礼了。" "其他人也起来!" "孤刚刚听到有人拿到了荣国府的牌子寻太医,孤得知竟然是冯夫人,便过来看看!" 随后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屋里人顿时一口气都不敢呼出来,贾代善刚要回答,冯继忠就充满怨愤地跪下来说道:"太子爷,臣的夫人被娘家害得小产,臣年纪大了,好不容易盼来子嗣,就因为荣国公府的太太瞧不上夫人这个庶女,竟然竟然和一个老奴才推了臣的夫人一把,如今小产……"说到后来,冯继忠竟然哭了起来。 冯继忠也是真哭了,他在哭自己,自己真的绝后了啊! 徒元徽见冯继忠这老实懦弱糊涂人竟然敢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贾代善,心里也暗暗称奇。 "冯大人说得可是真的?" 贾代善连忙跪下来,说得:"回禀太子爷,这定然是意外误会……" "什么意外误会,荣国公太太早就看不上我夫人,从小就被嫡母养成懦弱的性子,出嫁了还嫌她过得好,派人心思有鬼的珠儿过来,让我和我夫人痛苦了十几年,现在见着夫人好了,女儿有幸嫁给太子爷,又有了身孕,便指使……" 史氏顿时忍不住了:"太子爷明鉴,臣妇毫无此念,真是赖嬷嬷胆大妄为……" 赖嬷嬷不可置信地看向史氏,史氏的手偷偷做了个手势,赖嬷嬷只能怨恨闭住了嘴,这次的事还真的只能抗,她若是不抗,她一家子的身契在太太手里,日后哪里还有指望。 贾敦哭了起来:"太太,你不喜欢我,我早就知道,可是你为什么见我被赖嬷嬷拉推还有加上推我一把?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摔得这么重,冯家唯一传承希望也没有了……夫君,都是臣妇不好,你休了我吧!"哭着哭着,贾敦又对冯继忠说道。 冯继忠立刻说道:"哪里是夫人的错,都是……都是……" "太子爷,作为女儿女婿,被嫡母和岳母这般对待我们也不能不孝,但是他们害我们一家至此,叫我如何甘心……还请太子爷替臣做主!" 贾代善最后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他们贾家和冯家日后不但成不了亲戚,反而成了仇人。 徒元徽皱了皱眉,果然,女人心计不可小觑,若非早知道这是何姑姑安排的,他还真觉得贾家可恨了。 "太子爷,这真是一场误会!" 冯继忠立刻瞪向贾代善,贾敦也难过地看着父亲。 "史氏,是不是你推的冯贾氏?"太子只能问史氏。 史氏连忙说道:"是臣妇推的,但是臣妇有内情禀报!"事到如此,那么就别怪她彻底断了冯家的青云路。 徒元徽看了贾代善一眼:"说。" "太子爷明鉴!"史氏跪倒在地,说道:"臣妇推她是有原因的。" 徒元徽淡淡地说道:"什么原因让你这般对待有孕的女儿的?" 史氏见太子果然偏向冯家,心里更坚定了想法,想让太子不再偏向冯家,就得让太子厌恶那冯婉瑜。 于是,她少不得将贾敦未出阁前如何任性刁钻,出嫁之后又与婆婆反目成仇,甚至故意要带累贾府名声,想害其他姐妹嫁不到好人家的话,统统都说了出来。 没想到徒元徽竟不顺史氏意思继续问,他倒是问起贾代善:"冯夫人的生母白氏夫人可确实入了贾氏宗祠?" 贾代善有些奇怪怎么到了这伤头了,忙点头:"继忠俩口子回来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贾府倒也给孤面子。"徒元徽淡漠地说道。 "史氏你继续说。" 史氏听徒元徽说白氏,心里头有生出一团火,但也只好忍了忍火,道:"贾敦心恨臣妇,并自觉为太子爷岳母就想报复臣妇,还过来与臣妇动手,臣妇身子骨老了,见着她扑过来,自是本能推手躲避……谁知……谁知……" 她没有说下去,但是倒打一耙也漂亮。 "太太,你怎么能这样污蔑我……"贾敦急得要起身。 云秋连忙按住贾敦:"夫人,小心身子,太子爷会明察秋毫的。" 史氏见太子爷不信,这次贾家要赢,只要冯婉瑜不招太子爷厌恶,那么她今天亏吃定了,太子爷说不定还会为了贾敦处罚她。 史氏继续道:"还有一事,事关臣妇那外孙女!臣妇实在难以启齿!" 贾代善立刻明白史氏要说什么,立刻喝到:"夫人!" 然而这时候,史氏不想被太子论罪,谁都挡不住她,道:"此事乃冯家隐秘,如今为国家社稷着想,即便贾家因此会受牵连,臣妇也绝不肯欺瞒了太子爷。" "大姐儿出身有疵。"史氏连忙说道。 徒元徽心下一沉,果然这史氏保不住秘密。 瞧着徒元徽脸色变了,史氏走近了两步,道:"不知太子爷有无听说,大姐儿幼时曾经走失,成年后自己寻了回来。" 徒元徽点了点头,说道:"东宫选妃,自是要打听清楚详细,当日大姐儿贪玩迷了路,后来被一对姓秦的夫妇收养,这些自是了解过。" "您真信那些鬼话?"史氏冷笑说道:"其实,什么迷了路都是假话,她那是被拐子拐走的!" "竟有此事?后来如何?"徒元徽的声音已经冷了下来。 史氏以为徒元徽对冯家恼了,继续说道:"后来,那拐子叫单平远,可是这一片远近闻名的恶拐,他卖出去的女孩儿家,十有八九是进了风尘之地!" 徒元徽猛地站起身来,呵斥道:"你可有证据?!" "大姐儿是成年后自己寻回来的,中间发生过什么,还不凭她口说,什么姓秦的夫妇,也不知哪个犄角旮旯跑出来的。" 贾代善连忙说道:"住嘴!这种凭空猜想的话,你怎么能当着太子爷面说,真是成何体统!" 这时徒元徽却问道:"何以夫人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日将大姐儿卖给拐子的,是臣妇陪嫁所生的女儿珠儿,"史氏昧着良心道:"她受了贾敦的虐待,心中不服才想出这法子报复。" "竟是如此,"徒元徽点点头道:"夫人所言虽无实证,倒也不乏这可能,只是当日送冯氏进宫应选的虽非贾家,但冯家若因送不节之女进宫获了罪,贾家身为姻亲,未必逃得过。" 贾代善忙跪到地上,说道:"太子爷,这都是拙荆胡言乱语,查无实据,您千万别放在心上,再说了,大姐儿若真是不节之女,如何能经过宫中各道核验,您勿须信她。" "也是,这样吧,此事孤会立即派人去查,只是在此之间,孤不能在外头听到一点风声,否则便是你们贾家故意泄漏出来,别怪孤不顾念君臣之意。" "是。"贾代善忙点头。 "至于冯氏之事,若是查出确实是秦家收养,便是史夫人信口捏造,夫人言责自负,到时必然要和皇家有个交代。" "这……"史氏不免有些慌乱,大姐儿被拐到了哪里,其实史氏根本不知道,只是这会子被贾敦俩口子给气狠了,也不知怎么便扯到了沦落风尘,现在太子要去查,那冯家女儿明显是秦家收养的,清清白白的,否则冯家也没有胆子将人送去选秀。 "怎么了?国公夫人?" 贾敦以前对嫡母只是有点怨言,到无怨恨,她本身就是这样的性子,现在听到史氏这般说女儿,已然真的生恨了。 冯继忠就更夸张了,竟然又要动起手来。 "你这个老妇,竟然随便坏我女儿名声,我先杀了你为我儿子报仇为女儿讨个公道。"说完,还真的如同一头牛一般撞了过去。 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冯继忠在太子爷面前喊打喊杀! 徒元徽现在也明白了一件事,老实人恨起人来也是真的可怕。 太子在的时候,他完全可以阻拦,但是现在史氏在太子跟前离他远了,冯继忠的速度又快又疯狂,他想阻止都阻止不了,而且就算阻止,换来的代价是会冲撞了太子。 就是他能阻止,也要思虑一下,而思虑一下再决定,就已经来不及了。 冯继忠一把撞倒了史氏,史氏立刻倒在地上唉呼不已,她都五十了,又常年养尊处优,这么强力一撞,哪里会不吃亏的。 徒元徽也没有阻拦,不过将史氏撞伤后,还是阻止了冯继忠要继续揍人的举动。 在明面上,史氏是可能不小心害女儿小产,虽有罪,但这官府来判,肯定也是家事,最多弄个德行有亏,诰命没了。 冯继忠如果真打死了史氏,那是杀人,还是不孝和以下犯上,绝对的死刑。 所以,太子也阻住。 "够了,你们贾家和冯家真是一团糟,这事就到此为止,今天的事都忘了。" 眼见太子真不悦了,屋里人都吓了一跳。 "不行,她害我儿子,还要随便捏造坏我唯一的女儿,这怎么能放过?我就是死了,也要将这狠心的人给杀了。"冯继忠怨恨说道。 史氏感觉自己胸口极度不舒服,腿似乎也折了,更恨得要命。 "太子,您看看冯家这一家子,是多么不孝不敬……" "行了,你们都闭嘴!"徒元徽不耐烦地说。 "孤看是你们闹到如此地步,日后也别做亲戚了,今日两家都吃了不少罪,便都抵消,日后两家再不相干,再闹起来,别管哪家,都别怪孤手下无情。" 贾敦松了口气,这最后的目的达到了。 史氏还想说什么,贾代善狠狠的眼色止住了她。 "还有,此次孤查明冯氏真为秦家收养,史氏你若再侮及冯氏清名,便以rǔ及皇室之罪论处,届时白绫赐下,孤也是秉公执法!你可知道?" 史氏顿时被吓了一跳。 白绫!死罪! 史氏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可从来没和这些东西来得近。 她现在才完全清明下来,那个她恨的贾敦之女,已经是皇家人了,她再随口说是会犯了杀头罪的。 刹那间,她都顾不上身体上的痛楚了,吓得冷汗直流。 "是……是我胡说的,以后定然不敢!" 徒元徽见史氏惊恐模样,心里满意:"就这么办,都散了,孤派了御医过来,然后冯继忠你带着人将你夫人送回别院去。" "是!臣/臣妇尊太子谕。"诸位只能跪下接受这最后的结果。 徒元徽走了。 冯继忠又闹起事来,将贾家人都赶走了。 贾赦大怒要揍冯继忠,贾代善拦住了:"扶着太太回后院诊治去。" 人立刻都散了,贾代善最后一个走,他看着对他们还是很有怨言的冯继忠,叹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冯继忠冷笑一声。 随着御医开了药施了针,冯继忠就立刻让人备轿离开了贾府。 徒元徽一出了贾府,就往一处酒楼赶。 酒楼里,冯玉儿穿着男装,还将自己弄得一身黑不溜秋的,完全认不出那是冯玉儿了,让徒元徽瞧了又好气又好笑。 第83章 0083 冯玉儿来到金陵,也是徒元徽安排的缘故。 守在苏州冯府的侍卫和宫人都是徒元徽的人,叫人假扮在冯府里学习规矩,外面的人也难发觉。 冯玉儿将自己弄成这模样,除了是防备自己被人瞧出来,还有就是为了防备徒元徽。 原来冯家夫妇头一天刚走,周振第二日便带了人找上门来,只说太子爷突染风寒,如今病卧在c黄,周振红着脸道:"爷都说糊话了,太医虽开了药服下,只一直无……起色,我……我等已是没了法子,所以来请姑娘示下。" 这一路上倒也无话,等终于到了金陵别院,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冯玉儿也是熟门熟路,进到别院,果然徒元徽是骗人的。 "这时间口,怎么让我过来?" 徒元徽没个正紧,若非冯玉儿化妆成这般模样,定然要亲香一下。但现在,冯玉儿觉得徒元徽定然是下不了嘴! 冯玉儿说到做到,没成亲前是怎么着都不让他碰。 然而一晚上,还是挡不住徒元徽的热情,所以第二日,他得了贾敦在贾府出事的消息离开,冯玉儿立刻就将自己画得更加难看,并且去了酒楼,而非留在他那处秘密别院。 再见到徒元徽,徒元徽看起来心情极好。 冯玉儿还有些怨念,这时候将她从苏州叫来,就是为了这档子事不成? "瞧着太子爷神清气慡,想是'风寒'已然好全了,我这就回苏州府吧!"他给冯玉儿的借口就是风寒。 "急什么,咱俩好不容易待在一块,"徒元徽耍赖地将冯玉儿一把抱住,"我不过听说你爹娘也到了金陵,我怕你一个人在苏州府寂寞。" "多谢您老费心了,没您在我开心着呢!" 徒元徽将头埋在冯玉儿肩上,忍不住又笑道:"趁着你老子娘不在跟前,咱俩好好乐一乐!听说冯大人是个古板的,总不好跟他面前把他女儿带走,回头还不得背地里说我坏话。" 冯玉儿瞅了他一眼,原来这位太子爷也知道避忌着岳父大人,倒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半个多时辰后,徒元徽以带冯玉儿重温定情之地的名义,非逼着她和自己坐上了车。 冯玉儿想了半天,猜不出这金陵还有他二人的定情之地,只徒元徽全然兴致勃勃,她也不好败人家的兴致。 车最后是在天阙寺外停了下来,看来徒元徽早就打算好今日过来,天阙寺内外已站满了侍卫,只冯玉儿此时一身太监打扮,徒元徽在颇为扫兴地看了她半天后,才箭步先下了车。 袖手低着头跟在徒元徽身后,冯玉儿并不敢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出不对来。 直到两人走到了一颗早谢了花红的桃树下。 命周振带着人退后十步,徒元徽转头问冯玉儿,"可还记得此处?" 冯玉儿瞧了半天,道:"当初随来过天阙寺,还遇过一场惊险。" "当日,便是在这儿,玉儿舍身救了我一命,"徒元徽痴迷地望着冯玉儿,"我一辈子不会忘!" "是吗?"冯玉儿。 "您忘记了,我可是和你说过了,当日我挡这一箭,不过想从您那儿求个恩典,盼着日后能得自由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徒元徽笑说道:"那我倒是亏了,你倒是这招装模作样,让我对你死心塌地的!" 冯玉儿感觉到徒元徽真切的目光,一时之间有些局促不安。 "玉儿,这个时间我冒险将你叫过来,只是想在这里给你一个安心作为结束。" 冯玉儿一怔。 "这次结束后,你我再见面就是夫妻了,我希望你能敞开心怀,日后我们只是夫妻,而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甚至皇帝和皇后。" 冯玉儿立刻移开了目光,看看着附近,还有那所宅子。 "这里很重要吗?" "对于我来说很重要。" 冯玉儿想了想,难不成是自己死在了这里?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强求要在这里给她个安心? "有一天,我年老珠黄了,你这话还算不算数?" 徒元徽一听,知道这是冯玉儿的真心问话了,但是也很生气,玉儿果然还防备着他,当下说道:"你老了我也老了,谁能嫌弃谁?还有,玉儿你是天香国色不错,但是这整个天下未必就没有比你美貌的,我若是在意你样貌,就不会娶你。" 话音刚落,徒元徽背着手便往外走去。 冯玉儿立刻知道徒元徽闹脾气了,然而她没有去追,她需要好好想想。 不过到了晚上,冯玉儿给徒元徽写了几千字的情书送过去,徒元徽立刻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两人相处更为甜蜜,不过避忌什么便来什么。 翌日,冯继忠还就寻上了门来。 正抱着冯玉儿坐在古琴前携手共弹一曲《醉渔唱晚》,自觉重温旧梦,品着浓情蜜意的徒元徽立时败了兴致,刚吩咐下面人,去找个借口将人打发了,谁料冯玉儿很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不知太子爷的风寒,今日是否已然痊愈?" 徒元徽少不得噎了一下,体味出冯玉儿话中之意,显是对他轻慢自个儿父亲的态度有那些一点点不满。 待偷眼窥过冯玉儿的神色,徒元徽立马笑着作求饶状:虽玉儿这边少不了孤的支应,只是我那娘子着实厉害,若是知道我为了美人,连岳父大人都不肯见,少不得要和孤撒泼耍赖,闹个不休,要不,孤这就去见见?" "德行!"冯玉儿甩开徒元徽想趁机占便宜的爪子,故意语含醋意地回他,"就知道爷一心只顾着那头,倒也不怕我伤心,算了,我想来也没这个命争宠,我这便退下去!" 只见这会子冯玉儿眼眉一挑,神色中还真带出了三分怨怒,这般风情万种,着实让人挪不开步子。 好不容易狠下心肠要到正殿要去见人了,徒元徽却又被冯玉儿从后头一把扯住了衣袖。 "又舍不得我了?"徒元徽心神荡了一下,少不得还了冯玉儿一个媚眼。 谁料冯玉儿抿嘴一笑,也不啧声,只拿起手上的帕子,在徒元徽唇边来回拭了半天,骂道:"脸上沾的都是口脂,你也不怕被人看见,给笑话了去,说不得我那父亲还会起疑惑,太子爷还未大婚,便琵琶别抱了。" 徒元徽轻声在冯玉儿耳边低喃:"还不是你这小妖精闹得!"这才匆匆出去了。 "免礼吧!"又明知故问道:"夫人可好些了?" 冯继忠说道:"已经在修养,人没事了。" 徒元徽点点头:"那孤就放心了,以后你们也不要和贾府再有牵扯,他们一家子待贾代善没了就不会有出息的,届时再犯了事,孤定不手下留情。" 冯继忠黯然起来,但是也不像以前的性子以德报怨,而是拱了拱手:"谢太子爷的恩典。" "你今天来是?" 冯继忠说道:"这次我和夫人来金陵,是夫人生母白氏已过世四十余年,因故一直未得入守祠,如今婉瑜能得太子垂爱,自有白氏一分功劳,所以贾家便想着,让她的牌位能依亲而居,共享贾氏后人香火,这次冯贾两家闹开,这事……" 徒元徽完全明白了,这闹开了,这白氏入贾家祭祀的事就黄了,贾敦心里头倒是真还有分希望。 徒元徽想了想,说道:"你放心去,此次史氏污蔑冯姑娘,本是冒犯皇室,但是看在到底是有亲戚关系,日后断了就断了,现在也不宜追究,孤会让贾代善为白氏请旨给白氏诰命。" 有了诰命,自然不可能还不在祖宅祭祀外。 冯继忠心中顿时宽慰起来,感激说道:"谢太子宏恩," 徒元徽又一笑,"那冯大人何时准备回苏州府?" 冯继忠拱了拱手,"小女的婚事正值筹备之期,少不得我夫妻二人近前打点,拙荆身子好一些后,这便要尽快赶回了。" 徒元徽面色却有些变了,咳了好一会,才道:"冯大人不如多留十天半月的!" 冯继忠有些奇怪。 殊不知徒元徽却是藏着私心,冯家夫妇要回苏州府,这冯玉儿肯定留不住。这冯玉儿来了一日便想走?绝对不行!不带把人馋虫勾上来,人拍拍屁股就跑的,徒元徽恨恨地瞪了瞪正低头站在自己面前的冯继忠,觉得老丈人这种东西,就是女婿天然的克星。 冯继忠完全不懂徒元徽的意思,说道:"拙荆恨透这个地方,待养上两日就走。" ※※※ 等回到寝宫,徒元徽本想和冯玉儿抱怨几句老丈人不通人情,竟非得不识相地拆散他们,不过他还算有些要面子,话都快到嘴边了,就闭了嘴,更何况冯家夫妇还不知道他暗地里把冯玉儿弄到了金陵。 想着冯继忠并无理亏之处,徒元徽有气没处发,只能寻冯玉儿算账,连哄带劝地又和人共效于飞了一回,当是两情缱绻得不亦乐乎。 冯继忠哪里知道这太子女婿已是将自己恨上了,回来贾府见着贾敦,还一个劲夸徒元徽龙章凤姿,年轻有为,又如何兢兢业业,擅体民情,直叹女儿是个有福的,这女婿可是不容易寻的。 ※※※ 贾家。 贾代善在书房中坐了一天了,到现在,她心里只怨怪二媳妇王氏没有用处,当时看到闹将起来的时候,就该将两边都拉开,还有那老赖家的,胆子也太肥了,居然连主子都敢打。 还有,史氏……但是想到白氏,贾代善又对史氏内疚, 有仆妇在外头报,说是国公夫人病倒了,请国公爷赶紧去瞧瞧。 等贾代善到了史氏的屋,里头已围上不少人,两个儿媳妇都在一旁肃着手侍候着,见公公进来了,便都退了下去。 "国公爷,"靠在c黄头的史氏,头上绑了抹额,瞧见贾代善进来,便哭得停不住,一个劲地道:"怕是妾身又给您惹了麻烦,我也是为咱家好啊!" "妾身到贾府四十多年,虽不敢自称贤良,可外头亲眷和一家大小,谁能说出半个'不'字,"史氏抽了抽鼻子,"只不知为何,就是在白氏母女那儿,妾身总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好了,过去之事不必再提了,"贾代善特不爱听史氏提那白氏,老有小辫子被人抓在手里的感觉,"当初是我年轻冲动,一时为女色所迷,幸得及时悬崖勒马,一家和睦。" 史氏心中冷笑,每回一提白氏,贾代善便拿这些话搪塞,打量她不知道,贾代善当初为了要娶白氏那小国的亡国公主,甚至算计着要抛弃从小便与他定亲的自已。 若不是贾代善之父贾源和自己父亲老史侯是杀场上过了命的兄弟,死都不肯儿子做这等背信弃义之事,甚至贾源威胁要将贾代善赶出家门,让他一辈子穷困潦倒,才逼得贾代善回心转意,否则,如今的国公夫人便要姓白了。 史氏打量了一下贾代善,夫妻多年,她早就看透了,贾代善武将出身,瞧着披上铠甲像条好汉,其实不过是个自私世故的男人,最爱慕功名利禄,否则也不会被他爹一吓,便乖乖地回来,与她这史家女成了亲。 至于那个白氏,史氏冷笑,那女人真是打错了算盘,以为贾代善这个灭了她百玉国的将军,会为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却不成想,她白氏不过是贾代善的一个用完就扔的玩物。 后来,贾代善说白氏是生孩子难产死的,史氏却知道她是贾家人弄死的,不管怎么个说法,史氏都打赢了人生第一场为男人的战斗,并且从此将贾代善死死控制在掌心里。 史氏叹了口气:"是妾身不识大体,若是当年成全了您和白氏,如今外孙女还能有个嫡出的母亲,也不至于贾敦背地里和咱们对着干了!" "你这是何意?"贾代善不赞成地道:"爷就你一个正妻。" "今次闹出这事,老爷您要相信妾身,便是再狠的心肠,臣妇也不会要孩子的性命,到如今地步,传了出去,还不是贾家要挨外头人的骂,说我这嫡母不贤,竟连庶女都容不下!" "好了,我不说你便是,你不必放在心上。" 史氏这才放下心来。 ※※※ 冯继忠启程回苏州,徒元徽再不舍也只能放冯玉儿以更快的速度回去。 冯继忠一回到家,冯玉儿就从院子里出来接人,还备了专门给冯玉儿请脉的太医。 太医确定贾敦身子没事后,冯玉儿放下最后的心。 趁着贾敦服完药睡下,冯继忠这才有功夫觉出了怪异,"婉瑜儿,你怎么知道你娘小产的事?" 冯玉儿平静地撒了个谎,"是太子爷那头一直派人盯着贾家,女儿这才得了信。" "盯,要一直盯着,那贾家人心狠手毒!" 冯玉儿知道冯继忠的表现,真的很令人意外,但冯玉儿也觉得非常满意,经过冯继忠那么一闹,比想象中的效果要好。 "爹呀,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冯玉儿叹了一声,"今日您可该得了教训吧,日后我进了东宫,这贾家能不搭理便别搭理,省得再惹了什么麻烦。" 冯继忠一时眼圈有些红,说道:"以后绝对不会这样了,不仅贾家,别人也别想再拿捏我。" 第84章 0084 贾敦再醒来后,冯玉儿很担忧她的身子。 贾敦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只是表面上厉害而已。" 冯玉儿说道:"这次是女儿让你难做了。" "哪里是你的事,我那娘家本身就瞧不上我,嫡母对我比你二姨三姨也来的多一分恨意,现在断了也好。" "娘,这次父亲表现很让人意外。" 贾敦叹了一口气:"男人,总是最注重子嗣传承的,这次虽然意外,也是在情理之中。" 冯玉儿突然问贾敦:"娘,你还想要孩子吗?" 贾敦目光微微皱眉:"婉瑜儿你的意思是?" 冯玉儿点点头,说道:"收养一个吧!" 贾敦立刻否决了:"不必这样。" 冯玉儿说道:"我这不是为了父亲,而是想着培养一个得力的娘家人,父亲是靠不住了。眼下我和……他一切都好,这过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谁知道会不会出现什么事?" "婉瑜儿,你……" 冯玉儿一直记得自己小产时,天上神仙cha手的事,若是秦可卿不能投胎,她是不是以后生不出孩子来? 没有子嗣的太子妃和皇后,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就是只靠着三姨一家,但到底非直系亲人。还有也需要进行外戚平衡,若是她一直站稳脚跟,外戚势必做大,冯玉儿也不能任由三姨父一家子尾大不掉,有个'亲国舅'他们也能记清楚自己的身份。 "一定要挑个好的。" "婉瑜儿,你决定了?" 冯玉儿重重点了点头。 冯玉儿和贾敦一提出来,冯继忠岂会不答应,更何况,他也真的很惦记冯家香火传承问题。 不过人选,贾敦和冯继忠起了分歧,冯继忠自然想到他的冯家乡亲们,贾敦却不同意,这冯家族人可没一个好人,而且,真亲人离得近,孩子也养不熟。贾敦提议是去积善堂寻个不记事的孩子。 与此同时,未来太子岳父冯家要过继嗣子的事传了出去,不少人都心动起来,这其中还包括三姨一家,三姨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孩子六岁,如果能被过继,那和冯家更亲近了,而且儿子也会前程远大。 然而,她还没有写信过去,冯玉儿拍板下,冯家夫妇从积善堂抱了个孩子过来,这孩子才一岁,积善堂堂主说是个秀才之子,秀才一死,他家娘子产后失调,人也没了,还是旁边邻居发现养了这孩子几日,然后因为家里也穷,所以将孩子抱去了积善堂,免得孩子给饿死。 孩子大名还没取,等养了三岁才考虑,因为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取大名在民间有会折福气之说,取个贱命还能更好养活。 这孩子的小名取了,叫阿奴。和晋朝丞相谢安一个rǔ名。 ※※※ 经历过一场风波,冯家在行将嫁女之时,又多添丁之喜,冯继忠也算老来得子,冯继忠也终于有了点笑脸。 少不得远近亲朋好友都要过来祝贺一番。 徒元徽得了消息,也很给面子派人送礼过来了。 这让整个苏州府诸多官员心思也活络起来,对冯家更加看重,只是贾史王薛和冯家最亲近的家族,就薛家派人送了礼过来,大家都暗自打听,贾敦被娘家人害得小产一事并不是秘密,所以心里也完全明白,冯家和荣国公一家彻底闹开,老死不相往来了。 第二日,徒元徽竟然亲自登门了。这又让人不得不羡慕冯家了,和岳父一家闹开,还有女婿撑着,谁也不能小瞧冯家。 冯继忠得了禀报,诚惶诚恐地跑到外头迎接,又将徒元徽迎进了正堂,一个劲地道:"太子爷拨冗光临,下官心有惭愧。" "冯大人不必这般客气,"徒元徽指了指自己旁边的椅子,示意冯继忠坐过去,道:"你我翁婿,哪来什么惭不惭愧。" "是。"冯继忠鼓了半天勇气,才壮了胆子坐到另一边,心中直打鼓,也不知太子爷突然登门,到底是为了何事? "不知令千金何在?"徒元徽见周围也没外人了,有些心不在焉地问,今日他本该回京,可真准备走了,又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昨儿个半夜醒来,他才琢磨过来,原来是心里舍不得那人,故此决定舍近求远,绕到苏州府一趟,只为再瞧瞧冯玉儿,以解今后几日的相思之苦。 "小女这会子正在服侍她母亲。"冯继忠算是明白了,这位醉翁之意是在婉瑜儿,虽不敢拦着不让见,冯继忠心中却大不以为然,觉得虽是未婚夫妻,没成礼前便这般随意相见,实在有些不合礼法。 "嗯,"徒元徽点头表示赞许,"看来冯氏倒是个乖巧孝顺的,"随后便起身道:"冯夫人卧病在c黄,孤作为晚生后辈,自是拜望一番,不知冯大人以为合适否?" 这样自然是不合适,哪有女婿跑怀了孕的丈母娘屋瞧病的,然而冯继忠瞧着徒元徽老神在在的模样,以及他头上那太子爷的光环,便是不合适,也只能勉强合适了。 冯继忠正想着派人先去通禀一声,好让女儿赶紧回避一下,却不料徒元徽似早看出他心思,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不如冯大人现在便领孤过去,便视孤为自家子侄,无需什么客气。" 对于这么死乞白赖的"自家子侄",冯继忠这老实人毫无办法,翁婿二人一前一后往贾敦院子走,半道上何姑姑远远过来,少不得上前和徒元徽见礼。 何姑姑故意笑问,"听周侍卫说太子爷过来了,您这是顺道回京?" 徒元徽很是坦然说道:"正是,恰好听说冯家添丁,孤便过来道贺一番。" "太子爷辛苦了!"何姑姑完全明白太子这是真会睁眼说瞎话,从金陵回京不走东阳,反而特地拐回苏州府,这道可多"顺"了不少里路。 只此时徒元徽思美心切,不耐烦和何姑姑多做纠缠,朝她点点头,便示意冯继忠继续头前带路。 何姑姑目送徒元徽远远走了。 冯玉儿乖乖地坐到贾敦c黄边,逗着这个一岁还不会说什么话的弟弟。 "娘这精神头瞧着比回来时可好多了。" 贾敦细细打量着女儿的俏丽面容,感叹道:"一转眼,我女儿便要出嫁了。" "娘,这孩子希望是个伶俐的。"冯玉儿看着怀着的孩子,长得还真是挺不错的。 "婉瑜儿放心,我会看着他不许他闹事,你爹别的不行,学问是没问题的,不然也不会在不足弱冠就中了进士,有他盯着孩子的课业,日后也必然让他得个功名好进仕途," "嗯,好。" 冯玉儿一笑,将头轻轻搭在贾敦肩上。 "前些日子我偶然从敏姨妈楚听见一件事。" "什么事儿?" "敏姨妈听荣国公说,我和外祖母长得特别相似,荣国公那日来苏州迎我从京城回来,回去后喝了一晚上的酒。"贾敏之后就说,因为她和外祖母长得像,让贾代善见人思人,说这个无非是瞧着冯家和贾家闹开,想要修补修补,告诉贾代善对她的亲外祖母还是有感情的。 然而再怎么说,也是没用的。 不过,冯玉儿忽然有些好奇这个所谓的外祖母。 "娘,外祖母到底是怎样的人?" "娘记不得了,"贾敦眼神中现出几分凄凉,"她去世的时候,我还不记事,只听说,她竟是连尸骨都寻不到了。" 说到这里,她心中也有些伤怀。 忽然之间,贾敦想起来一事,道:"还记得十岁左右时,曾经有个女人偷偷进到贾府来瞧我,她跟我说,我那位生母其实来历不凡,让我长点心。" 贾敦叹道:"那女人说,我现在是唯一一个有百玉国血缘的后嗣了。" "百玉国?" 贾敦点点头。 冯玉儿思忖,倒是应该好好查查这百玉国是哪来的。 "我当时听了,还是少不得打听了下,大着胆子去问老爷,老爷却骂了我,然后关了我很久,自此我就再也不敢问了。" "后面我小心打听,百玉国是边陲小国,是被我的外祖父所灭,当初老爷也从军,想来是国破之时,我母亲被掳,被人献给了老爷吧!" "只是后来,仆妇都说,我的生母只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来便做了通房,当年因为生我才难产死的。" 冯玉儿一听,皱起眉头来:"这中间有问题,小国公主被俘,几乎都是充入宫廷或者赏赐给大将做姬妾,贾代善得了百玉国的公主也不至于有什么秘密,让人都再也不敢提?" "确实如此,但是此事既然不说,那便有其他秘密,婉瑜儿还是莫要追究了,万一这秘密闹出事来,对你还不知是好还是坏。" 冯玉儿点点头,虽然不准备主动去查,但是心里是将事情记下了。 "夫人,太子爷驾临!" 冯玉儿听得一惊,瞧了瞧贾敦,赶紧跑去掀开门帘,果然,一眼瞧见徒元徽袖着手站在外面。 冯玉儿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徒元徽带着笑意看着她。 徒元徽并没有进来,到底是岳母的房间,他还是守礼的,只在屋外问候了贾敦两句,然后就走了。 等招呼完了,徒元徽回去前面。 就是只是见了一面,徒元徽心里头也高兴了。 日子一晃过去,徒元徽回京,冯玉儿也在苏州备嫁。 太祖陵功德碑历经十日的精心修缮,已然完好如初,徒元徽回京复命,得了弘圣帝当众一顿夸奖。 徒元徽自是谦虚一番,没几日,又将自已在金陵接见各级官员和贤达名绅,都一一说了清楚,同时与官民共话时政所得到的不同见解,以及各种不和建议集结成册,呈于了弘圣帝。 弘圣帝又大加赞赏,觉得儿子没白去一趟金陵,正事忙完,便要絮絮闲话。 "忍不住还是去了趟苏州府了?" 徒元徽并不隐瞒,说道:"儿臣回京之时,的确顺路去了一趟苏州府。" "顺路?"弘圣帝有些好笑,从金陵去一趟苏州府,再折经金陵回京,倒真是顺啊,不过他也是打年轻时过来的,自然理解儿子的心情,看来这冯氏还算得徒元徽的意,弘圣帝颇觉欣慰。 "说来也巧,儿臣到金陵之时,贾家正为冯夫人的生母移灵,儿臣巧遇了冯继忠,与他也算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所以临离开前,特意又去了趟苏州府。"徒元徽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 "原来如此。"弘圣帝心中好笑,合着徒元徽只是为了去见老丈人,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徒元徽突然少见地有些犹豫,"不知……" 弘圣帝望着他,"有什么话便直说,需要对朕也这般吞吞吐吐?" 徒元徽难得有些拿不定主意的表情,最后似乎鼓足了勇气,直接跪到弘圣帝的御案前,道:"儿臣想请皇封。" "请封?"弘圣帝好笑地问。 "儿臣知道,冯氏家世不高,所以至今不少官员仍背地里冷嘲热讽,说太子妃出身低贱,不堪为储君之妻,儿臣并无所谓,然这宫中本就是势利之地,儿臣着实担心冯氏日后艰难。" "这媳妇还没进门,你倒开始替她打算了,"弘圣帝敛住笑容,"元徽,难道是想替冯继忠求官,这回倒不怕给自己惹来非议了?" "父皇误会了,"徒元徽回道:"冯大人在苏州府已向儿臣表明心迹,他自觉才输学浅,早想辞官归隐,还打算日后以教书为业。" 弘圣帝一听,若有所思:"太子,他冯继忠乃朕的臣子,是升是降当由朕来作主,不许你胡乱帮着瞎出主意,定是你怕日后惹出钱家那样的麻烦,索性直接将你岳父哄回家去!" 徒元徽没想到弘圣帝会这么想,连忙说道:"儿臣冤枉,这辞官之事,真不是儿臣想的主意!"此话是真话,冯继忠得了嗣子,真心和他这么说的。 "话扯远了,"弘圣帝抬眼问道:"到底要为谁请封?" "皇上想必知道,儿臣岳母出身荣国公府,乃贾代善庶长女。" 弘圣帝点了点头,"自是听说了些。" "冯夫人生母早逝,自幼又不为史氏夫人所喜,"徒元徽猛地停下,"此是贾府私事,儿臣不好过多置评,不过儿臣倒听过一些传言,说是冯夫人生母白氏夫人,乃百玉国战败后,被掳到中原的明月公主。" "还有这么一说?"弘圣帝也有些诧异,百玉国被灭之时他还未出生,后来还是从史书和一些先帝的来往奏函中,对这个南方边陲小国有了些大略认知,百玉国的国君夜郎自大,居然对本朝发起战争,后来是贾代善之父贾源老将军带着子弟兵一举将其歼灭,还将国君的首级献给了先帝。 "儿臣也是将信将疑,回宫后特意查了些宫中存档,"徒元徽笑道:"果然有正史记载,那位明月长公主灭国被掳,被赏赐给荣国公府,但是随后便下落不明了。" "好巧不巧,百玉国的国姓便是白。" "你想让朕给她恢复公主名号?"弘圣帝笑得直摇头,"没有这个道理,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她都是别国公主,并且还曾与我朝敌对,这事要是办出来,朕怕要闹笑话的。" 徒元徽忙回道:"所谓公主都是前尘往事,现在纠结也无裨益,只儿臣在想,冯氏身为太子妃,母族不显便罢了,只是若被人拿着她外祖母乃贾门妾侍,再说她出身不良,冯氏这老实丫头,少不得背地里又得哭上几场。" "所以你要替那死了的争诰赠?" "前些日子……荣国公夫人致使儿臣岳母小产,冯家再想要嫡子再无可能……儿臣将事弹压住了,然而还是总想补偿一下。" 弘圣帝一听还有这事,便点点头。 他又一向疼这儿子,如今瞧他绕了半天口舌,不过是为死人讨个名声,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从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毕竟冯家出了个未来的国母,给其外祖母一个诰赠,也体现出孝悌之义,索性大笔一挥,真就颁下了旨意。 徒元徽捧了圣旨,也不麻烦弘圣帝派人,请命让林文烨前往京城荣国府宣旨。 这圣旨来了可是大事,贾代善一面派人禀报内院的史氏,一面嘱咐人摆案焚香,叫来家下大小聚集老宅正厅听旨。 一听到仆人报圣旨到了,史氏头一个便想到,史氏脸色就大变,惟恐太子查明冯婉瑜是秦家收养,来治她一个侮rǔ皇室的罪名, 刚至正厅门口,史氏便见两个儿媳妇打扮光鲜跑了过来,见到婆婆脸色,二人吓得赶紧退后了一步。 史氏打量着两人,冷冷地训道:"咱家好些年没接过圣旨,这可是皇上的恩宠,你等身为世家之妇,怎么总差了一点端庄稳重,落落大方呢,王氏,你还是大家出身,如今竟一副小家子气。" 王氏遭了一顿抢白,哪敢顶嘴,她可是嫁入国公府,第一次能接圣旨。 林文烨倒是客气,坐在边上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待贾政上来请。 "是,是,林大人有劳了!这圣旨是好……还是……" "政兄,放心,若是坏事,来得就不是我了,而是宫里头的太监。" 贾政松了一口气。 到了正堂,贾政回到贾代善身后,低声在他耳边道:"父亲放心,不是坏事。" 林文烨看了看地上跪着的贾家众人,宣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荣国公贾代善,修身克己,以天下为家,乃国之栋梁贤才,贾公故平妻白氏,虽为王国遗女,却严守妇道,淑谨惠敏,不幸早亡,今特赐其正二品诰命封赠,以其节烈之义,以颂扬孝义家风。" 整个贾府的人皆愣住了。 贾代善半天都没抬起头来,直到林文烨走到他跟前,弯下腰笑道:"国公爷,皇上体恤功臣,连您故世多年的故人都得了封,可见皇恩浩荡,知道你心思起伏,正感念激动,不过这旨意还是赶紧接了吧!" "白氏她……"贾代善偷眼瞧瞧身边强忍着的史氏,嗫嚅了半天,竟一时迟疑该不该接这个旨意。 "莫非国公爷心中有何不满?"林文烨面上的笑意开始有些变了,"既如此,下官也不敢勉强,那便请回圣旨了!" 这时贾代善觉得背后有人捅了捅他,只听到贾政低声道:"父亲快些接旨!" "臣,谢主隆恩!"贾代善总算回过神来,赶紧向上磕了三个头,双手接过了圣旨。 随后全家大小皆山呼万岁。 林文烨以晚辈自居,上前扶起贾代善道:"皇上之意,想必国公爷身为重臣,最能体会,贾家几代创下的功业,自当泽及子孙,而孝义家风,更当彰显不殆,皇上和太子都曾夸赞,国公爷德才兼备,最识大体,切勿让贵人们失望啊!" 贾代善对林文烨拱了拱手,道:"林大人,皇上如何知道,臣那通……不……平妻白氏之事。" 林文烨笑了笑,说道:"国公爷,白氏夫人是百玉国的明月公主,虽然是亡国公主,但出身到底尊贵,哪里能做妾呢?太子爷的意思,冯家失了子嗣,令夫人也颇为不慈,污蔑自己的亲外孙女,太子爷也不想在大婚关口问罪,但也合该补偿补偿,这白氏人也死了,诰命也低你正妻一级,也是给荣国公你面子了。" 贾代善脸上顿是变了,只能点点头。 这一头两人说着话,却没想到那边史氏刚被扶起身,腿一软,便差点摔到地上,惊得旁边众人皆大叫了起来。 心慌之下,贾代善想上去扶,无奈旁边还站着东宫的人,只好回身对贾政道:"还不扶太太回屋,想是她如今惦记起与白氏夫人的姐姐深情,一时有些激动。" 林文烨只坐壁上观,待见众人簇拥了史氏离开,才道:"下官临来之时,听太子爷的意思,白氏夫人的牌位未能归于正位,如今圣旨下来,你们还是尽快动手吧!" 贾代善只能点头,这可是圣旨,而且,林文烨也提了,这是史氏自作的,她害了贾敦小产,还污了外孙女名声。 林文烨走后,此时史氏的屋里,已然是闹得一团乱。 待贾代善走到门口,朝里一望,只见地上一片狼藉,仆妇们一个个躲在屋角不敢出声,王氏和张氏也吓得头快低到了地下。 "太太如何了?"贾代善问史氏一个被吓得退到门外的贴身丫鬟。 丫鬟往里看了看正在c黄上哼哼的史氏,颤着嗓子小声道:"太太一回来,便把屋里摆着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给摔了,后来两位奶奶上去劝,都被太太骂哭,太太又扔了不少物什,最后连身上穿的凤冠霞帔都给撕了,结果拔头上金步摇的时候,扯到了头发,把夫人手心都划破了。" 贾代善直摇头,心里也不想进,只这会子史氏正在气头上,若是瞧不见自己在身旁,回头必不肯甘休。 "老爷来啦,"史氏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c黄上扭过头来,道:"可是带了休书?成,臣妇给那死鬼让道!" "你这又何苦呢,"贾代善摆摆手,让屋里其他人出去,张氏和王氏对望了一下,赶紧溜之大吉。 "姓白的女人竟是阴魂不散,"史氏哭道:"我到你们贾家,侍奉上人,抚育儿女,为何今日要落得这个下场,她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亡国女,只靠着姿色迷惑男人。" 贾代善免不得老脸一红。 "我不服!"史氏坐起身来,"老爷您要替我做主,现在白明月她外孙女还不是太子妃,她就做了妻子得了二品诰命,是不是等她外孙女做了皇后,最后会让那白明月爬到了我头上来?" "休得胡言!这事是你自作的!若非你rǔ骂皇室,皇家会这么来敲打你?此次你没有被论罪,还是太子爷要大婚,还有荣国公一家多年的战功面上,不然你就只是个死字!" 史氏一怔,手脚口都不住颤抖。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爷果然人情练达,成了,妾身也不是那等无知妇人,如今您家中出了一位当太子妃的外孙女,能帮着贾府门楣大显,您自然要偏着那头!" "我的太太呀,"贾代善摇头:"如今木已成舟,老夫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了,不过是一个二品诰命的封赠,于你并无妨碍。" "没有妨碍?"史氏哭得很凄惨:"妾身御封一品诰命夫人,如今皇家一张圣旨,贾府莫名其妙多出来一个正二品诰命,你还有个平妻,这勋贵之家,哪个有平妻的,你让外面人怎么瞧我,我回娘家还要不要脸面?" "好了,以后再有加封,我上折子推了去。你也别闹了,惹得老夫心烦。" 说完,贾代善就走了。 而史氏立刻将眼泪抹了,但是心里头更恨冯家了。 十二月初一,冯玉儿由冯家夫妇及东宫随员陪和,登上官船往京城开拔而去,随行还有太子妃的妆奁,而送嫁人等中,贾政还是特别得徒元徽钦点,以太子妃舅舅身份陪和进京。 一路舟车劳顿不提,十二月初五,冯玉儿等抵达京城,住进了徒元徽专为冯家夫妇准备的宅院,以用作冯玉儿出阁之间的暂居之地。 定居京城的贾如意得了信,自是急匆匆带着孩子们赶过来,要给冯玉儿送嫁。 贾敦瞧见妹妹自也是高兴,看了冯阿奴,说道:"大姐姐这样也好,刚送走一位,便又来了一位,你以后只管享福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自然也提到了贾敦的娘白氏夫人受封赠之事。 贾敦一时感念不已:"都是太子爷体恤冯家,连婉瑜儿的外祖母都惦记到了。" "我和你们说啊,前几日老爷带着全家回了京,我们两口子到荣国府去拜见,您瞧怎么着?"贾如意想想当时情景就想笑,"老爷一见到咱们,完全一副经了霜打的模样,等后来我说要去瞧太太,却被老爷一把拦了,说不许去见,这在以往可不常有。" "怎么说?"冯玉儿极有兴致地问。 "这贾府从来是夫人当家,咱们回娘家不去见太太,那老女人可不得一蹦三尺高,这一回倒是老爷阻着不让去,"贾如意凑近了冯家母女道:"后来赦二奶奶悄悄和我说,太太这是被老爷给禁足了,太太的奴才也都被收拾了。" 贾敦不语。 贾如意说道:"我瞧着这样最好,大姐姐你这么个结局,若是没有婉瑜儿,你少不得就是个死字。" 贾敦叹了口气:"以后我和他家不再有任何干系。" 贾如意很同意说道:"正该如此。" "还有一事,二姐姐也有消息了。" 贾敦不由问道:"吉祥?" 贾如意有些伤怀,说道:"二姐姐人竟然没了三年,我们现在都才收到消息。" "怎么回事?" 贾如意说道:"我派人偷偷过去打听了,二姐姐竟然是被姑爷打得起不来c黄,然后二姐姐毒死了一家子,只剩下一个女儿小英,我在想将人送过来养着,那孩子在边城过得很不好,一直被虐待!" "这也是那位害的,明明二姐夫虽然是个二品总兵,但打死过前头的太太,她还是让二姐姐嫁过去……" 贾敦也沉默了,吉祥嫁人的时候,她就不和贾家走动了,因为她被训斥了,在婆家也过得艰难,没想到,吉祥的日子比她还难过。 "小英过来,我也过来看看。" 贾如意点点头。 那孩子确实是个可怜的,嫡出的大姑娘,到了朱家族里,一直被人漠视,谁都能欺负她。 ———— 十二初九,冯玉儿的妆奁便被送进了东宫,其实这里头除了皇家所赐的仪币,也就是冯玉儿的嫁妆,一半冯家自己和林家和周家还有同在官场中的送的添妆,一半是徒元徽自掏腰包,让何姑姑帮着置办的。 冯继忠夫妇曾坚决拒绝,倒是何姑姑说得有道理,"知道您二位心疼自个儿闺女,怕孩子嫁过去后落了夫婿一个把柄,说是连嫁妆都是夫家给备的,可冯大人两袖清风,难不成要逼着您二位卖房子卖地,你们可还有个孩子要养的。" 自知财力有限,其实冯继忠真打算好了,要卖掉老家几亩地,倒是给白德恒拦了,只说皇家婚事不可与庶民相提并论,若太过拘泥小节,反惹了太子爷不悦。 因此,冯家最后虽算是尽了全力,可妆奁中有一半还是女婿给办的,少不得心中冯继忠夫妻觉得有些亏欠女儿。 这嫁妆也异常好看,至少完全超过了几位皇子妃加入皇家的嫁妆。 嫁妆送进了东宫,大婚之日随即便到。 当日天刚蒙蒙亮,步军统领便率人开始清理了自宫门到冯玉儿家的道路,又在两旁遮起了帏幔。 而此时的乾阳殿上,徒元徽着大婚礼服向弘圣帝行三跪九叩之礼,又去生母孝敦皇后的生前居所拜谒,算是禀报过了。 而宫外头,銮仪卫抬了红缎围的八抬彩轿,由内务府总管徒元升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程方率领护军四十人,前往冯家暂住的宅院迎娶新人。 而何姑姑率内务府内管领妻等八名担任随侍女官,分别在冯玉儿家与东宫敬候。 天色渐暗之时,吉时降临,銮仪卫的彩轿被抬进了冯宅正堂。 不一时,冯玉儿着太子妃大妆缓缓步出,由何姑姑和杏月、云秋服侍上了红轿,轿帘一下,八名銮仪卫太监听令抬起,由十六盏灯笼、二十把火炬为前导,随侍女官分行两旁,鱼贯而出。 府外这时仪仗已然陈列,见彩轿既出,徒元升和程方分别率属官与护军上了马,前呼后拥地,一行人浩浩荡荡往东宫而去。 而此时东宫之外早已有东宫总管小德子携众人等候,不一时,所有护卫人等下马,仪仗撤出,众人步行随彩轿入东宫。 直至来到太子寝殿外,何姑姑扶了头上蒙着红盖头的冯玉儿下得轿来,并引她入了寝殿,而徒元徽随后也被引进寝殿。 拉下来便是合卺仪式,何姑姑请徒元徽揭下太子妃盖头,上合卺酒请两位新人饮下,待太子夫妇在众人吉祥话中饮完交杯酒,这便算是礼成,随后何姑姑带着女官们都退了下去。 这只是娶妻进门,第二日第三日还有祭祖册太子妃等一切礼仪。 第85章 0085 此时东宫之内已没了往日冷清肃穆,各处张灯结彩,设宴摆酒,便是坐在寝殿,也能将外头的喧哗热闹听得清清楚楚。 端坐在喜c黄上的两人,虽早是老相好,只如今换了新人身份,都还有那么一点矜持羞怯。 不一时,小德子并何姑姑带着东宫上下人等进来,齐刷刷跪了一地,自是祝贺太子爷和太子妃鸾凤合鸣,新婚之喜。 徒元徽笑着谢过,自少不了赏了喜钱,又嘱咐他们照应好外头,便挥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何姑姑上前福了福身道:"太子爷,稍候该您到外头支应,来了不少亲眷,少不得要向您跪安贺喜。" "孤一会便来!"徒元徽随口回道,又示意杏月带着服侍的宫女们也都下去。 待寝宫里只剩下他二人了,徒元徽转脸打量着妆容厚重,端的一张血红小口的冯玉儿,感叹道:"若是头一回见时,你就这么一副鬼样子,孤绝对不娶你!" 冯玉儿原还等着徒元徽说几句甜言蜜语,没想到竟得来这么一句,也不管沉在身上的凤冠霞帔,起身挪到镜台前。 "啊!"冯玉儿惊呼一声,倒是逗得徒元徽乐歪在了c黄上。 她自是知道今日的新娘妆扮有些夸张,却不成想一路又折腾,出家门前为了吉利,她哭了一场,进到东宫又偷着抹了一把泪,虽然没花妆太多,但是绝对没有清晰自然的冯玉儿好看。 徒元徽此刻笑不可抑,道:"幸亏我有见识,对太子妃的长相没抱多大希望,否则还不得给你吓死!" 冯玉儿气得从镜里白了他一眼,"你就当笑话瞧吧,还不是宫里那些嬷嬷,竟当香粉不要钱似地往我脸上刷,"说着冲殿外喊道:"杏月,端些水进来!" 等在徒元徽懒懒的注视下,冯玉儿一张素脸终于现出原形,徒元徽还没表示什么,冯玉儿反倒惊艳了句,"刚才那是妖精,这回又成仙女了。" 正帮她卸头上钗环的杏月猛地身子一抖,控制不住笑了出来。 待到外头披挂皆除,只着了中衣的冯玉儿顿觉一身轻松。 "仙女,还不过来侍候爷!"打发了杏月出去,仍旧一身喜服的徒元徽半躺在c黄上,很不正经地招呼道。 冯玉儿用一根手指卷着发梢,心不在焉地走到喜c黄前,道:"你不出去应酬客人吗,姑姑刚才又催你了。" "那帮人有什么好应酬的,"徒元徽拍拍身边,让冯玉儿躺过来:"我懒得搭理他们,这会子只肯应酬太子妃一人。" 只冯玉儿这会子新嫁娘的心态,多少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斜坐在c黄边,道:"快去吧,让人等久了可不好。" 徒元徽也没理她的茬,反是一眼不眨地盯着冯玉儿。 "太子爷!"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来,随之徒元徽觉得耳朵根被咬了一下,然而,他却并无疼痛之感。 将冯玉儿的小脸捧住,徒元徽竟是爱不释手,不是因为那张绝美的姿颜,也不为那婀娜身段,只是觉得有了冯玉儿,他那颗孤单了两世的心,终于温暖了。 徒元徽将冯玉儿拉到自己怀里,沉声说道:"这辈子,从今儿起,你可要知晓了,咱们活在一起,死也在一起,不许你离开一步。" 冯玉儿伏在徒元徽身上笑了,说道:"咱把话先搁这儿,既为夫妻,和你一块生死自是应当,只别到时候又多了什么姐姐妹妹,临了还得妻妾成群地和你埋一块,可不挤得慌!" "这会子说话倒挺有底气,"徒元徽大笑,"大概我娶媳妇前也没盘算好,这不是一醋坛子吗?" "后悔可迟了,"冯玉儿坐起身道:"听说您为了那个未过门的媳妇儿曾遣散东宫后院,如今不许厚此薄彼,也得为我这刚过了门的洁身自好!"说着拽起徒元徽,"快出去见人,别让人以为咱们在干么呢!" "外头那些又不是和尚尼姑,怎么不知道,小两口新婚燕尔,最爱干什么,"虽口中不满,徒元徽还是爬了起来,道:"到外头糊弄一下便回来,晚上等我!" 次日一早,何姑姑带着人在外头叫起,冯玉儿扒了自己眼皮才算醒过来,便是累得全身乏力,也再不肯随了徒元徽赖c黄,要知道今日得去跟皇上和皇后叩头,民间都有给公婆敬茶的规矩,何况是皇家,怎容她第一天嫁进来就躲懒。 新婚夫妻穿上正品朝服极是养眼,何姑姑瞧着站在一块的一对碧人,情不自禁笑道:"果然天作之合,真是没有更般配的了。" 徒元徽面上也是喜气,附近也没他人,笑说道:"这可是孤弄了许久才到手的好媳妇,姑姑也觉得俊吧!" "真俊啊!"何姑姑从小瞧着徒元徽长大,说话自是没什么忌讳,"盼太子爷和太子妃恩恩爱爱,早生贵子,咱们东宫便要热闹了!" 冯玉儿脸一红,徒元徽却凑到冯玉儿跟前,道:"我一定加把劲,咱们能生几个就生几个。" "说什么呢!"冯玉儿嗔了徒元徽一眼,退后半步,让他头先走了。 安公公已在坤迎宫外等着一对新人,见徒元徽偕和冯玉儿远远地过来,忙迎上去道:"太子爷、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还有众位娘娘已在候着了。" 徒元徽对他点了点头,转过脸对冯玉儿介绍道:"冯妃,这位是皇上身边安公公,和何姑姑一般,也是从小瞧着孤长大,算是自家老人,你要多敬着些。"因为还没有行正经的册封礼,太子为了表示谦虚,所以称呼冯玉儿暂时为冯妃,别的人还是会称呼为太子妃。 毕竟冯玉儿是八抬大轿从皇宫宫廷正门抬进来的,已然是太子妃了。 冯玉儿回了一个颔首礼。 安公公见着冯玉儿,脸上顿时色变,不过稍愣了一下,却很快收敛住了,笑道:"太子妃折煞老奴,日后还当请太子妃关照。"颔首礼,太子妃这等身份给他一个奴才,的确是给他特大的面子, 随后便领着徒元徽几个进到坤迎宫。 此时弘圣帝已带了皇后、甄贵妃以及后宫嫔妃坐在坤迎宫的主殿。 今日皇后显得比平日精神得多,挺直腰板坐在弘圣帝左首,身上朝服更是不见一点皱皱褶,只眼神控制不住老是扫到右下方的甄贵妃。 太子妃要随着太子爷给公婆叩头,"公"自然指的是弘圣帝,婆却只有她这位正宫娘娘,甄贵妃便算是再得宠,怕也是受不起太子爷夫妇这个头,想来,闷了好几日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些。 "太子爷、太子妃嫁到!"外头传来太监的呼号声。 座上众人皆拭目以待,而目光自然落到了跟在徒元徽身后的太子妃冯氏身上。 一瞬间,冯玉儿便成了殿上几乎所有人注目的焦点,而没人发现到,一直站在殿门口角落的安公公,却在偷偷地观察着最顶头御座上的弘圣帝。 跟随了弘圣帝四十余年的安公公,是唯一可以从弘圣帝此刻面无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他眼神中透出的诧异、激动、疑惑和欣喜,上位者的自矜,使弘圣帝无论如何不会让人瞧出自己心中的波动,然而那搭在御座的手,却下意识握成了拳。 "儿臣参见父皇!"徒元徽先自跪倒在地,朝弘圣帝三跪九叩。 随即冯玉儿也道了一声:"臣媳参见皇上!",便行了六肃三跪三拜之礼。 接下来是皇后,这一回徒元徽并没有跪,只拱了拱手,倒是冯玉儿极给面子,依旧是六肃三跪三拜。 礼毕之后,皇后表示还算趁心,对弘圣帝道:"皇上,太子妃果然温婉知礼,太子爷真是慧眼识珠,若当初真让臣妾和甄妹妹替太子爷作这个主,怕就不会得这般好姻缘了。" 甄贵妃脸色一变,自是明白皇后的意思,不过是笑话她没有眼色,竟想将史家那不上道的丫头配给堂堂太子爷。 本也想回击皇后几句,只当着众人的面,甄贵妃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得抬眼瞧了瞧皇上。 孰料弘圣帝半天没说话,只淡淡地打量着徒元徽身后的太子妃。 皇后自觉占了上风,不免要装出些贤良淑德,笑着对冯玉儿道:"太子妃新嫁之妇,又是初入宫廷,必然有些不习惯,无事便多到本宫这儿来坐坐,虽谈不上提点,不过咱们也算婆媳,自当多多亲近。" "多谢娘娘体恤!"冯玉儿平静地谢道,她要做的,就是礼节上谁都挑不出错来。 随后便有嬷嬷过来,和冯玉儿引见其他嫔妃,这些人,倒是只有甄贵妃能成平礼,别的人反而要向她这个小辈行礼。 待见完一圈后,众人心下便有了谱,这一位太子妃虽是小家出身,不过行事态度倒也落落大方,让人也挑不出什么错来。 只从太子夫妇进来,弘圣帝一直一言不发,这殿上之人皆是人精,自都起了几分不解,难道这位太子妃有哪处做得不妥,竟是惹了皇上不快? 就连冯玉儿也有些忐忑,回想从进到坤迎殿,她半步不敢多动,真要得罪了弘圣帝,只能说这位皇帝实在太吹毛求疵了。 不免徒元徽心中也有些急,合着自己挑的媳妇,父皇还瞧不上眼怎么着,免不得往冯玉儿身前靠了靠,以表达自己的支持。 好在到了最后,弘圣帝终于开口了:"太子得此佳儿佳妇,朕心甚慰,望你夫妻恩爱白头,互敬互让,为天下百姓做表率。"随即便命人封赏太子妃,又嘱咐徒元徽带着冯玉儿,这几日去皇陵给孝敦皇后叩头。 徒元徽松了一口气,看来父皇是满意玉儿的,否则也不会说这么多话。然而别人可不这么想。 新妇见公婆的仪式走完之后,便带出了宫中新的题,新太子妃竟是不讨皇上喜欢的。 随甄贵妃回到景阳宫后,一直跟在身边的赵嬷嬷笑道:"娘娘您瞧吧,太子爷最后选出的太子妃也不过如此,皇上可皱了老半天眉头。" "行了,人家一个新媳妇,可不许背后挑毛病,"甄贵妃因为史家丫头的事,心里多少有些膈应这位最后中选的太子妃,不过她并不会表示任何不满。 "本宫瞧着太子妃挺好,你们别跟后头瞎传。" 如今冯氏已是太子妃,要知道那是未来的皇后,自己还得虚以委蛇,即便心中不喜,也要多巴结着些,谁教以后还得跟她讨生活。 "是。"赵嬷嬷笑道:"不过娘娘您有没有发现,太子妃的眉眼和您年轻时候还真像。" 甄贵妃想想,又特意让赵嬷嬷取来铜镜照了照,不由笑起来:"怪不得头一回在静逸轩瞧见太子妃,便觉得眼熟,罢了,这事咱也别瞎攀扯,说不得人家小姑娘不乐意和我这半老徐娘相提并论呢!" 赵嬷嬷正想夸赞甄贵妃两句美貌,一个小太监这时急跑进来,道:"娘娘,皇上来了,请您接驾呢!" 甄贵妃一喜,又照了照镜中的自己,少不得叹了口气:"果然不比太子妃那般妙龄了,连脂粉都沾不住。" 旁边有宫女笑着上前给她补妆,道:"娘娘国色天香,这宫里啊,真是独一份,便有妙龄的,却是缺了您那三分风韵。" 弘圣帝进来之时,甄贵妃已打扮停当,笑吟吟施过了礼,问道:"没想到皇上这时候会过来,倒是臣妾有失远迎了。" "无事,就想到你这儿坐坐。"弘圣帝摆了摆手,便由甄贵妃扶了到寝殿的围c黄坐了。 吩咐人上了茶水点心,甄贵妃笑道:"皇上来得巧,臣妾还正有事想请您的示下。" "可是为老三的婚事?"弘圣帝淡淡地问道。 "这一应准备都已完成了,"甄贵妃道:"年前婚事一办,倒也算齐活了,臣妾也是有儿媳妇的人了,只是,老三这几日似乎有些心事。" "他又是怎么了?" 甄贵妃叹了一声,说道:"皇上,不是臣妾偏疼自己儿子,只是老三一向埋头做事,不哼不哈的,这些年在外头从军,多少算立了些战功;回内务府当家,也勤勤恳恳,只他年纪轻轻,总不能一辈子管这些鸡零狗碎的事。" "是他让你来跟朕说的?"弘圣帝说道。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心里有事,从不和人说,"甄贵妃垂头,"也是我当初一心只想着争宠,关心他不够,所以才养成他凡事自苦的性子。" 弘圣帝这会子却凝视着甄贵妃好半天没说话。 "臣妾只生这么一个儿子,又是少有的乖巧孝顺,"甄贵妃眼圈稍稍有些泛红,"老天爷厚待于臣妾,这辈子得皇上疼护,又有儿子敬爱,也算圆满,臣妾这些日子想来想去,元升是个有抱负的,臣妾不能倚老卖老,只为所谓天伦之乐,折了他的羽翼。" 好半天,弘圣帝一直没有回应,甄贵妃心下诧异,等抬眼看时,才发现此时的弘圣帝正定定地瞧着自己。 如今甄贵妃已届不惑,只这么多年夫妻,她却从未受过弘圣帝这般火热的注视,自觉恁大岁数,未免有些不好意思,甄贵妃只好低下头,作势用帕子掩了掩鼻子。 "皇上……"甄贵妃娇嗔了一声。 "哦!"弘圣帝终于回过神来,想了想甄贵妃刚才的意思,便回她:"老三的事,朕寻个机会和他谈谈,自要听听他自个儿怎么说,这会子该忙他的婚事了,你无需想太多。" "谢皇上!"甄贵妃笑着上前福了福身,问过弘圣帝今日在景阳宫歇下,便命上送来吃食,陪着他喝了几杯,两人说过一会话便安歇了。 夜深人静之时,甄贵妃已然头搭在玉枕入了梦乡,借着帐外微弱的烛光,睡在旁边的弘圣帝用手轻轻地摩挲着她的面庞,眼前却浮现出另外一张与之有三分相似的脸。 那张脸,是属于父皇结发之妻,却始终没能得到皇后名号的李贵妃的,而她也是弘圣帝的养母。 作为一位不受期待出生的宫女之子,弘圣帝十分佩服生母的一个决定,那便是,将他送给有宠却无子的李贵妃收养,而这个决定,完全颠覆了弘圣帝的命运。 李贵妃是个什么样的人? 美丽、泼辣、市井气十足,甚至有些烟行媚视,凡见过她的人都会念念不忘,比如弘圣帝,便从未忘记过,在他的少年时代,出现过一位这么活色生香的女人。 曾经宠冠后宫,又让父皇三千佳丽无颜色的李贵妃去世之时,尚不到三十岁,而她死前的最后一刻,绝对称不上美丽,甚至有些形容可怖,即便如此,父皇依旧抱着她的尸首待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父皇一个拜把兄弟,冒着欺君之罪,用手刀劈晕了他,才得以让李贵妃入了棺椁。 而从此以后,父皇不仅远离后宫,更是对他这个李贵妃养子视若无睹,弘圣帝有时觉得,父皇望着自己的目光甚至带着几分恨意,为此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弘圣帝惶恐了很久,就怕父皇有一日会对痛下杀手,来替李贵妃报仇。 是的,李贵妃是因为弘圣帝而死,而为此,弘圣帝感恩她一辈子。 c黄帐之内,弘圣帝闭了闭眼睛,努力地回想,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场突如奇来的地震,别的宫殿屹立不倒,唯独弘圣帝当时住的北六所开始摇摇欲坠,而屋外围了一大群宫人,却无人敢冲进来搭救,年仅十岁的弘圣帝只能躲在一个角落里,用无望地嚎哭,努力平复着等待死亡来临的恐惧。 让人没想到的是,一个女人在最紧急的关头冲了进来,并且一把拉起了他。 弘圣帝至今还记得李贵妃对自己说的每一个字,"小兔崽子,哭有什么用,赶紧跟我出去!" 然而,就在他被李贵妃连推带搡地弄出屋的刹那,一个塌倒的梁柱砸到李贵妃身上,在众人的目视下,这个女人被埋到了坍塌的废墟之中。 匆匆赶来的父皇就跟疯了一样,一脚将正挡在他身前发愣的弘圣帝跺得老远,不顾身份,健步冲到废墟处,狂吼着要救人,接着直接趴在地上用手挖了起来,任谁都拦不住。 老太后在一旁又哭又吼,命父皇多想想自己的身份,莫要为了一个窑姐坏了宫中规矩,一向标榜以孝治天下的父皇却置之不理,直到将尚余一口气的李贵妃从里面扒了出来。 太医只上去瞧了一眼,便摇了摇头,父皇反倒冷静下来,将李贵妃抱在怀里,对老太后冷冷地道:"太后,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发妻,您折腾了她一辈子,这都到了末了,求您得饶人处且饶人,赶紧回宫去吧!" 弘圣帝当时瞧得清楚,老太后还想上去闹,却被父皇几乎凶狠的眼神给吓住,最后在周围人劝说下,才悻悻地走了开去。 不知为何,任父皇如何呼喝,弘圣帝就是不肯离去,最后是他生母上前哭着磕破了头,央求让弘圣帝最后给李贵妃尽个孝,他才得以留了下来。 当时的弘圣帝跪在李贵妃身侧,看着她近似回光返照说了一番话,"皇上啊,臣妾得先走一步,说句不恭敬的……我算得了解脱,谢您还记得我是发妻,死封皇后什么的……免了,省得惹人不痛快,我只想回金陵,把我随便埋一坑里,连那什么碑都别立了。" 父皇一时哭得不行,道:"阿翠啊,你这是再不肯原谅我?" "哪来……不原谅,多谢您救我出了风尘。"李贵妃勉力笑笑,"可惜,我这会子还真……一身风尘地走了,真是对不住您了,还有我那儿子呢?" 那时候他忙凑近了些,用袖子擦擦眼泪,叫了一声:"娘娘。" "皇上,我无所出,好歹认了这么个儿子,您以后多……关照些,"李贵妃仿佛用尽了力气,眼皮开始往下搭,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好冷。"便就此香消就殒。 父皇在李贵妃死后,果然没有为她加什么谥号,只在金陵很是随意地寻了一处地方埋了,对此,一直厌恶李贵妃的老太后表示很满意。 然而,老太后去世仅一个月后,父皇便颁旨要重修自己万年吉地,而他指定的龙脉,便是李贵妃埋身之处。 更让人预料不到的是,父皇临终之前,当着众人的面,将皇位传给了他,这个李贵妃曾经的养子。 弘圣帝心里清楚,自己在众兄弟中并不出众,而得到皇位的原因,不过是父皇爱屋及乌,随了李贵妃的愿"关照"了他一下子。 在父皇和李贵妃的恩怨缠绵中,弘圣帝成了最大的受益者,但是他却做了一件对不住那两口子的事,那便是,弘圣帝违背了父皇亲口遗言,既没有将李贵妃谥封太后,也未把她的棺椁从宝顶中取出,送到父皇龙棺旁边安放,而是任他们二人从此仳邻而居,不得相聚。 这其中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嫉妒,嫉妒父皇! "皇上,怎么还不睡啊?"甄贵妃大概被弘圣帝的翻来覆去给吵醒了,睡眼惺忪地问道。 "无事。"弘圣帝回了一句,便背过了身去。 今日也不知为何,竟是老在想李贵妃,弘圣帝明白,怕是给那刚进门的太子妃冯氏闹得,谁叫那小丫头一站到他面前,竟似和当年的李贵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若不是她身边站着徒元徽,而非父皇,弘圣帝真会以为,时光流转,又回到了几十年前。 想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会因为一个小丫头乱了心神,弘圣帝叹了一口气,想是自己上了年岁,总会不自觉地惦念起久远之前的人,和那些旧事。 太子妃册封仪式过后,虽徒元徽只想着把冯玉儿藏在东宫,只和自己相亲相爱,只是新嫁娘见完了长辈,难免还得让兄弟姐妹们认识一下,以示手足融洽之意,所以徒元徽再不情愿,还是发了贴子,邀请各家兄弟到东宫饮宴。 冯玉儿也幸好是太子妃,若是其他皇子妃,还需要进宫一个个地给诸位皇子请茶行礼,而冯玉儿是太子妃,就完全不必了,只等着他人前来拜见。 徒元诚到达四皇子府外时,徒元晔和四皇子妃张氏正好收拾停当,一道出得门来。 见徒元诚过来了,张氏叹道:"十弟,您别老缠着我们爷呀,这光棍可不能老打着,该娶媳妇还得尽快娶,别连进个宫都得随在哥哥后头。" "四皇嫂笑话小弟呢,那小弟腆个脸,请您多多周全了!"徒元诚笑着和张氏见过礼,便对徒元晔使了个脸色。 徒元晔上到徒元诚马车,问道:"这么急着过来,想是那几家皇商全部知应好了?" "四哥放心吧,那帮子皇商都是重利之人,咱们指了发财明路,他们还不紧着扑上来,"徒元诚笑道:"就拿金陵薛松那小子说吧,上回出事全因着他自个儿贪心,这回学乖了,听说内务府要把乌苏里采购人参的活交给他,那家伙很高兴,我一提利润五五分账,头都不带摇一下的。" "你还是派人盯紧他们些,记得要恩威并施,给这帮人一些赚头,也得将人抓牢在手心,别到后头反咬咱们,"徒元晔叮嘱,"还有老三那头,让你内务府那些手下一定把人糊弄住了,他是个一根筋的,若瞧出咱们cha手内务府,告到皇上那儿,可就坏了大事。" "交给小弟吧!"徒元诚点点头。 因是太子爷睦亲,席间气氛倒也轻松,酒过三巡,大家也不拘着了,女眷那头,也有不少女眷过来和太子妃搭讪,别家有女眷负责招呼,轮到徒元升这单着来的,少不得亲自上前和冯玉儿道贺。 "皇嫂,臣弟和您贺喜了!"徒元升上前拱手施礼。 冯玉儿平平静静地颔首道:"三弟,听太子爷说,过不得几日您也要娶妻,本宫也在此和您道声喜!" "谢过皇嫂!"徒元升笑。 冯玉儿重新坐下,徒元升也不好在女眷席上多待,加上徒元徽时不时地撬过来,徒元升也只能很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三弟,这婚期在即,你这内务府总管倒整得跟个没事人一般了。" 徒元升一笑,拱了拱手:"太子爷,臣弟娶个媳妇还得自己cao办,想想岂不是亏得慌,索性这事便交给下面人办了,臣弟也好趁机躲躲懒。" 徒元徽点了点头,便对冯玉儿道:"毕竟是自己兄弟成亲,长嫂如母,你得空去问问甄贵妃,若东宫有帮得上忙的,你也去搭把手。"说着身子晃了晃,少得不自己先笑了,转身对众人道:"孤不胜酒力,你们继续聊。" 太子爷都不胜酒力了,自没有太子妃放着他不管,反倒和别人扯闲话的道理,最后太子爷两口子向众人告过罪,便先行离了场。 等回到寝宫,徒元徽哪来一点醉意,倒是醋意大发,将冯玉儿抱到c黄上便是一顿猛亲,然后醋意满满问冯玉儿为何和徒元升眉来眼去。 冯玉儿早明白徒元徽的用意,不过闲来无事寻些醋喝着玩,免不得白了他一眼。 "三弟主动上来攀谈,你觉得我该置之不理还是客气支应?况且人家帮了我不少,自当谢过两句,至于眉来眼去,若爷瞧着不顺眼,下回哪个男的和我说话,我都把眼给闭上,成不成?" "不成!"徒元徽蛮不讲理地道:"以后是个男的,你都不许和他说话。" 冯玉儿哭笑不得,说道:"合着我爹那儿也说不得话了,还有我新弟弟阿奴,是不是也得避闲?" "行了,你就跟我狡辩吧!"徒元徽松开冯玉儿道:"我早瞧出来了,徒元升对你有非分之想,架不住你是爷的,他抢都抢不走。" 冯玉儿轻笑,吃醋的男人才有危机感,这滋味挺不错的。 "你以后避着他些,"徒元徽故意拉下面孔,"这小子打小一根肠子,说不得这会子还没放下你。" "知道了,"冯玉儿半嗔半怒地道:"我怎么觉得,你是防着我呢!" "你这小妖精,"徒元徽连忙说道:"不防着些,还真不知能不能守得住。" "呸!"冯玉儿啐道:"你不就是明里暗里想骂我水性杨花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子心眼,行啊,你把我绑在东宫什么人都不见,是不是就安心了?" 见冯玉儿真有些生气,徒元徽立时又上去哄道:"我那不是喜欢你喜欢得紧吗!" "你喜欢我?"冯玉儿翻身坐起,"那我要回娘家去,你肯不肯依我?" "成。"冯玉儿见他答应得慡快,反而自己注重规矩了,犹豫说道:"不回去,刚嫁进来,哪里能惦记着娘家。" 徒元徽笑容满面,说道:"玉儿最是知礼了。" 冯玉儿又推了他一把,免得他白日里胡来。 "还有一事要和你说。"徒元徽起身。 冯玉儿看向他。 徒元徽说道:"岳父怎么要辞官了?" 冯玉儿一听,点点头去,说道:"这是我的主意,我那爹并不会做官,免得人糊涂犯事,我之前想着,就让我爹开一家书院,凭着他是爷您的岳父的身份,自己也是进士出身,想来不难招到人,届时若是能培养出格桃李三千,这和做尚书也不差什么了?" 那时候名望有了,人脉也有了,冯家也彻底洗尘书香传承的贵族。 至于为官给她增添助力,现阶段,她会得宠很长一段时间,有三姨夫一家也够了。 "你这么不和我提前说?" 冯玉儿说道:"出嫁当日,父亲提出自己不是做官的料,我出门前和他说的,进宫一直忙着,还没来得及说,今日你说起这事,是不是父亲已经上了折子?" 徒元徽说道:"折子上到了,不过被父皇否了,刚才我提前得了消息,父皇还下了旨意,岳父大人调任翰林院侍读学士,旨意这下应该出宫了,怕是岳父大人一时半会辞不得了。" "翰林院的侍读学士?" 徒元徽点点头。 冯玉儿很吃惊,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可是内阁丞相的后备人选啊!这虽然无权,但亲君得君重用,也是抢破头的官职。 "那只能托太子你派人好好看着我那糊涂爹了。" 徒元徽说道:"玉儿放心,翰林院虽然不凡,但是除了惹怒我父皇,别的也难出事,我会派人好好提点岳父的。" 冯玉儿点点头。 第86章 0086 第二日,前面徒元徽就让人给冯玉儿带了话。 冯继忠如今在翰林院做得挺好,那里头都是做学问的,无事大家伙聊聊经史子集,冯继忠的学问的确好,又来头大,到暂时没有忧虑。 冯玉儿松了口气,但是也不想冯继忠继续待下去,希望这日子过些日后,就让他辞官做山长。 冯玉儿过门一个月,四皇子府传出喜讯,徒元晔正月初一得了贵子,冯玉儿和徒元徽心知这是丽秋的孩子,云秋也不免松了口气,希望看在这孩子的份上,四皇子能打消利用丽秋的心思。 随后出现的事,让冯玉儿和徒元徽都有些意外,丽秋的孩子虽是庶出,却极得四皇子宠爱,一生下来便报了宗人府,洗三、满月还有百日,并不肯漏一项,都办得极热闹,有说徒元晔根本就是拿这孩子当嫡子疼。 也因为生了孩子,丽秋也终于露了面,而不是不囚禁着不见人影,徒元徽的人也寻到了丽秋,总算明白了不少原因。 丽秋还是不搭理四皇子,但是四皇子这么看重丽秋的原因也让徒元徽和冯玉儿知道了,原来很早以前,因为丽秋救过四皇子,四皇子就一直盯着丽秋。 这个事实徒元徽知道少不得也生气,果然这徒元晔胆大包天,自小就知道惦记着自己的人。 冯玉儿安抚了好一会儿才让徒元徽消气。 ※※※ 站在四皇子书房外,听到里头传出来的婴儿啼哭声,徒元诚有些皱了皱眉,随后便走了进去。 到了里头,果然见徒元晔抱着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正在逗弄,瞧见徒元诚来了,才让旁边奶娘过来抱走孩子,然后心情甚好地问道:"怎么今日过来了?" 徒元诚挥手让四下仆人全出去,道:"科举之期定在九月初六,四哥,机会难得啊!" 沉吟好半天,徒元晔道:"十弟,谨慎些,再不许你和六弟做卖题之事,你还是挑些精明强干、口齿伶俐的去应考,将他们送上仕途,日后便是咱们的人马。" "这卖题一本万利,可比别的生意来银子快呀!"徒元诚着实有些舍不得,他就三年前参与一次,和六哥七哥和叔王一块做的,今年,七哥早就被发配了,六哥又找上他,他不免又心动了。 "风险太大,"徒元晔感叹,"你看看那些因此上来的官员,一个个酒囊饭袋,你瞧过吏部给他们的考评吗,就差写'蠢货'二字了,若有人存心拿住他们问责,你倒不怕引火烧身。" 徒元诚表面应承了,"四哥,我听你的。"只心里,总有些舍不得 御书房里,徒元徽将批注过的奏折送回弘圣帝的书案上,道:"皇上,科举一事关乎社稷,只前两届选出的官员皆政绩平庸,若不能以此拔擢精干之才,要这科考何用?所以儿臣认为,这科考该适当变一变了!" "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徒元徽摇了摇头,这一回科举,会出泄题弊案,而当时挺身揭露此案的,又是四皇子徒元晔。 而且,没有他的处置,他的奶公张中庸也参与其中,他将试题卖给了一个辽东豪绅之子,叫什么田广才的,最后此事一经揭发,徒元徽立时被牵扯进去。 如今张中庸已然被除掉,可徒元徽却不敢掉以轻心,那田广才尚在辽东,已然被他派人监视起来,不过他命手下人按兵不动,便是想借着此人,探一探这泄题案的始末。 "儿臣以为,我朝举办科考,是给天下读书人一个机会,只不排除有些官员不知自爱,竟想要从中谋利,儿臣甚信,凡事防患于未然,才得有备无患,因此才拟好一个折子,请父皇御览。" 弘圣帝看了看,目光沉思,这分明是太子提前知道科举舞弊一事,现在是在来和他提前要旨意。 他都没有任何消息,太子如何得知? ※※※ 东宫,日子一晃就平静地过了两月,冯玉儿也终于第一回召见了贾敦。 "阿英也是个可怜的,人被你三姨母接回京,哪里还有个姑娘样,额头上都有了治不好的疤,这孩子破了相,日后可怎好说亲?" 阿英就是冯玉儿那闻名不见面的二姨母的女儿,二姨母也是个有气性的人,她那男人没本事家暴,二姨母眼见着自己要被打死,提前毒死了他们一家。 这样的家里是个悲剧,但这个社会永远站在男人一边,这导致二姨母生下的女儿就注定被人欺负了,小小年纪就被骂毒女,日后也是要杀夫的…… "她性子怎么样?" 贾敦叹了一口气:"不大爱说话,喜欢一个人将自己关在屋里。"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下次进宫,带来给我瞧瞧。" 贾敦说道:"这会不会让娘娘你被他人……说闲话?" 虽然阿英可怜,但谁也不能否认她就是什么也没干,名声是一点都不好。 "无事!"不看看,她也不放心,贾敦的心思她完全看明白,这是真可怜起这位了,她和二姨母……其实也很相像,不同的是贾敦受的是婆婆,而二姨母是丈夫,这是推己及人了。 这件事说完,贾敦也说起白德恒,他放弃进士考试多年,这一次准备最后考一回,冯家 已经将厢房都收拾好了,准备届时迎他住冯府。 冯玉儿对这事并不大关注,说了一会儿子话,冯玉儿见贾敦面色有些犹豫,便挥退了除了杏月以外的下人。 "娘,你有什么事不方便的说?" 贾敦还是忍不住:"娘娘……太子爷对您……别的侍妾通房有没有不恭敬的……" 做娘的,在女儿出嫁后还真会担忧这方面子的事。 冯玉儿哑然失笑,说道:"娘你放心,太子对我极好,侍妾通房现在东宫也没有了,您就放心吧!" 贾敦一听,顿时露出惊讶之色,随后也是欣喜,太子爷果然是个好的,她也放心了。 "那……可日日同房?"贾敦说得更小心了。 冯玉儿就是面皮厚极,在这时被贾敦问也都有些尴尬。 贾敦见冯玉儿不说话,反而害羞,就已经想到了。 "那婉瑜定要好好调养身子,早日生下子嗣才好。" 冯玉儿一听这话,难免又想起以前的事来,心下一酸,在贾敦看起来莫名其妙哭了。 贾敦一急,问道:"婉瑜怎么了,谁给你气了?"又转过头去问杏月。 杏月连忙说道:"东宫里头挺好的,谁敢跟姑娘置气呀,更没见姑娘和太子爷起过争执,便是到了宫里头,皇后和其他娘娘虽不亲热,慑于太子爷的威势,倒也不至于给姑娘气受。" 贾敦只好又将目光转回冯玉儿。 "没事,"冯玉儿摇摇头,说道:"刚才忽然就想哭,也不知为了什么,这几日老好这样。"最近不知为何老是梦见自己小产的孩子。 贾敦心下一动,问道:"婉瑜儿,你那小日子可有多久没来了?" 冯玉儿立刻明白过来,说道:"哪里会这么快!我跟平时没两样。" "快什么呀!"贾敦一边让杏月叫人去请大夫,一边道:"这都两个多月了,太子爷和你日日……可也该有了。" ※※※ 从御书房回了东宫,结果冯玉儿却是连影子都瞧不见,徒元徽心中不免有些不快,回到自个儿家,一屋子冷冷清清的。 "太子妃呢?" "娘娘刚去了后宫。" 徒元徽皱皱眉,这时候当知道自己回来了,她还去后宫做什么? 他只能回了书房。 正坐在书房不乐,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阵说话声,何姑姑难得压低了嗓门道:"您小心着些,杏月赶紧扶好!" 徒元徽皱了皱眉头,知道这是太子妃回来了。 按理冯玉儿该是先过来和他点个卯,却不曾想,徒元徽等了老半天,硬是没半分动静,小德子在一旁早瞧见他坐立不安,立马乖觉地上前请问,"太子爷忙了一天,要不您先回寝殿歇一会?" 徒元徽点了点头。 只是等进到寝殿,冯玉儿非但没有盛装迎接,居然还躺c黄上去了,徒元徽终于对冯玉儿有些生气。 "太子爷回啦?"何姑姑瞧着徒元徽进来,一脸的笑意,却又是欲言又止。 徒元徽冷声问道:"太子妃怎么了?请过太医没有?" 何姑姑听出徒元徽话中冷意,想要上前解释。却瞧见杏月在跟自己使眼色,便只好住了口,笑道:"太子爷不如亲自问问太子妃?" 立时之间,徒元徽便有东宫之人全给冯玉儿收买了的感觉,坐到冯玉儿c黄边,叹道:"太子妃日理万机,真是辛苦了!" 没想到冯玉儿背朝着里头,顾自在呼呼大睡,理都没理他一下,徒元徽就要去闹她。 何姑姑连忙就道:"我的爷,你小心着,可不能这么闹娘娘了,这有身子的女人您可要多体谅一些。" 徒元徽随即猛地一惊,说道:"有身子?" "可不是,娘娘下午一得了消息,就去了后宫给先后请安磕头。" 徒元徽不由讪讪,之前他还闹脾气,觉得玉儿忘记他不将他放在心上了。 徒元徽讪讪之后,脸上便是狂喜之色,转头对外头道:"小德子,把赵医正请过来。" 杏月将冯玉儿的c黄帐放了下来,又将她盖了帕子的左腕拉出账外,正要让过赵医正把脉,待见到来人,却是怔了一下,认出他便是当初来东宫给姑娘医治的赵太医。 一时慌乱,杏月份正想着避开,却见小德子暗中对自己摇了摇头,心下便明白,小德子的意思是让自己不用担心,看来这位赵医正是自己人。 待把完脉,冯玉儿听到徒元徽问,"赵医正,太子妃的脉相如何?" "恭喜太子爷,此乃滑脉!"赵医正笑着回道。 "大概几个月了?" "怕是两月有余,"赵医正低声嘱咐道:"太子妃以前曾有过滑胎,今次更当小心,行止坐卧切莫有一点闪失。" "孤知道了,"徒元徽点点头,"这以后太子妃便交给赵医正照应。" "下官自当尽力,"赵医正又道:"还有,太子妃似乎有些心志郁结,还需得请各位好好看顾,多予排解。" "赵医正,还有一事……"徒元徽口气中似乎有些困惑。 冯玉儿猛然觉得不对。 随后,好像徒元徽俯在赵医正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听赵医正很是不自然地咳了两声,嘟囔道:"目前……怕……得等胎稳住了,还是……克制一些得好。" 果然是在问那事!冯玉儿嘴角抽搐,自己就在旁边,徒元徽真是不打算要脸了。 至此之后,冯玉儿便被不被允许下c黄,而且何姑姑和杏月轮流死守着着,显然是听了徒元徽的吩咐,倒像是怕极了她会下地乱跑似的。 喜讯传出去,一向深居简出的皇后居然到了东宫,更难得甄贵妃有志一向地也过来了,少不得屋子里盛了不少后宫嫔妃。 免了冯玉儿的礼,皇后笑道:"我们这宫头的女人家,就是没长了耳朵,要不是半道上碰到甄贵妃要到你这儿来,还不知咱们太子妃有喜,真是罪过啊!" 甄贵妃抿嘴一笑,说道:"也是巧了,昨儿个皇上去我那儿,一肚子感慨,说没想到竟是快有了嫡孙,我琢磨着,自己是长辈,总该表些心意,知道东宫什么都不缺,便送些金器过来,权当添个喜气。"随后便让人送来了金器十二件。 冯玉儿笑着谢过,余光却瞧见皇后脸色变了变,想是甄贵妃那"嫡孙"二字刺激了她,毕竟她那养子徒元晔也算是嫡子,并且正妃已生过儿子,这岂不是直接给甄贵妃给抹杀了,冯玉儿叹气,两妃相斗,倒殃及她这婉瑜儿了。 只是皇后显然不肯认输,转头问甄贵妃,说道:"老三娶亲也有一个月了吧?怎么还不见动静,"说着指了指冯玉儿,"总不能你家那三个,还抵不过太子妃一个吧?" "别提了,皇上信任元升这孩子,刚过完年便把他调到兵部去了,这不,打着去南边巡查军务的名号,就跑得不知道着家了,"甄贵妃眼珠子一转,笑着对冯玉儿道:"对了,说是把你那姨父也带了过去,这一走几个月,你那姨妈怕是得恨死三爷了。" "哪里,这是三弟给周云厚机会呢!"冯玉儿笑着回道,心里不免多想了些,甄贵妃难道是要给东宫拉仇恨? "太子妃,听说你爹是翰林院的冯继忠?"皇后忽然问道。 这时一个嫔妃上前笑道:"冯大人如今颇得皇上欣赏,听说这一回竟是让他做了此次科举复考,朝中不少重臣都共同推举呢!" 冯玉儿皱眉,这才多久,这样一个差事掉下来,挺让冯玉儿怀疑中间有什么事! 如果徒元徽要提拔冯继忠,徒元徽知道冯继忠的性子,他都会和自己说一声,而徒元徽不说,可见是别人想推冯继忠上去,徒元徽知道自己有孕便不想烦她。 不是徒元徽推的,那就只有那几个皇子了。 第87章 0087 送走一大帮子人,冯玉儿揉了揉脑袋,这皇后贵妃还有各等嫔妃来她这儿贺句喜,都在勾心斗角。 日后徒元徽若是这样,她觉得自己完全做不了皇后那等人,还是需要进一步将徒元徽看住了。 徒元徽一踏进东宫寝殿,眉头便皱起来,抽了抽鼻子,问跟在后头的何姑姑,"今日来了些什么人?" "自皇后以下,甄贵妃,李德妃等等,"何姑姑想想,"除了病的,不合群的,进冷宫的,怕是都来了。" "杏月,带几个人把这窗户全打开,脂粉味这么浓,连太子妃最近为了孩子都不碰脂粉了,这群女人也不懂规矩!"徒元徽嫌弃地揉了揉鼻子。 又过去很娴熟地给冯玉儿剥桔子,说道:"今日受苦了吧,那帮女人最是难缠的。" "所以嘛,妻妾成群真的不好,太子爷您说是吗?"冯玉儿故意说道。 "在这等着我呢!"徒元徽笑了笑,回身看了看小德子,小德子会意,带着一屋子人出去了。 徒元徽干脆脱了鞋上到c黄里,道:"得让我好好歇一会,可累坏了!" "是忙科举的事?"冯玉儿转头问道。 "嗯。"徒元徽应了一声,并不打算讲下去了。 这几日徒元徽确实是在忙科举的事,只是他关注的全在那田广才身上,眼见着田广才已进了京城,而有人来报,田广才敲开的,是徒元诚手下一个管事家的门。 没了张中庸这个棋子,徒元晔和徒元诚也不知会如何挣田广才这万两白银,换一个李柱或是王柱?还是他们自己出面? 薛家也传来了消息,徒元诚已然利用在内务府和其他各部的暗线,开始大肆捞银子,一切完全按照徒元徽的设想在进展,而他所要做的,是静静地等着这些前世的对头,钻进他已布好的网中。 "你瞒着我,我父亲做了考官的事,你真能放心?"冯玉儿说得就有些伤春悲秋了。 徒元徽叹了口气:"这事我是知道的,你放心,这不是我提拔的,别人想让你父亲上来,可能是设下陷阱,不过没事的,我看着,说不得,岳父也不会做这主考,所以也没拿这事烦你。" 徒元徽心下也是无奈,正因为知道了此次科考会出事,他只是给父皇出了个主意,先让贡院拟定几个考题供御览,只是最后的考题,由皇上在开卷之前另拟,以防有人在此期间泄题,为了不牵扯在里头,他主动表示,此次科考只负责监察,并不参与其中。 对于徒元徽近似于清高的作派,弘圣帝也是习以为常,慡快地点了头。 没想到,他们倒是拉了冯继忠出来! 冯继忠不受贿,这次科举舞弊案出来,只怕冯继忠也讨不了好。 "那我就放心了,我那父亲是个什么性子,您可千万别让他做实事。"冯玉儿还是叮嘱了一句。 徒元徽笑道:"别的皇家媳妇到一直盼着皇家给娘家升官,你到好,反而阻止。" 冯玉儿不由笑说:"我那是为了你啊!"好吧,其实是为了自己。 然而徒元徽完全相信了,心里更觉慰藉。 "太医说你郁结于心,你在想什么?"徒元徽又问道。 冯玉儿一怔,随后低下头来。 "玉儿,怎么了?" 冯玉儿想了想,说道:"前些日子听到丽秋生了,我难免担忧自己的子嗣,有了子嗣,又担忧她会不会留不住!" 如今她没有再梦到离恨天,也不知可卿是不是被允许投胎,若是不成,她这胎是注定保不住的,可不让她忧心,然而这话,又太不可思议,她说了,可能还会被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徒元徽当做是胡思乱想。 徒元徽听到冯玉儿这么说,知道冯玉儿是还有当年小产的阴影在,说道:"这次肯定平平安安的,你是太子妃,就是皇后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谁敢害我们孩子,你再胡思乱想,反而害孩子。" 冯玉儿一听,勉强点点头。 徒元徽见状,还是决定将玉儿的娘请进东宫来给她宽宽心。 ※※※ 徒元诚轻松地进到华光寺讲经堂,瞧见穿着僧袍的徒元晔一个人坐在蒲团上,正闭目念着经文,徒元诚并不敢打扰,自己也取了个蒲团,猫在一旁角落,靠着墙根打起盹来。 "十弟,怎么又跑这儿来了?"还没等他眯上一觉,徒元晔的声音已响了起来。 徒元诚一睁眼,拖过蒲团坐到徒元晔近前,涎着脸笑道:"小弟便知道,四哥嫌我这人污糟,怕弄脏了你佛门清净之地。" 徒元晔淡淡一笑,问道:"瞧你这神情,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徒元诚大笑,"好事儿,天大的好事!"说着到门口看了看,又让手下人把守好,这才坐回身道:"这一回钩了条大鱼,若是丢了,必要悔青了肠子。" 徒元晔这时站起身来,"我可警告过你,这卖官之事可一不可再,三年前有六弟和七弟在给你做帮手,加上几分运气,这才没出什么事,如今你无需再铤而走险,自当步步为营,提防住徒元徽,切莫让他抓住了咱们把柄。" "四哥小心太过了,徒元徽就是酒囊饭袋,你看他连自己母家都抄了,怕是一心只想着自保,如今又被那太子妃迷得失了魂,指望他能翻出什么花样来?"徒元诚不屑地道:"如今会试在即,这小子一副不闻不问的吊儿郎当模样,竟瞧不出此时是收拢心腹的好时机,"徒元诚大笑,"四哥,与之相比,我等看好您!" 徒元诚完全是信心满满,"供皇上御览的考题,小弟已然交给咱们那些门人,皇上似乎对'道法治国论'最关注,如今大家伙正聚在一块商议,如何作答最能得皇上欢心,四哥,凭咱们那帮才子的本事,便是中不上状元,至少也能得个探花。" "你……你又做了!"徒元晔脸色有些难看,他千翻嘱咐不让他做,可是现在…… "罢了……你注意收好尾。" "四哥,就那么一两个,谁会知道。"徒元诚说道。 "那两家银子多,势力广,有他们家族,控制地方也有利得紧。" 虽说这是为了银子,但是如果只是银子,他才不会干这事,还不是,这出得起价的是势力强的,日后真上位了,也会是他们的人马。 "乾坤大势,胜在天时地利人和,"徒元晔叹道:"我要那位子,并不为一已私利,只盼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基业永固,然现在……倒是做了些违矩无德之事!" 徒元诚笑言:"四哥是位菩萨,眼中见不得蝇营狗苟,这种坏事让小弟做便是,你且等着小弟替您披荆斩棘,除了那帮子挡道的!" "如今我身边信得过的兄弟只剩你一人,不能让你再折了,"徒元晔嘱咐道:"多寻些替死之人。" 徒元诚点点头。 "这次我们不做,还是有人做的,四哥,你就放心吧!" "还有,我让我们的人已经推举了冯继忠,让人看好他,一旦咱们出了什么岔子,这个人说不得能让咱们反败为胜。" 徒元晔平静地说道:"你做主意吧!" ※※※ 徒元徽让太监去了冯家,很客气的当做亲戚走动,说是冯继忠和贾敦今晚上有空就前去东宫吃小宴。 两人心里头紧张,说来女婿地位太高也是个愁心事,一是女儿不能随意出来,见她一面难了;二是冯继忠一瞧见徒元徽今天朝会时沉着脸看他,最后什么也不和他说,冯继忠难免觉得自己有些害怕。 贾敦对进东宫探女一事极为兴奋,好不容易等天色暗了,冯继忠貌似慢条斯理地从外头回来,便急催道:"你今日下值得有些晚,赶紧换一身衣裳,咱们走吧!" 冯继忠"啊"了半天,才道:"今日我身上有些乏累,你和云秋一起便是,下回得空我再过去。" "你到底哪里乏累?"贾敦略显不快,"咱家婉瑜儿如今身怀六甲,还不得下c黄,女婿请咱们过去,本是一片好心,想让咱们去陪陪她,你这般胡乱寻借口推却,女婿面上定然过不去,可不是让婉瑜儿难做?" 也明白贾敦说得甚有道理,冯继忠虽仍犹豫不决,最后总算还是应承了。 "朝堂今日又提了此次科举考官之事,冯大人来京不久,倒是挺招人待见,倒是不少人都举荐了冯大人你,有些孤都难用的也一力举荐了冯大人!" 冯继忠一听,喉头立刻发紧,这次翰林院拔选官员参与考务,他自忖品秩不够,又是初来乍到的。孰料一位平日颇说得来的和僚跑来告诉他,翰林院学士海大人提名举荐他做科举复考官。 冯继忠惊讶之余,自是有几分窃喜,因同僚也说了,以前他们中当过科举复考官的,若无什么差错,位子少不得能晋上一晋。 只如今徒元徽突然问及此事,冯继忠立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太子……要不臣辞了……"他再糊涂,也能听明白,这次不是别人要巴结太子来推举他的。 徒元徽淡淡地说道:"此次会有人在会试中行作弊之事,并且极可能,便是在考题上做文章。" 冯继忠身上打了个激灵,他这科举复考官管的便是考题,若在自己这里出了纰漏,他这仕途完不完还是两说,怕是到最后连累妻儿,甚至损了太子爷的名声,一时,冯继忠慌了,"太子,这可如何是好啊!" "岳父既然愿意放下,就一切听孤的。" 冯继忠连连点头,原本他还真想上一步,因为在翰林院他觉得自己有发挥才能的地方,现在得知又是个坑,他的性子不免又退缩的。 待回了冯府,冯继忠自是要将在徒元徽听来的话告知贾敦,说道:"婉瑜儿让我告诉你,身正不怕影子歪,这事还没有卸下前,日后你当值便出去,无事深居简出,人家问起,便说刚得了阿奴,离不得人照应。" 冯继忠自是一一应下。 这日刚过了亥时,有两人从一个侧门溜进一座静悄悄的小院,过了一个时辰左右,便见他二人又从里头出来。 此时,其中一个身形肥胖,走一会便要歇两下的男子停下步来,对另一个瘦子道:"马管事,这事靠谱吗?赵总管都应下了我的事,为何还要让我去找那什么冯大人攀交情?" "田大爷,您且听赵总管的,准没有错!"马管事笑着俯到他耳边,"总管大人可是太子爷亲信,既收了你孝敬,自会保你求仁得仁,至于冯继忠冯大人,他可是科举复考官,有了他在后头帮衬,您可不是万无一失了?" "那冯大人靠得住?"田广才疑惑地问。 "这您就别管了,只告诉你一件,冯大人是太子爷的岳丈,有了他保驾,您日后可不就青云直上了!" 田广才顿时一喜:"这么看来,以后做了官,我便是太子爷的人了,"随后他拍拍马管事,"回头我给冯大人再送些银子去。" 马管事却拦住道:"这事可不能这么做,冯大人是极要面子的,他那一份赵总管自有安排,田大爷就省省,而且当着冯大人的面,您只字不能提赵总管,大家这叫心照不宣,请冯大人喝酒,只谈风月,把人哄高兴便成了!" "哦,"田广才点着马管事道:"你们京城人实在太精,日后我打死不做京官,只回辽东当我的一方霸主去。" "随您的意,"马管事道:"您回客栈等着,自然会有人带冯大人赴您的宴。" 冯继忠果然听了女儿女婿的话,这几日真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倒是推了不少应酬,只原本这么一随和的老好人,突然让他不近人情起来,着实还是有些磨不开脸。 这会子又该到下值时分,有人上前笑道:"冯大人推了我等好几回酒了,想是我等没甚面子,不过今日是咱们海大人生辰,这老家伙就好个热闹,您就算是点个卯也要过去,别忘了,您能当上这科举复考官,便有老家伙的功劳。" 冯继忠琢磨半天,这位海大人在翰林院是个老资格的,又是极得众人敬重,和僚说得对,人家还举荐了自己,虽背后目的存疑,不过这人情他的确欠下来,若不去应个卯,着实让大家都难看,反倒不美了。 襄阳楼外,没等冯继忠随着几位和僚上到里头,迎面便走过来一人,笑着和他们拱手,"各位这么巧也来喝酒?" 见对方是林文烨,并且在翰林院也曾待过些时日,免不得众人要上前应酬一番。 听到说今日是海大人生辰,林文烨笑着表示也要去敬一杯酒,于是一帮子人少不得一块进到了里头。 林文烨因着是东宫的人,自然和冯继忠熟络得很,待落过座,便一直随在冯继忠旁边。 待酒菜上齐,林文烨先起身敬酒,道:"今日说来也寸,能遇着各位替海大人祝寿,下官借这一杯寿酒,先敬过海大人。"随后瞟了一眼冯继忠。 冯继忠立时明白,忙起身也随着敬了酒。 接着便听林文烨道:"对不住各位,太子爷今日也要到襄阳楼,冯大人既是巧遇了,自是要过去作陪,我等失礼,先走一步!"说罢笑着拉冯继忠起了身。 只刚到门口,便见一个胖子走上前笑着拦道:"林大人、冯大人,好不容易来这一趟,不如再坐一会?" 林文烨打量了他一下,转头问冯继忠,"冯大人,这位仁兄是……" 冯继忠摇了摇头,"下官眼拙,并不认得。" 那胖子正待自我介绍,林文烨一把拉住冯继忠,道:"冯大人,太子爷等急了,少不得回头要骂下官的。"也不在理那人,两人疾步走了出去。 晚上回了屋,冯继忠对贾敦说了在襄阳楼的经历,一阵长叹:"今天什么寿辰,竟然也是个坑,那寿宴有个叫田广才的,是今年的举子……幸好林文烨大人过来,否则我还不得入了套。" 第88章 0088 "多亏太子精明……只那帮人防不胜防,你还是多小心些。" 冯继忠叹了口气,今日林文烨告诉他那田广才是举子后,他真是吓到了。 "这官怕是真做不得了!" 很快,冯继忠突然之间就上书辞官,而理由则是才疏学浅又年事已高,老母卧病在c黄,实在需要跟前至孝,他精力所限,实不堪皇上重任,更兼科考在即,交不肯因自己私事缠身,害各位上官及和僚跟着受累。 "太子,冯继忠辞官,可是你挑唆的?"弘圣帝将冯继忠的请辞折子甩了过去,"竟敢这时候给朕撂挑子!" 徒元徽接过之后看看,苦笑了一下,说道:"儿臣果然是孤独一枝的命,看来是注定不得妻族相帮了!" "你果然是个厉害的,倒是天生的孤家寡人,"弘圣帝瞪了他一眼,"把你岳父也逼得归了隐,真不怕人在背地里说你不通人情,刻薄寡恩?" "父皇,儿臣冤枉啊!"徒元徽这一回是真的叫屈,话说他虽心思让冯继忠别趟这混水,却也没料到一向做事瞻前顾后、粘粘乎乎的冯大人,还有这般果断的时候,看来他也不是那么没主意。 "你自己跟冯继忠谈谈,就说朕很欣赏他,望他当以国事为重,勿要做惹朕失望的事。" 徒元徽很意外,冯继忠根本平常得紧,父皇很少夸大臣,竟然说了这么一句很欣赏冯继忠的话,这简直奇怪之极。如今最受父皇重用的李相也没得父皇这么一句话啊! 思忖了一会,道:"儿臣自是尽力劝说。" 弘圣帝对徒元徽挥了挥手。 徒元徽一走,弘圣帝就进了书房暗屋,然后对着一副画像出了神。 离恨天。 警幻仙子吐出一口血来,虽然让自己损了不少,但是总算推算了一把,人间已生变数,但是还是有机会导正时数。 警幻仙子法力不高,仙家也不得干涉查探人家皇族之事,这次强行窥视了下皇家,让警幻仙子就受了重患。若非她着离恨天孽情之主感受到皇家似乎有那么点苗头,她也不会冒着法力大损的修为去窥视。 这一窥视,她觉得天数果然天成,还是可以导正时数的。 人间果然是情孽欲海之地。 "可儿,可以去请示上仙,仙童过上几日就可投胎了。" 秦可卿袅袅行礼,但走后,眼中忧虑无法消去。 秦可卿回来的时候,在河畔看到出神的绛珠。 "你刚刚化形,怎不多修炼?"多修炼了,日后就是被派下界去助那些上仙渡劫遭了红尘,也能多挣扎百年不至于魂飞魄散。 "首座,司主刚下了法旨,此次由我去偿还神瑛侍者灌溉之情。" 秦可卿一听叹了口气,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因为此次,她也需要下界。 她所能投胎的母亲如今正是幸福之时,却因为多了孽情,日后还不知怎么样了? 一片氤氲,冯玉儿竟然又看到了离恨天。 然而这次她没能看见秦可卿,而是隐隐约约听到若隐若无的歌声。 歌词听不真切,隐约几句听清楚了,什么"情孽妒生,叹杨妃花落""自古花容月貌,引风情绮想,惯看宫廷事,欲说还羞……" 冯玉儿还想听真切些,却突然惊醒过来。 脑子里一直悬着这些歌词,自从见到秦可卿,冯玉儿真有些相信这中间预示着什么? 想着这几句话,提到杨妃,莫非是暗示可卿和贾珍之事?不过后面说的又是何意? 冯玉儿完全想不明白,但是心里头悬着的心总算落下,这孩子恐怕就是可卿了,孩子她能够生下来! 这几日冯玉儿的身子渐渐有些养好,赵医正又开始说要她让适当活动活动,对胎儿会好一些,这一下,便是冯玉儿自己想躺c黄上,徒元徽也要赶了她出去,甚至每日得了空,还会亲自陪她在东宫院子里走一遭。 今日恰逢休沐,又是风和日丽,徒元徽一时兴起,说是要带冯玉儿到御花园逛逛。 见徒元徽这般殷勤,冯玉儿自然便笑纳了。 等两人手牵手到了御花园,弘圣帝早已带着甄贵妃坐在一间凉亭里下棋,旁边有乐人在弹古琴,清风徐来,倒是一派悠闲自在。 既然碰上了,徒元徽自是要带着妻子上前见礼,弘圣帝少不得打量了他身后的冯玉儿好几眼,觉得这位太子妃因着怀孕,身子稍稍有些发福,倒是添了几分风韵,那风情更……像李贵妃了。 甄贵妃笑着起身,对弘圣帝道:"说来是臣妾有些不周到,老怕打扰太子妃休养,才不敢去瞧她,没想到今日人家已然能出来走动,想是肚中孩儿健康得很,眼瞧着过不得几个月,又有娃娃要跟您这位皇祖父讨赏了。" 弘圣帝只笑了一笑,便问道:"太子,怎么想着跑御花园来了,你岳父那儿,得空多走动一下,该劝的多劝劝,别冷了他心肠,以后咱们皇家不念君臣之意。" "儿臣已然劝了多次,只冯继忠死性不改,儿臣也没有法子!"徒元徽委屈地道。 弘圣帝嗯了一声,又问起了站在徒元徽身后的冯玉儿,说道:"太子妃,你父亲辞官之事,可听说过了?" "臣媳知道此事。"冯玉儿刚想福身,却被甄贵妃上前拦了。 甄贵妃笑道:"皇上,说话归说话,别把孩子累着。" 弘圣帝一怔,心下稍稍有些歉疚,对身边安公公道:"给太子妃取个软垫过来。" 、冯玉儿自是谢过,由徒元徽扶了,到亭边的美人靠上坐好,才道:"此事臣媳比太子爷知道得还早,是家慈特意带了父亲口信过来,说他自愧才学不够,无法为皇家尽忠效力,经过反复思量,才递了请辞折子。" "怕是他对朕有什么不满吧?"弘圣帝捋了捋须,故意问道。 冯玉儿连忙起身要行礼请罪,弘圣帝立刻拦住了,说道:"朕说笑呢?太子,还不扶着太子妃坐下!" 徒元徽当然听话,他也心疼着冯玉儿呢? 冯玉儿被徒元徽扶着,目光温柔,随后才对弘圣帝说:"家严对皇上的赏识心存感念,又一直说要多谢太子爷垂爱,才让他女儿终身有靠了呢!" 这温柔的目光,倒勾得徒元徽有些心痒,免不得投桃报李,回望了她一下。 甄贵妃在一旁瞧见了,心下一笑,背过了身去。 倒是弘圣帝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竟想起,当年李贵妃和太祖也是这般恩爱情浓模样,而刚才冯玉儿那一眼,那风韵,竟似极了李贵妃。 "嗯……"弘圣帝忽然问了一句,"冯氏家乡何处?" 冯玉儿一愣,回道:"臣媳是嘉兴平安人氏。" "家中除了父母还有何人?" 徒元徽代答:"还不是贾家那些人。" 弘圣帝又看了看冯玉儿,猜不透如何世上竟有这般肖似之人,竟在举手投足间,都能如此一般无二。 这时旁边的琴声戛然而止,弘圣帝心下动了动,便随口一问:"太子妃可会古琴?" 冯玉儿正不知如何回答,甄贵妃倒是笑了回答:"上一回东宫选妃,唯太子妃并不显山露水,只本宫却瞧得出,这丫头有内秀,只是不肯随意显摆罢了,如今咱们已是一家人,太子妃倒也不必藏着掖着。" "那臣媳便献丑了,"瞧徒元徽对自己点了点头,冯玉儿也不敢拿什么搪,真就坐到琴桌前,想了想,来了一曲《高山流水》。 一时间,琴音过处,似有清泉川流不息,似有白云飘于山系,嘈嘈切切间,不仅听者动容,竟连近旁的鸟鸣都停了下来。 弘圣帝坐在位上一动不动,众人见皇上没有反应,谁都不敢造次,一时亭子里一片寂静。 让人想不到的是,弘圣帝这时猛地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往亭外走。 正当众人一片惊愕,只听弘圣帝丢下一句,"太子妃琴音动人,赏!"便匆匆离开了。 冯玉儿这下搞不懂了,努力要将这曲《高山流水》弹好,只为好好恭维弘圣帝乃识才之君,意下也是求他放过冯继忠,只这若说谈得不好,弘圣帝何必给赏;若是弹得好,怎得表现得这般严肃,甚至还有些不悦? 徒元徽瞧出冯玉儿表情困惑,生怕她又开始胡思乱想,笑着和甄贵妃告了辞,便领冯玉儿往回走,一路cha科打诨,意在让她切勿想得太多,别回去又哭一场,那可就遭了。 好在冯玉儿也不至于这么娇气,倒是打发徒元徽去皇上那儿探探底细,别因为自已这回表现不佳,惹了皇上生气,反害得自己那父亲不能心想事成。 而此时的御书房,弘圣帝坐在御案后,正袖着手闭目沉思。 安公公在一旁瞧着,少不得叹了一口气,怕是弘圣帝这会子又想起了那位已去世多年的李贵妃。 说来李贵妃虽青楼出身,琴棋书画样样都在宫中拔得头筹,连那些大家之女都自叹不如,便是到了正式场合,李贵妃亦显大方,那一派雍容华贵的气度,简直就是天生的公主。 自小跟在弘圣帝后头的安公公倒是见识过好几回,觉得若论起国色天香,沉鱼落雁,李贵妃挣得上头一份,并且是空前绝后。 而如今在她香消玉殒多年之后,竟是又出现了一位冯玉儿,不但风姿谈吐与李贵妃几无二致,便是这琴技,竟也似由李贵妃亲手调教出来的,一抹一挑间,竟是形神兼具,难怪勾起皇上对往事的回忆。 "老安子,是不是太像了?"弘圣帝开口问道。 "便是没有八分,七份也绰绰有余了,"安公公点了点头。 "李贵妃若是活着,足可以做她祖母,"弘圣帝自己倒笑了,"真是奇妙!" 安公公下意识地小声说道:"难道是李贵妃转世而来。" 弘圣帝眼睛闪了闪,说道:"若真如此,朕便保她这一世平安喜乐,富贵至极。" 安公公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后悔自己刚才多嘴了。 "去,去查查太子妃的家人。" 之前见着太子妃的模样,弘圣帝并不想细查,今日再见了,弘圣帝心里有些难受,便要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还有前一日在梦中所见,更让他心思浮动。 ※※※ 冯继忠辞官这事突然停了下来,冯继忠也只能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徒元徽也帮着注意了一下。 这一日,贾敦递了牌子来东宫求见。 得来的消息,让冯玉儿得了一个貌似遗憾,却着实能救冯继忠的消息——冯老夫人在c黄榻昏睡近一年后,终于寿终正寝了。 "那老太太没了?" "你爹今儿一早接到信,便是大哭了一场,我来你这儿时,他已去翰林院报了丁忧,还说要先赶回平安县奔丧,让我随后过去。" "这老太太总算是给我爹帮了一个忙,"冯玉儿冷笑一声,随后说道:"这回都不用发愁了,凭这三年丁忧,父亲也算是虎口脱险。" 贾敦面上也添了些忧愁,"只是……"贾敦免不得落了泪,"此后我和你爹都得回乡,却留你一人在京城,为娘心里着实放不下。" 冯玉儿这点倒是没有不舍,说道:"娘,怎么又成这样了,想是那老太太见不得咱们一家子团聚,以后您二老回去守丧,我如何能照应到你们?" "你倒担心起我们,"贾敦反是笑了,"等送老夫人灵柩回金陵落葬,我们也安顿好,自会让人带信过来,你且放心,你爹那头,如今停了官职,怕是也没人再想着去对付他,回头等丁忧一满,我们便带着阿奴回来瞧你们。" 冯玉儿点点头。 "还有一事要和你说。" "阿英,你还得娘和你说过的事吗?" "当然记得,她已经到了?"冯玉儿说过要见见她的。 贾敦说道:"来了不少时日,原本总不说话,前些日子我和你三姨母强制带着她去了佛寺,她回来终于说话了。" 冯玉儿说道:"中间是因为什么?" 贾敦在冯玉儿耳边低声说道:"遇见了三爷!" 冯玉儿皱眉:"怎么回事?"和徒元升牵扯上了。 贾敦说道:"阿英倒是说清楚了,原来,三皇子那会儿还在西北,她刚刚失母被族内人践踏,是三爷偶然路过救了她。" "这次三爷得知是娘娘您的表妹,倒是和阿英说了一会儿子话,阿英回来后终于好起来了。" 冯玉儿连忙说道:"娘,您的意思是……" 贾敦说道:"阿英虽然才九岁,但是她面临的事早熟也不是不可能,这孩子不说话,但恐怕也是个死心眼的……将来……娘娘您也多注意注意,若是娘娘觉得好,三爷也愿意,成全她也可以,若是不行,我想这次带着她回平安,三年守孝,我便在平安给她找个好人家给她定了亲。" 冯玉儿一听,顿时摇头:"这时娘你还是别沾手,阿英心里因为父母的事,心里有些固执,也许三皇子是她心里的亮光,您也说过,她最是死心眼,你真带去江南,给她寻亲,她只怕会自寻死路。" 这样的人也算是有心理疾病了,偏偏也是让人心疼的。 "再说吧,这事其实也不难,那姑娘如果真的是死心眼,我去和甄贵妃提一提,想来还是能达成目的。她年纪如今小,也别太表现明显,现在引导她好好过日子,也多让她见见更好的人,希望她及笄能改变如今心里的想法。" 贾敦连忙点点头:"我回去和你三姨母说。" 徒元徽得知冯继忠报了丁忧,也松了一口气,那个田广才前几日还想寻冯继忠,后来都被冯继忠给躲了,这一回倒是躲了个干净。 现在报了丁忧,这下完全躲开了此事。 有了这事,弘圣帝也只能允了,这是守孝,礼法就是皇帝有时候也需要尊重的。 不过弘圣帝注意了下,太子显得松了一口气的轻松样,弘圣帝有些不高兴,但是为什么不高兴,弘圣帝自己也说不上来。 第89章 0089 冯继忠一走,他的科举复考的位置很快被人顶上来。 科举也如期而至。 田广才家资豪阔,考了很多次,也读了不少书,但是三十有六才在吊车尾考上了举人,但是心里明白,自己绝对考不上进士,但是他又不甘心。 今日投得门路,终于从赵总管得来了考题,自是马不停蹄地寻人帮忙做卷子,难为他费了一番辛苦,磕磕绊绊把答案背下来。 只没想到,待坐进考场打开卷子,田广才便哭了。 只见面前熟宣之上,赫然一大堆字,是问"重农"和"治兵",心里全部懵了,沉浸在考题不对的事情中。 然后人也晕了去。 于是,他一张白卷便交了上去。 等到了结束后,忽然贡院大门一关,有人喝道,"所有考生原地站好,我等奉命搜身!" 众人皆吃了一惊,想着进来的时候已然搜过一回,怎么考完了,又要搜起来。 这边全副武装的兵士搜完一个考生放一个,发现不少夹带的,还有竟然是原本拟定考题的文章。 这日朝会,太子爷当着众臣之面,将一个巴掌大小的册子递呈皇上。 待弘圣帝打开一看,当场便勃然大怒,指是本次科考的主考官怒斥道:"朕开恩科,是为国家选拔人才,这倒好,来的尽是些鼠狗之辈,夹带这种东西进场,着实可恶至极,你们这些人,竟是不长眼睛的吗?" 一时,不管心里有鬼没鬼的,殿上跪了一大片。 徒元徽道:"父皇,儿臣奉旨监察,原瞧着还平安无事,却不曾想,散场之时儿臣一时起意,命人随便搜了搜身,便查出几个夹带的,只是想来也是可笑,您再瞧一瞧,这夹带的都是些什么?" 弘圣帝随手又翻了翻。 主考官满头大汗,哪想到会试刚考了一门,后面还没开始,便被查出了问题。 下面徒元晔一脸的淡然,昨日他便听到说,考场里后来发的题目,根本不是什么道法治国论,而是策论民生与军事,想着他派去应考的几位,还都是些腹有诗书的,便是毫无准备,也自有办法应付一番。 只徒元诚却惊得不行,不明白怎么这般小心了,竟然还会出事,然而他这"惊"没一会就变成了"吓",因为徒元徽这时道:"查辽东人田广才,用两万两白银购买本次科考之题,欲借此飞黄腾达,其心可恨,其行可诛,若不是父皇临场更换考题,怕是便让此人得了手!" 弘圣帝马上说道:"查,给朕严查清楚,是谁在背后泄的题,一律法办!" 御书房。 弘圣帝坐在御案后面,和徒元徽一起,听大理寺卿袁子信及刑部等官员汇报田广才一案,而在他的另一侧,还站着李相李甫国。 袁子信道:"回皇上,这田广才起初还想抵赖,后来施了严刑才肯招供。" 一旁的徒元徽笑着问了一句,"一定是说,收他银子的乃东宫之人?" 李甫国朝徒元徽看了一眼,又转回头去。 "是呀,说十皇子府的马管事替他引见了太子爷手下一位赵总管,对方收了银子,很是慡快地将考题给了他,"袁子信。 "如何是骗?"徒元徽道:"他夹带的正是备选试题。" 袁子信又道:"刑部派人去抓那所谓'赵总管',结果人去楼空,后来一打听,说是此地本是空宅,不过有个姓赵的租了几日,后来便走了。" "老十家那马管事呢,可问过?"徒元徽问道。 袁子信答非所问地道:"十皇子府倒是确有其人。" "原来如此啊。"徒元徽放长了音调。 袁子信这时又补充道:"对了,田广才口口声声说认得翰林院冯大人,看来真是想扯住太子爷您。" 徒元徽看了弘圣帝一眼,说道:"父皇,冯继忠这会子丁忧回乡,管不了他的烂事,至于所谓认得,不过一面之缘,冯继忠曾告诉过孤,有一回在襄阳楼吃酒,倒是见到过那田广才,只是冯继忠性子孤傲,很瞧不上那人的铜臭味,所以连话都没说一句便走了,正巧林文烨在场,可以做证。" 一直听了半晌的弘圣帝道:"把老十给朕叫过来!" 立时安公公便出去宣旨。 "皇上,臣还有内情禀报,田广才说,他送给赵总管的两万两,是一张广进票庄的银票,下臣特意派人到票庄打听,因数目巨大,小二倒是记住了来兑银子的,有官员画出了嫌犯的画像,田广才看了,说就是那个赵总管。" 不一时徒元诚进到殿内,弘圣帝望着他,问了一句:"田广才的事,你可知晓?" 徒元诚早猜出了自己为何被宣到御书房,故作坦然地回道:"儿臣并不知此事。" "那个给田广才穿针引线的,可是你家的奴才?" "儿臣……不知父皇指的是谁?"徒元诚低头答道。 弘圣帝示意袁子信问他。 袁子信上前对徒元诚拱手道:"十爷,恕下官失礼,您府上马管事领了田广才去寻一个自称太子爷家臣的赵总管,结果田广才从他那儿买到了考题,并夹带进科场,马管事是重要证人,只如今却没了踪迹。" 徒元诚冷冷一笑,说道:"原来那个姓马的呀,因为喜欢招摇撞骗,早被我赶出了府,谁知道此人居然跟田广才沆瀣一气,你们赶紧把他抓了,省得跑出来害人。" "那赵总管您也不认识?" 徒元诚瞪着袁子信道:"袁大人,你可是大理寺卿,说话都该讲证据,什么赵总管,不说了是太子爷手下吗,太子爷搁您跟前站着,您不去问他,怎么倒问上了我?" 一旁徒元徽悠悠地说道:"那个赵总管可是十弟你的门人。" "太子爷这是何意?"徒元诚眼皮子猛地抽搐了几下。 袁子信命人拿来几份供词,道:"皇上,那个赵总管和马管事,已由大理寺羁押在案,这便是他们的供词,二人皆承认,是受十爷唆使,收了田广才的银子,目的为了卖考题敛财,另外当日去广进钱庄兑银子的是赵总管,用的是十爷您的印鉴。" "单凭这两人一面之词,便能说此事是本王的授意?简直是笑话,"徒元诚冷冷地道。 "十爷您府上的印鉴,可是在广进票庄留了底的。"袁子信回道。 "保不齐是有人暗中勾结,那姓马的是我府上管事,弄个印鉴出来,也费不了什么劲,"徒元诚一副大义凛然神情,"不知谁要暗害小王,随他吧!" 一直在旁边没吭声的李丞相这时走上前道:"皇上今日宣众位到御书房,自是为了泄题之事,袁大人,各位不如溯本归源,先查一查,这题到底是如何泄出去的?" 袁子信瞧了瞧徒元诚,道:"按赵总管的供词,是十爷给的考题。" "放屁!"徒元诚也不知是给气得,还是被吓得直哆嗦,口中却在叫嚣,"纯属诬赖,空口无凭,爷不服!有本事寻证人出来,咱们当着皇上的面对质!" "袁大人,容老夫说两句可好?"李丞相不慌不忙地道:"科场曝出弊案,着实可恨,若不尽快查出,无法给天下学子一个交待,只是老夫以为,此事牵涉甚广,单凭一两个人只字片语,未必就能定了谁人有罪。" 冷眼旁观很久的徒元心中冷笑,瞧得出李丞相又在和稀泥,而这位以擅长揣测弘圣帝心思著称的老官僚,能做出明显偏向徒元诚的表态,弘圣帝对此事看法如何,已然可以想见。 不过徒元徽也没想要今日便将徒元诚拿下,否则这事也不会这么简单就捅出来。。 老十不过是个小喽啰,干掉他容易,可他背后徒元晔却是不伤毫发,今次徒元徽只为敲山震虎,警示徒元晔再不出来,徒元诚独木难支,到最后纰漏闹大,徒元晔再出手可就晚了。 弘圣帝半晌没说话,甚至没有表现出一丝怒意,最后只挥挥手,让众人下去,倒将李丞相留了下来。 "唉,朕这些儿子,如何就不消停些!"弘圣帝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李丞相打着哈哈,"皇上,皇子们年轻气盛,自是喜欢争个短长,做事失了分寸也是有的,您不必太在意。" 弘圣帝心里明白,老四还有老六、老七、老十他们几个从小在一块长大,自然亲密些,而因为自己对徒元徽的偏爱,那几个孩子心中多少有些想法,以致让徒元徽在兄弟中颇受孤立。 弘圣帝也自认有几分不妥,不免对儿子们都存了歉疚,尤其是在将老七徒元绥赶出京城之后,他唯盼包括徒元徽在内的所有儿子都能从中得些教训,切不要再兄弟相争,让臣民们看了笑话。 而今日他才发现,自己的愿望终于还是落空了,很显然,徒元徽依旧是兄弟们的眼中钉,而更让弘圣帝失望的是,原本一直克制忍让的徒元徽,竟开始变得强势起来,甚至还有一些奸诈,这让弘圣帝在不知不觉中,对这个最疼的儿子,产生了一些……不喜。 被弘圣帝晾了好半天的李丞相一点都不着急,只束手低头站在御案前,直到弘圣帝问:"李相,你觉得泄题之事,真是老十所为吗?" 李丞相却没有正面回答,反倒说,"老臣那小女儿儿实在是个麻烦精,至今没嫁出去不说,还将府里闹得鸡犬不宁,老臣恨归恨,却是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只能这么养着了。" 弘圣帝突然笑了出来,点着头道:"是啊,谁个不舔犊情深呢,行了,你下去吧!" 徒元诚惶恐不安地在府里等弘圣帝的旨意,觉得自己这回十有八九要栽,心中盘算,按自己的罪名,弘圣帝若火大,他便是徒元绥的下场。 旨意姗姗来迟,等徒元诚领过了旨,竟是大笑不止,一身轻松。 原来,弘圣帝不过骂了几句徒元诚对家奴管教不严,然后罚了他一年俸禄,他这事,竟是了了! 这么一件意外之喜,少不得徒元诚要亲自到徒元晔府上报信。 待进到书房,徒元诚二话不说,先抢过徒元晔怀里那心肝宝贝一般的儿子转了几圈,在徒元晔怒吼声中,将孩子还回去后,他们才道:"四哥,这回竟是有惊无险,父皇居然饶过我了!" 等将人全轰走,徒元晔道:"当日便提醒你小心,如今果然闹出事来,倒算你这小子走运,父皇肯放过你,真也出人意料。" 徒元诚凑近了道:"四哥,徒元徽如何就盯住了田广才,还将那人底细、作派甚至脑子里怎么想的都摸了个门清,就像是在等着我跳这坑似的。" "也说不得田广才便是他的人,专门诱你入他设的陷阱。"徒元晔沉思说道道。 "不会吧,"徒元诚迷惑,"那田广才我事先让人查过,不过是个土财主,几辈人都在辽东混,同东宫根本搭不上边。" "这次事了,以后就不能做了。"徒元晔警告说道。 "这位太子爷的本事真是不容小觑,便是他那岳丈,也能恰到其时地报了丁忧,简直犹如天助,"徒元诚感叹,"可惜呀,若冯继忠当日留在京城,我都打算好了,到时就拿这事对付徒元徽,咬他一个冯继忠'泄露'考题,太子纵容亲眷私下卖官,多好的机会!" 徒元晔并没有答话,反而说道:"十弟,这回得谢李丞相帮你说了好话,以后多同他走动走动,还有李月云,你想法儿把人娶了。" 徒元诚的一握拳,"四哥,我怎么觉着老在吃徒元徽的闷亏,合着他不要的女人我也得接着,唉,这口恶气,我一定得出一下!" "记住,小不忍则乱大谋,"徒元晔叮嘱道:"为今之计,将人马尽快扶持起来,如今咱们刚出了事,切勿再有什么异动,免得坏了大计。" 徒元徽得知弘圣帝这样的处置结果后,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他有些感觉父皇对他疏远了些,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这次的事,若是父皇还和以前一样向着他,虽然还是会保徒元诚这个儿子,但不会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处理了。 "有烦心事?"冯玉儿见徒元徽翻来覆去的。 徒元徽搂着冯玉儿:"没事,只是觉得圣心难测了。" 第90章 0090 徒元徽虽然没有细说,但是冯玉儿越来越了解徒元徽了,他说这话,可见是弘圣帝对徒元徽有了意见。 然而见着徒元徽不愿说下去,她也识趣不去问。 "过几日,福王王叔就会回来了,女眷定然是要过来拜见你的,届时你对这位王婶需要客气亲近一些。" 冯玉儿点点头,进了宫,这皇家人她都是得了然于心的。 福王不仅是弘圣帝的亲兄弟,也深得弘圣帝信任,现在镇守西北,大军在握。 只是福王没有儿子,他的女人无数,就是没有儿子,就是女儿都没有。 "福王这次回来,可是想过继孩子?"冯玉儿问道。 徒元徽点点头,说道:"玉儿你很敏锐,福王确实是为了子嗣而来,父皇的意思,可能从几个小皇子上挑。" 冯玉儿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小十六可能被挑上?" 徒元徽叹说道:"十六有很大胜算。" 冯玉儿完全明白了,给福王做嗣子和做皇子,在如今这样的局势上,福王嗣子更来得便宜。 皇子再强,以后也不过是个亲王,日后还会降等的,而福王只要不谋反,这王位可以一直传承下去,又手握政权,可比皇子为亲王要来得有前途得多。 徒元徽当然也想得到福王的支持。 "西北若无福王,哪来这般固若金汤,至于福王的安排,父皇当有他自己的考虑。"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您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 这日,徒元徽一大早去上了朝,徒元庭带着小豆子过来了,显是来见冯玉儿的。 问过徒元庭还未用过饭,冯玉儿忙命杏月上了点心,却不成想徒元庭一脸的无精打彩,咬了块豌豆黄,便又放下了。 杏月见状,问道:"这是谁惹了咱们十六爷了?" 徒元庭翻了翻眼皮,干脆扒在桌了,看着冯玉儿说道:"皇嫂,我要走了。" "走了?"冯玉儿问,"这会子要去哪办差?" 沉默了半天后,徒元庭嘘了口气,"我要去西北,给皇叔做儿子去。" 昨晚上,福王才进京,她都没有见着福王妃,现在就这么快确定下来了。 "前二年皇叔就跟父皇说了,只是父皇不肯,"徒元庭叹了口气,"这一回过来,皇叔又提到此事,昨儿个父皇把我叫去御书房,就算定下了。" "你自个儿乐意?"冯玉儿想要问问他的心思。 徒元庭想了想,很老实说道:"乐意,也不乐意。" "皇叔是一位大英雄,给他当儿子,以后少不得我也能当英雄,从这上说,自是乐意的,"徒元庭又看了看冯玉儿,"只是我要离了京,便再不能同皇兄皇嫂一块儿了。" 冯玉儿正要安慰他几句,徒元庭继续说道:"好男儿志在四方,皇嫂,等我做了西北王,若再有人敢欺负您,兄弟必帮你打回去,您等着我!" 冯玉儿被徒元庭这话听得轻笑一声,给他理理衣襟,温声说道:"你被过继过去,想来福王自会好好待你,以后给人家做儿子,可得知道孝顺听话,得空……便回京瞧瞧。" 不几日,徒元庭随了福王夫妇离京,徒元徽带着冯玉儿亲自相送,少不得徒元庭哭了一场,冯玉儿心有不舍,却也能挥手下作别。 徒元庭走了后,贾敦和冯继忠一家也回了江南,冯玉儿身子也越发重了,于是她哪儿都不去,一直好好将养着直到生产。 徒元徽也发现,就是再如何退让,表示对父皇的孝心,父皇终究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多疑,也开始了在他和徒元晔、徒元诚几个兄弟之间玩平衡。 这让徒元徽心里不免落寞,虽是如此,徒元徽还是只能提前安排,表面上不再针对,暗自发展势力。 虽然劳心劳力,但是随后三个月左右,太医诊治出冯玉儿怀着双胎,顿时让徒元徽又喜又忧。 弘圣帝得了消息,也立刻赏下一大片的东西。 原本朝堂以为太子爷不再那么毫无理由地偏宠,弘圣帝这一手,又让大家狐疑起来。 一晃,就到了冯玉儿生产。 徒元徽就是得到冯玉儿在顺产,他还是心中担心。 近五个时辰,徒元徽就一直站在产房外面。 弘圣帝摇了摇头,看不出来,自己儿子的风流性竟然让太子妃管住了,不过想到她那般容貌,弘圣帝不免落寞了一下。 当年,父皇若非李贵妃给他安排,父皇也不会去别的人宫里。 日出熹微。 "恭喜太子爷,贺喜太子爷,大郡主出生了。" 徒元徽很娴熟地抱过小女儿,心里喜欢之极。 "太子妃怎么样?下一个可还稳?" "太子爷放心,娘娘还有气力,一直是顺产。" 徒元徽稍微放了点心,又看了看新生的女儿,虽然不舍,还是让人抱了进去。 有等了小半个时辰,听到里面的哭声,徒元徽重重松了一口气。 "太子爷,大喜!大喜啊!娘娘生了一对龙凤胎。" 徒元徽连忙问道:"太子妃可好?" 稳婆一怔,她是皇家的稳婆,别的妃嫔和皇子妃生产,皇上和皇子就是在这儿守着,她一出来报喜,都是看她怀里的孩子。 她马上就答:"太子妃娘娘一切安好,只是脱力睡了过去。" 徒元徽点点头,然后对周围说道:"赏。" ※※※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东宫刚刚来报,太子妃生了一对龙凤胎。" 弘圣帝本能地高兴:"赏。"随后就收了笑容,说道:"是吉瑞,给太子妃加三成赏下去。" 老安子点点头。 她倒是比李贵妃要来得幸福。 幼年和李贵妃同样被拐,只是她的运气比李贵妃好多了,一个成了秦家养女,一个成了青楼孤女。 他叹了口气,重新翻开奏折。 这一看,都是歌颂太子的,他的心里顿时不大舒服起来。 皇帝就是这样,一旦疼宠偏心一个人,就会很没有情理地偏向,而一旦起了别的心,看什么都觉得怀疑了。 就比如现在,以前他看就会欣慰太子,现在就心里头不舒服了。 而且现在,太子虽然不结党,但是为太子说话的人反而更多。 殿内墙脚有个小太监低下头去,不一会儿,徒元晔就得了弘圣帝看着袁子信的奏折很久的消息。 徒元晔又多打听一下,当即就偷偷暗示下人,都不断向太子爷靠近,而且都加支持歌颂太子。 弘圣帝果然更加深沉了。 而徒元徽感觉弘圣帝的态度,让徒元徽完全感知到了记忆中那么寒凉,只是他没有再失望和无力了。 时间慢慢过去,此次太子的儿女都没有得到弘圣帝的赐名,徒元徽心里一叹,这样也好,也不想现在的儿子叫上上辈子弑父的儿子名。 于是就给女儿取名可卿,儿子取名康安。 与此同时,弘圣帝玩平衡之术越来越得心应手,四皇子党终于有起来了。 白驹过隙,何姑姑抱着东宫大郡主可卿在御花园左顾右盼的时候,远远瞧见徒元徽陪着弘圣帝走过来,心下一松,抱了孩子上前去见礼。 徒元徽瞧了瞧何姑姑递来的眼色,顺手从她怀里将可卿接过,问自已那还说不太顺溜话的女儿。 "你母妃又跑哪儿玩去了?倒让你丫头在御花园里瞎转悠。" 可卿倒是话多,"咿咿呀呀"讲了老半天,然而父女俩显然存在交流障碍,最后徒元徽放弃了,转头问何姑姑:"太子妃去哪里了?" 何姑姑瞧了瞧弘圣帝,道:"皇后娘娘今日急着宣召,太子妃娘娘这会子去坤迎宫了。" 弘圣帝瞧了瞧可卿,道:"孩子还小,一时离不得娘,朕正好要瞧瞧皇后,一道走吧!"说着转头先走了。 被拉在后头的徒元徽悄声问何姑姑,说道:"是太子妃让您等在这儿的吧?" 何姑姑苦笑了一笑,说道:"大早上的,皇后便叫太子妃过去了,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方才递了信过来,这会子等太子爷去救呢!" 徒元徽直叹气,这前朝出了岔子,后宫那帮子女人也跟着咋乎,冯玉儿少不了被卷进去,说来真不是一回两回了,他也或多或少得罪了些人,至于今日皇后找起冯玉儿麻烦,徒元徽思来想去,怕也只能为一件事。 事情得回溯到半年前,东山府一个县的富绅欲霸占一位民妇,没想到那女人烈性,抵死不从,最后竟撞柱而亡,她丈夫得了信,上门为妻讨说法,被富绅的人活活打死,民妇的家人不服,于是便报了官,结果当地县令暗中收了富绅的银子,居然颠倒黑白,糙菅人命,反判了苦主诬告。 苦主自是不肯甘休,最后案子到了赏赐秋闱状元白德恒,并且外放急速升到了从五品,已任东山府知州的白德恒手里,白德恒是个做事的,很快厘清案情,将富绅还押大牢,刑部判了秋后问斩,算是还了苦主公道,此外白德恒上报吏部,要追究县令之责。 只没想到,过不了多久,那县令依旧回去做他的官,据说这人在上头有靠山,已将他渎职之事压了下去,白德恒年岁越大越耿直,哪里肯瞧着不管,一气直接写了上奏,折子自然是到了徒元徽手里。 其实那县令便是徒元晔一个亲信的门人,说来与白德恒还是同科,只白德恒得三甲第二名,而这人落在了一百多名后。 这事要查也不难,谁压下了那县令那案子,徒元徽心里一清二楚。 很快便有御史参奏,吏部某位官员徇私袒护,更翻出了那个县令贪污渎职,鱼ròu百姓以及考绩作假之事。 弘圣帝向来最恨贪官污吏,当即便大发雷霆,徒元徽不失时机地来了一句,"一个七品小官,便敢这般猖狂,考绩还做得如此漂亮,也不知是谁在保驾护航,倒是是手眼通天的,竟视国家法度为无物!" 一句话满朝皆惊,徒元徽的意思,可不是说。那县令背后还有更大靠山。 令人出乎意料的,徒元晔竟自己站了出来,承认这县令当时是经他举荐,坦承驭下不严,但却表示,与此人后来并无来往,对其行迹也一无所知。 徒元晔因此被弘圣帝罚了闭门思过,只是前朝的事自有方法传到后宫的耳朵里,皇后就这一个嫡养子,听到这事,自然气得不打一处来,按照老习惯,冤有头债有主,不敢动徒元徽,自然得找冯玉儿的麻烦。 何姑姑抱着孩子不放心地跟着冯玉儿同杏月进了宫,又派个小监随到了坤迎宫外头,没一时小太监便回来报信,说坤宁宫,吵嚷嚷的,太子妃带人少,不知道会不会吃亏。 何姑姑有些怀疑皇后的疯性,不过她不敢直接去御书房寻徒元徽,又派那小太监去找小德子,然后何姑姑便抱着可卿在御花园里乱逛,直盼到将救星等了过来。 见弘圣帝头前走了,安公公立马跟了上去,心里直呼"阿弥陀佛",觉得这一回皇后娘娘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话说皇后这两年身体越发不济,以致性子也更是稳不住,今儿个一早,徒元晔的正妃四皇子妃张氏同徒元诚刚过门的继妃李月云过来给她请安,自是当着皇后的面哭了一场,说到徒元晔代人受过,如今闷在府中极是委屈,只不知太子爷为何这二年步步紧逼,竟有置四爷于死地之势。 皇后气得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见哭哭啼啼的儿媳妇,自不免有些郁郁,想着等自己死了,徒元晔这本不得弘圣帝欢心的儿子更失了依仗,还不知得落个什么下场。 这么一时心窄,再加上李月云在旁边恨恨地道:"娘娘,真是人善被人欺,您如今身子不好,这宫里头怎么竟当没事人一般,方才我同四嫂过来时,半道上瞧着甄贵妃同那太子妃手拉手地游园子,对咱们更是爱搭不理,真以为后宫是她们的天下了?" 四皇子妃张氏倒是一惊,没想到李月云还真敢说瞎话,什么时候见到那两人了。 只这话效果奇佳,皇后怒了,骂道:"这帮女人靠着以色侍人,倒是把男人勾得只听她们的话,我这会子明白了,他们哪是对付元晔呀,根本就是为了修理本宫,只恨我挡了她的道,委屈得她在这宫里,只能当个小妾!" 李月云转过头去笑了笑,觉得皇后还挺好忽悠,想她李月云万般不愿地嫁给徒元诚,还不是因为他答应,会同徒元晔一块对付徒元徽,替她报拒婚之rǔ。 徒元徽和他那太子妃,是李月云这辈子最恨的人,但凡得着机会,她必要报复一下,否则,李月云凭什么要进宫,来瞧一个病入膏肓的老太太。 "来人,把姓甄的女人给本宫叫过来,还有那不知礼数的太子妃,进宫也有两年多了,可来过坤迎宫请过几回安?"皇后怒喝道。 甄贵妃如今在后宫根深蒂固,自然对皇后的威严视而不见,只让人回一个话,说皇上一会要到景阳宫,她不敢走开,皇后若真有急事,不如先派人跟皇上打个招呼,以免她犯下不敬之罪。 皇后得了回报,牙咬得生紧,觉得今日真是自取其rǔ,竟在两个儿媳面前丢了面子。 好在太子妃倒是来了。 冯玉儿平日里同坤迎宫并无什么往来,坤迎宫已在多年前免了请安,自是无需她的殷勤,与皇后少有几回的会见,冯玉儿也抱着对后宫其他女人同样的态度,不巴结也不倨傲,面上过得去便是。 今日刚侍候完可卿吃喝,冯玉儿便听到外并没有有人来报,说皇后急召,冯玉儿着实愣了一下。 后面很快就明白了,徒元徽对于前朝的事随着孩子出生,基本没怎么瞒着她。 前几日徒元徽曾在朝会上说了一些话,让徒元晔面上着实难看,她又打听到方才老四和老十的王妃进了宫,想是皇后这会子必得着了信,准备拿她出气呢。 皇后这明知自己身子不好也不讨皇上喜欢,也不知跟着人后头瞎掺和什么呢! 不过人家是皇后,是国母,就算并非她的亲婆婆,也是婆婆,冯玉儿也必须得去,因为她知道,去了也不过被为难一下,皇后不能拿她怎么样。 不过,何姑姑可见不得冯玉儿吃亏,特意带着女儿在路上巧遇了。 冯玉儿坤迎殿,难得皇后打扮整齐地坐在凤座上,虽瞧着面色苍白,只那皇后气势倒还有几分,而她旁边,则站着四皇子妃张氏和李月云。 "参见皇后娘娘!"冯玉儿恭恭敬敬上去福了福身,然后对那两位弟妹也笑着点点头。 皇后瞪着冯玉儿,脑子便有些糊涂了,怎么越看越觉得她长得极像甄贵妃,这一糊涂不要紧,心也跟着糊涂了,竟忍不住指着冯玉儿骂道:"奸妃,你居然敢把本宫不放在眼里!" 冯玉儿吃了一惊,问道:"娘娘何出此言?" 听到说话声,皇后方才有些省悟,又不好说自己弄错了人,只能硬撑着了,于是便冷笑道:"太子妃,你倒是真难请,是不是准备让我这当婆婆的给你去请安?" 冯玉儿不慌不忙,说道:"娘娘,臣媳不敢,只是怕扰了您的清静。" "太子妃娘娘还真会说话!"李月云笑说,她见过冯玉儿的次数不多,只瞧着也就普通人,怎么看也比不得自己花容月貌,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抢了她的丈夫,抢了她的荣华富贵,更抢了她成为皇后的未来, 皇后现在有些昏聩,最是好利用了。 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以前皇后可没这么个胆子。 接着说道:"只这理儿怎么都到您那儿了?" "皇后娘娘没说话,十弟妹,这儿可有你说话得分?"冯玉儿淡漠地说道。 李月云顿时脸色一白,她只是皇子妃,就算是妯娌,尊卑有别,也是不能cha嘴皇后和太子妃之间的话的。 皇后连忙说道:"十皇子妃,本宫让你说。" 李月笑着瞧着冯玉儿,冯玉儿当她是个唱戏的。 "本朝最讲究孝悌之义,这晨昏定省是老祖宗立下的规矩,怎么到太子妃您这儿,倒成了怕扰了皇后娘娘清静了?" 冯玉儿看了皇后一眼,这两年弘圣帝一直在玩平衡,徒元徽退无可退,而那徒元晔倒是狡诈,不断示弱,也有不断的把柄露出来,徒元徽也不得不抓出来,否则他就会有错处,因为那都是连着他的利益。 因为徒元晔不断'变弱',弘圣帝自是对其越来越好,也同样看徒元徽越来越有异样,这次又是徒元晔舍了一个层次不齐的人来换取弘圣帝对徒元徽的进一步不满。 而徒元徽知道这阳谋,但是他没有退,送上来的把柄,他不用岂不是可惜。 冯玉儿心里清楚,他重生了,曾经似乎也发生过宫变,这次早有准备,成功的几率会很大。 徒元晔玩阳谋,却是半点都没有告诉他的养母皇后,让皇后来她这里找麻烦。 冯玉儿点了点头:"弟妹说得不错,看来咱们都做得不够,少不得自明日起,我们几个妯娌一块儿晨昏定省,只是……"冯玉儿似乎又有些犹豫,"我们这些儿媳妇都过来,免不得后宫嫔妃也得过来,免得失了宫礼,只娘娘免不得不好好休息了,一大早等着咱们请安。" 皇后免了后宫请安和儿媳妇请安,不是因为仁慈,而是被甄贵妃逼得节节败退,连凤印都收了,这甄贵妃每来请次安,都会让已经重病的皇后气得吐晕几回,久而久之,皇后就不想再见到她,甄贵妃也不短皇后吃穿和礼仪,前提是皇后别来烦她,所以,皇后不让她来请安了,这日子也就平静下来了。 皇后过得很憋屈,寻常冯玉儿自然也尊敬她,同样前提也是她不要管东宫的事。 "不必了,本宫懒怠应付你们。"皇后竟然一听之下,就迫不及待地给否了。 李月云忍不住低下头,无怪做了皇后,也斗不过甄贵妃,这皇后的性子并不怎么样! 其实也多亏了皇后这性子,不然甄贵妃能忍聪明女人一直压在她身上?盖因为甄贵妃自己这个曾经的奶娘之女做不得皇后,需要有蠢人占着这个位置而已。 四皇子妃连忙打圆场:"娘娘,您方才不是说,有话要问太子妃吗?" 皇后怔了半晌,望了望四皇子妃张氏,居然直接问道:"太子爷在前朝同老四闹得不愉快,你可听说了?" 冯玉儿抱歉地笑了笑:"臣媳愚笨,平日里就在东宫带孩子,外头的事并不知道多少,倒是太子爷一再警告,后宫不得干政,臣媳可不敢瞎问。" "你倒是推得干净,"皇后不满地道:"爷儿们的事,虽咱们管不得,可亲眷和睦,自是该女人家多费些心思,老四是太子爷的兄弟,可瞧见他何时难为过他二哥,可如今太子爷办的那叫什么事?竟是将兄弟往火坑里推。" 这话未免说得有些过分,连四皇子妃张氏都瞧出不妥来,忙劝道:"娘娘,自家兄弟起个争执,倒也不是大事,说开了便得。" "闭嘴,什么说开了,太子爷可是当着众臣的面,明着指摘我儿纵着门人为所欲为,还指使吏部弄虚作假。" 皇后激动之下起了身,冯玉儿都有些怕她晕倒。 李月云这时候笑眯眯地对四皇子妃私语,却又能让皇后听见。 "太子爷那奶公可干过不少离谱的事,对了,太子妃的父亲还与那泄题案的主犯田广才有过往来,怎么轮到他自己了,倒脱得一干二净了,反将四爷贬得一无是处,别是欺负四爷是厚道人吧!" 冯玉儿看向李月云,那犀利的目光倒是让李月云吓了一跳。 随后李月云因为自己的反应被气怒了,一个小官之女抢了她的太子妃,竟然还让自己…… "杏月,十皇子妃尊卑不分,又有犯嘴舌,长嫂如母,本宫在皇子妃面前也是君,若是皇后娘娘不教导十皇子妃,不如你代本宫教教十皇子妃的规矩!" 杏月一听,很麻利的招呼今日跟来的宫人凑了上去。 皇后的威信在宫里已经完全打了折扣,东宫的人从来就没怕过。 "你……你大胆!"皇后被气得大哆嗦。 冯玉儿平静地说道:"皇后娘娘,您还是好好养着,四弟是个孝顺的,他总该教过娘娘不要理宫中事物,好好养好身子别让别人得意的话,您可记得?" 皇后脸色一变,这话确实是她养子多番嘱咐,几乎每年都会提,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宫里将养着。 太子妃怎么知道?难道她宫里有太子妃的眼线? 其实这哪里需要眼线,知道徒元晔的打算,他还有这么一个养母,哪里还会猜不到? "若是娘娘没有吩咐,臣媳告退了。"冯玉儿看到外面似乎有点动静,她留了两个宫人守在门外,见到外面的动静会小小的推开点门作为提醒。 当下,她更不害怕了。 "你……你……给本宫跪下!"皇后被气得冲了下来。 冯玉儿说道:"娘娘,臣媳也是实话实说,娘娘你莫被人欺骗了去,更何况,今日十皇子言辞着实不符合皇子妃的言行规范,皇子妃曾是娘娘你派人教导,今日在场的是一家人,日后若是在国宴上这般言行,便是丢了我朝的脸,到时候,娘娘也担待不起。" 李月云顿时气得脸色发红,这太子妃不仅长得像妖精,还有一章狡诈如狐的尖嘴。 李月云听完忽然泪流满面,跑到皇后座前跪下,哭道:"娘娘,是臣媳说错了话,只是臣媳却知道,这是娘娘心中所想,您自不愿看到兄弟相残,早就想要规劝一二,太子妃不过仗着自己得宠,不但听不得劝,竟还蛮不讲理!" 皇后最恨"宠"这一字,想她在宫中几十年,虽熬来皇后之位,却从没得过宠,这徒元徽宠不宠他的太子妃本不关皇后的事,可谁教冯玉儿长得同甄贵妃有三分像,这恨屋及乌,皇后便再管不了别的了。 "太子妃,方才老十家的所说,正是本宫心里话,若觉得是冒犯太子爷,可以去问问皇上,本宫有没有资格教训太子爷!" 冯玉儿低头冷笑,这时候她的话,外面应当有人看见了。 "太子妃还心有不服?"李月云瞧见冯玉儿神情,对皇后说道说:"莫非是没将娘娘放在眼里?" 皇后连忙说道:"太子妃,到外头跪着去,什么时候服了,便再起来。" 冯玉儿似笑非笑地瞧了屋里的人几眼。 施施然地竟然走了出去,并不让皇后的人去拉。 谁知道,冯玉儿刚打开门,迎面就看见弘圣帝和徒元徽离门口不到三步了。 "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圣帝踏进坤迎宫时,迎面就看见皇后的两个人似乎要压着太子妃去外头,当下说道:"太子妃免礼,这是怎么回事?" 冯玉儿听到宫内一众给弘圣帝和徒元徽问安,徒元徽对冯玉儿起了个安抚的眼神。 冯玉儿说道:"是臣媳的实话实说不中听,皇后娘娘命儿媳在院外跪着。" 弘圣帝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立刻就进了屋子。 冯玉儿倒是不跟着进去,反而去瞧徒元徽怀里的可卿。 徒元徽看了跟着冯玉儿的两个宫人,宫人已经跪在地上哪里还敢抓冯玉儿。 而此时皇后已然带着两个儿媳跪到地上,凤座上早换成了弘圣帝。 "朕就不明白了,皇后如今身子不好,哪来那么大戾气,竟在宫中随意处罚起太子妃来,她可是犯了七出之条?"弘圣帝拉着脸道。 "臣妾不敢,"皇后少不得有些慌乱,"只是太子妃有大不敬之举,臣妾身为婆母,不过想教训她一下。" "朕记得,皇后一生无子,便是名下寄养的元晔,也是其他宫妃所出。"弘圣帝毫不留情地戳了皇后一刀,"便是婆母,也只能勉强在元晔媳妇面前装一下。" 宫里一片静寂,不一时,便传来一个女人努力压抑的啜泣声。 弘圣帝顿了顿,道,"太子妃上前。" 不一会,徒元徽带着冯玉儿过来,待冯玉儿要跪,却被弘圣帝拦了,"不用多礼了!皇后说你大不敬,你到底何处大不敬了?" 冯玉儿低头说道:"大概是没有晨昏定省吧!" 弘圣帝转头瞧瞧皇后:"可是为此事?" 皇后也怕冯玉儿把她替徒元晔鸣不平的事说出来,忙点了点头,"正是。" "我记得几年前是你自己上的折子,说自己身子不适,又疼惜宫人辛劳,免了晨昏定省,如今为何又打起自己脸来,"弘圣帝眯眼瞧着皇后,"难道只为了找太子妃的麻烦?" 皇后哭得伏在地上,连忙求喊:"皇上,臣妾知错了!" 弘圣帝冷笑一声,"皇后这些年,竟是没有做对过什么,如今这身子也不好,想着朕也不肯难为你了,不如停了中宫笺表,好好养养自个儿,省得给朕添堵,如何?" "请皇上饶了臣妾吧!"皇后惊得不行,这宠是再求不得,停了凤印,这可以说是皇后犯错或者不得宠,但是停了中宫笺表,那都是废后的节奏啊! 文帝之时就是再宠李贵妃,那何皇后也没有被停中宫笺表。 她这辈子最后的愿望,便是死了能跟弘圣帝埋一块,苦了大半生,竟连这一点子心愿,都不得完成了? 冯玉儿有些叹气,作为皇后,这位无疑是可悲的,但是立场不同,而且是她来招惹人的。徒元晔这么紧逼这徒元徽,冯玉儿心里头也憋恨得紧,她能察觉,徒元徽已经做了最后的打算,如果弘圣帝猜疑到要对他动手,他就会发动宫变。 而若非没有徒元晔,这对父子也未必会这样!冯玉儿看得出来,就是重来这一世,他对他的父皇还是有感情的。 "皇上,娘娘这是无心之过,"四皇子妃张氏瞧着皇后哭得可怜,心下有些过不去,扶了皇后求道:"请您瞧在娘娘对皇家忠心耿耿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反倒旁边李月云却是一声不吭,只低着头跪在地上。 "老四家的,你说实话,到底皇后为了何事要对付太子妃?"弘圣帝问道。 四皇子妃张氏琢磨了半天,只好将自己因为徒元晔受了委屈,在家中闷闷不乐,所以她进宫被皇后问出来。 "皇上,是臣媳不晓事,明知娘娘身子不好,还拿这事来烦她,倒连累了太子妃。"四皇子妃老老实实请罪道。 对于四皇子妃张氏的说辞,李月云不免撇撇嘴。 "老十家的,怎么,你四嫂说得不对?"弘圣帝显然没想要放过李月云。 "臣媳不敢。"李月云低着头。 "那便说说你怎么想的?"弘圣帝不依不饶道。 李月云终于抬起头来,她胆子很大,因为她父亲是李相,李相非常得皇上信任,连带着她也多次在皇上面前露脸,皇上一直挺喜欢她,她想嫁十皇子,皇上就允了。 于是说道:"既然皇上有命,免不得臣媳要说说心里话,皇上膝下儿女众多,自是长短不一,磕磕碰碰,可兄弟之间,自当友爱,并不该互相斗得乌眼鸡似的。" 弘圣帝倒是点了点头,说道:"老十家的这句话倒是说得在理。" 李月云又小声说道""四爷是什么样的人,兄弟妯娌们都瞧得清楚,少有的慈悲心肠,可金无足赤,他跟前那么多手下,难免出一两个不肖的,如何出了错,便全怪在他头上?到头来东山府县令糙菅人命,却连累远在京城的四爷获了罪。" 不成想,这时弘圣帝的脸猛地一变,竟是沉了下来。 李月云这会子紧紧盯住站在不远处的徒元徽,意有所指地道:"若是一大家子人,少不得互相照应,以求父慈母孝,儿女乖顺,兄弟和睦,如今这般,自家兄弟骑墙,竟是要置人于死地!" "老十家的,这话是谁教你的?"弘圣帝冷声问道。 "臣媳幼承庭训,明白此乃治家之根本,今日过来,正瞧见皇后在规劝太子妃,让她多提点太子爷,莫忘了手足兄弟之谊,"李月云朝冯玉儿冷笑一声,"可咱们太子妃真是'贤德',口口声声只听太子爷的,哪肯分出是非,倒糊弄起娘娘好性儿来。" 弘圣帝望了冯玉儿一眼,"太子妃,你有什么可说的?" 冯玉儿也上去跪了,平静地道:"臣媳不懂什么前朝之事,只知道太子爷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同分寸,并不需后宫置喙,那什么东山府县令的,臣媳并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如何能对太子爷大放厥词,而且……" 弘圣帝笑了笑,"而且什么,但讲无妨。" "而且,方才十弟妹有些话,说得未免不讲道理。"冯玉儿稍现迟疑之态,还转头瞧了瞧徒元徽。 "说!"见冯玉儿迟疑,弘圣帝好脾气又道。 "她的意思,竟指责太子爷偏袒自己奶公,这事臣妾在出嫁也听说过一二,明明是太子爷的奶公仗势欺人,太子爷恨他祸患百姓,亲自将人拿下的,何来偏袒一说,"冯玉儿这时挤挤,眼眶也一红了,"还有在十弟妹口中,臣媳父亲竟也被扯进泄题案,臣媳冯继忠一辈子老实人,当上考官还没两天,便报了丁忧,如何又沾上了泄题之事,这么白白遭人诬陷,臣媳替父亲冤枉!" 李月云刚想反驳,触及到弘圣帝要杀死人的实质目光,李月云再胆大,也承受不了一个帝王多年的威压,她慌忙跪了下去,也不敢再说了。 李月云看到这样的目光,哪里还不知道这是皇上让她闭嘴的意思,她只能闭嘴。 皇上就这么偏向太子吗?她确定皇上这几年不再那么偏向太子,而是向四爷倾斜了,她才抓着机会借着皇后对付太子妃的。 若是皇上偏着太子,今天对这事合该睁只眼闭只眼敲打一下太子,但是却不是…… 李月云不敢说话,皇后和四皇子妃张氏更不敢说了。 屋里顿时安静到了极点。 第91章 0091 座上的弘圣帝这时终于发了话,"来人,让老十进宫,将他媳妇弄回家去,告诉他,平日里管好自己媳妇,一个女人家别到处惹口舌是非,更不准妄议朝政,还有,以后未经朕允许,李氏不得出府。" 李月云脸色大变。 弘圣帝根本懒怠理她,只对安公公道:"将她带下去!" 这边四皇子妃张氏已吓得花容失色,还好弘圣帝这时道:"都下去吧!"四皇子妃张氏立觉得了解脱,赶紧福了福身,先自离开了。 徒元徽正要带了冯玉儿走,却被弘圣帝在身后叫住,道:"太子,老十家的虽有些胡搅蛮缠,不过也并非全无道理,兄弟之间,还是当友爱一些。" "儿臣遵命!"徒元徽眼睛闪了闪,父皇难道不知道,这是徒元晔做的吗? 父皇是知道的,可他还是这么说,可见对自己势力不满,让他更加放出一部分权利。 见人都走了,皇后这才又哭了出来,"皇上,臣妾不过是听了老十家的挑唆,真不是存心想对付谁!" "皇后,"弘圣帝叹了口气,"太子生母过世之后,朕瞧在你是老太后堂孙女的份上,册封你为皇后,原以为你是个贤良的,能让后宫各安本分,却没想到,你这心思呀,也不知用到了哪里。" "臣妾知错了!"皇后泣不成声,"只求皇上给臣妾留些颜面。" 弘圣帝站起身道:"这颜面得靠你自己留,好自为之吧!"随后丢下皇后便走了。 出了坤迎宫,弘圣帝似乎并不准备回乾阳宫,反倒晃晃悠悠往北面走去。 安公公禀退了左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却不上前打扰。 "老安子,今日我倒是觉得很庆幸。"弘圣帝忽然停下脚步,大发起感慨来。 安公公只笑笑,并没有说话。 "想来太子当日看不上李月云,也算颇有先见之明,"弘圣帝揉了揉太阳穴,"如今该轮到老十头疼了,娶了这么一个女人,除了给男人惹来麻烦,着实没什么裨益,倒是太子妃……" 这边安公公一顿,果然听弘圣帝说道:"瞧得出,太子和太子妃倒颇为心灵相通,他们如此伉俪情深,到真是让人觉得艳羡不已。" 说完后,弘圣帝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直到在北六所前停了下来。 这座弘圣帝幼时居处,在当日那场地震后,经过重新修缮,已成为弘圣帝平日躲清静的地方,只今日坐到里头,弘圣帝的心却是清静不得。 今日皇后宫中闹的这事,倒是让弘圣帝对冯玉儿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本他觉得,太子妃乖巧、听话,甚至没什么主见,却不成想,这丫头还是很聪明的,言语过激恰到好处,又随时示弱抓理,还能抓住时机。与之相比,李月云急功近利,大失分寸,甚至面目可憎,这二人高下立现。想来,她也能做好皇后! 皇后! 一旦太子接了自己的位子,太子妃自然便是皇后,成为站在皇帝身边的女人,弘圣帝笑了笑,自己这儿子真是有运气。 少不得,弘圣帝又想到了他的两位皇后。 前头故去的孝敦皇后,去世之时大概同太子妃差不多大的年纪,不过她是一位心思细腻又多愁善感的女人,只知道爱丈夫和孩子,若是活到现在,或许也是一位贤德的皇后,只是少了一些太子妃的通透。 到于现在这位,弘圣帝不免要摇头了。 当初他还是皇子的时候,皇后便是他的侧妃,两人之间说不上什么恩爱,只不过因为她是老太后的堂孙女,弘圣帝对她还算尊重,甚至在孝敦皇后过世后,顺理成章地晋她做了皇后。 弘圣帝眼前又出现了李贵妃的身影。 李贵妃他的养母、恩人,也是他眼中,唯一觉得完美的女人。 这个女人,聪明、识大体、肯为了丈夫委曲求全,却至死不舍弃自己的尊严,即便出身青楼,也从不自轻自贱,甚至比别的女人活得更高贵自矜。 模模糊糊之间,李贵妃似乎站在了弘圣帝面前,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阿翠!"弘圣帝脱口而出,起身便要去拉她,却不料李贵妃掉头便走了。 弘圣帝随着这婀娜的身影来到了外面,刚碰到李贵妃的手,李贵妃却突然转过脸来,弘圣帝吓得立时将手缩了回去,一时老脸羞得通红,原来,站在面前的,哪是什么李贵妃,居然是自己那儿媳妇太子妃…… 过了好一会,弘圣帝再醒过来时,已然到了掌灯时分。 安公公一个劲地埋怨自己,"都怪老奴没眼力劲儿,怎么都没瞧见皇上眯着了,害得您受了冻。" 弘圣帝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努力甩掉脑中挥之不去的身影,揉揉鼻子道:"无事,回宫吧!" 正要出门之际,外头忽然有人高声来报:"皇上,皇后娘娘薨了!" 从坤迎宫回到东宫,徒元徽心情极是痛快,一路走一路亲着女儿,倒似怎么也爱不够,只可卿极不肯配合,大概是被父亲的热情给吓懵了,刚到半道上,便大哭起来。 冯玉儿抢过"呜呜哇哇"的孩子,一摸她屁股,不由笑骂,"光顾着你自已个儿高兴了,也不管孩子哭得这般伤心,都尿成这样了,想是被爷您给吓得。" "是吗?"徒元徽一愣,转头对何姑姑道:"大姑,带孩子回去换换吧!" 何姑姑应了,从冯玉儿那将孩子抱了过去,便领着可卿的两个奶娘,先急着往东宫跑去。 这会子徒元徽倒不急了,索性拉了冯玉儿的手,不慌不忙地在宫里踱起来。 冯玉儿手上使了使劲,"把孩子吓坏,你倒得意了不是?" 徒元徽一笑,"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莫不是瞧见我只亲可卿不肯亲你,心时恨得牙痒?"说着将唇贴到冯玉儿耳边道:"在外头怕你害羞,等回了屋,不但亲你,还要好好疼你。" 一只手将徒元徽立时推远了些,冯玉儿低声骂道:"不正经的东西,要疯回去疯,这儿是皇宫,少跟外头丢人现眼!" "玉儿这是急了,"徒元徽更乐,这会子步子倒是迈得快了些,小声凑到冯玉儿耳边:"赶紧走,咱们回东宫,关上门随你疯!" 夫妻二人回到东宫之时,可卿情绪显然好过方才,这会子见到爹娘搁后头回来了,高兴地在奶娘怀里直蹦。 冯玉儿甩开徒元徽的手,笑着上去抱过孩子,夫妻二人一块回了寝殿。 一进到寝殿,小德子上去给徒元徽换了常服,杏月自去帮冯玉儿卸下钗环,过一会又端上了茶来。 瞧着天色渐暗,杏月便命手下宫女把灯都点了。 徒元徽吻了吻女儿的小脑袋,转脸便朝抱着康安的冯玉儿唇上也亲了一口,颇有些感叹道:"今日得你们在身边,此生无憾了!" "爷这是怎么啦?"冯玉儿好笑地道:"好好的,如何说起这好听话来。" 徒元徽并不说话。 玉儿不是最聪明,但是所做事和所说的话,却不会给他惹麻烦,反而知道他在意什么,帮着试探父皇呢? 今日那李月云借皇后来对付玉儿,玉儿何尝不是借李月云和皇后来试探父皇? 父皇如果不闻不问,甚至还帮着皇后,那么证明他徒元徽在父皇心里真不算什么,如果父皇帮了玉儿,就证明父皇还是认为他是太子,他的脸面除了父皇,谁都不能丢。 上辈子的霍嫣哪里会这般为他着想,不说为他试探,默默关心他,就是不给他闯祸他也不会那么疲惫心力了。 "好玉儿,想听什么,我都说给你!"徒元徽凑近到冯玉儿更没个正行了。 这是徒元徽的本性,孩子气,但是除了冯玉儿,竟然谁都不知道。 冯玉儿笑着闪开了,呵斥道:"大白天的,装什么鬼呢!" "自然是装……"徒元徽邪邪地一笑,"色鬼!"说着便将冯玉儿放倒在c黄上,也不管旁边"咿咿呀呀"拍手大笑的可卿和在冯玉儿怀里睡觉的康安,手便一边伸向了冯玉儿的衣领间,一边去抱康安。 冯玉儿自是笑着挣扎,口中还训道:"你到底要不要脸,女儿和儿子就在旁边呢!"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敲钟声,夫妻二人皆是一愣,互相看一眼。 徒元徽坐起身来,冲着殿外喊了一声:"小德子,到外头打听一下,出了什么事?" "爷,娘娘,皇后薨了。" ※※※ 一个时辰后,整个皇宫已是一片素白,不时有哀泣之声传出,很快,整个京城都沉寂了下来,少不得东宫也没了往日的热闹。 小德子指挥着太监们给东宫屋檐上挂的红灯笼都罩了白丝布,何姑姑带着人将屋里屋外奇巧鲜艳的玩意儿点算好,并一一收了。 这时的冯玉儿已穿好孝服,正忙着给可卿在换,孩子年纪小,并不懂大人们在做什么,只以为在给她换新衣裳,抓抓冯玉儿的麻衣,又看看自己的,倒是咧着刚长了几颗小牙的嘴直笑,口中碰出几个字,"衣,衣……" 倒是杏月一边在旁边帮忙,一边嘀咕:"昨儿个倒是好好的,还有力气治理人,怎么一夜功夫便没了?" "到了外头也别瞎打听,"冯玉儿抱着女儿嘱咐道:"皇后身子本就不好,就这么过去了,也不算太突然。" 何姑姑这时得了闲,正好走进来,听见杏月和冯玉儿的话,便打发了无关人等,上前道:"倒无需打听,皇后宫里的人说了,皇上在坤迎殿同皇后娘娘说了几句,结果皇上前脚刚走,后脚皇后便瘫到了地上,太医紧赶慢赶还是迟了,说是这一回皇后脉亢发得急,根本来不及救。" 杏月一听,心中暗自嘀咕,那可不就是给皇上气死的? 冯玉儿虽昨日在皇后那儿吃了一些亏,不过也还不至于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今日因为皇后突然过世,心里头也是不免有些沉重。 皇帝比想象中不看重皇后。 因是皇后的国丧,徒元徽身为储君,自得到宫里侍候着,这一忙便是从天一亮直到亥初时分,待回到东宫稍事休息,已是累得不行。 徒元徽这一回来,便一副累死狗的模样,直接栽到c黄上大睡。 直睡到第二日凌晨,天色还没有泛白,徒元徽便又爬了起来,打着呵欠唤小德子进来帮他穿衣裳。 冯玉儿收拾好自己,便也起身帮忙,见徒元徽脸色发白,担忧说道:"你这般辛苦,也不知要忙到几时?" "昨日是最忙的时候,主要跑在路上,我得去瞧奉安宝殿,催着让人赶紧修暂厝梓宫之地,谁都没想到皇后走得这么块,这会子父皇什么都懒得过问,老四也哭傻了,只能我这前房儿子去cao持了,今日致完祭,便要商量谥封之事,接下来还得同内务府确定丧事规程。" 徒元徽又接着说:"父皇这一回算是宽松了,不过辍朝三日,素服七日,说是皇后遗言,丧事从简,连日祭三次,也给改成了日祭一次,"徒元徽懒懒地道:"你今日和明日再辛苦些,还是卯时到坤迎宫守着,让何姑姑跟在一旁,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大面上过得去就成。" "我晓得的,"冯玉儿弯下腰帮徒元徽把靴子穿好,道:"这几日你也受累了,得了闲就歇一会,别伤了自个儿身子。" "放心吧,"徒元徽摸了摸冯玉儿的脸,"等皇后梓宫暂安到皇陵奉安殿,便没有那么多事儿了。" 冯玉儿不由感叹了一句。"人真是无趣,说没就没了,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给活着的人送到地方,就当没事了。"还有一句弘圣帝无情的话没说出来。 "拣我的错处呢?"徒元徽笑道:"皇上开恩,允了皇后同我生母一块候在奉安殿,日后等皇上百年,她们便一块跟着葬进去,那会子才算真没事了。" "咱们以后也能埋一块吧?"冯玉儿故意问道。 "放心,到时候我让人打个大棺材,咱俩就睡在一块,"徒元徽一笑,"死了也能一起乐呵!" 冯玉儿哭笑不得地推了他一下。 "不过,玉儿,还是我先死吧!让我到死都知道,你一直陪着我。" 冯玉儿一怔,然而再看时,徒元徽恢复的原来的模样,走了。 等冯玉儿戴着孝来到坤迎殿停灵处时,此时已天光大亮,不时有宫女太监进进出出,然后便是孝子贤孙过来上香烧纸。 冯玉儿上前点了香,随后跪到旁边。 不一时,四王妃张氏也过来了,因她是皇后名义上的儿媳,自己不需喧宾夺主,加上屋里闷闷的,于是冯玉儿对张氏点了点头,便带着何姑姑退到了坤迎殿外门廊上,正好透透气。 今日天色稍显阴沉,瞧着似乎是要下雨,冯玉儿站在门廊上好一会,惦记徒元徽这时候会不会还在外头跑,若下了雨,给淋着便不好了。 怎么今天徒元徽说了那话后,她就一直想着这话,而且时刻惦记着他! 第92章 0092 "皇嫂,瞧着快下雨,回里头去吧!"一个声音在她不远处响起。 冯玉儿打了个愣神,回头看时,原来的一身孝服的徒元升过来了。 "三弟怎么这会子来了?"冯玉儿有些诧异,按理他不是应该同徒元徽在一块,忙皇后出殡的事吗? 徒元升笑了一笑,倒像是猜到她要问什么似的,"外头的都忙完了,这会子父皇有事,把二哥叫去了御书房,我正好得了功夫,便想着到皇后娘娘梓宫前上一炷香。" "您倒是有心。"冯玉儿点了点头,说着便让开了一步。 "皇嫂,我过几日便要离京了。"徒元升本能得很想冯玉儿说说话。 冯玉儿微微颔首,并不说话,保持足够的距离。 "最近西南那边有些乱,皇上命我为川南提督,前往戍边。" 冯玉儿这时候不回话都不行了,平静地问道:"贵妃娘娘也愿吗?" 徒元升望着冯玉儿,说道:"再苦寒的地方也是王土,总得有人看着,况且能上阵杀敌,马革裹尸,方为军人本色,至于我母妃,她虽不太乐意,不过,看在已有了两个孙子的份上,勉强点了头。" 冯玉儿微微点头:"望三弟此后一帆风顺,所向披靡,建出一番功业了。" 徒元升稍稍有些触动,这时拱了拱手,道:"臣弟这一回怕是久不得归,宫中母妃这边,若皇嫂得了空闲,麻烦多加照应。" "三爷不必客气。" 只这时徒元升却止住话头,对冯玉儿示意道:"皇嫂,皇上来了!" 冯玉儿这会子正面向着坤迎殿的大门,自己没注意到,身后弘圣帝带着徒元徽等人走了过来。 待弘圣帝一行走近,冯玉儿闪到一旁福下身去,等着弘圣帝直接进到殿内,却不想,他却停在了冯玉儿面前。 "太子妃如何在外头站着?"弘圣帝问道:"方才瞧你同老三在说话。" 冯玉儿不敢抬头,回道:"臣媳正听三爷在说,他要离京就任,所以聊了两句。" 弘圣帝嗯了一声,道:"老三心存高远,这京城四方之地困不住他,勉强当了这些年的京官,怕是老三早就厌烦,也该让倦鸟归林了。" 不知弘圣帝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冯玉儿稍愣了愣。 倒是徒元徽接过话头:"只是三弟走得未免急了些,不过既是三弟的志向,孤也不能阻挡,倒是望你在外头多多保重,少不得大家在京城等候三弟立功喜报。" "谢皇上体谅,也谢过太子。"徒元升笑着拱了拱手,却无意中发现,无论弘圣帝还是徒元徽,都未将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反倒都注视着冯玉儿。 这日皇后出灵,宫中女眷自要一起护送灵柩去城外十里的奉安殿,一路上阵阵哀哀切切,却不想哭得最伤心的,倒是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的甄贵妃。 "娘娘,儿大不由娘,您昨儿个不是想得挺开,怎得今日又过不去了?"赵嬷嬷叹道。 "话虽这么说,可一想到他这一去,又要好些年见不关,我这心便老是揪着,"甄贵妃抽了抽鼻子,"你说我都这把岁数了,也不知能不能再见着他。" 赵嬷嬷低声奉承着说道:"娘娘这是在说笑话呢,你这把岁数?您这是几岁了呀!瞧着你跟太子妃在一块,可跟姐妹俩似的,说您三十出头,都有人信。" 甄贵妃眼圈还红着在,这一下又被逗笑了,"可不许当着太子妃说这话,别惹了人家不高兴。" "娘娘,宫外可有传言,都说皇后娘娘是被太子妃给气死的。"赵嬷嬷凑近了道。 "这话可不许乱传,"甄贵妃掀开车帘往左右瞧了瞧,"皇上挺喜欢太子妃这儿媳妇的,老是跟我面前夸这孩子懂事听话,你可不许出去给本宫惹事。" "天地良心,我是在外头听的,只回来同您一个说,"赵嬷嬷低声道:"说是太子妃当着皇后的面桀骜不驯,结果皇上居然帮着太子妃说话,活活把皇后给气死的,还说老四和老十家的都瞧见了。" 甄贵妃冷笑了一下,"想来是老十家的在外头造谣,出事的时候咱们不都去看了吧,皇后那是又犯了脉亢的老毛病,她没过了这一关,说来也是自找的,明知道这病最忌动怒,还一天到晚寻人不痛快,那日她想叫我过去,可不就为了找麻烦,幸好我没搭理她,否则这一回,外头怕是要传,皇后是被我气死的呢!" 话题转到皇后身上,倒让甄贵妃一时忘了徒元升行将远离的烦恼,后事不提,皇后进了奉安殿后,百日孝过后,徒元升便带着手下人马,开赴川南了。 一路上跋山涉水不提,待徒元升到达了位于渝州的川南提督府,竟已是两个多月后了。 徒元升是个做事之人,来了没多久,便带着手下到川南边境巡查防务及工事,倒是脚不沾地,忙得不亦乐乎,等总算觉得有眉目了,便准备赶回渝州,准备向弘圣帝上奏禀报川南军务以及需改进之处,以寻求朝廷支持。 这日一行人借道一个叫蜀中的小城回渝州,众人皆微服私行,并不知会当地官府,见正值晌午,便寻了间小酒楼歇脚,准备在堂下用些素食,再继续赶路。 也只这时柜台那边却吵了起来,只听一个人骂道:"爷天天来你们这喝酒,你们还真当我是乡下人,你这到底是酒里兑了水,还是水里兑了酒?" 一时堂下的人都哄笑起来。 徒元升身边的侍卫要起身,他止住了。 国孝期间,也管不着这边远之地。 那一头,掌柜显然与来找事的人熟得很,倒是不卑不亢地笑道:"王大爷可是老主顾,您到咱这儿,小的们哪回不好好侍候,赊了您多少回咱便不说了,怎的还挑剔起小店的酒来?" "你的意思是爷白吃白喝,"那人从身上取出块碎银扔过去,"爷可是金陵王家人,会缺你的酒钱?前几日手头紧,才赊你几回,那是瞧得上你,如今连本带利,一文都不少你的。" 掌柜见了银子,自是眼前一亮,道:"您老也不早说,"回头对小二道:"好酒好菜伺候着王大爷。" 那人一脸得意,转身随小二坐到角落的一张桌上。 不一会,小二果然端了酒菜过来,那位王家人也不知是不是馋了,一把接过酒壶便往嘴里灌,只没成想喝得过猛,竟一下子呛住了,等好不容易缓过来,少不得又是破口大骂,"你这酒不兑水会死啊!" 徒元升想了想吩咐旁边人几句,不一时,王家人"噔噔"地跑了过去,见到徒元升倒头便拜,眼里尽是泪光:"三爷,没想到在这儿能见着您,子胜给您磕头了!求你救救我啊,这一年来,子胜一直被山贼追杀!到现在都没能入职。" 东宫里依旧细水长流地过着小日子,很快,冯继忠三年孝期也过了。 冯家进京后,贾敦便带着虚岁四岁的阿奴进宫来了。 拜见过甄贵妃后,冯玉儿也有两年没见到贾敦了,所以走回走得慢,边走边问话。 阿奴也是如此,贾敦没什么变化,阿奴倒是说词清晰,也颇懂礼节,看起来也好看。 阿奴也眨巴着眼睛看了看冯玉儿,随后又把目光落到了杏月抱着怀着小他一岁多的可卿身上。 冯玉儿笑道:"把两个孩子放一处去玩儿去,咱们娘儿几个好好说说话。" 何姑姑接过阿奴道:"这样,老奴带这舅甥两个到宫里逛逛,您几位也好说话。" 阿奴倒是个乖的,一点都不认生,只瞧了何姑姑两眼,便指着外头道:"玩,玩!" 贾敦也是无奈,"姑姑可要麻烦您了,这孩子就是个坐不住的脾气,在苏州的时候,只要醒来便要到外头玩,这会子要闹腾您了。" 何姑姑应下了, "娘,父亲最近可好?"冯玉儿问起了冯继忠的近况。 贾敦说道:"你爹这两年倒也没什么事,除了隔两日到你祖母坟上去看看,便是在家里抱着阿奴吟诗作赋,冯家子侄里有想上进的,只要过来他便倾囊相授,倒是好为人师,说来过得也算逍遥。" "这些日子,他也想明白了,前些日子,太子爷来了信,问他今后打算,他一句说了不想做官,而是开家书院。" 没想到徒元徽居然会给冯继忠提前写信,冯玉儿不免心中一动,问:"太子他信上的意思是?" "听你父亲的意思,太子爷想让他进东宫做属官,只你父亲一是上回在京城遇着那事,至今心有余悸,二来呢,上了年岁,也少了争胜之心,"贾敦笑道:"我这回来,也是帮你父亲带话,他这回想好了,下半辈子就当平头百姓。" 冯玉儿说道:"父亲既然要开书院,当坚持此心才好。" 贾敦说道:"我会看着的。" ※※※ 一封东山府的奏折此时正摆在弘圣帝的御案上,弘圣帝抱着双臂,问徒元徽,"白德恒密奏,东山府皇商程家私造兵器一事,你可早就知晓?" 徒元徽摇了摇头:"回父皇,此事既是密奏,儿臣自是不知。" 弘圣帝冷笑:"那白德恒是你的门人出身,这等大事,又牵涉到老四跟老十他们,能不同你商量?" "父皇……"徒元徽心下一沉,东山程家老早就投靠徒元晔,这是他前世便知道的,当日起事逼宫最后关头,明面上太子一党的程家摆了他一道,在送过来的兵器上做了手脚,以致于徒元徽带着人进到宫里,根本不堪一击,跟傻子一般束手就擒。 "太子,朕老了,这位子迟早是你的,他们威胁不到你,何必要这么急着对兄弟斩尽杀绝呢?"弘圣帝长叹道。 "皇上若是这般想儿臣,儿臣也无话可说。"徒元徽淡淡地答道。 斩尽杀绝?徒元徽心中冷笑,白德恒的折子上写得清清楚楚,程家目前修造的兵器,有三成并不在账册上,而是偷偷运到了徒元齐在东山府的一个庄子的地库里。 难道这些明晃晃的铁证,还不能让弘圣帝警醒起来?徒元齐前两年被徒元晔推出来牺牲,如今跟个龟孙子一般被幽禁在府中,但徒元晔最忠心的跟班徒元诚已然接管了他所有田产,地库之事到底是谁的主使?岂不昭然若揭! 难道父皇一点都不想知道,他的这些儿子们勾结皇商私藏兵器,到底是为了什么图谋? 白德恒出生入死打听出来的消息,在弘圣帝眼里,竟是自己这太子出于私利,存心要给那帮兄弟们下套? 只可恨,弘圣帝对徒元晔等人暗中壮大势力,竟是视而不见,这种近乎纵容的态度,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父皇果然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用徒元晔来钳制他? 所谓皇家父子也不过如此,自己这般退让,皇上还是如当年一般,对自己生起芥蒂,甚至依旧不分青红皂白、是非对错。 上一世的失败,是他这太子当得太不像样,又分不清忠奸,这一点徒元徽承认,最后被人暗算就擒,输了他也没话说。 到了这一世,徒元徽自认已然睁开双眼,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哪处失了小心,只是如今仍旧招来父皇猜疑,徒元徽心里无力得很,他也不想强权面对父亲。 "好了,就这样,你先下去,这折子便留中不发,回头跟白德恒说,好好做他的知州,别尽想做些哗众取宠之事,以为这样便能得朕的赏识?不该管的,就少管!"弘圣帝随手将折子扔到了一边。 端详着徒元徽离开的背影,弘圣帝揉着生疼的脑袋,心下也有一些迷惑。 明明那是他最爱的儿子,从小如珠如宝呵护在手心,为何现在却对他日胜一日地厌烦? 程家私造兵器之事,若搁在以往,他定要追究到底,只今日,他想的却是,为何此事是徒元徽的人捅出来的,莫非太子爷竟是比他这当皇帝的更洞若观火,细致入微,难道,是他堂堂一国之君老了? "皇上,您昨儿个同甄贵妃说好,要到景阳宫用膳,瞧着这时辰差不多,不如您歇一会儿?"安公公在旁边轻声提醒了一句。 "哦,那就去吧!"弘圣帝醒过神来,自从徒元升去川南赴任,甄贵妃虽谈不上茶饭不思,只这心里挂念着儿子,免不得病了一场,弘圣帝宠爱了她那么多年,便是如今没了当日痴迷火热,可夫妻恩情还是有的,该照应的地方,弘圣帝自然要照应周全。 康安不想动,何姑姑也就随他了,而是和杏月领着阿奴同可卿到了御花园,这俩孩子都学会走路,正是新鲜的时候,见到前面一片糙棵子,就有些奈不住,开始在大人怀里扭来扭去,直吼着要下地,何姑姑索性放下他们,同杏月还有几个奶娘一块,在后头护好了。 可卿平日里算是乖姑娘,只今日突然来了一位年岁差不多大的小舅舅,又是个极活泼好动的,免不得起了崇拜之心,跟在阿奴后头,便还一个劲地瞎跑,口中还不迭地道:"奴,舅舅,等!" 阿奴没可卿那么喜欢说话,却比宫里长大的孩子接地气,什么都能拿来玩,这会子拣到一个不知谁绣鞋上掉下来的绒团儿,便当个球在扔,然后自己再上去拣回来。 却不成想,扔到最后,绒团竟落到了一双龙靴之前。 "奴婢参见皇上!"何姑姑瞧见皇上过来了,忙领了孩子,带着杏月几个上前行礼。 弘圣帝扫了一眼地上两个孩子,上去摸了摸可卿的头,随后瞧着正望着自己做好奇状的阿奴,问何姑姑,"这孩子哪儿来的?" 何姑姑回道:"禀皇上,他是太子妃的弟弟,小名阿奴,这会子随冯夫人进宫来瞧他姐姐的。" 弘圣帝想了想,笑起来,"原来是冯继忠的老来子,竟长这么大了,瞧着同他姐姐倒有几分相像,"转头,弘圣帝对安公公吩咐道:"既然冯夫人带着小公子来了,备些赏下去!" "遵旨。"安公公笑着答过,便示意何姑姑带着孩子们退下。 待又走了几步,弘圣帝忽然停下来,问道:"朕记得冯继忠当年报了丁忧,是不是快满了。" "皇上记得没错,"安公公应道:"也就差不了几个月了。" 弘圣帝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 ※※※ 这边后宫,可卿越发粘住她那位阿奴舅舅,只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贾敦再舍不得女儿,也不放心冯继忠一个人在京城,半日过后,还是决定告辞了。 那一头可卿弄明白小舅舅这是要走的意思,更是一把扯住阿奴的衣裳不肯放,阿奴想来也舍不得小外甥女,俩孩子于是比着嚎啕大哭起来。 大人们一时都哭笑不得,冯玉儿同何姑姑一人抱着一个哄,无奈小丫头是个倔的,死都不肯撒手。 第93章 0093 而这时候,京城的冯继忠却突然接到旨意,皇上有命,冯继忠起复,封了他一个光禄寺少卿,命尽快就任。 这圣旨下得,徒元徽都不知道。 反正已下了决心,冯继忠顿都不打一下,立时上书陈情,自认才疏学浅,无德无能,怕有失皇上所望,加之如今年事已高,精力不济,着实不堪任用,恳请皇上另选贤才。 只没想到,等贾敦带着儿子阿奴从东宫回来,第二封旨意紧随其后又到了,依旧命他尽速回京就任,免不得皇上的口气硬了些,责备冯继忠惺惺作态,竟是将皇命视为儿戏。 这晚,两口子坐在正屋,望着几案上供奉的两份旨意,免不得对坐着唉声叹气。 "阿敦,皇上如何单就看上我了呢?"冯继忠百思不得其解,这朝中上下,有本事的比比皆是,皇上哪只眼瞧出来,他冯继忠是经天纬地之才? 贾敦也是无可奈何,"都两封旨意了,若真不行,你便去光禄寺吧,皇命难违,别到时候,因为你的事,连累了咱们女婿。" 冯继忠顿时直摇头,他这几年被贾敦洗脑得厉害,说道:"上一回还没怎样,便有人想暗算我,这一次,我怕有命去做官,再没命回故乡了!" "你呀!如今倒真铁了心,"贾敦也知道,冯继忠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加之被吓过,只怕这回是死活都不肯再做官了,索性便劝道:"要不咱们先给女儿女婿写一封信,讨讨他们的主意?" 第二日,冯继忠站到了东宫门外。 可卿含着手指头坐在徒元徽怀里,好奇地打量着对面那个,正自唉声叹气的叫外祖父的陌生老头。 "太子爷,下官宁死都不肯走这仕途了!"冯继忠垂头丧气地道。 冯玉儿瞧瞧徒元徽,转头对冯继忠道:"你不必太着急。" 徒元徽也是无奈,父皇的旨意下得太快太急,说道:"既如此,孤便陪您到皇上跟前求情,不过皇命难违,怕是这官您少不得要继续做,便真如此,您就再忍上个年把,到时上书致仕,也就算得了解脱。" 果然如徒元徽所料,待冯继忠到了弘圣帝跟前,一开口说要辞官,便被弘圣帝不由分说骂了个狗血淋头,那意思便是冯继忠着实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再敢拿搪,小心脑袋都保不住。 对着皇上这般盛怒,冯继忠吓得差点给厥过去,没想到自己还有这么一天,能让皇上逼着要给自己官做,这心中委屈呀,立时趴在地上痛哭流涕,貌似感恩戴德,实际上却是有苦难言。 最后还是徒元徽打起了圆场:"父皇,想是冯大人已然有所顿悟,不如让他先回去想想?" "太子,此事想来便是你从中作梗!"弘圣帝这一回气得不轻,也不管冯继忠还在场,又指了徒元徽喝斥道:"你向来沽名钓誉,只想着保住太子的好名声,却一点不肯替亲眷们着想,你岳父颇有才德,如何因为你的私心,便就此埋没了,任人唯亲确是失德,然身为储君,难道就不懂得,何为举贤不避亲吗?" 徒元徽一时有些发怔,只好跪下解释:"父皇,儿臣不敢,只是岳父大人性好淡泊,不慕功名,他曾同儿臣说过,有意用余生得桃李满天下,儿臣身为女婿,并不能妄加干涉,自然表示赞同。" 那头冯继忠赶紧抹了老泪,替徒元徽说话,说道:"皇上,此事确实是臣自作主张,同太子爷毫无关系!" 弘圣帝很瞧不得这翁婿二人一条心的模样,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俩个都下去,太子,凡事不要只为自己考虑,回去想想何为仁君之义?至于冯继忠,朕的话你要记在心上,莫让朕彻底对你失望了。" 冯继忠无奈,待回到东宫,免不得对着徒元徽直作揖:"太子,想是下官想法有失偏颇,倒连累您跟着吃了挂落,下官实在有愧!" "你多虑了。"徒元徽客气拦住冯继忠,心下对弘圣帝这一番作态不以为然,觉得弘圣帝不过借题发挥,其意未必在冯继忠身上,倒像是存心为敲打自己。 待晚上夫妻二人上c黄安歇,冯玉儿将头靠在徒元徽身上,不满道:"皇上如今倒是一门心思要让臣媳父亲当这个官,还真有牛不吃糙强按头的,你们皇家也真够霸道。" "别胡说,你如今也是皇家的人,"徒元徽笑了笑,"倒是你爹这事真让人头疼。" 冯玉儿猛地长叹一声,"为何丁忧三年即满,不知道臣媳父亲是大孝子吗,要不让他请旨,就说心疼老母,想再居丧三年?" "你呀,倒是想得出来,"徒元徽拧了拧冯玉儿的鼻子,"真不行便让他就任吧,回头我派个人跟在你爹后头,糊弄过些日子,便上书致仕吧!" 冯玉儿却不言语,却自己出起神来。 已到秋高气慡时节,这日天气又不错,赵嬷嬷扶了刚歇过晌午觉的甄贵妃到御花园散步,刚上到一个小亭子,便听到下面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甄贵妃往声音传来处一瞧,原来是小郡主可卿和康安正在下面糙棵子里乱跑,旁边还站着冯玉儿并几名东宫的人。 抬头见到甄贵妃远远地朝她们微笑招手,冯玉儿忙抱着不听话的可卿上去同甄贵妃见礼。 甄贵妃一笑:"今日如何进宫里来了?" 冯玉儿客气说道:"替太子爷给母后进份香。" 甄贵妃点点头,这时上前抱过可卿,"说来本宫也有两个大头孙子,只他们可是太皮了,如今反倒瞧着你家这漂亮干净的小丫头稀罕!" 可卿对甄贵妃也有些记忆,任由她抱着,却玩着甄贵妃身上的珠子,然后得意地对着康安笑。 康安跑到冯玉儿身上也要求要抱。 冯玉儿只能将人抱起来。 "听说太子妃你父亲要起复了?" "我父亲可是辞了两回,如今人已然到了京城,可还在踌躇着呢!"冯继忠的事在京城也闹得沸沸扬扬,想不知道都难! "你父亲呀,"甄贵妃摇了摇头,"倒是想不开……" 就在甄贵妃话音未落间,却见远远走来一行人,头前一位穿黄袍的,正望向她们。 甄贵妃对冯玉儿笑着递了个眼色,众人自是上前拜见。 弘圣帝倒似没想到冯玉儿也在,一脸惊讶地问,"太子妃如何今日来了?" 冯玉儿笑着回道:"昨日,太子梦见母后,便让臣媳来给母后进香。" 弘圣帝打量了冯玉儿一眼,淡淡嗯了一声。 冯玉儿见气氛有些尴尬,将康安放下,又从甄贵妃怀中抱过可卿,道:"臣媳事了,便不打扰父皇和贵妃娘娘了。" 不料弘圣帝却拦住了她,"今日碰到太子妃,朕正好有话要问你。" 冯玉儿自不敢走了,将可卿放到地上,嘱咐两孩子道:"同杏月姑姑到旁边玩儿,可不许调皮掉湖里去了。" 随即杏月上来,领着两人走了。 这时弘圣帝走到前头,甄贵妃正犹豫要不要跟上,却被安公公打了个请的手势,索性便拉了冯玉儿跟在后头。 进到一间游廊上,弘圣帝寻了个石凳坐下,甄贵妃自是随着坐了,倒是冯玉儿侍立一旁,瞧着宫女上来茶水, 弘圣帝望着游廊外的风景,好一会才问,"太子妃,你父亲辞官不受之事,想是你也听说了吧?" 冯玉儿想了想,低声说道:"此事臣媳略知一二,父亲来东宫见太子爷时,臣媳正好也在场。" "太子在这一点上做得不妥,"弘圣帝抬眼瞧着冯玉儿,"那孩子最是爱惜羽毛,却未免小心过甚,总担心身边亲眷会做出什么不合规矩的事,却忘了曲高和寡,水清无鱼,若连亲眷都笼络不住,如何指望他日后能得民心拥戴。" 冯玉儿并不敢贸然回答。 弘圣帝瞧了瞧冯玉儿的表情,继续道:"你父亲是个好的,朕很欣赏他,想来冯继忠那岁数,比朕还小两岁,如何就急着归隐,你们不用听太子的,此事,朕替你父亲做主。" "是呀,冯大人年富力强,这时候不想着为皇上效力,难道还要等七老八十了,再重新出山?"甄贵妃掩唇笑道。 冯玉儿心里一紧,可还是开口道,"谢皇上和娘娘体恤臣媳父亲,只是,皇上怕是误会太子了。" 这话让弘圣帝颇不高兴,"朕如何能冤枉他?朕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个什么德行,朕心里一清二楚!" "皇上,那一回被皇上训过,臣媳父亲和太子回到东宫,可是大哭了一场,"冯玉儿顿了顿,"虽说为长者讳,只在皇上面前,臣媳不敢隐瞒,臣媳的爹自来是个糊涂性子,在做官上其实平庸得很,皇上若是翻翻他以前的考绩,那定是绝无甚亮色。" "你这丫头,怎的把你父亲说得一无是处?"甄贵妃觉得这太子妃很不可思议,竟是不想让自己父亲做官的意思。 "臣媳说得皆是实话,臣媳父亲倒不是一无是处,他那优点可多着呢,比如事母极孝,再比如啊,还算掂得清自个儿的份量。"冯玉儿笑答,虽然看不上冯继忠的愚孝,但是还是得夸的。 弘圣帝皱着眉头望着冯玉儿,说道:"听你的意思,也不想他继续当官?" "不瞒皇上,在臣媳嫁进皇家之前,臣媳父亲已然有了的致仕打算,这其实也是算臣媳的主意。" 甄贵妃一脸惊讶,"冯大人竟肯听你的?" 冯玉儿看了弘圣帝一眼,这皇上对于太子是越来越怀疑了。 徒元徽在意什么,冯玉儿现在完全了解,人相处了这么久,这之后几年,徒元徽对她好得真是一家人,冯玉儿再冷的心,也不免暖了。 皇家无父子,但是徒元徽还是期待有父子的,这次冯玉儿还是准备大胆说一回。 "臣媳之前说过,臣媳父亲事母极孝,只是这孝得又有些过,他当日听从祖母吩咐,曾纳过一房妾侍,只那妾侍不是个好相与的,鼓动臣媳那耳朵根子软的祖母一块欺负臣媳母亲,这事在平安县也算人尽皆知,父亲惧于祖母威仪,多少有些护妻不力,挺伤了臣媳母亲的心。后来,妾侍勾结其弟谋夺祖母钱财,竟差点伤了她老人家性命,以至祖母直到去世前,尽是缠绵c黄榻,全无知觉,臣媳父亲这时才明白自己竟是愚孝,未能善尽劝解祖母之责,自愧优柔寡断,才害了一家子不得安宁。" 甄贵妃早就打听过这事了,现在听到冯玉儿这会儿摊开,还是忍不住摇头。 冯玉儿接下来说道:"这便要再提一下如今东山府的知州白德恒大人,他与臣媳父亲乃是至交,白大人当时点拨,才使得臣媳父亲幡然醒悟,不但惩治了妾侍,还当着平安县百姓的面,和臣媳母亲和好如初,皇上、娘娘,臣媳父亲这性子由此可见一般,若不是后来破了拐子一案得到嘉奖,他早自忖无能,准备致仕了。" "方才你说,让冯继忠撂挑子的主意是你出的?"冯玉儿说了一大堆,弘圣帝什么都没用心听,他想移开目光,却控制不住盯住了冯玉儿。 "臣媳父亲是个软性子,臣媳母亲更是不惶多让,只知一味地顺从,要不怎么能让个妾侍在府里兴风作浪呢,"冯玉儿叹了一声,"一家子里,臣媳还算稍有些主意的,如此只能臣媳这当女儿不孝,来替父母做主,倒是臣媳父亲也肯听我的。" "说了半天,太子妃不过是想替太子脱了罪名。"弘圣帝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皇上误会了,这是冯家的事,太子还真cha不上手。"冯玉儿连忙说道。 甄贵妃在一旁笑说:"你这孩子倒是真敢说,太子爷虽只冯家半子,可终究也是储君,难不成还得瞧你的脸色?" 冯玉儿连忙福身行礼:"皇上,娘娘,这公归公,私归私,说到公,臣媳父亲递请辞折子的事,之前太子爷并不知道;这私呢,从臣媳母亲到臣媳,加上个不懂事的弟弟,都盼着臣媳父亲别当这官,省得尸位素餐,给皇上添乱,冯家没人问过太子爷的意思,所以呢,他公私两头,都没沾上!" 弘圣帝心里头更加不舒服,仍坚持自己看法,不过语气却软和下来。 "任你如何替太子开脱,这其中必是有他的授意,你父亲做不做这个官并不打紧,只太子再这般不近人情,怕是会伤了众家亲眷的心。" "皇上,太子爷有个在朝中做官,又没胆量胡作非为的岳丈,自是有益无害,他如何会不肯呢?至于皇上说太子爷不近人情,真是误会了他,便说钱家,如今虽老太太不在了,太子爷的接济却从来没断过,太子爷不肯善待的,是那些仗着同东宫沾着亲,便到处欺负百姓的人。"冯玉儿完全点名出来, 弘圣帝哼笑一声,过了半晌,猛不丁地问了一句,说道:"太子妃,你觉得太子能做一个好君王吗?" 众人皆愣住,都准备等着太子妃怎么回答。 冯玉儿总觉得弘圣帝这话中有陷阱,低头思量半天,小心回答说道:"回皇上,臣媳目光短浅,只盯着东宫那一亩三分地,说的自然也是最没见识的话。" "说来听听!"弘圣帝淡淡地道。 "能嫁给太子爷,臣媳三生有幸,"说到这里,又道:"关于以后会如何,臣媳并不敢妄加猜测。" "三生有幸?"弘圣帝心叹一句,起身道:"行了,朕先走了!"说着谁都不瞧一眼,便自离开。 甄贵妃站在冯玉儿旁边,目送着弘圣帝离开后,转头瞧了瞧冯玉儿,笑道:"太子妃你倒是挺敢说的。" 冯玉儿心里犹豫,完全弄不懂弘圣帝是什么意思。 "臣媳说的都是大实话,其实人各有志,臣媳父亲的心不在仕途,勉强他,又有何意思呢?" 甄贵妃摇了摇头去,这太子妃没了做官的父亲,这位子哪里稳? 倒是一心为太子想,但是男人哪里能信? 安公公带着人进到御书房准备掌灯之时,弘圣帝已在御座上低头沉思好久。 "皇上,天色已晚上,不如回寝宫歇息吧?"安公公打量着弘圣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 弘圣帝头也不抬,甚至没有吭一声。 安公公有些紧张,走近了两步,叫了一声,"皇上?" 弘圣帝这时才抬起头来,看了看安公公,道:"冯继忠那头,让他立马滚回苏州,朕手下人才济济,何至于少了他一个庸官。" 安公公明白了弘圣帝的意思,忙点头,"是。" "行了,回宫,今晚宣甄贵妃侍寝。"弘圣帝抚了抚自己的脸,健步走出了御书房。 半夜里,弘圣帝辗转难眠,终于坐起身来,披衣便要下龙c黄。 甄贵妃受了惊动,也坐起身,问,"皇上这是去哪?" "朕有些事,你先睡吧!"弘圣帝趿上龙靴,随手披了件外褂便往外走。 半梦半醒中,甄贵妃愣怔地靠坐在c黄头,望着弘圣帝出了门,随即听到外头当值太监的惊呼,"皇上,您要去哪?" 其实弘圣帝也没去哪,只不过站在乾阳宫门外,往东南方向一个巨大的假山张望着。 那里是当年李贵妃鸾和宫的位置,就在她死后不久,老太后以鸾和宫挡了她慈安宫的风水为由,强令将鸾和宫拆得支离破碎,最后又在其上堆起了一座假山群,真不知这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让老太后一定要毁了李贵妃留在世上的任何一点痕迹。 弘圣帝苦笑了一下,文帝当日竟任由老太后这么折腾,弘圣帝以为,若是他,绝不会允许任何人这么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 大概因为这一点,弘圣帝对于文帝,除了男人的崇敬之外,也多了几分轻视,他心中替李贵妃可惜,竟然会对这样一个懦弱无情的男人死心塌地,甚至还当着众人的面宣示,"嫁给皇上,我李翠儿三生有幸!" 对了,太子妃今日也说了"三生有幸",弘圣帝心恨,为什么李贵妃还是不吃教训,活了两世,依旧瞎了眼,她就这么相信,太子能一生呵护得好她? "皇上,夜色已深,还是尽快回宫吧!"匆匆赶过来的安公公紧着劝道。 弘圣帝立时清醒过来,哪来什么李贵妃转世,她们本就是两个不同的女人,虽然都美丽耀眼得让人不能呼吸,她们爱着的,也是不同的男人,还有,她们与弘圣帝,毫无干系。 "老安子,明日一早把内务府的人叫进宫,"弘圣帝回寝宫之前吩咐道:"把那假山给朕平了,这么些年,越瞧越堵得慌。" "遵旨!"安公公随了弘圣帝往回走,不免多问了句,"平了之后当如何处置?" 弘圣帝毫不迟疑地道:"将鸾和宫重修了!" 安公公不免身子一震,望着弘圣帝的背影,顾自愣了好一会。 王子胜得了应允,立刻进到川南提督府的正厅,又绕过几道回廊,才转到徒元升日常办公的书斋,一踏进屋,王子胜便拱手道:"三爷,在下不rǔ使命,这金蝉玉木,全找着了!" 徒元升淡淡点点头,说道:"这一回辛苦你了,本王会在皇上面前给你请功。" "多谢三爷,三爷救命之恩,臣不敢忘!" 徒元升起身去前院看实物,看了许久,他满意地点点头。 "金蝉玉木的事可都交给你了。" 王子胜说道:"没想到皇上居然要重修鸾和宫,这可是大工程,竟是要这么多好料,在下虽身在边陲,可心向着皇上,如今三爷且放心,这事在下定帮您办妥,也算是尽点心意吧。" "这一回你倒是来去挺快,听说这金蝉玉木可不太好寻!" "说来也是凑巧,不知三爷可听说过,咱这儿原本有个叫百玉国的地方?" 徒元升点了点头,说道:"知道,西南小国,夜郎自大,居然想进犯中原,结果被贾源同贾代善父子俩给灭了,对了,太子妃的外祖母是这小国的亡国公主。" 王子胜点点头,太子妃长什么样他不知道?不过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让风流好色的太子看上,定然也是绝色。 他神秘兮兮地对徒元升说道:"这百玉国便盛产金蝉玉木,那地方还盛产另外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徒元升诧异地问。 "美人。" "子胜啊,怎么说你呢!"徒元升一时啼笑皆非,"难怪你一定要请这差使,合着是冲美人去的。" 王子胜对外头拍了拍手,不一时,便有仆人领着几名身段妖娆的女子走了进来,"爷,您瞧瞧哪个能上眼,回头让她侍候着,您也没带位夫人过来,总不能老这么素着。" "我对这些不上心,下去吧!"徒元升瞧都没瞧一眼,挥手便让人走了。 王子胜也没再劝,继续留下来,同徒元升讨论过如何将金蝉玉木运往京城,这才告了退。 话说关于重修鸾和宫一事,朝臣们普遍不赞成,虽不敢上书明言,不过私下也有不少议论。 有人说,鸾和宫乃文帝的贵妃李氏旧居,当日奉老太后之命拆除,如今几十年过去,又要重修,难免不会被人诟病是劳民伤财。 更多的人是在猜测,弘圣帝突然重修鸾和宫,难道是准备给风尘出身的贵太妃正名,让这段几乎快被百姓遗忘的皇家秘辛公之于众?亦或是宫中又要添新人,弘圣帝这番作为,不过想要秀一秀恩爱,表示要学文帝皇帝,将美人放在眼前。 已被弘圣帝冷落了一些时日的徒元徽突然叫进御书房,一进到里头,便见弘圣帝横眉冷对,将一个折子扔到他面前,"太子,朕后宫之事,难道还得听你的意见?" 徒元徽接过折子看了看,免不得苦笑,因为他不结党,又口碑好,倒是聚集一些清流,清流文官不怕死,就爱上谏,血谏朝堂如果能有好名声,他们都有胆子做。 这会儿这些人可不就给给弘圣帝上折子,表示重修鸾和宫纯属劳民伤财,宫中那么大,他们不信连个娘娘都放不下,何苦害得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呢! 见徒元徽表情平淡,弘圣帝有些火冒三丈,道:"别以为朕不知道,白德恒是你的人,袁子信是你的人,还有秋儒那顽固老头常常夸赞你,怎么你们一个个当朕蒙闭了眼睛,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父皇息怒!"徒元徽心下一沉,"儿臣为太子多年,自忖从未有越矩之举,更无欺瞒皇上之心,这天下臣民,皆以皇上为尊,何来儿臣的人?只不过白德恒、袁子信之流,向来耿直清廉,儿臣欣赏他们人品才干,便走得略微近些,若因此让父皇误会了他们,便是儿臣之错。" "不用一口一个你的错!"弘圣帝怒斥道:"你如今已是羽翼丰满,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是吧?想是朕挡了你的道,太子心中不忿,便指使手下人故意生事,难道不是存心要损朕的清誉吗?是不是催着朕给你挪位子?" "儿臣若有此意,愿受天打雷劈!"徒元徽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冷来。 如今弘圣帝对他这个太子日趋冷淡,父子之间似乎越来越疏远,徒元徽曾想过要改善同弘圣帝的关系,却每每铩羽而归,不免有些灰心,甚至疑惑弘圣帝是不是早有意用徒元晔取代自己,只是后来发现,弘圣帝不仅对他这太子,对其它几个儿子也冷淡了。 "这白德恒未免太过狷狂,居然敢对朕指手划脚,他算个什么东西!"弘圣帝高声道:"传旨,东山府知州白德恒为官不正,妄议皇家之事,着令革职罢官!" "皇上不可啊!"徒元徽大惊,白德恒自入了仕途,清廉自守,体查民情,甚至不顾年事已高,多次微服乡间探访,深得当地百姓爱戴,吏部考评也是名列前茅,如今竟是因为几句直言得罪了弘圣帝,竟被夺掉纱帽,这样下去,岂不凉了百官的心。 "白德恒生性好直言,请父皇体谅他是为百姓着想,且放过他吧!" "太子,可是朕动了你的亲信,你心中不喜,故意与朕对着干?"弘圣帝猛地一拍桌子,"行了,你跪安吧,此次公然顶撞于朕,朕不罚你,什么时候错了递给折子上来再出东宫。" 这会子徒元徽反倒不急了,只暗自叹了一声,口中道出四个字,"谢主隆恩!"真就随了人下去,自此,关了上东宫大门。 徒元晔站在华光寺最高处的望远亭,瞧着山下蝼蚁一般虔诚地往上爬的善男信女,感叹道:"人都是一样的,只求着老天给机会。" 身后徒元诚笑道:"四哥,老天既给了机会,咱们可不能错过,徒元徽算是栽了,如今也算是被禁足,再到后来,怕离圈禁不远了。" "不要掉以轻心,"徒元晔转着手上的佛珠,"他只不过帮那白德恒说了句好话,才得罪了父皇,本身并没有什么大错,说不得过几日皇上消了气,他便又成了没事人。" "四哥,他没错,不能给他弄点错处?"徒元诚不屑道:"徒元徽这太子也当了二十来年,就不能想些谋反的事?" 太阳落山之时,安公公带着人已在御书房外站了许久,从李相进去算起,早过去了两个多时辰,君臣二人似乎一直在说话,中间还传来"乒乒乓乓"东西落地之声,众人自然知道,弘圣帝又在发怒了。 只是屋里一直没有传唤声,而且弘圣帝早已吩咐过,并不许人进去搅扰,安公公只得领了人在门廊上小心候着,连伸头往里瞧都是不敢的。 又等了好一会,一脸冷肃的李相终于从里头出来,安公公和太监们退了两步,瞧着李相扬长而去, "老安子,进来收拾一下!"弘圣帝的声音响起。 安公公忙应了一声,赶紧跑进去。 此时御案前的地上一片狼藉,散乱地摊着各种折子,御笔、黄花梨镇尺、被磕碎了拐角的天青端砚,还有溅得到处都是的墨汁。 弘圣帝此时背靠着书案,似乎正在瞅墙上高悬着的"慎终追远"匾额。 待宫女、太监们将御案和地上都收拾干净,安公公瞧了瞧弘圣帝纹丝不动的背影,正想跟着人一道退出去,却被弘圣帝叫住,"老安子,朕有话问你。" "是。"安公公立时停了下来。 弘圣帝长叹一口了,重新回到座上,问,"这几日东宫有何动静?" "一直宫门紧闭,"安公公忖度着弘圣帝的脸色,道:"想是太子正在闭门思过。" 弘圣帝冷笑道:"闭门思过?他有什么过?太子爷的人可在到处替他喊冤,说太子宽厚仁德,体恤臣民,不忍见宫中大兴土木而劳民伤财,结果因为替劝谏朕的官员仗义执言,而触怒了朕这个昏君!" "呃……"安公公噎了半天,不知该如何回答,想来这是李相带进来的闲言碎语。 "如今太子的威望日盛,可谓众望所归,人人称之贤德,与之相比,朕着实昏庸至极,还尽挡了他的道,朕还没老呢!" 安公公忍不住劝道:"皇上,或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太子爷自小便是个孝顺懂理的,您亲生养大的孩子,他是什么性子,您还摸不透吗?" "他什么性子?"弘圣帝猛地站起身来,"朕真是越来越摸不透!你瞧瞧,他面上瞧着多老实忠厚啊,背地里呢,竟连自己亲兄弟都要打压,还有,再看他如何对亲眷的,他那奶娘钱夫人,受孝敦皇后遗命,辛苦拉拔他这么大,如今得了什么下场?这种刻薄寡恩之人,怎配为一国之君!" "皇上息怒!"安公公心中直叹气。 因是自小儿陪着弘圣帝长大,安公公最了解这位皇上的性子,若是喜欢一个人,自是百般处处都好;若厌恶了,则诸事皆可恨,安公公原以为,弘圣帝只对臣下如此,却原来,他的太子竟也逃不过这一劫。 "李甫国这老东西还替太子讲情,说他只是年轻气盛,好大喜功,不过想在朕面前显显本事,"弘圣帝声音越发冷了起来。 最近朝堂的动静真是吓到弘圣帝了,几乎满朝的人都跪下来求情,这是不是说明太子在不知不觉中获得满朝称赞? 还有李相,因为女儿和徒元徽有些龌龊,竟然也过来求情,这分明也是徒元徽将这老家伙折服了。 "朕说太子根本就是狼子野心,居然私下派人盯着其他皇子,你说,朕身边是不是也有太子的人,如今朕的一言一行,莫非都立时传到太子的耳朵里了?"这是弘圣帝心里所想。 若非没有这次,他还看不出徒元徽在朝堂会有这么大的势力。 安公公这会子已然跪到地上,"皇上息怒,只老奴斗胆,请皇上莫听信一面之词,不如您把太子爷叫过来谈谈,父子俩把话都说开了,是非对错,该打该罚,想必太子都会听您的。" "不见,朕不见他!"弘圣帝真的怒了。 ※※※ 冯玉儿进到书房之时,正见徒元徽袖着双手坐在书案前发愣,犹豫片刻之后,冯玉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拾起桌边的画眉墨,轻轻地在端砚上磨起来。 徒元徽沉默地望着低头专心磨墨的冯玉儿,好一会后,伸出一只手来,道:"过来,陪我坐坐。" 冯玉儿听话地上前,被徒元徽拉着坐进了怀中。 "没想到,我辛苦了这些年,最后还是这样被父皇猜忌!"徒元徽叹了口气。 冯玉儿知道他心里难受,也不说话,说再多也没用,不如安静点。 "玉儿,也许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有差池以后还得连累你,同我一道吃苦。"徒元徽低声说道。 "如何说得上吃苦呢,"冯玉儿笑道:"既已上了这条贼船,自是要与你生死相随,"说着冯玉儿直起身子,"其实私心里,咱们这几日天天守在一块,我倒觉得挺好,外头便让它闹去,咱们过咱们的。" "你倒是没心没肺,"徒元徽示意冯玉儿帮自己揉揉脑袋,"也好,娶了你这样的也算省心,便是在外头一败涂地,也不担心回了家,还得瞧内人的脸色。" "谁敢给你脸色看了,"冯玉儿娇嗔地捶了徒元徽一下,"这阖宫吃喝都还指望着你呢,您可是衣食父母,可不事事都得顺着您。"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家不想看这段,免费多看九千字,这个皇帝对太子转变是要有过程的,不得不写啊,早点过去~~~当做本月月底的福利,等到了被通知上无线,我又会恢复过来,到时候这一章就有一万八千字多字了,哈哈哈~~~也因此,存稿木有了,下个月月初就快完结的,你们应该也看得出来,这矛盾到了临界点了! 徒元徽这时俯在冯玉儿耳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弄得冯玉儿立时满脸通红,竟是有些恼羞成怒,硬要从徒元徽怀里起来,却被人死死扯住了,就是不肯放。 "都这会子,你还有空琢磨下流心思,"冯玉儿恐吓道。"再不正经,我可带着可卿回娘家了!" "我说吧,女人都靠不住,瞧见我没权没势了,就盘算着要带孩子一走了之,"徒元徽作势长叹一声,"娶妻不贤啊!这孤家寡人,想来除了我,没谁了。" 冯玉儿捧住徒元徽的脸,恶狠狠地道:"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如今太子爷既失势,我也不用怕你,你若乖觉就算了,胆敢惹恼我,少不得咱们一拍两散,回头我再寻个好的去。" "哟,就你这孩子娘了,徐娘半老的,还有谁肯要你?"徒元徽不屑地道。 "咱走着瞧,"冯玉儿一乐,还顺势亲了亲徒元徽的唇,"说不定就有人喜欢我这孩子娘呢,怎么着我也算风韵不减当年。" 两人正闹得有趣,忽然小德子在外头急慌慌地喊,"爷,安公公传旨意来了!" 徒元徽一惊,将冯玉儿放下,指着旁边一间他平日小憩的屋,道:"你到里头躲躲,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许出来,回头何姑姑自会安置你和孩子。" "说什么呢?"冯玉儿瞪了徒元徽一眼,"我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怎么如今倒见不得人了,既是皇上来了旨意,自当咱们一块去接。" "谁知道父皇想做什么。"徒元徽低下头道。 弘圣帝如今行事让人捉摸不透,谁都不知道,这位盛怒之下的君王会做出什么让他这太子难堪的事,徒元徽不想吓着冯玉儿,更不想让她跟着受了侮rǔ。 冯玉儿这时已整好自己衣裳,随后拉了徒元徽起身,扯平他外褂上的皱褶,笑道:"管他想做什么,你去哪我跟到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安公公捧着旨意进来时,瞧见太子夫妻二人都在,少不得笑着上前见过礼,然后才无奈地道:"太子爷,皇上有旨,命老奴等……即时查抄东宫还有您在京郊的庄子,要不……您同太子妃到外头站一站?" 这一下徒元徽倒是松了口气,毫不介意地道:"既是旨意,安公公便请便吧,只是,能否让人将孩子们抱到我们这儿,只别吓着孩子就好。" "是,是,自当如此,"安公公躬身道:"老奴这就让人去抱孩子。" 徒元徽带着妻女儿子及东宫所有人等刚站到院子里,一群禁军便列队冲了进来。 领头的走到安公公跟前抱拳请命,安公公叹了口气,瞧了瞧院子里站着的东宫主子,嘱咐道:"抄归抄,这东西不许弄乱了,若摔了些什么,少了些什么,臜家拿你们是问。" "遵命!" "爹,好多人。"可卿被徒元徽抱在怀里,大概平日见惯了这帮在宫里到处走的禁军,也没觉得害怕,反而抱着父亲的脖子,指着前头道:"去看看吧!" 一旁冯玉儿抱紧了康安,对可卿说道:"人家在帮咱扫屋子,你去看什么,别挡了事,回头收拾干净,再去瞧。" "我也扫屋子。"可卿不服地叫道。 "好,等他们走了,爹带你去扫。"徒元徽不满地打了一下冯玉儿的手,却又忍不住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 望着禁军在东宫穿梭的身影,徒元徽不由在心里感叹,这情景竟是昨日重现,然而他此刻心境,竟比上一世坦然得多,想是身边有了冯玉儿和可卿,才让他在面对这种来自皇权的无情羞rǔ时,依旧能够神态自若。 查抄东宫,在上一世便是他徒元徽走下坡路的开始,虽然并没有被抄到什么,然而弘圣帝这一行为,已然代表了他对太子已然失去偏宠和信任,如今想来,怕是从这时候起,弘圣帝已然有了废储之意。 几十载父子亲情,竟也要一夕幻灭了吗?上辈子是自己太不像储君,和徒元升斗来斗去,这辈子或许是自己做得太像个称职的储君,反而成了弘圣帝眼中的威胁。 父皇当权越久,越无法容忍,有一天会有人取而代之,获得与他同样的权力。 只是父皇一直平衡着,废了他,也废了徒元升,最后的结局又如何呢?还不是无可避免地被人夺了权,紧后陷入了无助和任人宰割,上一世,他被迫成为太上皇之后,几乎等同于被新君徒元晔幽禁,最后在乾阳殿孤独地死去。 ※※※ 十皇子府正妃的院子,李月云正在屋里大声叫嚷,"把徒元诚给我叫过来,老娘今日要同他拼命!" 只是仆妇真跑去请了,却是半天叫不来人。 李月云一个贴身嬷嬷劝道:"王妃,这事儿不如到此为止,哪个男人不偷腥,那女人如今自己吞了金,倒是了断得干净,您就别再揪着十爷了。" "不揪着他?"李月云骂道:"那徒元诚可真是好手段,占了他六哥的妾侍,居然还敢就藏到东山府老六的庄子上,若不是我去捉奸,那女人的孩子真要生出来了,他老十不要脸,我还要这个脸呢!" "还算那女人知道羞耻,"嬷嬷扶了李月云到镜台前坐下,"任谁被脱光了衣裳在院子追着打,也是活不下去的,您也算解了气,如今这事便算揭过去,大家伙全当什么事都没出,爷儿们最要个面子,十爷得了信一声不吭,不就是认了错的意思?" "他还没给个说法呢!"李月云大叫,"我嫁进来后,他明里暗里搞了多少女人,我倒竟跟在后头擦屁股了,不行,叫他过来,这话一定得说清楚!" 嬷嬷也是无奈,李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嫁给十皇子之后,眼里揉不得沙子,别说为了个没过明路的妾侍特意打到东山府,便是那些过了明路的,死在她手里的,没有两三个,也有四五个,想来十爷又是个色中饿鬼,这夫妻二人的官司,怕是得打一辈子。 那一头,徒元诚躲到徒元晔的府里一个劲地唉声叹气,免不得埋怨道:"四哥,我可是为了您才娶的李月云,如今你瞧瞧,她把我府里闹得鸡犬不宁,我原来想息事宁人,带着爱妾躲东山府吧,却不成想她还追过去了,这不就是要人命的女阎王吗,我那爱妾怀着身子,竟给她活活逼死了!" "知道了,"徒元晔抱着双臂道:"事成之后,这女人想怎么处置都成,只今日看在李甫国面上,你还是要忍。" "好,我忍,"徒元诚吼了一声,"总有一天,我得亲手掐死她!" 徒元晔随意摆了摆手,示意徒元诚不要激动,又道:"父皇抄了东宫和太子在京郊庄院的事,你可得了什么消息?" 这一下倒转移了徒元诚的注意力,上前笑道:"想是父皇对徒元徽生了戒心,只可惜……别说龙袍和印鉴了,就是早年父皇赏给他稍微出格一点的东西都被封存登记着,从不使用。不过……抄了个底朝天,无论东宫还是庄子,连半点违禁之物都没查到,账目也干干净净,我不信,他就那么老实。" 徒元晔闭目想了片刻,猛地睁开眼道:"时机一纵即失,咱们也不能按兵不动,该到给他添把火的时候了!" "继续让我们的人替太子求情,隐约指出东宫被抄查,父皇该补偿些!" 徒元诚笑说:"还是四哥厉害,之前你一直让我们的人跟着徒元徽替他说话,替他附议,我还有气,没想到竟然这般就破了父皇对徒元徽的疼爱!" 徒元晔叹了一口气,在皇家,父子亲情,哪里比得上帝王尊位。 川南徒元升得到消息,他叹了口气,随后吩咐了一声。 就在弘圣帝对着满朝求放仁德太子奏折要到临界点的时候,不少弹劾太子的奏折出现了。 瞧着弘圣帝桌上堆成一垛的参奏太子的折子,一屋子人都面面相觑。 袁子信自是大打抱不平,"皇上,这些奏折皆是无中生有,居然还拿以前已然审结的案子来充数,着实荒唐至极!便举贾赦、王子胜所谓得太子爷指使纵放家奴之事为例,真相早就水落石出,太子爷明明受了冤枉,如何竟还有人别有用心地用这些来罗织太子爷的罪名。" "袁大人此言差矣,"一位官员上前道:"此事虽已有定论,却涉太子爷私德不检,若当初无太子爷纵容,何来贾、王二人如此嚣张;还有钱家子弟当年为祸东阳百姓,后来太子爷虽大义灭亲,却一直未得厘清案情,如今想来,怕是太子爷此举,不过为避重就轻,保他钱家无事。" 自然还有站到太子爷一边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当日太子爷命东阳巡抚大开讼门,只为让百姓检举钱家不轨之事,那钱严最后已然得了应有惩处,百姓们听说之后,敲锣打鼓,人人心服,此后再未有人上告钱家,你等还要怎样,莫非置太子爷于死地,才肯罢休?" "放肆!"李相见不得下边这般闹哄,训道:"皇上面前,尔等注意言行!" "皇上,太子爷身为储君,克尽职守,谨言慎行,并无任何不当之举,外头那些传言皆无实据,竟还被用来攻讦太子爷,着实不成体统,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太子爷之事,还请皇上三思。"袁子信等上拱手道。 "都下去,此事容后再议。"弘圣帝皱起眉头,直接将人都赶了出去。 留在最后的李相倒是不急不忙,趁离开前,又回身禀道:"皇上,关于重修鸾和宫一事,臣有本启奏。" 弘圣帝抚了抚脑袋,也不瞧李相,只随口道:"说。" "不瞒皇上,对于重修一事,下面人确实众说纷纭,"李相瞧着弘圣帝的脸色,"或许此事确有些cao之过急。" "啪"地一声,弘圣帝一拍桌子,"朕乃一国之君,家里盖个房,添一间屋,难道还得看你们一个个的脸色?" "下臣不敢!"李相忙退后两步。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朕老了,做事情不分轻重,不替国家社稷着想,竟为一已私欲,劳师动众,盘剥百姓?"弘圣帝质问道。 李相立时匍匐在地,道:"下臣绝无此意,只是……"李相犹豫了半天,才道:"此是重修的确耗资巨大,如今西南同西北时有战事,江淮之域方经过一场水灾,正是急需银两之时,下臣觉得,不宜动用官银。" "你的意思,让朕自己掏钱?"弘圣帝冷冷地道问 李相沉吟片刻,道:"老臣上朝之前,在宫门外遇到四爷几个,自是谈到此事,四爷以为,皇上重修鸾和宫自有您的道理,此乃宫中内务,倒无需听旁人置喙,只是国库银两不可擅动,容易招来非议,所以他的想法,既是皇上家事,少不得做儿子要各尽一份薄力,四爷的意思,这银子他们来掏。" "哦,老四居然这么孝顺?"弘圣帝有些将信将疑,"不会是他做给朕看的吧?" 李相一笑,"您有所不知,下臣次女前几日派人回娘家,从下臣处支了一万两银子,只说是要买宅院,不过后头便再无消息,倒是二女婿说了实话,他手头紧,让他媳妇给凑了些,然后与四爷、六爷攒的银子一块,给送到江南,购得了一批上等汉白玉,如今怕是已在回京的路上,此事内务府是知道的。" 弘圣帝沉默半晌,"朕知道了。" 鸾和宫原来的假山此时已被夷平,四周一片空旷,弘圣帝站在乾阳宫门前瞧了半天,猛不丁问身边的安公公,"怎么好几日未见太子妃进宫?" "如何太子爷禁足,想是太子妃便也没心思出来了。"安公公偷窥了弘圣帝一眼。 弘圣帝嗯了一声,忽然叹了口气,"朕不过修一座宫殿,尽然招来一片骂声,这古往今来,大兴土木的君王比比皆是,倒只有朕却要受这窝囊气,真是没有道理!" 安公公低头不语。 "还有太子,一心只想着自己,除了跟老子唱反调,可瞧见他干过一件孝顺的事,"弘圣帝恨道:"果然日久见人心,手心里养大的,还不如老四他们几个贴心,闷不吱声便帮着朕解决了大问题。" "太子爷……"安公公正迟疑要不要帮徒元徽说一句好话,却被弘圣帝打断。 "传旨,将老六放出来,这些日子,想是他也得了教训。"弘圣帝叹了一声。 "皇上,那太子爷呢?"安公公紧着问了一句。 弘圣帝沉默良久,没有回话。 徒元徽最爱女儿,反而对康安少有抱着的,这日他抱着女儿正睡着回笼觉时,冯玉儿已梳洗停当,过来要叫可卿起c黄了。 觉得怀里ròu乎乎的孩子被人夺了,徒元徽下意识睁开眼,而此时的可卿已然不满地哼唧起来,小身子扭起了糖股。 "可儿该起了,外头放了新来的果子哟!"冯玉儿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冲着徒元徽训道:"已然日上三竿,爷这是还准备继续作懒?" 徒元徽揉了揉眼睛,"昨晚累死了,让我再歇一会!"说完翻身背了过去。 冯玉儿给可卿穿好衣裳,递给身后的杏月,示意她把孩子带下去,然后坐徒元徽身边,低声问,"打听一下,昨儿个是做贼,还是寻花问柳去了?" "自然是寻花问柳,"徒元徽打了个呵欠,这才起身道,"只可惜林文烨跟白德恒这两个家伙着实没什么风情,身上还带着一股味儿。" 昨晚夜静更深之后,两个倒夜香的太监赶车进了东宫,然后便去到书房,同等在那儿的徒元徽谈了一会,那二位,自然就是林文烨同白德恒。 "白先生也进京了?"冯玉儿着实吃了一惊。 徒元徽笑道:"平白无故被罢了官,老头子可是气得要死,昨儿个痛哭流涕希望孤再劝父皇,得知我的处境,磕头赔罪说连累到我了!" 白德恒能用来治理一方,是人才,却不是良才,因为他太过刚强了,林文烨比较好。 冯玉儿皱眉:"刚则易折,白先生也老了,您别都听他的。" 徒元徽顿时笑了:"玉儿倒是也会用人了。" 冯玉儿轻推他一下:"还不是你什么都不瞒我,跟在你身边,哪里能不长进呢?" 徒元徽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也多学学,日后我也能轻松轻松,有人陪着批奏折了。" 冯玉儿惊诧地看向徒元徽。 徒元徽却转过了话题:"那老头子如今老当益壮,在东山府蹦跶得活泛着呢,这一回可是为要事而来,准备在京城闹上一场,咱们拭目以待,过几日便有好戏看了!" 也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何姑姑的声音。 "哟,安公公,这一大早您怎么来了?" "姑姑,太子爷可在?" "您老在说笑话呢,我们爷可是被禁足着的,您还指望他能飞出东宫?"何姑姑冷漠说道。 "哦,皇上让老奴传旨,太子爷解禁了!" 大理寺今日如往常一般忙忙碌碌,不时有人进出大理寺卿袁子信的值房,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会,袁子信正埋头瞧着桌上的案卷,却听下面人来报,东宫詹事林文烨求见。 待将人迎进来,袁子信才发现,随在林文烨身后的,还有一位年轻的官员。 林文烨笑着上前拱拱手,道:"袁大人,下官不请自来,搅扰了!" "林大人不必客气,可是有事而来?"袁子信性子向来直接,知道林文烨来寻自己,绝不会只为唠什么家常。 林文烨倒也干脆,"下官是为了一桩疑案而来,"随后指了指身后那年轻官员,"袁大人,这位是东山府同知周怀,专门负责刑狱之事,只近日他手上碰到个棘手的案子,这才特意上京,想报与大理寺卿定验。" "凡疑案上报,自要经由各级官署核准,怎的倒越了级?"袁子信放下手中案卷,颇有些诧异地问。 周怀上前施礼,道:"回袁大人,此案涉及皇家,上官惧怕得罪权贵,并不肯接,只苦主一个劲喊冤,声称要告御状,下官不忍见百姓投告无门,特意进京来,想请大理寺的大人们瞧瞧状子。" 袁子信看了看林文烨,见他点了点头,便转向周怀道:"周大人,案卷可带来了?" 周怀忙从怀中取出案卷递到袁子信跟前。 值房里一时鸦雀无声,等袁子信再抬起头时,周怀道:"袁大人,苦主同状师已随下官到京,随时听大人传唤。" "周大人,此案可是有证据确凿?"袁子信提醒道:"若是涉嫌诬告贵人,不但苦主要赔上性命,怕是周大人这官,也是做不下去了。" 周怀笑着摇了摇头,"下官的老上司曾说过,咱们本来都是百姓,读好书做了官,却不能忘记根本,必是要替百姓说话,若反过头坑害乡里,那便是斯文败类,对不起'读书人'这称呼!" 袁子信问道:"你那位老上司是何人,本官可认识?" "他便是因上书反对重修鸾和宫,被皇上罢了官的白德恒白松山,"周怀一笑,"如今他也随在下到了京城,白先生便是苦主的状师。" 几日后,大理寺派了一位少卿前往东山府,专为重审东山府童生孙良状告十皇子府逼死人命案。 事情得追溯到一年多前,六皇子徒元齐被幽禁后,皇帝网开一面,让徒元晔及徒元诚照顾他生计,于是,徒元齐在外头的几间庄子便由徒元诚帮着管了。 徒元齐出事之前,在东山府刚收了一个妾侍孙氏,还没火热两天,徒元齐便被关了,孙氏没能去京里,便留住在庄子上,半主半仆地熬着。 谁成想后来徒元诚过来,竟一眼相中孙氏,几句甜言蜜语后,便将人收了,此后凡徒元诚过去,两人自是夫妻一般地住在一块。 只是徒元诚家中有个河东狮李月云,平日里将徒元诚看得死紧,一举一动都不放过,孙氏的事自然很快地传到了她耳朵里。 李月云妒火中烧,竟不顾自己还在被皇上禁足,私自带人跑到东山府去寻那孙氏算账。 待见到孙氏,瞧见她竟是已有好几个月身孕,李月云当时就疯了,命人将孙氏扒了衣裳鞭打,而当时旁边还围着不少男仆。 结果当晚孙氏便吞金自尽,生是一尸两命,得了消息的李月云中冷笑两声,也没个交代,次日便带着手下人回了京。 庄子里的人给吓得不轻,一面派人到京城给徒元诚报信,一面赶紧通知孙氏的家人来收尸。 这孙氏出身小康,家中几亩薄田,父母靠收租度日,有一个忙于考功名的哥哥孙良。 说来这样的人家,并不肯让女儿做人妾侍,无奈孙氏是个上进的,不甘为凡人之妻,因缘际会被徒元齐看中,后来又跟了徒元诚,虽心中有些委屈,但因有了身孕,便也就认命,指望着母凭子贵,能到京城做个娘娘什么的,却不曾想,到头来竟是一场羞rǔ,这才寻了短见。 孙家老两口是老实人,心里只怨女儿痴心妄想,才得了这个结果,又觉得她是自己吞的金,与人无尤,因此便准备息事宁人了。 只孙氏的哥哥孙良却不肯吞下这口气,立时便报了官。 谁料知州白德恒还没来得及将此案审结,便被罢了官,后来案子交到同知周怀手里,只这时新任知州已然到了,一听说是状告十皇子府的,自是吓得不轻,干脆碰都不碰,只暗地逼着周怀判孙良凭空诬告,想赶紧结案了事。 这才有后来周怀进京上告一事,白德恒更是热情,自告奋勇做了状师,陪孙良进京,表示大不了告御状。 其实这案子并不难审,只是审出来会让不少人难看。 徒元诚得了东山府传来的信,气得直打哆嗦,要不是手下拦着,这会子已到李月云的屋,一把将她掐死了。 孙氏之死他早就知道,虽心里稍有些遗憾,只这遗憾多是因为孙氏肚里的孩子,至于那个给他怀了孩子的女人,于徒元诚不过是露水姻缘,多一个少一个,并不重要。 对于李月云跑去羞rǔ孙氏,徒元诚只在心里厌恶,倒也没觉得是多大的事,他以为,反正孙氏是自己不想活的,让人给孙家送些银子安抚住了,也算他仁至义尽。 然而事情竟不顺着他的意走,谁会想到大理寺吃饱饭没事干,竟管起这等闲事来,徒元诚有些头疼,这事若揭出来,徒元齐怕是头一个要寻他算账。 徒元晔来派人寻他过去时,徒元诚慌得不行,尤其是在听说,徒元齐已然在四皇子府等着他时。 果然,还没踏进徒元晔的书房,一记拳头便朝着徒元诚打了过来,随后有人跟拎小鸡子似的,将徒元诚提溜到院子里, 因自理亏,徒元诚并不敢还手,直等到他鼻青脸肿了,徒元齐令才停了手,骂道:"真是好兄弟啊,竟想着给我带绿帽子,若不是大理寺的人来府里问我这事,爷还给你蒙在鼓里!" "六哥,您饶过我吧!"徒元诚干脆跪到徒元齐面前,"小弟一时色迷心窍对不住您,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够了!"书房里徒元晔喝一道:"都给我进来,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争风吃醋!" 徒元诚搓着手道:"四哥,这可怎么办,都是那李月云不省事,大理寺存心借题发挥。" "该!"徒元齐在一旁大骂。 徒元诚差点哭了,"六哥,回头我便给您送几名妾侍过去,算我赔您的,成了吧!" 沉吟了好半天,徒元晔道:"老十,这事该由李月云担着,逼死人命是一重罪,禁足期间擅自离府出京更是一重罪,你记住,她的事,你什么都不知道,或留或保,单看她爹李相的本事,只不过,日后咱们的敌人,怕是要多一个李相了!" "我知道了。"徒元诚抹了把泪,心下更后悔娶了这李月云,简直就是来跟自己寻仇的。 "还有老六,你便放过十弟一马,"徒元晔转头对徒元齐道:"回头皇上问你,只说那孙氏是你赠给十弟的,别闹出什么兄弟争风之事,反遭了皇上厌恶。" 徒元齐瞪了徒元诚一眼,回道:"四哥,都听您的。" "大理寺一直就跟在徒元徽后头,这一回未必不是他指使,"徒元晔长嘘了口气,"想必不日皇上便会召见你们,小心呀,该认的罪就认,不要因小失大,咱们的身家性命,大半都在东山府。" 徒元诚和徒元齐皆会意地点了点头。 这日朝会,袁子信果然出班奏报,正是为东山府六皇子庄院逼死人命案。 弘圣帝心平气和地听了袁子信叙述完案情,又看着李相在自己跟前痛哭流涕,最后摆了摆手,道:"这等案子不用同朕说,该判就判,难道要你们大理寺跟刑部吃闲饭的?" 这时徒元诚跑上前来,跪伏在地道:"此事全是儿臣罪过,管束内眷不严,才招致今日大祸,儿臣愿受责罚。" 徒元齐也上前道:"皇上,那孙氏是儿臣庄子上的奴婢,为谢十弟对儿臣的关照,儿臣便将孙氏送了他,十弟甚是宠爱孙氏,已打算不日带回京城,却不幸孙氏因故香消玉殒,十弟一直自愧,未能善尽保护之责。" 弘圣帝不禁摇了摇头,终于问道:"袁子信,这案子你准备如何断?"说着,竟转头看了看自重新上朝以来,便一直悄无声息的徒元徽。 徒元徽自低着头,仿佛置身事外,又似乎在打瞌睡。 "因涉及皇家,下臣不敢妄加定罪。"袁子信回道。 "嗯,那就请三司会审,还有宗人府也派人听听,"弘圣帝挥了挥手,"此事就这样,不过,老十虽与那个什么孙氏的死无直接关系,却有纵妻之嫌,宗人府当予以训诫。" 站在人群之中,徒元晔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这事出了之后,他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觉得徒元徽弄出这动静,不太像只为了给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报仇,这背后,他到底又有什么打算? "下臣,还有本奏!"袁子信忽然高声道。 终于这时,徒元徽也好像突然惊醒过来,竟也上前一步,"儿臣,附奏!" "你们,到底要做什么?!"御书房里,弘圣帝指着座下众人大吼。 徒元徽平静地道:"皇上,东山府程家私造兵器之事,当初便有人上了密奏,您觉得是儿臣指使,只为诬陷老十他们,儿臣心有不服,如今儿臣也想通了,君为轻,社稷最重,大不了不当这太子,可儿臣绝不肯瞧着,有人暗中行那不臣之事。"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弘圣帝冷笑说道。 徒元徽见弘圣帝的模样,心里反而更平静了,他继续说道:"只是儿臣不信,皇上真能眼睁睁地瞧着,有人枕戈待旦,暗中觊觎您的皇权!"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突然哭了起来,"皇上,臣明白您护子之心,只如今证据确凿,六皇子东山府的地库里,确实藏有大批兵器,连程家的家主也供认,是专门应十皇子之命打造,您再不可等闲视之啊!" 袁子信这时也道:"下臣请皇上三思,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是谋逆大罪,皇上当断则断,切不可再容忍了。" 弘圣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指着徒元徽道:"你如今满意了?要杀了自己兄弟,你就觉得高兴?" 徒元徽这时眼睛一红,脱下头上的官帽道:"父皇这般想儿臣,儿臣也无话可说,想来儿臣德行不够,惹来父皇这般不喜,今日当着各位老大人的面,儿臣便表明心迹,这太子之位并非儿臣所求,若有贤德之人,儿臣愿意让贤,儿臣此生心愿,唯我朝安康,百姓顺意尔!" "滚下去!"弘圣帝一甩袖子,"朕不想看见你!" "儿臣遵旨!"徒元徽深深一叩首,捧了官帽,便转身出去。 深夜的御书房安静到了极点。 老安子看到弘圣帝那是真的伤心了。 是因为要亲自送儿子上黄泉路而痛苦?还是因为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衰老到,再不能掌控一切? "老安子!"弘圣帝在叫他,只是声音已然恢复了镇定。 安公公回过神来,刚进到御书房,便瞧见弘圣帝往地下扔了一个黄绢,他知道,这黄绢一下,徒元诚连同他那个整日惹是生非的十皇妃李月云便要就此丢了性命。 "这宫里怎么那么冷清,"弘圣帝突然说道。 第94章 0094 安公公愣了愣,最后咬了咬牙,道:"甄贵妃极喜欢太子爷家的小郡主,不如明日让太子妃领着孩子去瞧瞧她,说来她们母女俩,有好些日子没进宫了。" "是啊,原本朕那帮儿子还小的时候,一个个古灵精怪,宫里差点给他们掀翻了,"弘圣帝感叹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都不见了!" "皇上,夜已深,您该休息了。"安公公提醒道。 "该休息了,"弘圣帝居然笑了笑,接着道:"也不知元升如今在川南怎样,这帮孩子里,也就元升是个老实的,朕如今倒真是想他。" 克制住心中慌乱,安公公笑道:"三爷不是来了信吗,说他在那儿挺好,如今川南有了三爷,可是安稳得多了,对了,修鸾和宫的金蝉玉木,全是川南进贡的,再过几个月也就到了,说来您这一句话,三爷倒把事都给您办得妥妥的。" "如今看来,也就这个儿子听话。"弘圣帝长叹一声,背着手出了御书房。 次日,冯玉儿并没有按照安公公的安排,应"景阳宫"的邀约,去拜会甄贵妃,原来,小郡主突然病了。 可卿头一晚发热,哭闹得哄都哄不住,小脸蛋更是烧得通红,把徒元徽和冯玉儿两口子心疼得不行,只恨不得替孩子生这场病。 太医院的赵医正得了东宫的信,很快便赶了过来,摸摸孩子的脑袋还有手和脚,便问徒元徽道:"太子爷,小郡主之前可有何症状?" 徒元徽瞧了一眼正给孩子头上敷凉帕,眼睛有些红肿的冯玉儿,道:"原是好好的,听太子妃说,白日里她还在院子里到处跑,天快黑的时候便有些精神头不济,没一会脑袋和身子都热起来。" "回太子爷、太子妃,这便是中气不足,脾胃虚弱,只要补补中气便好,"赵医正说完,便去到一旁开了方子,又嘱咐何姑姑道:"姑姑,取些黄豆,煮水喂孩子喝,稍加一些糖,这是民间偏方,倒也能见效。" 何姑姑取了方子,立时便下去了。 赵医正这时卷起袖子,道:"太子妃,下官给郡主做些推拿,或好得快些。" 这时徒元徽上前,将冯玉儿扶到一旁,"老赵是国医圣手,可卿的病自会好的。" 等他们夫妻二人让开,赵医正拿起可卿一只小手,向右打着圈按着她大拇指指腹,过一会又从可卿食指的指根往指尖方向来回推,接下来别的指头也如此这般,最后又从手腕向肘窝方向推了好多下。 夫妻二人皆看得仔细,好一会后,赵医正停了下来,道:"太子爷、娘娘,您二位不必惊慌,孩子发热是常有的病症,只要对症下药,很快便会好转,下官留个医女照应,想必天亮退了热,便是无碍了。" 虽赵医正说是无碍,只做父母的心肠,瞧着孩子受苦,难免觉得焦灼不安,少不得夫妻二人一块守着可卿,连医女都被打发到外头,两人隔一个多时辰,便照葫芦画瓢,轮流替孩子推拿。 夜深人静之时,徒元徽和冯玉儿双双坐在可卿c黄边,两个皆不敢睡,只一眼不眨地瞧着孩子的面容,生怕有什么不对。 "玉儿,这次真将父皇彻底惹恼了。" 徒元徽也不想徒元晔老是对他下手,他要给他一个能生痛的地方,他的心腹兄弟徒元诚折了才能达到奇效。 "可能做不了太子了,你会不会失望?"徒元徽喃声道。 冯玉儿摇了摇头,叹道:"失望啊,"随后取下可卿头上的凉帕,起身到盆架边又换了一块新的,一边轻轻将它盖到可卿的小脑袋上,一边笑道:"虽说当不了皇后,没法子威震后宫,确实有些可惜,不过另外一想,你要成了废太子,自然养不起佳丽三千,日后不管乐不乐意,也只能守着我一个,便觉着因祸得福了呢!" "真的?"徒元徽觉得冯玉儿这话假得很,忍不住睨了她一下。 冯玉儿眨了眨眼睛, "若说当皇帝是你的宿命,自然不能违拗,不过,如果命中注定,这皇位可望而不可得,也不必太过强求,随缘吧!我呢,什么都不惜,唯一惜命,你只要好好活着,便算不辜负我了。" "你倒想得开,"徒元徽一笑,"你以为这太子我不想当,就可以不当吗?那帮挺着我的家伙们还不得气得抹脖子上吊!还有,那些……我的对手,你以为会就此放过我?" 一直像阴沟老鼠一般盯着他的徒元晔;貌似与他亲如兄弟,心里却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的徒元升;还有越发喜怒无常的弘圣帝。 徒元诚一倒,徒元晔算是折了一条臂膀,他如何肯吃这个闷亏,这会子定是在琢磨法子还击,林文烨他们说得对,徒元晔这回是没有防备,才棋差一招,而此后他自会生了警惕,要想干掉他,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至于徒元升,记忆中一直和他斗的两败俱伤,这次他不和他斗了,到目前为止,也没瞧出他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一个软乎乎的东西趴到徒元徽身上,然后便是可卿"咯咯"的笑声,等睁开了眼,徒元徽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倒在c黄上,而可卿正伸出小手,想要拧他的耳朵,一脸憔悴却又神情轻松的冯玉儿,则在一旁笑着观战。 "大胆!"徒元徽抱着可卿坐了起来,作势皱着眉头,"这会子生龙活虎地知道折腾你爹,昨儿个怎得焉巴成那样?以后不许乱生病了!" "可儿病好了!"可卿跟个小猴子一般扒在徒元徽身上不肯下去,撒着娇道:"我要出去玩!爹肯的!" 何姑姑这时端来一碗药,哄道:"乖呀,把药喝了,病才能全好,等病好了,那时候才能出去玩。" 可卿倒真是个乖的,虽心中万般不乐意,依旧听话地瘪着小脸,把药一口给干了。 冯玉儿让杏月取来梨脯,撕了一小块塞进可卿的嘴巴里,顺势亲了亲她的脸蛋,道:"可儿最是懂事听话,病好了,娘便带去外头玩儿。" 瞧着面前一幕,徒元徽心中一暖,如今一切都尚好,冯玉儿还在,可卿还在,幸福还在,徒元徽唯一要做的,是保护好妻女,不让她们受到一点伤害。 在心神不宁了两天之后,弘圣帝终于等来了好信,今日太子妃携小郡主进了宫,这会子正在景阳宫陪着甄贵妃说话。 原来,架不住可卿的卖乖发嗲,冯玉儿只得带了她到宫里去串门子,这第一站,自然是甄贵妃的景阳宫。 这会子景阳宫的石榴树已开花结果,一个个小石榴着实稀罕,可卿瞧着有趣,自不肯乖乖呆在屋里听大人说话,冯玉儿也不难为她,让杏月同奶娘带了可卿在外头玩,自己搁屋里同甄贵妃聊着家长里短。 甄贵妃兴致极高,只因徒元升在川南屡立战功,皇上近日连番嘉奖,如今他品秩又升了一级,在众弟兄当中,倒是唯一一个被授一品三世不降等的亲王衔,而这已仅次于徒元徽的太子之位。 冯玉儿自是跟在后头夸奖三爷,把甄贵妃逗得极开心,又拿了徒元升从川南寄过来的特产、药材之类,热情地送了些给冯玉儿。 "听元升在信里讲,川南那边有一个叫百玉国的地方,盛产金蝉玉木,这一回修鸾和宫,便是从那边进的木头,"甄贵妃一笑,"本宫都想好了,回头跟皇上请个旨,若是不逾礼,让元升给我打一副金蝉玉木的棺材,等本宫老了,也好好享受一番。" "百玉国?"冯玉儿心中一动,她外祖母的国家。 "你年纪轻,自然未听说过,便是本宫这个岁数的,也没赶上那个时候,"甄贵妃并不知道冯玉儿的出身,因为从来没有在明面上说过,上次白氏抬平妻,内人知道是白氏出身不简单,外面的人都以为是荣国府要巴结要成为太子岳家的冯家。 甄贵妃说道:"百玉国倒是个传奇之地,听说文帝立朝之初,这百玉国可不得了,曾占了大半川南,还想往咱们中原打,后来还是被你老祖同外祖父一起给平了。" "那倒是够久远之前的事了," "好像有传说,那个进犯中原的百玉国王战败身亡之后,他的头被进献给了文帝皇帝?"冯玉儿好奇地打听。 "哎哟,"甄贵妃是个柔弱妇人,一听这些打打杀杀的,忍不住抖了一下,"别提这个,着实瘆得慌!" 这时她旁边的赵嬷嬷cha了一句,"说来这百玉国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旧事呢。" 甄贵妃白了她一眼,"既是不为人知,你倒如何听到的,想是外头一些没有根据的野史。" "就当是野史吧,今儿老奴便说来给两位娘娘解个闷?"赵嬷嬷笑道。 "说!"甄贵妃点了点头。 "这得是好些年头前的事儿,那时候老奴还小,听到外头说书的讲百玉国之乱,别的没记住,倒是其中有一段宫闱秘闻,着实有意思得很。" 甄贵妃指着赵嬷嬷笑,"你这老货,肚子还装着这些,居然从不告诉本宫。" "这不是今日太子妃过来提到百玉国,老奴才想起吗,话说百玉国的太后年轻之时,是一位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当时还是丽妃的太后深得老国王宠爱,进宫不久便有了身孕,只可恨啊,和她同时的,另外还有位妃子怀了六甲,又偏偏也是个受宠的。" 身为后宫之妃,甄贵妃立时感同身受,想起当年自己也有不少这样的对头,自然"唉"了一声。 "那时候老国王的王后早没了,膝下无儿无女,正是愁烦子嗣之时,没成想两位妃子倒同时有了,老国王自是高兴得不得了,于是便放了话,她二人谁先得了儿子,谁便当王后。" 冯玉儿问,"显然是丽妃胜了,难道她让人暗害了那头的孩子?" 赵嬷嬷摇了摇头,"丽妃一索双生,得了对龙凤胎,而那位妃子虽也得一子,不过晚了半日,自然是丽妃胜了。" "那何来什么秘闻呢?"冯玉儿不解地问。 "后来百玉国灭了之后,便有旧宫人在外头传,当年丽妃生的是两个女儿,不过她早做过准备,从外头抱来男婴换了自己一个女儿,李代桃僵便成了龙凤胎。" 甄贵妃惊问,"莫非那个男婴便是后来攻打中原的百玉国王?" "可不是,"赵嬷嬷笑道:"丽妃机关算尽,当了不到一年的太后,便因为那个不知哪来的野种,而成了亡国之后,结果在宫里被逼自尽,而她亲生的两位公主,从此没了下落。" "真是凄凉啊!"甄贵妃感叹,"可见这丽妃是生了贪心,若是安守自个儿本分,在宫里当她的太妃,至少能得善终,说不定百玉国如今还在呢!" "如何谈起了百玉国?"这时弘圣帝的声音传了进来,随后,一阵龙行虎步,弘圣帝已站到众人面前,笑道:"没想到你们女人家居然也会读史。" 甄贵妃忙带着冯玉儿等上前请安。 瞧见地上低头跪着的冯玉儿,虽看不清脸,弘圣帝却觉得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不由高声笑道:"都起来吧,没想到太子妃今日也进了宫,这便对了,自家亲眷,就该多走动走动。" "谢皇上!"冯玉儿微垂着头,恭谨地回道。 待众人坐定,弘圣帝道:"方才提到了百玉国,瞧你们倒是说得入神。" "想来惹皇上笑话了,我们这些妇道人家哪敢论古,不过听赵嬷嬷聊聊街头巷尾的闲话,纯是为取个乐罢了。"甄贵妃亲自端上了茶水。 "宫中女眷自当比外头普通妇人多长些见识,朕刚刚倒是听见了两句,瞧着你们对宫闱之事竟是好奇得很,"弘圣帝一思量,对甄贵妃道:"御书房藏书阁里这种野史话本可不少,若是喜欢,朕让人送一些过来。" "那便谢过皇上了!"甄贵妃喜不自胜地起身谢恩,头一回觉得弘圣帝实在体贴。 "太子妃可也想看?"弘圣帝貌似随意地问了冯玉儿一句,又道:"朕年幼之时,若是读书累了,便好瞧这些东西权当解乏,虽是些穿凿附会之言,不过其中,倒不乏有发人深省之处。" "谢皇上!"冯玉儿起身答过。 弘圣帝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朕瞧见可卿了,你把孩子养得很好,倒是位贤德的。" 冯玉儿又起身道:"臣媳不敢专美,太子爷比我更疼着孩子,管教的事更是亲力亲为,到如今可卿一口一个的'爹',可比'娘'叫得亲热!" "这当娘的,莫非还吃女儿的醋?"甄贵妃在一旁打趣道。 "哎,这孩子一旦会说话,自然就长了心眼,知道这一大家子,谁对她最好,便跟谁最亲。"冯玉儿故作无奈地道。 原本见弘圣帝过来,冯玉儿便想着趁机告辞,却不料弘圣帝谈兴正浓,又同甄贵妃说起徒元升小时候的事,还非要有一句没一句地扯着冯玉儿一块,也不管她一个劲地往殿外看,显然是心不在焉。 "元升自小便好舞枪弄棒,果然三岁看老,如今倒真成了本朝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弘圣帝感叹道。 甄贵妃忽然想起了往事,"说来元升还抱在怀里,什么事都不懂的时候,有一回臣妾带着他到御花园里转悠,正瞧见皇上在教那时刚会走路的太子爷练剑,臣妾记得,元升乐得真拍手,怕不是那时便动了习武之念。" 弘圣帝顿了一下,回道:"待他日元升回来,朕倒要跟这孩子比比剑术。" 冯玉儿早在一旁察觉出,每当甄贵妃一将话题点到徒元徽身上,弘圣帝总是有意识地避开,心里一叹,这位皇帝真够狠绝,也不知徒元徽到底哪里做错,竟让这做父亲的提都不肯提他。 回到东宫,瞧着从殿里头出来迎接她们的徒元徽,觉得徒元徽这些日子一直伤心,倒是越瞧越可怜。 徒元徽此时一把接过可卿,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逗得可卿"咯咯"直笑,口中叫道:"爹,再转圈圈,不停!" 还算徒元徽眼尖,终于看到冯玉儿异样,忙将她搂在怀里,笑着哄道:"莫不是吃醋了,要不我抱你也转几圈?" 冯玉儿拍了徒元徽一下,道:"胡说什么呢!" "你这女人小肚鸡肠,瞧我心疼丫头,便觉得失了宠,这会子都快气哭了,我说得没错吧!"徒元徽逗道。 "我才不在乎你心不心疼我呢,"冯玉儿突然低声说道:"我心疼徒元徽就成,便是天下人都不疼你,我也疼你!" 这话倒惹得徒元徽一愣,接着便哈哈大笑起来,"显是被惯坏,居然真呼孤的大名了,不过……"徒元徽不管旁边还有人,在冯玉儿额头上吻了一下,"以后多叫叫这名字,我喜欢得紧!" 很快日子又平静地过去了三年,东宫之内一片祥和、安宁,然而出了东宫,徒元徽的处境,由原来满朝声势却变得愈加艰难。 在朝堂上,隔不过几日,便有人上本参奏太子,或说他孤傲寡恩、或奢靡浪费,或这样那样的理由,但是往往到了最后,便不了了之,再无下文。 只是但凡有官员参奏,徒元徽便少不得要被弘圣帝当众训斥一番,如此一来,人人心里便都有了谱,徒元徽的太子之路,行将终止了。 而朝中那些踩告高低的,少不得私下,猜测徒元徽这太子到底还能当多久,并且这储君之位,将会是哪位王爷的囊中之物。 如今这京城之中,最是炙手可热,或者说大多数人心目中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已是四皇子徒元晔莫属,至于其他皇子,众人认为,可能性远远低于这位身负贤名,并且显然越来越受弘圣帝重视的四爷。 而另一头,徒元徽却是全无动静,一副任你东南西北风,我自巍然不动的姿态,对外界的一切不喜不怒,每日乖乖上朝,任由皇上斥骂,同群臣们也客客气气,便是对那些故意寻他麻烦的,也似并没放心上,下了朝便回东宫,深居简出,像是只甘心等着被废了。 可奇怪的是,弘圣帝骂归骂,却没有任何废储的表示,好似觉得把徒元徽晾在那,更合他弘圣帝的心意,如此过了三年,弘圣帝始终没有开口提废太子之事,而该给予东宫的优待一点都不缺,甚至比以往还丰厚些。 这日,携女进京的贾敏求见太子妃。 冯玉儿允了。 对于突然出现的还裹着尿片的小表姨黛玉,可卿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心,趁着大人们在一旁说话,一会摸摸她的小手,一会亲亲她的脸蛋,甚至还准备取了自己这几日最爱吃的果子,请三个月大的黛玉尝尝,把黛玉的奶娘吓得差点蹦起来,无奈可卿身份高贵,却没人敢出言训斥。 倒是冯玉儿走上去一把将可卿拎了过去,对正红着眼圈的贾敏道:"小姨,这孩子泼皮得很,您别介意。" "娘这话便不对,黛玉表姨来咱家做客,自当好好招待,这果子可是三皇叔特意让人从川南带给我的,您不许舍不得!"可卿不服气地道。 "好孩子,"贾敏抹了泪,将可卿拉到自己怀里,"她还是个小不点,可不肯吃这些,等再过几年,你们姨侄俩个便能说说笑笑一块玩了!" "你外祖父大概也快到时候了,"贾敏见孩子走后说道。这一回她过来,是接了国公夫人的信,国公爷怕没几日活头,毕竟是自己父亲,贾敏心下如何能不难过,"他老人家辛苦一辈子,竟是到了最后。" "人的寿数是天定的,"冯玉儿平平静静。 贾敏心中一叹,看来是没法子修复了,否则到人将死的时候,太子妃也不会是这样的态度。 罢了,人家的事,也强求不得。 第95章 0095 刚送走了贾敏母女,便有景阳宫来人,说是甄贵妃有请太子妃过去坐坐。 冯玉儿淡漠地说道:"本宫近些日子身子不适,就不过去了,请甄贵妃恕罪。" 赵嬷嬷低着头,说道:"那太子妃娘娘可要叫太医?" 冯玉儿见她这样,心中冷嘲一下,随后一点都不给面子说道:"本宫乏了,贵妃只是一个妾,还没资格让本宫随叫随到。" 赵嬷嬷脸色变了变,太子妃这是一点都不给她家娘娘情面了。 话说甄贵妃这半年多来身子有些不好,常常卧病在c黄,显然甄贵妃也是经常想到她,景阳宫倒成了如今与东宫往来最亲热的。 开始之时,冯玉儿也没觉出什么不妥,每每有人来请,也便去了。 然而,几回之后冯玉儿却发现,弘圣帝总会在她坐下不久,很"凑巧"地也来到景阳宫。 接下来,往往是甄贵妃陪着弘圣帝说话,冯玉儿在一旁安静地听,只是弘圣帝总会不失时机地将话引到冯玉儿那头。 冯玉儿毕竟是在青楼里长大,熟谙男人们的臭德性,虽在弘圣帝面前总是垂首低眉,但那貌似不经意扫过来的目光,冯玉儿却是极熟悉,又极厌恶的,那是一种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毫不掩饰地充满了占有欲。 起初她还觉得是自己想得太多,弘圣帝乃一国之君,众人口中的正人君子,应该还不至于对自己这晚辈起了非分之想。 只是到了后来,甄贵妃态度上的变化,竟印证了她的感觉。 虽然甄贵妃依旧每过半月就邀约她到景阳宫一叙,但在弘圣帝未出场前,甄贵妃的神情总是冷淡和不屑的,甚至干脆有时无话可说。 随着甄贵妃的"久病不愈",冯玉儿完全确定后就再也不去了。 今天是她拒绝的第六次。 每一次也越来越不给甄贵妃面子。 上个月,弘圣帝表现得越来越不加掩饰,甚至曾当着甄贵妃的面,大谈唐明皇同杨贵妃之间所谓可歌可泣的爱情,还颇带别样意味地说,回头请戏班子进宫,专门为冯玉儿演一出《长生殿》。 碍于甄贵妃在场,弘圣帝只不过言语上有些不规矩,暂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之举,然而冯玉儿明白,危险已然越来越近了…… 赵嬷嬷回去了,冯玉儿想了想,她之所以怀疑还过去,是想查明一件事,因为就在她发觉这事的奇怪后,莫名其妙地想到当初她怀孕时的判词,当晚抱着可卿睡,竟然看到了弘圣帝,弘圣帝眼神迷茫,随后狂热地去追逐一个和她有七分相似的女人。 又隐约得到一句唱词:"待到鸾凤入君怀,夜半无人度香魂。"之后她再想看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而冯玉儿醒来,可卿就恍如生了一场大病。 想来便是她投胎前所布置的。 仙界总有不可思议的手段,或许不能干涉人间事物,但是却能在某些程度上警示或者诱惑人。 秦可卿之死不也是引贾宝玉上天做了一场春梦,然后好好的人就很快死去了。 她一直在查,那个女人是谁,引得弘圣帝这么不顾廉耻想让她投怀送抱,就为了让其重生。 只是,到如今,仍旧没有什么眉目。 暗自询问徒元徽,徒元徽说他父皇最爱的是他母后,甄贵妃和他母后性情最是相似了。 冯玉儿见过她这个婆婆的画像,然而和那个女人一点不相似。 没有多久。 杏月就过来了:"娘娘,赵嬷嬷持了懿旨过来,说是让娘娘暂住宫中掌管宫务。" 冯玉儿冷笑一声,一计不成生二计了。 这太子妃管宫务,如果皇后婆婆在,那便是帮忙,皇后婆婆不在,若得皇家看重,也能掌管。 只是宫务中公公后宫事物就得分开出来,根本不需要进入后宫。 "本宫是儿媳,哪里能管长辈们的宫务,本宫就不必去……" "太子妃,这是贵妃向皇上亲自求来的,贵妃身子病重,宫务给其他人都不如太子妃你来的名正言顺,这后宫里的事当然不牢太子妃您费心,只是,除了后宫,别的宫务也异常繁琐,之所以让太子妃在宫里,也是能近身教教太子妃您!更何况……这是懿旨,上面盖了凤印,娘娘不去……似乎有违宫规!" 赵嬷嬷笑说道。 冯玉儿觉得这事该是告诉徒元徽的时候了,他也应该布置得差不多了,若是暴怒了,也不至于坏了一大盘棋。 当下吩咐几句,然后她带着杏月和一些东宫太监过去。 "太子妃来了。"甄贵妃坐在c黄上,抬眼招呼了冯玉儿一声。 冯玉儿淡淡地寒暄:"娘娘今日如何?" "还不是那样,哪比得了你们。"甄贵妃哀叹一声。 还没嫁进东宫,冯玉儿便知道,这位贵妃娘娘宠冠后宫二十来年,便是如今,依旧美艳不可方物,甚至更添了几分女人风韵。 让冯玉儿不理解的是,倒底为了什么原因,能让甄贵妃心甘情愿地扮演了一个老鸨一样的角色,竟帮弘圣帝做这等无耻下流之事。 "太子妃也在啊?"弘圣帝笑呵呵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形影不离的安公公。 冯玉儿压了压心中厌恶,上前向弘圣帝施礼。 只没想到,今日弘圣帝竟想要伸手扶冯玉儿,冯玉儿立时后退了两步。 弘圣帝瞧见冯玉儿的模样,稍稍皱皱眉头,随即缓和了一下表情,自以为温柔地问冯玉儿,"瞧着怎么瘦了些?" "贵妃娘娘确实瘦了,臣媳告罪了,太子爷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只听说娘娘宣臣媳,便催着臣媳赶紧过来,如今皇上驾到,臣媳就不打扰了!" "莫非太子妃不愿见朕?"弘圣帝面色一沉。 冯玉儿笑回,"皇上同娘娘鹣鲽情深,艳煞旁人,知道娘娘病了,便是日理万机,也要亲身探视,臣媳等身为晚辈,定当以皇上为楷模,此时臣媳心中正替太子爷忧着心呢!" 死死盯着冯玉儿好一会,弘圣帝才冷冷地道:"既如此,便去吧!" 等出了景阳宫,冯玉儿拽了杏月便往东宫走,一路上脚步越来越快。 杏月不明所以,只知道弘圣帝刚进去没多久,冯玉儿便出来了,不由好奇地问:"娘娘,是不是皇上又在训人?怎么这一回这么快便放过你。" 冯玉儿见无知的杏月,终究什么也没说。 见冯玉儿走了,弘圣帝没坐一会,就出了景阳宫,独留下甄贵妃一个人抹泪。 过了一时,赵嬷嬷端了药独自走进来,瞧着甄贵妃一副丧气模样,也是无可奈何,上前一边喂药,一边道:"娘娘这是何苦呢,您替着皇上想,回头也讨不着好,反倒得罪了那头。"说着,用下巴指了指东宫的方向。 甄贵妃立时哭得泣不成声,连药都吐了出来,"我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为了元升。" 赵嬷嬷忙用帕子帮她擦了,然后凑到甄贵妃耳边道:"话虽这么说,您不担心那位日后争您的宠?" "宠?我这把年纪,哪还指望得宠啊!"甄贵妃干脆用锦被蒙住了脸,不让哭声传出去。 "可老奴瞧那意思,那位像是并不肯的,"赵嬷嬷并不敢放大声,"若是奴婢也不愿意,谁会放着自家年轻俊俏的丈夫,去跟一个糟老头子。" "那也未必,"甄贵妃擦了泪,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如今皇上的意思,大家伙可不都清楚,那位子迟早是要换人坐的,皇上至今不肯动手,自有他的考虑。" "会不会,是留给咱们爷?"赵嬷嬷睁大了眼睛,兴奋地问。 甄贵妃看了赵嬷嬷老半天,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娘娘!"赵嬷嬷立时抓了甄贵妃的手叫了出来。 "嘘!"甄贵妃急着拦住她,道:"今日说的,都是捅了天的秘密,若漏出去,咱俩都别得好!" 赵嬷嬷捂住胸口,等平静了一下心绪,又免不得道:"说句公道话,自己拉拔大的孩子,怎么说不疼便不疼,竟连……都惦记上了。" "唉!"甄贵妃也觉得无法理解,皇上当政那么些年,经历过多少大事小情,次次稳当当地过来,如何上了年纪之后,竟办起了糊涂事,她瞧着太子妃不像个水性杨花的人,更兼看得出来,徒元徽两口子感情极深,弘圣帝这么横cha一杠子,着实……私德有亏。 虽然身为女人,对自己丈夫瞧上的女人,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但是甄贵妃也不至于心眼那么坏,那点子同情心还是有的,只如今她是拿儿子的前途跟弘圣帝交换,便不得不昧这良心,唯哀叹,太子这两口子,后头怕是要苦不堪言了。 鸾和宫历经三年大建,已然颇具规模,虽说是按照原图重修,不过弘圣帝不惜工本,加上徒元晔几个着实孝敬,随着弘圣帝的心意来,这鸾和宫竟是金碧辉煌,耀眼夺目,比之以前,有过之而不及。 安公公陪着弘圣帝在鸾和宫的鱼池边散着步,却见此时的弘圣帝面色铁青,竟是一副不悦之态。 知道是方才太子妃巧舌如簧,又将弘圣帝挡了回去,把皇上惹恼了,安公公退了两步,并不敢上前多嘴。 弘圣帝望着鱼池,半天没有说话,只瞧着池中锦鲤时聚时散,很似快活地你追我赶。 "皇上,贵太妃的旧像已然复原,要不您去瞧瞧?"安公公想了半天,觉得或许这事能缓过弘圣帝的神来。 "哦?"弘圣帝果然有了反应,道:"那便去瞧瞧。" 鸾和宫的东暖阁,正是当年李贵妃的居所,弘圣帝踏进来时,只觉得此处既熟悉,又陌生。 "皇上您看。"安公公领了弘圣帝走到一副朝服像前。 弘圣帝端祥了半晌,觉得这一张缺了李贵妃的活气,五官也生硬得很,更加上一身贵妃大妆实在乍眼,弘圣帝哼了一声,问,"没有别的了?" "这儿还有一幅贵太妃游春图,倒是有几分传神。"安公公命人将画卷展开。 弘圣帝眼珠子猛地一缩,这幅游春图他竟是以前没见过的。 在画中,李贵妃持着宫扇坐于一个石凳上,脚下卧着一只西施犬,旁边拂柳轻摆,显是来了一阵风,连着李贵妃的衣袖被吹了起来,露出一截皓腕。 一张笑得极妩媚的脸,此刻唇角轻扬,眉眼前流露出丝丝情意,竟似在看着画外之人。 "此为文帝亲笔,据说在文帝去世前,一直置于文帝龙c黄的书格里,原本应该同入皇陵的,却不知为何被遗漏了,前几日才从库房给寻了出来的。"安公公解释道。 "扔回库房去!"弘圣帝喝了一声,背着手走出东暖阁。 站到门廊上,弘圣帝忽然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为什么,他最爱的女人,眼中看见的都是别的男人。 他摩搓这那副僵硬的画像,太子妃是李贵妃转世,徒元徽是他父皇转世,只要徒元徽自尽,李贵妃再入住以前一模一样的鸾和宫就会恢复记忆,那时候,谁也阻止不了他和阿翠了。 阿翠早就不爱父皇了,父皇不愿相信,但是他却是知道的,否则她死了也愿要皇后的名分。 她不爱父皇了,那么他就是她最爱的人。 "阿翠,你也不要怪朕?朕也不舍,谁让太子是父皇呢?朕的太子可不是这样的,以前朕还以为是朕的太子长大了懂事了,没想到竟然换了给魂。若非朕得天上神仙相助,并帮忙惩罚父皇失去记忆,朕还被蒙在骨子里。" 弘圣帝完全相信,因为徒元徽自从在金陵遇刺,前后性子和办事效率都非一个人,他的太子,自傲自负,最偏向自己人,而且最喜欢美人,爱奢华,办事虽然妥帖,但总有漏洞。 而后来呢? 拿自己人开刀,只钟情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和李贵妃长得相似的女人,办事异常老辣娴熟,这分明就是父皇。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然而脑子里一直有声音在告诉他,那不是他的太子,他最疼爱的儿子因为他的到来而死去了。 他的太子,已经死了。 这声音久了,弘圣帝也就当真了。 既然太子不是他的儿子,他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 冯玉儿回到东宫,徒元徽还在前朝没有回来。 冯玉儿倒是得到贾敦的牌子。 竟然没说一声,这一家子竟然又进京了。 贾敦拉了冯玉儿,一脸的疼惜说道:"我的儿,怎么瘦了这么多?" "还好!"冯玉儿安慰说道。 贾敦连忙低声问道:"你说的是敷衍话,这是怎么啦,在东宫过得不好?" "没有,"冯玉儿说道:"真没事,东宫就我一个女人,可卿和康安都健康聪明的,我能有什么事。" 无事便好,"贾敦笑道:"太子爷对咱们婉瑜儿最是体贴,如何能过得不好呢!" 杏月这时端上茶来,贾敦笑着招呼她,"我来之前,喜儿让我给杏月丫头带好,又请我跟婉瑜儿娘娘求个情,许杏月快些出宫嫁人,她可物色了不少好的,准备让杏月挑呢!" 喜儿是贾敦的贴身丫头,在冯家,杏月和她最要好。喜儿前些日子嫁人了,丈夫还是个同进士,日子过得非常好。 "夫人又在说笑话!"杏月立时红了脸,"我以后便跟着娘娘,不嫁人了!" "傻丫头,干脆这一次你便随我娘回苏州,"冯玉儿笑道:"别叫人说我挡了你的姻缘。" 倒是杏月岔开了话题,说道:"夫人,喜儿的夫君不是授官去了乐县吗,如何去了苏州?" 贾敦叹了口气,"你们大概还不知道,她家的因为得罪上头人,被贬了官,前些时候便到了苏州四妹夫手下做起了事。" "说起苏州,"冯玉儿问道:"不知白老先生的伤势现在如何?" 当日东山府,因为十皇子府逼死妾侍,竟牵出徒元诚私藏兵器的大案,最后徒元诚和他的继妃李月云伏了法,而自此徒元徽和徒元晔这一派的矛盾,便开始摆到了台面上。 而白德恒作为私藏兵器一案最初的主审官员,更兼拿出了足以置徒元诚于死地的铁证,自是成为徒元晔一伙人欲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就在白德恒离京回东山府的半道,几名装扮成强盗的黑衣人上前伏击,竟是专门冲着白德恒而来,白德恒几乎死于非命,更是两腿皆被打断。 "白先生的腿便算是废了,"贾敦叹息道:"你爹在苏州延请了不少名医,来瞧过后,都只说他年事已高,又伤到筋脉,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白德恒受伤之后,冯继忠毅然将他接到苏州,此后,白德恒便一直同冯家人住在一块,由冯家夫妇细心照顾,视为亲人一般。 冯玉儿无奈地摇了摇头,事发之后,徒元徽的人很快便查到真凶,只是最后告到弘圣帝那儿,却只得不了了之,事后连累到徒元徽只能暗自处置了那些人,又让徒元徽遭了弘圣帝的骂。 "哟,小发子你个猴崽子,跑这鬼鬼祟祟瞧什么呢?"外头传来何姑姑的声音,似乎在教训谁,"这成日就见你躲懒,正事不干,听墙根倒一身是劲,有这功夫,还不去把东宫外头的落叶扫了,你没瞧见满地都是了吗?" 杏月跑到窗户边往何姑姑那头一瞧,果然见一个小太监正贴在墙根下,要往她们这儿窗下挪,不由低声骂了一句,说道:"这帮混账东西,成日不消停,如今倒是明目张胆偷窥起来!" "那人瞧着怪怪的。"贾敦走到杏月旁边道。 "可不是,不知道什么人安cha进来的笨货,专是为了寻东宫错处来的,"杏月笑出声道:"当人傻子吗,瞧不出他那点子鬼祟?" 冯玉儿说道:"算了,这些人也别留了,不管是谁的,都处置了。" 原本留着还有用,到现在是没用了。 第96章 0096 午后,徒元徽回来,却是没见冯玉儿,而是领着林文烨、徐岩等一众心腹进了书房议事。 徒元徽的书房里。 "太子爷,如今情势越发危险,您还是早下决心吧!"林文烨凑到徒元徽跟前小声劝道。 徒元徽倒是笑了起来,"当日咱们抄了徒元诚在东山府的地库,指他们暗藏野心,欲行不轨,有谋逆之意,如今咱们也如此,可不是同那伙人没有两样!"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林文烨问,"难道您便眼睁睁等着别人向咱们举起屠刀,为何我等不能先发制人?" 徒元徽突然叹道:"文烨,这些年我总在想,这太子之位是皇上给的,他让谁当,不让谁当,自是随他乐意,若皇上若真有废太子之意,无论有没有道理,我也只能听命。" 林文烨不赞成地道:"当日皇上立太子爷之时,已然上禀祖先,下告万民,这便是天命所归,今日皇上起易储之心,若太子爷确实无法胜任,或是有不规之行,我等无话可说,只皇上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否则身为一国之君却出尔反尔,如何让人信服?" "太子爷处境艰难,四皇子倒圣眷日隆,竟是两次代皇上摆坛祭天,那徒元晔是个什么货色,大家心理都清楚,如今皇上意图已显,要真让那种阴险小人当了储君,这社稷怕是危矣,"林文烨抱拳道:"我等商议出来的结果,与其坐以待毙,不如铤而走险,方得一线生机,再等下去,太子爷怕再无翻身之力,莫不如尽快起事,胜算还大一些。" "你们有没有瞧出什么不对来?"徒元徽抬起头问。 林文烨怔住:"太子爷这是何意?" 徒元徽叹了口气,林文烨就是因为第二个劝他起事,然后全家都没了。 他只是忠心为他而已。 至于第一个,便是他的枕边人,他最尊敬的女人霍嫣。 他如今都记得很清楚,在起事之前,皇上带着百官去了木兰围场,自然,他也在随行人等当中。 当时他也如今日这般,正遭受着弘圣帝的冷对,早已感觉到自己太子之位已然不稳,不免心生焦虑,尤其到了木兰围场后,在发现弘圣帝将身边重臣及徒元晔几个兄弟叫进帐中说话,却独独遗漏了自己这太子时,那一刻徒元徽内心的惶恐忐忑,使得他脑子一发热,竟悄悄躲到弘圣帝营帐后,偷窥起来。 却没想到,这一次的偷窥,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 皇上很快发现他,并命人将他从帐外押了进去,一时间还痛哭流涕,斥骂他是无耻小人,竟意图行刺皇帝。 最后,皇上干脆老账新账一块算,当着大家伙的面,表示自己识人不清,竟立了一个无才无德之辈为储君,愧对天下苍生,情绪激动之下,皇上更是摔倒在地。 接下来,便是霍嫣出场。 她来探望被关押在一间营帐中的他时,将"打听"来的消息告诉了他,皇上废储之心已决,罪名是太子骄奢淫逸、纵奴行凶,还有意图谋害皇父,而圣旨已然交由大臣等人共同拟定。 两相交加,糊涂心思顿起,趁着夜色带手下提前回京。 仓促之下,徒元徽便要带人闯宫,结果,被早等在那儿的徒元升逮个正着,落得个瓮中之鳖的下场。 回忆往事,徒元徽忍不住摇了摇头,感叹自己当年真是愚蠢至极,在被扔进圈禁宫所前,安公公过来见他,给他带了一句弘圣帝的话。 活了两世,徒元徽却一直记得,弘圣帝当时说他心胸狭隘,目光短浅,绝非帝王之才,连造个反都师出无名,得此下场也是活该。 徒元升也因为妄动刀兵,被圈禁,徒元升不敢造反后,徒元晔便尾随而至,堂而皇之地进宫勤王,并当着众人的前,指着徒元徽和徒元升骂他们"谋逆"。 便是这"谋逆"二字,徒元徽和徒元升便彻底翻不了身,徒元晔却借此得偿所愿,成为了新君,果然这样的人,才是帝王之才! 所以啊,无论做什么事,都得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哪怕,是编出来的。 再想如今,自己尚未有多么严重的过失,弘圣帝也还没给出明确态度,没有万全准备和站得住脚的理由,他不想轻动。 "皇上心意未定,为今之计,孤不如静观其变,cao之过急容易遭人口实,反倒会落了下乘。"徒元徽说道。 林文烨见徒元徽不肯听自己的,也只能无可奈何,不过以他对徒元徽的了解,这位太子爷向来深谋远虑,有时甚至可谓颇有先见之明,林文烨没一会也想通了,表示听候太子爷差遣。 人都走了。 冯玉儿端着姜汤醒酒过去书房。 徒元徽在揉自己头上的穴道,显然最近的朝事和弘圣帝的态度让他烦心了。 "你这是怎么了?也不叫太医?"冯玉儿见状连忙说道。 徒元徽说道:"没事,累的,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玉儿。" 冯玉儿将姜汤放在他身边,听他叫自己抬头看他。 "嗯?" "你怎么过来了?"徒元徽问道。 冯玉儿不常来,若来这儿必然是有事,或者是他熬夜不听劝的时候,然而今天很早,那么不是后一种,而是前一种。 冯玉儿斟酌一下词句。 随后说道:"徒元徽。" 徒元徽心中一惊,玉儿很少连名带姓地去叫他。 "你确定你父皇最爱的是母后?" 母后是他们的母后,而父皇只是他父皇,由此看出冯玉儿对弘圣帝的厌恶。 徒元徽立刻笑起来:"这半年来你老是问这个问题,父皇若非爱我母后,我也不会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并亲自养我在乾阳宫!" 冯玉儿看着徒元徽说道:"你是原配嫡子做太子不是理所当然吗?皇帝教养太子不也是应该?" 徒元徽一怔,所有人都说就是因为父皇深爱着母后,才这么早立他为太子,并且对他偏爱有加,他也一直以为是这样的。 "玉儿,你想说什么?" 冯玉儿坐下来:"皇上有个爱人,和我长的有七分相似,这半年,我每次被甄贵妃请去宫中,总会遇见过来看望甄贵妃的皇上。" 徒元徽猛然站起来。 冯玉儿继续说道:"前些日子,皇上说要请我看一出长生殿。" 徒元徽猛然将冯玉儿拽进怀里,咬牙说道:"小妖精,你真是太有本事了!" 冯玉儿猛地用力一推徒元徽,也咬牙说道:"现在你可知皇上为什么看你不顺眼了,你是想先解决我,还是效法寿……" 冯玉儿话还没说完,就被徒元徽给堵住了嘴。 "你敢有撇了孤的心思,孤现在不防先掐死你。" 冯玉儿凝视着正在眼前的徒元徽,也说道:"你若敢做寿王,我可不会像杨妃那样对寿王那么手下留情,定要做那妖妃祸得你死后都不得安宁。" 冯玉儿感觉自己被身下人搂紧了,甚至感觉有些吃痛。 他的眼神极度危险,然而冯玉儿没有半分害怕。 "玉儿,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冯玉儿爱怜地看着他,然后低声说道:"徒元徽,夫妻多年,我已经很久都没有对你说谎了。" 徒元徽的手猛然一松。 冯玉儿慢慢起身。 随后,又猛然被徒元徽重新拉进了怀里。 "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抢走你。" 冯玉儿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么多年了,她知道徒元徽不会放弃她,但是父皇和妻子,终究是个不确定的因素。 冯玉儿心里清楚,重生过的徒元徽对于父皇,还是有过更多的希冀,而有希冀追更究底就是他对他的父皇有着很重要的亲情。 "我们该怎么办?" 徒元徽微微闭眼,原本他就做好逼宫的准备,不是吗?现在不过又多了一条不得不做的理由而已。 再睁开眼,他道:"你安心,我一切都会布置好,之后你便在东宫,哪儿都不要去。" 冯玉儿又问道:"你会怪我吗?" 徒元徽眼神清明之极:"不,就是没有这事,我和父皇迟早会走到那一步,不过是我之前不甘心,有太多的希冀而已。" 冯玉儿听到这话,心中知道徒元徽终于放下最后的一份希冀。 ※※※ 这日一早,冯家就不断被敲着门。 赫然是荣国公贾代善的心腹贾大力。 "大姑奶奶,国公爷已经倒在了c黄上,现在真的只想再见您一面才愿闭眼。" 算来,历经六年,贾代善已经垂垂老矣,这些年,终于撑不住了。 贾敦叹了一口气,说道:"也罢,我便过去,但是只为父女之情,和贾家没什么干系。" 冯继忠一听不放心,当然就跟了过去,一家子带了不少人过去,太子爷的岳丈,冯继忠就是不想排场,这排场也少不到哪里去。 进了荣国府,浩浩荡荡的,荣国公府的下人都低下头去。 贾敦坐到贾代善c黄前,发现才几年不见,贾代善又老了不少,脸上皱纹密布,头发更是大半花白,想到当年的赫赫将军,如今已然落入风烛残年,贾敦摇头过去不再看了。 大概已到了生命最后,也或许是想让女儿原谅,贾代善也没了多少顾忌,说了他一直瞒着的秘密。 "这一晃四十多年都过去,为父终于要去见她,也不知你母亲记不记得前世因果了,为父这一生,对不住的人实在太多,你母亲便是其中一个。" 在以往,白氏是贾代善一个禁忌的话题,只今日,他能主动提及,贾敦免不得吃了一惊。 "算了,反正为父也要走了,今日便同你说说前尘往事。"贾代善瞧了瞧女儿,觉得她肖似自己更多,反不如外孙女冯大姐儿,竟活脱脱一个小白氏。 犹豫了片刻,贾敦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我娘到底如何过世的?" 贾代善唉了一声,转头瞧瞧窗外,好半天才回过头,倒像是在同自己嘀咕,"再不说,便没人知道明月公主了。" 贾代善长叹一声:"当年百玉国兵败,你母亲身为长公主,随着百玉国主的首级被带了回来,我与她便是因此相识,后来……便在了一起。" "不瞒您了,幼时便曾有人告诉过女儿此事,不过,那人提到,娘是死于非命?" 贾代善眼睛闪了闪,最后终于透露一点:"白氏是犯了宫中贵人的忌讳,你祖父为保阖家平安,这才……" "您的意思,我娘是被祖父所杀?"贾敦问道。 "此事已然久远,又是长辈们的私隐,你便不要再问了。"贾代善觉得,除去自己,当年之人皆已做古,再纠结往事,着实没有必要,如今就让他担下所有罪孽,大不了入那黄泉之后,再寻到明月公主,同她亲口告个罪。 见贾代善欲言又止,贾敦自是不敢再问了,正想着起身告辞,贾代善猛不丁道:"你娘长得真美,阿玫,大姐儿与她几乎一模一样,想是你母亲的好处,竟全给了你女儿。" 东宫寝殿里,冯玉儿站在西洋穿衣镜前,问身后的贾敦:"娘对外祖母没有一点印象吗?" 贾敦摇了摇头,"那时候我还小,你外祖母也没有留下什么画像,不过照你外祖父的说法,你和她像得很,我也能猜出几分她的模样了。" 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冯玉儿心叹,如此花容月貌,看来是拜了身为公主的外祖母所赐,她借了这般娇色。 还有贾代善说和宫中贵人有关。 冯玉儿皱起了眉头,难道那老皇帝曾经藏过外祖母的姐姐妹妹们? 不对,年龄不对。算算,她外祖母应当比老皇帝大十九岁。 而十九年后老皇帝出生,百玉国的老皇帝也灭国死了四五年了。 更何况,亲姐妹不同母哪有会那么相似的,突然,冯玉儿想到一件事!她从甄贵妃宫里听说了一次百玉国狸猫换太子的事情。 莫不是宫中的贵人就是那位被换走的民间公主? 这位公主阴错阳差地进了宫成了贵人? 这位贵人然后恨自己被生母丽妃所抛弃,所以厌恶她的外祖母?贾家然后杀了外祖母? 不对,若是这位贵人示意,那么贾敦也活不下来,顶多是贾家自作主张,而那位贵人不闻不问而已。 推己及人,冯玉儿若是这位被抛弃的贵人,对于从来没见过面的姐妹,也难有什么感情。 不过,这贵人到要好好查查是谁。 贵人按照年龄,应当不是弘圣帝的后宫,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是文帝后宫。 就是不知道弘圣帝恋着哪一位庶母了,果然是个大秘密。 ※※※ 没过几日,贾代善便殁了,荣国府举丧,自又是一番死后哀荣,弘圣帝对贾代善一生忠勇赞许有加,特意给谥了号,以示安慰。 出殡当日,沿途有不少达官贵人前来路祭,以示对老国公的尊敬,自然,东宫的祭棚排在最头里,徒元徽被弘圣帝派来,也不得不早早等在祭棚外,亲自为老荣国公送行。 另一个祭棚外,徒元晔远远地瞧着一副肃穆表情的徒元徽,嘴角勾起了一丝冷笑。 没想到都被弘圣帝逼成这样了,徒元徽居然还能沉得住气,徒元晔不免要表示佩服。 如今徒元徽落败几成定局,风头正盛的是他徒元晔,只是徒元晔并非无知之辈,不至于被眼前的繁华似锦冲昏了头脑,反而心中生起了警惕。 弘圣帝厌恶徒元徽,以徒元晔的观察,不过是因为老头子日渐衰弱,而太子正值壮年,在朝中还颇受拥戴,这才招致弘圣帝的猜疑。 古往今来的帝王家,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只弘圣帝反应如此强烈,倒是很出乎徒元晔意料,觉得弘圣帝未免忧思太过。 而作为如今最被弘圣帝倚重的皇子,徒元晔对弘圣帝这种"打压一个、捧起一个"的作态很是不屑,甚至怀疑他居心叵测,不过是拿自己当靶子使,徒元晔不相信,弘圣帝在干掉徒元徽后,会马上扶持另外一位同样正值壮年,并且会给他带来威胁的太子。 只如今徒元晔也在摸着石头过河,对所有一切,皆不敢掉以轻心。 比如,徒元徽虽已现颓势,却并不代表他会就此一蹶不振,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能反咬人一下子,徒元晔当然不会听之任之,该防的还得防着,该抓的小辫子,绝对不能放。 至于弘圣帝那头,他自然还得虚与委蛇,不过态度要更谦卑,一言一行必须更低调,或者偶尔再出一些错漏和笑话,以期减少弘圣帝对自己的防备。 当然,还有那些隐形或者潜在的敌人,徒元晔也早已布好了眼线,比如,徒元升之流。 川南提督徒元升终于完成今年例行的巡防回到了渝州,少不得当地官员要为提督大人接风洗尘,大家举杯痛饮,好酒的徒元升绝不会装怂,最后差点趴到了桌下。 在渝州给他当属官的王子胜带着随从扶了徒元升回屋,一进到屋里,徒元升立时便吐了,大家伙一通忙乱,好一会,这才把徒元升侍候到了c黄上。 待喂过徒元升喝完醒酒汤,王子胜这才擦了擦头上的汗,准备带随从们出去。 刚一转头,王子胜却发现,徒元升屋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再一仔细看看,原来是墙上多了一副工笔美人图。 王子胜爱美人,自然也喜欢欣赏美人,不免凑上前瞧了两眼,见画中人戴着凤冠,一身霞帔,正襟危坐,神情端庄,倒极似本朝的宫廷画像笔法,再一瞧上头一排字——明月长公主殿下坐像,王子胜便明白了,这必是从百玉国旧地淘来的,上头这位,想必是当年百玉国的贵人。 等他出到屋外,王子胜脑子里灵光闪了一下,竟觉得画中人的眉目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不过一转眼,王子胜便把这事儿给忘了。 徒元升酒醉醒来,自是明白昨日喝多了,必然又是王子胜几个给扶回的屋,少不得觉着自己老这么失态,倒让下面人看了笑话。 听到说徒元升在传自己,王子胜立马跑到书斋,招呼道:"三爷这一个多月辛苦,怎得刚一回来,便又要忙起来?" "皇上下旨,要本王尽快回京,本王得赶紧收拾着,"徒元升笑道:"找你来,是蒙皇上恩典,允了母妃一副金丝楠木的寿材,本王这回到下面也不算白跑,倒寻到一副好料,只是这会子本王得快马加鞭赶回去,这寿材怕不得随行,干脆你辛苦跑一趟,把它运回京城,子胜这些年在外头也辛苦,顺便该回一趟家瞧瞧了。" 王子胜大喜,这可是美差一桩,这些年困在蜀中,可不急得长霉,这回他总算能出去透一口气,而且还是三爷派的官活,又有三爷的士兵保护,安全得紧,回到金陵也不失面子。 "还有两车东西你也一道带过去,是本王孝敬宫头的,"徒元升沉吟片刻,"别忘了我屋里还有一副画像,是专送给东宫的,你待会儿到我屋取了,一块带回去。" "可是那《明月公主坐像》?"王子胜笑问。 "想是你瞧见了,"徒元升点点头:"说来也巧,本王无事去瞧百玉国那旧宫殿,遇着他们一个说是当年权贵的后人,那人也是好酒的,没几日便同本王成了朋友,后来他拿了这好东西给我瞧,说是祖上留下来,当年宫破之时拾回去的,见本王喜欢,便塞了过来。" "这位明月公主活到如今,也该七老八十了,"王子胜想了想,"这会子面皮可都得打皱了,不过瞧这画,年轻时倒称得上国色天香……三爷,我就觉着画上人眼熟……" "你见过?"徒元晔慢悠悠地问。 王子胜一想,这时候终于想到了,说道:"约莫七八年了,对,就是秦淮河上的清倌冯玉儿,被兄长送给了太子爷,没想到她还是挺有福气,和一位小国公主长得这么像,听闻亡国公主充入教坊,说不得,还是这位公主的后人。" 徒元晔眯了眯眼睛,拉过王子胜:"冯玉儿?太子爷?" 王子胜越想越肯定了,见三爷很有兴趣,便将过去的事一古老的说出来。 后面还可惜一句,冯玉儿国色天香却是红颜薄命,被钱夫人折腾得死了。 徒元升这时完全了悟,他之前就怀疑太子和冯婉瑜认识,现在……倒是没想到太子竟然是这么一个痴情人,而且还有这样的胆子! 难怪冯婉瑜只喜欢太子。 "三爷,为何送去东宫,难道是你也知道这冯玉儿?" 徒元升突然笑了,说道:"自然是知道的,本王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山贼盯着不放了。" 王子胜傻傻地问:"为什么?" 徒元徽突然抽出了旁边挂着的马刀,一刀光闪过,王子胜就倒在了地上。 "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随后吩咐喊人:"处理干净了,对外报他被山贼杀了。" "是!" 第97章 0097 入了初冬,天色渐渐冷了下来,今日一早,竟是下起雪籽。 冯玉儿手上正拿着个做得七七八八的袄子在收线,旁边何姑姑在帮她盘扣子,倒是各忙各的。 "待太子爷回来,瞧见娘娘给做的新衣裳,自是要高兴坏了!"何姑姑笑道。 "我这手艺,姑姑您又不是瞧不出来,粗针大麻线的,回头他不笑话我,便是赏面儿了。"冯玉儿轻笑出声。 前些日子天气开始转凉,徒元徽便在冯玉儿跟前长吁短叹,说什么这么多年了,她是连件衣裳都不给做,真是冻死了人心。 瞧着人这般给她找事做来安她的心,冯玉儿便将衣裳像模像样地做出来了。 "太子爷回来了!"外头传来小德子的声音。 还没等冯玉儿掀开厚厚的门帘,出到屋外迎接,门廊上已然有个小身影放开另外一个小身影冲着缓步过来的某人奔了过去。 "爹回来了,"可卿兴奋地就要往徒元徽身上爬,还在门廊上的康安倒是似模似样得给徒元徽请安。 "陪我堆雪人吧!"秦可卿可不管这规矩。 身后立时传来杏月叫声,"我的小祖宗,你慢一些,可别摔着了!" 徒元徽脱了身上毡衣扔给后头的小德子,这才弯下腰,上去将女儿抱在怀里,然后对康安说道:"成了,这么冷的天,别见礼了。"又笑对可卿道:"傻姑娘,还不到时候,要等雪积到你膝盖骨,才能堆得起雪人,想是怎么着也得到一个月后了,明儿肯定得放晴的。" 可卿颇有些失望地撅起小嘴,说道:"人家都叫爹太子爷,说太子爷是什么事都能办成的。" "怪爹没本事啊,连老天爷都叫不动,"徒元徽望着怀里这张酷似冯玉儿的小脸,揪了揪她小鼻子道:"等雪下得厚些,爹一定帮你堆雪人,想堆放什么样便什么样。" "你就随着她吧,"不远处冯玉儿拉着康安进屋,给他个暖炉,问道:"冷不冷?" 徒康安摇头:"姐姐让嬷嬷给我加了衣裳在外面等爹回来。" 冯玉儿这才发觉,康安里面又多穿了一件。 见两父女还在外面纠结,叫道:"你们爷儿俩都是傻的,快进屋来,别在外头给我丢人现眼。" 徒元徽顺着声音望过去,因今日天色阴沉,大白天的,门廊上的灯笼皆点着在,此时的冯玉儿正站在寝殿门外,身上穿了件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也没戴什么繁复首饰,更是素着一张脸,然而被头上一顶红灯笼这么一照,肌肤细腻,笑靥盈盈,竟是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 "这么冷怎么出来了?"徒元徽抱着可卿上前,就径直揽着冯玉儿进屋,丝毫不在意前后左右还站着不少人。 "你犯失心疯啦!"冯玉儿嗔了他一眼,示意旁边人正瞧着在,随后便主动拉了徒元徽的手,一家四口就进到屋里。 拍了拍父女俩身上的残雪,冯玉儿便将可卿抱到了火笼边取暖,康安规规矩矩坐在徒元徽对面。 何姑姑已命人奉上来热茶,徒元徽接过茶盏在黄花梨躺椅上沉默了一会,说道:"今儿个皇上在朝会上说,要冬狩了。"自从知道父皇对自己妻子的意思,徒元徽就没有在冯玉儿面前叫他父皇了。 冯玉儿正喂可卿喝着牛rǔ,不由笑着应道:"这么冷天还要去打猎,也够折腾的。" 徒元徽也没回她,因为这次的冬狩,就是记忆中被废的时刻。 "冷吗?"冯玉儿命人将火笼移到了徒元徽旁边。 徒元徽垂着眼睑,道:"皇上圣躬违和好几个月,如今刚好些,便急着要去冬狩。" "刚才皇上命我带着人提前过去,这一回怕是十天半个月不得回,玉儿,要不……"徒元徽思忖片刻,将茶盏放到旁边桌几上,提议道:"这京城挺冷的,你带可卿康安去庄子住几日去?" 按徒元徽的想法,京郊庄子容易脱身。 他到底不在,东宫终究是皇宫附近,难保不出差错。知道皇上的心思,他哪里还能放心冯玉儿留在皇宫附近。 "何姑姑,带可卿和康安出去玩儿吧!"冯玉儿突然说道。 何姑姑会意地点点头,杏月立时将一旁人等全带了出去。 一会子功夫,屋里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冯玉儿走上前到徒元徽身边,说道:"会发生什么?"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皇上可能对我动手。" "那你呢?"冯玉儿虽然知道很多事,但是太子就是太子,哪怕是重生,也未必就能掌控大权,她想知道他有没有必胜的心。 徒元徽低下头道:"这一趟木兰围场,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我得在东宫等着你,"冯玉儿见他模样很平静地说道。。 徒元徽看了冯玉儿半晌,这是告诉他,她是不会走的。 ※※※ 弘圣帝逼得很急,刚过晌午便来了旨意,让徒元徽即刻出发,既是皇命,徒元徽只能听从,只临走前,他非要冯玉儿将给他做的新袄子赶制出来,一定要穿上身这才肯走。 徒元徽前脚刚走,后脚景阳宫便有人过来,说是甄贵妃要请太子妃进宫坐坐。不过,还没有见到冯玉儿的面,就被东宫的侍卫一刀砍了,其罪名是行刺。 甄贵妃得了消息,立刻坐起来:"太子……太子竟然敢……" 公然杀了她的人。 还有太子妃,竟然这样的事情也敢说给太子听,不怕太子舍弃她或者厌恶她水性杨花吗? 弘圣帝得了消息,回想这几日这太子也不叫他父皇了,他冷笑一声,但是对于他的命令,没有恢复记忆的太子,他对自己还是生不出反抗。 这回,还不是让他走他就得走? 东宫,这时殿外传来安公公的声音。 "老奴求见太子妃。" 何姑姑立时起身,清了清嗓子,朝外问道:"安公公,太子妃正在梳妆,您老可有事?" 安公公笑道:"姑姑,那就麻烦您催太子妃快一点吧,今日皇上兴致不错,在水音阁摆了一出《长生殿》,专请贵妃娘娘去听,又听说娘娘宣了太子妃进宫,便说把太子妃也叫去乐乐,这会子大家都在等着太子妃开戏呢!" "老安子竟是跟着后头做了帮凶,"何姑姑低声骂一了句,随后干脆走到外头,对安公公道:"麻烦您给带个话,太子妃一会儿便得,她说了,不能让长辈等她,请皇上先开戏吧!" "何姑姑是怎么了?"安公公立时瞧出何姑姑的不妥。 "无事,您老别紧着催了!" 安公公这种人精自不是好糊弄的,竟越过何姑姑,瞧了瞧她身后的寝殿。 "您这是想进去拉人不成?"何姑姑半开玩笑地道。 "何姑姑,不如给太子妃带个话?"安公公上前一步,低声道:"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谁不是皇上的人,有些事还需想开些,只要让皇上得了意,这东宫还不得请好?" 何姑姑气得差点要翻脸,却又忍了再忍,好半天道:"如今安公公越发有城府,说出来的话果然不是一般人能讲的,也难为太子爷这么些年客客气气地哄着您。" 安公公一怔,讪笑着便告了退。 冯玉儿出现了,何姑姑心惊ròu跳。 "娘娘,你怎么还在!" 太子爷已经安排她和小殿下和小郡主偷出东宫了。 冯玉儿平静说道:"无事,我还是需要留在这儿。" 真的走了,这老皇帝岂会不提前知道徒元徽的布置?冯玉儿心里清楚,太子就是太子,远不是皇帝那般名正言顺,重生的太子也一样,并不是就能控制人心随他做大逆不道的事情,若是打了个措手不及,成功几率会很大,若是提前被皇帝所知,冯玉儿也难免会担忧。 她在这里看似危险,但是其实并不危险。这老皇帝,要的是他心上人转魂,显然时辰可不是这时候。 ※※※ "太子妃可来晚了,自当罚酒三杯!"弘圣帝瞧着冯玉儿从外头进来,心中极是高兴。 但见今日冯玉儿披了件白狐大氅,虽未施粉黛,却眉不点自墨,唇不点自朱,简直是清水出芙蓉,这般容颜,如李贵妃再生,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让弘圣帝一下子回到了少年时光,不,他觉得自己又恢复了二十郎当小伙子的精神头。 太子妃依旧是不冷不淡的表情,却足以让弘圣帝欢喜不已,转头再瞧坐于一旁的甄贵妃,虽满头珠翠,浓装艳抹,却处处显得乏味无趣,这一对比,弘圣帝便觉得,自己当年真是不智,竟被这等庸脂俗粉迷住,如今瞧来,她替李贵妃,或是冯玉儿提鞋都不配,真是奇怪当年他居然觉得,甄贵妃竟有几分李贵妃的妍影。 "上回朕便说了,要为太子妃唱一出《长生殿》,你可喜欢?"弘圣帝躬身望向冯玉儿。 一旁甄贵妃心中却苦得很,太子妃来之前,弘圣帝没一会便问,为何太子妃一直没到?等人终于来了,他的眼里便只剩下太子妃一人,再无别人的存在。 只是为了儿子,她也只能忍下,想来徒元升这两日便会回宫,到时候儿子封了太子,她一定要长命百岁,陪着儿子登上大宝,然后成为一位贤德的太后,堂堂正正地做后宫之主,也好一雪这些年在宫中受到的羞rǔ。 "臣媳读书不多,三从四德却也知道一些,家父又崇尚理学,自幼便灌输小女,女子当从一而终,绝不可有失节之举,所以,臣媳并不喜这杨贵妃。"冯玉儿不得不说,这样的话在此时真是最适用了。 这话着实不入弘圣帝的耳,免不得拉下了面孔,"这种陈腐之念,着实害人不浅,你瞧瞧下面那些贞节牌坊,害死了多少条性命。" 甄贵妃一听,这太子妃胆儿够肥了,居然敢打皇上的脸,不过这样也不错,正好帮徒元徽多罗织些罪名,给自家儿子快些让条道出来。 "野史有说脏唐臭汉的,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人伦纲常竟是颠倒了,便拿这李隆基来说,也曾建开元盛世,勉强还算得上明君,谁成想老了之后,居然霸占自己儿媳妇,这才有马嵬坡之变,成了个无用的太上皇,最后冷冷清清地死了,真是比亡国皇帝还要窝囊,却不想后世那些所谓的文人骚客,多余将这丑事编成一出《长生殿》,真真荒唐得紧。"冯玉儿说着竟然轻笑起来,完全将弘圣帝的脸打了个山响。 安公公吓得不轻,一个劲朝冯玉儿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住嘴。 何姑姑几乎紧贴着冯玉儿,生怕弘圣帝一时暴怒,会做出什么狠绝之事来。 结果弘圣帝半天不说话,倒是直勾勾地望着冯玉儿,冯玉儿嘴角是轻笑的,完全看不出她半点害怕。 水音阁里,因着冯玉儿几句话,气氛一时显得有些僵。 没一会,连台上奏乐的人都觉出不对,渐次停下手中的家伙什,众人面面相觑,全因弘圣帝此时表情怪异,似怒非怒,却又像在出神。 冯玉儿悠悠然然,恶心恶心人还是挺痛快的。 "太子妃……"弘圣帝终于开了口,却又是欲言又止。 说来他这会子心境极复杂,太子妃想不到竟是个伶牙俐齿的,一张小嘴说出来话脆崩崩,如一只小爪挠得人心痒难耐,这般性子,与当年的李贵妃何来二致,真是阿翠啊! 只再细想想,她那一句不是借古讽金,指桑骂槐,生是拿他同那唐明皇相比,指摘自己厚颜无耻,竟惦记上自个儿媳妇,这"荒唐"二字……着实让弘圣帝脸红。 这么想着,弘圣帝忽然笑了起来,太子妃果然不愧是阿翠的转世,还是这么有意思,实在是泼辣得够劲,只可惜相见恨晚,若是早一些遇见,便是让弘圣帝冷落后宫,也是可以考虑的。 弘圣帝为君三十年,后宫女人无数,一个个却只会瞧着他脸色拣好听的说,太子妃这样的倒是头一回见,不对,以前还有一位李贵妃。 当年的文帝同李贵妃是出了名的恩爱,李贵妃死后,文帝竟是为她成了不出家的和尚,可弘圣帝曾听后宫女人们议论,李贵妃出身低贱便不说了,性子也轴得要命,甚至可谓矫情古怪,不过文帝偏偏就喜欢她这样的,反倒对那帮温柔娴淑的不太亲近。 其实幼时的弘圣帝曾亲眼目睹过,这二位吵起架来着实是刀兵相见,竟似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动手的事也没有少干。 弘圣帝当时直摇头,想着以后自己必要娶一位听话乖巧,省得自寻烦恼,只没想到,过尽千帆,身边来来去去那么多听话乖巧的,心里唯一记住的,却是那以泼辣闻名的李贵妃,而如今他一心渴慕的,又是这位李贵妃转世的太子妃。 原来他这一辈子不过想寻一个活色生香、有血有ròu的女人,今日虽挨了太子妃的骂,倒让他莫名地欢喜。 "太子妃岁数小,见过的事儿不多,又被冯继忠那老家伙荼毒,"弘圣帝捋了捋胡须,好为人师地道:"自是不明白这'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意境,无妨,且坐下来听,朕便受累同你讲讲。" 见弘圣帝不怒反喜,众人皆长嘘一口气,便自各归各位。 何姑姑扯了扯冯玉儿,冯玉儿瞥了她一眼,示意自己暂且无事。 不一时好戏开场,一群伶人甩着水袖登上台来,齐声唱道,"今古情场,问谁个真心到底?但果有精诚不散,终成连理。" 弘圣帝大叫了一声,"好!"随后转头对冯玉儿道:"这世上最难得'真心'二字,人生寥寥数载,转眼间黄土埋枯骨,那些所谓是非功过,只能任后世评说,往生之人自然听不到了,这般想来,倒是活着之时的那份真心,最该珍惜。" 冯玉儿故作没有听见,倒是旁边安公公特意提醒了一句,"太子妃,皇上满腹经纶,博古通今,非我等俗人可比,您说是不?" "安公公果然高见。"冯玉儿斜了他一眼。 弘圣帝瞧一眼戏台,又看看冯玉儿,只觉心情倍加舒畅,到后来,竟和着台上伶人唱了一句,"寰区万里,遍征求窈窕,谁堪领袖嫔墙?佳丽今朝、天付与,端的绝世无双。"唱到末了,还故意拿眼撩冯玉儿。 这时甄贵妃不甘寂寞地给弘圣帝捧场,"皇上博闻强记,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倒衬得臣妾这些人粗鄙无知得很。" "罢了,罢了,"弘圣帝笑着摆摆手,"不过是雕虫小技,朕年轻之时也好这些玩乐,幸好大人们看得紧,加上自己还明白何为百姓社稷,倒没有因小失大,也算差强人意地当了个皇帝!" "皇上真会说笑话,"安公公在旁边cha了一句,"说句大不敬的,皇上雄才伟略,这般旷世风姿,皇子们竟是无一能比得上。"随后也看了一眼冯玉儿。 待到了杨贵妃梳妆一幕,当伶人齐唱"慢支持杨柳腰身,好添上樱桃花朵,看了这粉容嫩,只怕风儿弹破。"弘圣帝拍手,一时便有些得意忘形,对冯玉儿道:"想来太子妃之颜色,还要胜那杨妃一筹。" 冯玉儿立刻起身回道:"皇上此言差矣,臣媳乃太子爷正妻,且已为二子之母,自当相夫教子,恪守妇道,并不能与那杨贵妃之类比美,怕污了储君清名。" "哼!"弘圣帝立时不高兴了,冷笑道:"杨妃为寿王正妻,身份亦是高贵得很,只那李瑁无用,给不了玉环至上尊荣,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平明每幸长生殿,不从金舆唯寿王,倒成全了一段佳话,也算他功德一件。" "唐明皇与寿王这一对父子着实不堪,做父亲的打着'真心'旗号夺人妻室,为人子的耽于功名利禄,竟是将妻子拱手相让,想那杨玉环也有可怜之处,只不过她未免太不自爱,"冯玉儿毫不畏缩地回道:"这才闹出了千古笑话。" "太子妃,在皇上面前不可妄言!"甄贵妃立时高声喝道。 众人的目光都落到弘圣帝身上,并不知他下面又准备摆什么谱,何姑姑甚至下意识地抓住冯玉儿的衣袖,只为担心有人会对她不利。 弘圣帝这会子却聚精会神地瞧着戏台,此时的唐明皇已然同杨贵妃开始翩翩起舞。 "回宫!"弘圣帝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怒气,然后一甩袖子,便往水音阁外走去。 ※※※※ 甄贵妃送走皇帝和太子妃,心口便怦怦直跳,坐在榻上硬是愣了半天,灌过一碗茶才算好些。 赵嬷嬷说道:"娘娘。" "元升家那两个孩子可还好?"甄贵妃回过神来,不免叹道:"要不是不耐烦那三个,真想把孩子接到宫里来住住。" "您放心吧,这会子知道三爷要回了,几位王妃一个个高兴得不得了,"赵嬷嬷回道:"您让老奴带的话也都说了,王妃和两位侧妃可乖得很,让老奴帮着回您的话,她们自会安守分寸,不给三爷添乱。" 甄贵妃叹了一口气,"说来元升那仨儿是本宫亲自选的,瞧得出来,元升都不满意,要不他也不会在川南一待这些年,连一个妻妾都不带过去,只这以后,他的身份便不同了,旁边若没个知心的,我总觉得不能落定。" "去年大选倒有几个好的,只可惜三爷不在京城,全让人家挑走了,"赵嬷嬷这时笑道:"您也别着急,缘份之事也保不齐,说不得三爷这趟从川南回来,竟给娘娘带个那边的儿媳妇呢。" "那可不行,本宫儿媳妇不但要长得好,还得出身高贵,知书达礼,那种小门小户的,便算了吧,"甄贵妃不由想起冯玉儿,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这太子妃除了姿色尚可以外,真是样样欠缺,便是那气度也是不够,竟还敢公然跟皇上对着来,这于她,简直无法想像。 赵嬷嬷想到手里热乎的银子,说道:"娘娘,刚才老奴回宫,在尚宫局门口遇着一位女史,我瞧着倒挺面善,便上去看了看,老奴倒是一惊了。" "谁?"甄贵妃不由问道。 "娘娘可还记得,那一年您随皇上南巡,在金陵贾府瞧见一个小姑娘,生在大年初一的,话儿说得一套一套,您还夸她是位小先生的那个?"赵嬷嬷提示道。 甄贵妃仔细想想,说道:"对了,是叫什么元春来着的,贾家孙辈的大姐儿,莫不是她也进了宫?"按理说,贾家交情和甄家不错,若是要送女儿进来,也不至于不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贾元春是国公闭气前一天被偷偷送进宫的。" 甄贵妃这才恍然,估摸贾代善不乐意,才偷偷送进宫,贾代善又死了,这样就难免在开始一年不大方便出现在君前,现在一年时间也差不多到了,然后托赵嬷嬷找她呢? 第98章 0098 "如今多大了?" 赵嬷嬷笑回道:"如今她也有十三、四岁,小模样算是长开了,不出您所料,真真俊俏得很,在尚宫局当女史。" "照理说,这般家世人品,便是没入皇上的眼,总能进个皇子府吧,"甄贵妃颇为婉惜地道:"当个女史,倒未免有些委屈了她。" "可不是这么说吗,"赵嬷嬷想起贾元春和自己提到刚过世的荣国公时,那副凄凄切切的模样,不禁叹道:"这孩子倒真是厚道孝顺,她祖父过世,虽宫里不许戴孝,可瞧她素着面,打扮也简单,着实是个知礼的孩子。" "甄家现在在金陵和贾府走得也近,你和尚宫局打声招呼,能照应的,便多照应些。"甄贵妃嘱咐过一声,打了个呵欠,表示自己有些倦了。 "娘娘,我瞧这丫头机灵,您身边不正缺一个女史吗,不如将她调过来?"赵嬷嬷想起刚才遇见贾元春时,这丫头甄贵妃长、甄贵妃短的,最后还悄悄塞过来一只玉镯还有不少银子,看在她这么懂事周到的份上,这忙也是该帮的。 "你瞧着办吧!"甄贵妃随意地应道。 贾家,贾代善没了,倒是可以不必太在意了,他家女儿就看她的本事了。 待服侍甄贵妃靠坐到c黄上,赵嬷嬷瞧着旁边没有人了,便忍不住问,"娘娘,今日水音阁……" 甄贵妃扫了赵嬷嬷一眼,哼了一声,"那位如今还在拧着,也不知是真心不肯,还是欲擒故纵。" "她那是还没转过弯,"赵嬷嬷瞧热闹不嫌事大地道:"咱们皇上是什么人,这一回、两回地纵着她,不过是觉着有趣,她不会真以为皇上是任她搓扁揉圆的吧,老这么拿搪,别将皇上逼急了,到时候有她的苦头吃!" "这一回皇上怕是真放不下了,你瞧他今日那神情,"甄贵妃有些不忿,"便是当日对本宫,皇上也没那么……曲意逢迎。" "那是娘娘您性子好,没那拿糖作醋的毛病,"赵嬷嬷安慰道:"男人还不都喜新厌旧,皇上这会子是没吃到口,等尝过滋味,自然觉得不过如此,到时候她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您说就她那身份,如何堂堂正正地搁皇宫待着!" 不成想,这"喜新厌旧"四字立时烧了甄贵妃的心,想到刚才弘圣帝一副吃相难看,却死不肯放手的表情,甄贵妃不由心下唉了一声。 而这边,徒元徽得知儿女平安东宫有了替身后,冯玉儿却留在宫里,他气得想立刻回宫,不过听到圣驾出来,到暂时作罢。 同时,川南的徒元升亲自收拾好画卷,便往京城飞驰而去。 一路鞍马劳顿不提,徒元升紧赶慢赶,总算京城就在眼前了。 不过,倒是离京城越近,听到的传言越多,这会子徒元升才得知,他在川南偏安一隅之时,消息不及时,京城里早已是风云变换。 原本不过是太子爷不过和徒元晔打擂台。 到现在,一直深受皇宠的太子爷如今已到了被废的边缘,而曾在朝会上,被弘圣帝当众骂过阴险狡诈的四皇子,却似蒸蒸日上,春风得意了。 徒元升是武人,却不代表他没脑子,等到跨进京城大门,他终于醒悟过来,这一次被急召回京,怕不是单纯地进京述职或是被皇上惦记那么简单。 徒元升到皇宫觐见时,却未能同弘圣帝照上面,原来圣驾两日前便去了木兰围场,不过甄贵妃倒是没跟着走,想是专程等儿子回京的。 见到徒元升站在自己跟前,甄贵妃免不得哭了一场,惹得旁边赵嬷嬷也陪着落泪,徒元升一时啼笑皆非,知道甄贵妃的眼泪比较难收,所以随手接了旁边一名女官递上来的茶盏,干脆寻了个地儿喝起茶来。 "你这孩子,显是一到外头便不肯回来,"甄贵妃见不得徒元升一脸的无所谓,抹了泪珠儿,上去拍了他一下,"竟是信都寄得少。" "可不是忙得很,"徒元升笑着回道:"不过儿子心里真惦记着母妃,您不是要一口金丝楠木寿材吗,儿子特意给您寻来最上等的料,我的人正跟后头押运着过来,算算时间,半月就到。" "还算你有良心,"甄贵妃听得喜欢,不管怎么,儿子还有这份心,显然是将娘的事挂在了心里。 赵嬷嬷示意贾元春去给徒元升送茶,贾元春自是答应了。 徒元升随意瞅了贾元春一眼,又对甄贵妃道:"还有一些川南特产,也一块押运过来给母妃尝尝。" "好好好!"甄贵妃特别高兴。 "赏,今儿我们宫都有赏赏!"甄贵妃高兴了,就大加赏赐宫里人。 "谢贵妃娘娘,恭喜贵妃娘娘和三爷一家团聚。" 比旁人多了一句话的贾元春立刻显眼起来。 贾元春也不急,规矩地行礼说恭贺的话。 "这是……"徒元升问道。 甄贵妃并不介意,她愿意让这贾元春跟在她身边就是要给她出头,贾元春在皇上在其他皇子公主过来拜见她都不露半点头,可见她只看上了她的儿子,显然有眼光。 对于甄贵妃来说,一点都不介意儿子多个女人,这贾元春的确漂亮能拿出手,而且性子也好会服侍人,甄贵妃更不会抵触。 "荣国公家的孙女,叫贾元春。" 徒元升一听,便问:"既是贾府的人,你和太子妃有什么干系?" 贾元春想了想,道:"小女祖父贾代善,乃是太子妃的外祖,只小女福薄,倒是无缘得见太子妃一面,只听说她淑德端谨,堪为女儿家们的表率。" 一旁甄贵妃将脸扭到另一边,以掩饰自己的不屑。 徒元升笑了笑,便挥手让赵嬷嬷带着众人退下。 "娘,皇上为何这么急着让儿子回来?"徒元升低声问道:"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儿?" 甄贵妃想了想,坐到徒元升的旁边,笑道:"太子那头怕是要败了,皇上如今对他诸多不满,如今看来,还是我儿更有出息些!" 徒元升问道:"儿子记得,太子爷乃皇上亲手抚育,父子情深,连我等兄弟都艳羡不已,为何今日竟反目了?" "这些你便不用管了,"甄贵妃嘱咐道:"反正等见到皇上,他给你什么,你接着便是,不许问那么多,日后且记得,凡事多顺着皇上,勿要拂了圣意。" "给什么?"徒元升诧异地问。 甄贵妃一笑,凑到徒元升耳边说了一句。 徒元升一时震惊,不知道为什么母妃这么笃定。 他迟疑地问道:"儿子这一路听到传言,皇上如今最器重的是老四,连祭天这等大事都派予了他……" "哼,老四算什么,他生母出身低微,虽是皇后养大,挂了个嫡子的名头,你以为皇上便瞧得上他?说到底,他不过是皇上用来掣肘太子的刀,等你这正主出现,那刀便用不着了。" 徒元升心中有些发冷,甚觉天家父子,竟是这般互相算计,着实没有意思,不免又疑惑,自己会不会是弘圣帝手上的另一把刀。 甄贵妃拉了儿子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儿啊,如今为娘也不想争什么宠,只盼着你有大出息,日后母凭子贵,再不用看他人的脸色。" 徒元升哑然失笑,调侃道:"母妃宠冠后宫二十来年,如何用得着看别人脸色?" 甄贵妃却是面色一黯,道:"以色侍人终不长久,谁知道何时便来了新颜色,算了,为娘也不去争发那些了,如今只等着我儿给为娘争这份尊荣。" 想来这后宫选秀又添了新人,徒元升只能拍拍母亲的手,还真没法安慰她。 ※※※ 弘圣帝一走,冯玉儿在东宫里更加平静了,甄贵妃更不会在眼力见去宣冯玉儿,冯玉儿也不出门,徒元升前来东宫求见,冯玉儿都以太子爷不在不方便给拒绝他的求见。 这一晃,就过了一个半月。 一大早,冯玉儿就接到密信,破解出来后她安心 "皇上遇刺,伤重不醒,东宫若变,安危为上。" 冯玉儿一直紧着的心终于有了些许的安心。 甄贵妃随后收到提前传递的消息脸色大变,立刻去催促徒元升动手。 很快,东宫便见一个穿着官服的人带着一大批禁军疾步走了进来。 望着来人,冯玉儿稍有些惊讶,旋即恢复了平静之色,这显然很正常,淡淡地道:"原来是三爷回来了。" 徒元升足有四五年没见过冯玉儿,谁能想到,今日一见,竟是在这种敌对的状况之下,不免有些凄凉无奈之感,叹了一声,道:"皇嫂,这些年可好?" "自然是好的,"冯玉儿倒笑了起来,"三爷,你这般架势是做什么?" 徒元升命人捧上圣旨道:"安公公说皇上遇刺前下的旨,言太子在木兰围场窥视皇帐,意图加害皇上,如今已然被押回京,暂解宗人府,有大臣上奏,太子有谋逆之嫌,皇上震怒,命我等查抄东宫及一应庄院,皇嫂,不如接旨吧!" "既然都认定太子爷谋逆了,此时不就是来寻证据的?没有证据你们也会做出证据,本宫岂敢放纵你们随意进这东宫。" 徒元升叹了一口气,最后只能说:"皇嫂,请恕罪!" 他也没想到,皇上这次冬狩有意易储,而他便是那个拣了大便宜的,没隔几日暗卫传来木兰围场太子爷徒元徽欲行不轨,被皇上逮了个正着。 至于窥视皇帐的前因后果,出事当口,徒元徽确实被发现在皇上的营帐外站着,据说皇上瞧出不妥时大发雷霆,直接让人绑了太子爷进帐,当着群臣的面,斥骂太子爷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对兄弟们斩尽杀绝,还纵奴行凶等等,最后更是痛哭流涕,差点摔倒在地。 但是当晚皇上就遇刺了,刺杀皇上的,还是皇上新宠幸蒙古女人,蒙古女人倒是刺杀被抓就死掉了,事后去查,原来是那女人烈性,被家里人逼着与情郎分开,家里人还将情郎杀了,然后这女人就刺杀了皇上以报情郎之仇。 安公公和弘圣帝遇刺后是知道真相的,但是苦于说不出,弘圣帝是说出来话,而安公公……不能说,因为那蒙古女人竟然这么巧的和太子妃有几分相似。平常查过她确实是这个部落的女儿,也就作罢了,谁想到…… 徒元升叹了口气,圣旨已下,母妃也极力鼓动自己抓住这机会抓出太子谋逆的证据,否则这次皇上不醒,她就必死无疑。 徒元升不明白他母亲为什么必死无疑,而且还非常肯定是太子派人刺杀父皇。 徒元升想了许久,只能真的带兵过来搜,一切按事实说话。 甄贵妃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儿子会这么干,她推己及人,这样好的机会,没搜出来也要搜出来,哪个皇子不想做皇帝,此次皇上遇刺晕迷不醒,真没搜出什么来,太子徒元徽无疑就会登基,她儿子岂会甘心。 但是甄贵妃有时完全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徒元升非善良人,但是有底线,还有就是自信,要对付自己的兄弟也想明着来,而不是做暗地的小人。 如果是徒元晔,就会将这事做的完美。 这事在父皇晕迷了,或许奈何不了徒元徽,但是可以搅乱浑水,在父皇没有驾崩前,徒元徽登基不了。 冯玉儿瞧着徒元升要硬闯的架势,笑道:"这世道,本就是有权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来什么好人有好报的,既然陷害结局已定,你现在不如派些人押送本宫进宗人府好了。" "皇嫂,"徒元升被冯玉儿说得不自在,脸红了一红,道:"元升这就派人送您回主殿,我从来不会去诬陷兄弟,只求一个真相。" 随后,他走近冯玉儿,低声问道:"皇嫂,父皇遇刺,和太子是不是真的有关?" 现在就是在考验冯玉儿演技的时候了。 她瞳孔发生变化,却是惊异之样,随后皱眉:"三爷你说什么?" 完全是不知道会有这事的情形。 徒元升不由地松了一口气,然后拱了拱手:"搜查之事,皇嫂可派人跟随元升。" 冯玉儿异常意外。 不过这是他让做的,冯玉儿当下招手,然后让宫人侍卫都跟着。 第99章 0099 徒元升带着人走了。 冯玉儿重新坐下来,她现在都还是意外着,因为……徒元升真的什么都没'搜'出来,还对自己请罪,说是等徒元徽回来发落她。 冯玉儿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他难道不知道这没搜到会预示着什么? 徒元徽都已经做好被搜出的准备,让她好好保重自身,没想到徒元升竟然没有丝毫陷害之意! ※※※ 皇帝晕迷不醒的消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很快就传到了京城。 无数帖子突然蜂涌东宫。 相对之前皇上流露出厌弃东宫的时的门庭罗雀,现在的迫切让人不禁摇了摇头。 冯玉儿还是下令封了东宫,一切等待銮驾回京。 同时也注意起各大皇子府和手握京城兵权的武官。 一有动静,徒元徽给她留下的人,她就不得不动用了。 或许是徒元徽一切都安排得很妥帖,所有该注意有实力反抗的人都偷偷收拢了,又或许受徒元升大将军的威吓,也或许那些人中很大一部分是会看准时机表忠心的,京城很平静的等待了圣驾回归。 太医全部被招进了乾阳殿,甄贵妃和一众嫔妃很快哭着进了乾阳殿。 皇帝晕迷不醒,据说皇帝遇刺受的伤是带毒的,蒙古异常烈性的毒麻糙,而且是年份非常大的,太医即时下手,否则皇帝是必死无疑。 现在晕迷不醒,还是少见中了烈性毒麻糙没死的一个例子之一。 徒元徽深夜回了东宫。 一进寝殿,他就抱着冯玉儿不出声。 冯玉儿明白徒元徽心情是难过的,她什么也不说,这促使徒元徽这么早下手,她也占了不少这样的因素。 这次回来后,接回了康安和可卿,徒元徽就几乎都呆在了乾阳殿。 乾阳殿寝殿除了太医来回走动,便是站了不少朝中大臣,安公公听众人私下议论,内容除了猜测皇上还能挺多久外,也就是大位继承之事了。他的心冰冷之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太子竟然将京城的军队都控制住了,他去找甄贵妃找徒元升,甄贵妃倒是配合向其他消失的皇子求救,徒元升竟然立刻炸了,那极端痛心父皇会做出这等事的模样让安公公都有些心惊ròu跳。 随着时间的长远,瞧着众人皆各打主意,只到龙c黄前应景地磕个头,便瞧都不瞧那躺着的人一眼,立马聚到外头打听消息,这帮臣子分明不像来探病,反是来等靖正帝死讯的。 太医们自是成了大臣们围堵的对像,只是太医言"皇上这是中毒引起的中风,如今该当静养才有醒来一日。"也再无下文, 不过,好像没人相信太医的鬼话,靖正帝静养养,便能回转过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外界就流传起太子徒元徽弑君父想即位的传言。 徒元徽丝毫不急,也丝毫不担忧。 甚至,他也一点也没有派人去找失踪的徒元晔。 冯玉儿知道他有自己的想法,也就没过问,直到一日,冯玉儿终于忍不住了。 前朝来报,徒元晔带着神医回了宫,被徒元升责问父皇病重他的去向时,徒元晔说他自知父皇被刺客所刺晕迷,只得前去请了民间神医。 所谓的民间神医冯玉儿原本也不会过问,但是听到小太监来报是一僧一道,冯玉儿岂能坐的住。 这一道一僧可是有真本事的,虽然人品不咋样,但是灵魂能上天,能和警幻仙子对话,可见也是个有法力的。 这样的人难保不会救醒弘圣帝。 冯玉儿虽然知道这些日子徒元徽之所以没有急着下手,是在进一步控制京城军权,但是弘圣帝醒了也绝对是个大麻烦。 冯玉儿想了想,她小产之事,可见上面的人已经知道了她,而知道了她却还是不来动她,更不能叫秦可卿投胎到别人身上,想来要动她也不是什么合乎规定的事。 此外…… "将小郡主带来。" 何姑姑奇怪极了。 "娘娘。" 冯玉儿说道:"我们去乾阳殿。" 何姑姑见冯玉儿一定要过去的模样,知道这位主子极其有主见,叹了口气,然后下去安排了。 车轿到了乾阳殿的时候,小德子已经提前带着人等着她们。 "怎么样了?太子真让那一僧一道进去了?" 冯玉儿在外面没有看见徒元晔和一僧一道。 "娘娘,那一僧一道已经被侍卫带走了赐死,皇上也还没醒。" 就是醒了也没用,小德子心里说道。 因为皇上已经瘫痪了。 想到四爷灰败和不可置信的脸色,小德子心里就舒畅,原本,皇上还好好的,调养几年,说不得能醒来,让四爷找来的人医治……然后人倒是会清醒,但是人自此瘫痪,真是…… 冯玉儿大吃一惊,显然是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变化。 听到小德子慢慢解释,冯玉儿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徒元晔带了一僧一道过来,两僧道给皇帝吃了药,随后就抽搐不止,太医诊治,皇帝就瘫痪了。 徒元晔之前带着一僧一道过来,因为卖相不怎么样,徒元徽和徒元升和一众中间党皇子不允许这样的人接近龙体,徒元晔也自己担保,这才让两人诊治,没想到这结果…… 就在这时,远处天上冒出一股灰色的烟气,随后更快溜走了。 便是这一僧一道,他们修行中人根本不能亲自救和害人间中人,他们是过来送药的,药也是神医配的,别人没脚程,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他们倒是想冰冻住人,可是没想到,太子身上竟然有龙光,顿时吓得他们不敢妄动,这可是真的龙族后人气息啊,龙族的人都是疯子,别说他们了,就是警幻仙子也惹不起任何一个龙族人,他们只能听话得被带下去,然后找时间溜。 这事得告诉警幻仙子,他们不干了。 警幻仙子可没说徒元徽是龙族中人的转世。 冯玉儿重新进入殿内,殿内嫔妃在那哭,徒元晔死死地盯着徒元徽,殿内剑拔弩张。 "来人,将四皇子拿下。" 徒元徽很平静地下了令。 李相也不帮徒元晔了,这可是在诸多大臣和嫔妃见证下的,徒元晔……这回翻不了身了。 徒元徽也没想到徒元晔会出这样的错误。 其实很简单,徒元晔是真的见识了一僧一道的真本事,而他知道现在在徒元徽名正言顺,并且拉拢了京城大部分兵权的徒元徽,除了父皇,他们就没法改变这个处境,所以,徒元晔才做了这事。 一道一僧露出的手段,绝对能让徒元晔相信。 可是…… 徒元晔并没有反抗,因为反抗,就是造反了,徒元徽现在立刻杀了他,也没人说他冤,这就太不划算了。 他被抓住,并不代表他就失败了。 就这事,也并不能困住他。 冯玉儿进来,就看着徒元晔被人压下去,心中又是惊疑好一会儿。 徒元徽对冯玉儿点点头,冯玉儿便和可卿在殿内表示一会儿'难过'和'孝心',也重新回了东宫。 她发现,她完全白cao心了。 晚上,殿内熹微的烛光闪了闪,徒元徽看见c黄上的弘圣帝手指动了动,而屋里其他人都不在了。 第100章 0100 乾阳宫里,弘圣帝清醒过来了。 瞧着身边的徒元徽,一惊之下竟是有些恐惧。 "皇上,您终于醒来,让您受惊了!"徒元徽面带微笑,上前见礼。 此时的弘圣帝嗫嚅着嘴,半天才说清楚话,"你……怎么在这里?" 徒元徽平静地说道:"因为皇上你被奸人所害不良于行,做为儿子哪里能不随身伺候? 顿时,寝殿之内,只有父子二人相对而视。 突然之间,弘圣帝歪倒在龙c黄上,身子不停地抽搐,口中甚至有白沫吐出来。 "赵太医。"徒元徽冲着外头喊了一声。 很快便有人冲进殿内,跪到龙c黄前为弘圣帝搭脉,而这时小德子也跟后头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雕花方盒。 徒元徽看看他手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 小德子回道:"是丹药,从安公公身上搜到的,之前扶安公公下去时,他嘱咐奴才,说皇上如今离不得此物,安公公恳求……无论如何先给皇上服一粒。" 徒元徽闻了闻后摇了摇头,上前问赵太医,"皇上病体如何?" 赵太医叹道:"这种丹药与毒药无几,才让皇上身子骨更难治好!" "可能服这丹药?"徒元徽问。 "先救急吧!"赵太医无奈地点点头。 小德子得了示意,领着两个小太监上前,给弘圣帝服下了丹药,便带着人都退了下去。 徒元徽抱着双臂寻来一把椅子坐了,望着龙c黄上刚服了药,似乎缓解了一些的弘圣帝,良久没有说话。 寝殿里一时鸦雀无声,徒元徽忽然想到,这里曾是自己幼年时常来的地方,他还记得,当年风华正茂的弘圣帝曾经坐在龙c黄上,瞧着自己在寝殿里同安公公捉迷藏,在一旁哈哈大笑,故意暗中给他指点安公公藏身之处的情景。 这种温馨画面,徒元徽觉得,他会一辈子放在记忆里,正如弘圣帝给他和妻儿们造成的痛苦,他也会终身放在心上。 "其实你和老四他们没什么不同,一样地觊觎朕的皇位,"弘圣帝这时睁开眼睛,却看都不看徒元徽,似乎只是在对空气说话,"不要……妄想逼朕……朕写什么退位诏书,有胆量……有胆量便弄死朕,这江山才是你的。" 徒元徽笑了起来,心下承认弘圣帝说对了,他的确同徒元晔一个德性,想要都是同一个东西,只不过,这一回他终于占到了上风,再不用像记忆中那般,败者为寇,孤零零地被幽闭到死了。 "皇上难道还想将这位子带到棺材里?"徒元徽嗤笑了一声,又缓缓地道:"老百姓不都说吗,皇帝轮流做,这便是命数,不过儿臣不急,您还能做几天皇帝。" 弘圣帝瞧了瞧徒元徽。 徒元徽站起身,弯腰拾起龙c黄边角落里,一个显然是被扔在那儿的散开的卷轴,打开来瞧了瞧,忍不住笑赞。 "你的重臣倒是勤奋,连退位诏书都替皇上准备好了,是个思虑周到的,李丞相亲笔起糙,'年高蒙昧,德行渐庸,不忍辜负百姓,'这说法倒是没错。果然不愧是父皇最信任的" "你……你什么意思?"弘圣帝神情紧张地瞧着徒元徽。 "儿臣想说的是,父皇你已经没希望了,曾经忠心你的也不愿意再让一个瘫痪的人再做皇帝了,您以后还是静养为宜。"徒元徽笑说道。 "再说一遍,朕绝不会退位的,"弘圣帝瞪视着徒元徽,呼吸剧烈,声音也断断续续。 "谨遵皇命。"徒元徽依旧一副毫不在意表情,不过,真以为他不想退,便一直能做皇帝? 弘圣帝不肯相信,几乎被他折磨得妻离子散的徒元徽会就这样轻飘飘地放过了他,甚至还能容忍自己继续做高高在上的皇帝:"你……你到底有何图谋?" 徒元徽故意叹了口气,道:"儿臣并无图谋,皇上虽已近暮年,却不忘治国之心,此等志气,儿臣感佩不已,只无奈皇上为奸佞所害,竟致身重受创,不堪其苦,已然无力支撑大局了。" "你……"弘圣帝心中绝望,自己养的儿子已撕下脉脉温情,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徒元徽又叫了老安子过来,再看看徒元徽送上来的折子,竟然都是请徒元徽登基的,其中有很多他信任的人,而且还握着他自以为的重权。 这不是不忠心皇上的事,而是皇上瘫痪局势已定,反了太子就是反了朝廷,他们可不会为了再也不能做皇帝的瘫痪残废人去拿全家人的性命冒险。 听着奏折一封一封念出来,弘圣帝明白大势已去,再无挽回之机了,除了恨当日自己看错了那蒙古女人外,只叹时不我待,最后败得措手不及。 但是弘圣帝岂会甘心,不一会儿竟然癫狂起来,甚至扭动下了c黄,徒元徽伸手过去,反而被他强行动给碰伤。 徒元徽派人重新押回上c黄,然后又让太医给他下了安神药,并给他包扎。 不一会,寝殿又只剩这父子二人。 徒元徽摸了摸头上伤处,问,"皇上,真这么狠得下心,连亲生儿子都想杀吗?" 弘圣帝此时早已筋疲力尽,甚至连话都不愿再同徒元徽说了。 "皇上龙体欠安,便该自个儿保重,兹后修身养性,"徒元徽淡淡地道:"这朝中之事便交给儿臣,您该到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弘圣帝的喉咙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眼睛却紧闭了起来。 "安公公倒是忠心,过几日他伤好能下地了,儿臣还将人送到您身边,至于这乾阳宫,过于吵闹了一些,不适合静养,"徒元徽望了望左右,"儿子会同大臣们商议,将您送到西山行宫去,太祖当年也是在那里安度晚年,想必您也不会反对。" "你好大胆子!"弘圣帝虽依旧愤怒,只是此刻说出来的话却是苍白,甚至悲凉的。 "皇上若是不逼儿臣,也练不来儿臣这副胆量,"徒元徽叹了一声,"不过儿臣却无斩尽杀绝之意,日后无论对皇上,还是对兄弟们,皆会怀仁慈之心,当然,前提是大家都得一团和气,皇上放心,将基业交到儿臣手上,必是无虞的。" 弘圣帝一颗老泪顺着颊边流下来,却再无回击之力。 徒元徽这时走到弘圣帝旁边,用手替弘圣帝整了整锦被,便准备转身离开。 "元徽,"弘圣帝突然叫住他,"把冯玉儿给朕……" 原来这时的弘圣帝竟起了一丝贪图,想着若徒元徽肯让冯玉儿陪伴自己度过余生,这皇帝之位给他便是,反正冯玉儿不过是个青楼女子,拿她换个皇位,徒元徽竟是赚了。 几乎一刹那间,徒元徽的手掐住了弘圣帝的脖子,"我警告你,"徒元徽手下开始发力,"我妻子的名字,不许从你这脏口里说出来,再有下一回,别怪我连自己的爹都不认。" 弘圣帝却笑了,故意挑衅道:"一个水性杨花的娼妓,竟比那皇位更能勾引你?" 原来,弘圣帝在这时候竟然知道这事。 徒元徽却突然放开了弘圣帝,平静地道:"她是我徒元徽一辈子最爱的女人,如果有人想拿她那点可怜的过去羞rǔ伤害她,我绝不会放过,皇上可以试试。" 弘圣帝一时只觉后背发凉,因为分明从徒元徽的眼中,看到了杀机…… 第101章 0101 寝殿里,文武百官得知皇上清醒,都纷纷前来见驾。 可惜弘圣帝虽然清醒,但是说不来话,动也动不了。 众人哭过笑过,便要谈善后的事了。 袁子信上前道:"皇上,安得缪(老安子)勾结徒元晔谋害皇上,这等不孝不忠的逆贼,该当如何处置?" 立时有大臣道:"谋害皇上枭首大罪,对不法之徒,皇上该当给予严惩!" 弘圣帝心冷,却将目光投到了徒元徽身上,觉得乱臣贼子其实就在眼前,这帮大臣真当瞎了眼。 大概坐在一旁太师椅上的徒元徽感受到了弘圣帝的目光,居然转过头来,对他回了个笑脸。 "皇上看向太子,看来是皇上想将由太子定夺!" 弘圣帝一听,目光恨恨地看过去,竟然是他最信任的李相。 徒元徽低头思忖好一会,才道:"安得缪是皇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却去谋害皇上,这样的人,自当将人犯交大理寺并吏部、刑部合审,按律从严惩处!只是老四还有老六和老十想来只是从犯……" 徒元徽这时跪到了弘圣帝龙c黄前,求道:"弟弟们虽是有错,只盼着皇上看在骨ròu亲情的份上,给他们一个妥贴的结局,儿臣斗胆,可否请皇上留他们一条性命?" 大臣们开始互相交头接耳,免不得在心里夸赞太子爷仁义,谁不知道他是吃够了兄弟们亏的,如今明明可以报仇,太子爷却不忍落井下石,甚至还替兄弟们着想,实在有仁君之风。 其实现在论罪了,不过是逼老四几个谋反,虽然他们落下风,但是真闹起来,也难免多事, 最好的当然是暂时不发,登基过后再收拾名正言顺,局势之下,愿意跟随他们的人也会更少。 弘圣帝见太子这样假仁假义,已是控制不住,身体不断嚅动。 徒元徽马上起来,立刻说道:"皇上,儿臣知错了,你莫要激动……快来太医!" 赵太医带着一帮人匆匆奔了进来,待一通忙乱之后,赵太医跪到已被扶回椅上坐了,徒元徽面前,颤巍巍地道:"皇上,激动过度,心脉大伤,不禁身子不得动弹,又会有失心疯之状!" "皇上啊!"大臣们顿时又大哭了起来,瞧着弘圣帝此时几乎扭曲变形的脸,心下都已了然,瘫痪的人不能当皇帝,又得了失心疯,想来日后他就是能说出话来,也是没用了。 瞧着赵太医给弘圣帝头上扎过几针,看得出弘圣帝冷静了一些,徒元徽对寝殿里的人道:"都下去吧,孤一个人陪陪皇上。" 诸位大臣准备告退。 李甫国李丞相却上前一步,说道:"皇上病重,无法再上朝听政,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太子殿下登基。" 他的话一出,前来的文武百官也陆陆续续跪下磕头。 弘圣帝又鼓大眼睛,身体不断抽搐,然而现在帘子屏风拉着,众人也看不见了。 徒元徽又推辞了。 现在离三辞只剩下两回,李甫国是个圆滑的人,岂会不知道这样的套路,又痛陈一遍国无君的危害,这才走人。 随后第二日早朝,李甫国又带着人请求太子登基,这时候,徒元徽的心腹们也开始了跪下请求,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盛大的一次。 徒元徽推却不得,终于应了下来。 这边开始准备登基大典。 东宫里。 可卿和康安自打回了宫,因为之前被送出去藏着,一直担心害怕,知道可卿喜欢庄子,冯玉儿就带了她们去了皇庄。 到了皇庄,两人终于恢复了些,便如脱缰野马,无处不是他们的玩耍之地,一个不留神,这俩孩子便会跑得没影子。 冯玉儿虽因此大为头疼,却又舍不得拘着孩子们,总觉得之前将她们送走,让她们跟着受了苦,便再不忍孩子们有一点点不痛快,好在为了以测安全,除了不少宫人,徒元徽更是派了不少侍卫过来,将庄子围得纹丝不漏,她便也算放心,只让江顺带着人看紧了可卿和康安。 这日,大晌午的,哄了可卿和康安双双躺在c黄上歇晌,冯玉儿也退了其他下人在一旁盹着,杏月和何姑姑出去处理公事,待她回来,便发现可卿不见了。 叫醒了冯玉儿,她却是根本没觉察出可卿何时溜了,倒是旁边康安捂着嘴直乐,何姑姑作势唬起脸,才吓得他招了供。 "姐姐见娘睡着,便爬出去玩了,不叫大人们知道。" 只是问起守在院子里的江顺等人,却是没一个瞧见可卿出来,何姑姑带着人围着院子寻了一圈,这才发现屋后一个狗洞,显然,可卿是从这里爬出去的。 通知了庄头,众人自是满庄子找人,结果该去的地方都瞧了,愣是没什么都没发现,直到了日落西山,可卿还是不见踪影,把冯玉儿急得要哭了,可囿于身份,只能困在院子里干等。 "娘娘,都在找着,您莫急,"何姑姑瞧着冯玉儿眼圈红红,便在一旁安慰,"准不定她到哪儿躲着玩呢,这孩子机灵得很,说不得一会便能找到。" "哦,"冯玉儿四处不停的张望,一时跺着脚,带着哭腔自责道:"我养了个什么丫头呀,竟比儿子还不省心,万一出了什么事,她爹还不得怨死我,我真是太蠢,怎么就睡得这么死,连孩子搁我跟前跑了都不知道!" 何姑姑也是无奈,"谁没个不小心的时候呢,可卿吉人天相,哪会那么容易出事。" "怎么办呀!"冯玉儿自觉心都快急碎了。 "哎,小郡主回来了,回来了!"不知过了多久,外头传来喊声。 冯玉儿这会子已慌了神,只觉得仿佛听到说孩子找到了,不由下意识抓住旁边的何姑姑的手,问,"姑姑,外头是不是有人说话?" 这时院门一开,进来了一群人,领头的一个男子,手上拎着个孩子,可不就是那小疯丫头。 冯玉儿的目光全落到那孩子身上,虽夜色下瞧不清楚,却能看得出她头发散乱,衣裳也抽抽着,走起路还一蹦一蹦,大概因为小胳膊被人拎得死紧有些不痛快,孩子小身子倔倔的,似乎想摆脱正制着她的人。 冯玉儿哪顾得上别的,全副注意力都放在女儿身上,飞快地帮可卿理了理头发,又翻翻她的小胳膊小腿,生怕伤到了哪,只低头瞧时,才发现可卿脚上只穿着一只鞋,忙道:"卿卿,这鞋丢到了哪儿?" "丢那边……塘里了。"可卿委屈地道。 "我说娘娘,您家小郡主胆子贼大,居然下到荷塘岸边,就想不出她哪只眼瞧见,光秃秃的塘里,这会子还能长出荷花!" 冯玉儿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 康安着实觉得自己委屈,明明是姐姐偷跑出去,为何自己也被罚跪到了堂屋,害得他这黑灯瞎火的不能睡觉,跟着姐姐一块受苦。 可卿也不明白,她不过出去逛了一圈,怎么就被爹娘同仇敌忾地给修理了呢? 说来有了冯玉儿的纵容,可卿这些日子在庄子里玩得极痛快,觉得这儿比东宫好个千百倍,她也知道规矩和安全,到也忍住了,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想出去了,偷溜出来后,竟似没有人瞧见她似的。 等到了外头,便去了荷塘边玩。 尽管那荷塘光秃秃的,除了水什么都没有,也把可卿给看呆了,想来小郡主长到六岁,就是瞧过几眼大湖,也不过瞧几眼罢了,大人们总是急急慌慌的,连累可卿连长见识都没得机会。 今日既然遇着了水,可卿既然已经出来,小孩子心性自然准备下到泥岸边就近瞧瞧,尤其是见那帮孩子被她吓得直蹦,一个劲地表示大人不许小孩下到塘里时,可卿的勇气更是无比得大。 这可卿玩起来便忘了时辰,连孩子们叫她也不搭理,顾自在塘下扔着石头玩。 等到她再想上来时,周围已然没了人,可卿这回下得去,却再难上来,连脚上穿的一只鞋也陷到了塘里,眼顾四周,可卿哭了。 就在她要被冲走,徒元徽骑马从路上走过,然后急着下水将可卿抱了上来。 可卿也懵了,随后就是知道自己错了。 爹的脸色很是不好,眼睛瞪着老大,只是,爹一点也不给她这位小郡主脸面,当着手下人的面,朝她屁股上狠狠打了一下,还不许人哭。 打便打了,可卿看在动手的是她爹的份上,也不计较,却没想到,爹一路居然是将她拎回去的,不知道她掉了一只鞋吗? 再到后来,娘就更不要说了,一瞧清楚旁边是她爹,便一副亏心的模样,那脸变得真快呀,开始还哄得她好好的,到后来跟着爹教训自己,真是……太伤人心了! 可卿揉了揉小膝盖,下面虽垫了三层蒲团,可要跪两个时辰也是艰难的,再瞧了旁边正用可怜的小眼神望着自己的康安,可卿睨了他一下,威胁道:"就你告的小状是吧,以后不带你玩儿了。" "不是!"康安立马捂住自己的嘴,"我没跟何姑姑说你睡半道跑了!" "随便你们怎么拦,"可卿恨恨地道:"下回得着机会,我还得出去!"可一说完,她就皱了小眉头。 她才不出去玩了。 可是为什么她要这么说呢? 可卿完全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康安这时倒急了,"姐姐乖乖些吧,爹把娘都带进屋教训了。"康安没说的是,你这一跑,我也得跟着受罚,谁耐烦陪你呀! 冯玉儿好不容易摆脱徒元徽的教训,穿好衣裳出了屋,要去瞧瞧已然在正屋跪了一个多时辰的姐弟俩,谁知刚从帘fèng偷看了一眼,便心疼得不行,这会子康安竟已蜷着身子倒在蒲团上睡着了,而旁边的可卿也在东倒西歪,昏昏欲睡。 虽正屋里放了两个火盆,可孩子们也不盖着些,病了可不得了。 正想撩帘进去,便觉得有一双手从后面抱了过来,耳边响起徒元徽的声音,"孤可还没教训够呢,你跑什么?" "你什么时候够过,起开!"冯玉儿用手肘捅了捅身后之人,悄声骂道:"果然不是你生的,心里便不疼,没瞧见我的孩子有多可怜!" 徒元徽也伸头瞧了瞧,心下也有些不忍,回了一句,"那可都是我的孩子,你怎么知道我不疼,今日刚到庄子上,便听到小丫头不见了,我可一口气都未歇,便带人四处找,你说我容易吗!"说着便进到屋里,先捞起蒲团上的康安到怀里,随后将可卿扛在肩上,便出了正屋。 到院子里瞧了瞧左右,徒元徽并没像冯玉儿以为的那样,将孩子领回他们的屋,而是迈步到了何姑姑同杏月还亮着灯的屋前,喊了一声,"姑姑。" 没一时,何姑姑便来开了门,瞧她的衣裳,还没有睡下,看到徒元徽怀里两个孩子,立马会意,将可卿抱了过去,随后杏月也接过了康安。 被徒元徽拉回屋的冯玉儿气道:"你倒把孩子随便扔了,她们平日里都是同我睡的。" "我的女人,只能同我睡!"徒元徽一本正经地回了句,心道自己好不容易回来偷个香,怎能让儿女搅黄了,接着便将冯玉儿推回c黄上,道:"之前还没教训够,差点把爷的女儿弄丢,你该当何罪,今日这罚,你吃定了!" 自知不是对手,冯玉儿也只能乖乖就犯,又被罚了几回。 雨骤风歇,徒元徽表示冯玉儿虽是认了错,不过心下肯定是不服的,这罚便先记上账,总有一天,太子爷要让她心服口服。 冯玉儿嗔了他一眼,瞧着徒元徽呵欠连天,怕他太累,忙催了睡下不提。 只没想到,第二日还没睁眼,冯玉儿又被徒元徽按住教训了一回,这一个"羞"字,惹得冯玉儿背过身子骂了两个字,"色胚!" 这一下倒把徒元徽逗得直乐,"爷可是堂堂正人君子,除了一个太子妃,身边连半个女人都没有,你不信到外头打听打听,谁能污蔑太子爷的英名!" 冯玉儿哼了一声,坐起身问:"什么时候接回去?" "可是急着要当皇后娘娘?"徒元徽笑着翻了个身,望着冯玉儿问道。 "我得先把座占了,"冯玉儿回他,"省得有人瞧不得太子爷得了势,便蜜蜂苍蝇一般全叮上来,万一谁把持个不住,亏的可不是我们母子?" "这话有远见,"徒元徽夸道:"真得看紧了些,如今朝中还真有人向我明示暗示,要送人给爷暖c黄,这也难怪,太子爷英俊风流,又德才兼备,自是难得一见的香饽饽,真是不胜其扰啊!" 冯玉儿侧了侧身,瞧着徒元徽揉了揉眉心,认真地问道:"这几日很辛苦吧?" "陪我说说话。"徒元徽拉了拉冯玉儿,夫妻二人很快依偎到了一块儿。 "说吧,我听着呢!"冯玉儿将头靠在徒元徽胸膛。 徒元徽转头亲了亲冯玉儿的额头,"玉儿,当日是我太粗心,竟不知……让你受委屈了。" "说什么呢!"冯玉儿先是愣了愣,随即领会出徒元徽话中之意,可不是指弘圣帝那龌龊心思,一时眼睛一酸,起初还想闪过一边自己抹一把泪,最后还是将脸埋到徒元徽胸膛上,狠狠地大哭了起来。 徒元徽再没有开口,只温柔地抚摸着冯玉儿颤抖的身体,静静地等着她将所有的羞愤全部渲泄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冯玉儿抬起头,嫌弃说道:"你衣裳都湿了。" 徒元徽却不在意,用手指抹掉她脸颊边残留的泪痕,道:"我只许你哭这一次,此事以后咱们谁都别提,将它扔到九霄云外。" "谁想提它,糟心死了!"冯玉儿使劲笑了笑, "那老家伙带着他的小老婆们给我赶到西山行宫去了,"徒元徽长叹一声,"以后便让他在那安度余生吧!" 冯玉儿嗯了一声,心下觉得舒畅多了。 第102章 0102 两人温情中,一稚嫩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娘,娘!" 冯玉儿已然翻身下c黄,瞧了瞧地上的衣裳,回身狠瞪了徒元徽一眼,挑出徒元徽的扔到c黄上,又把自己那些已然成了碎片的衣裳裹巴了一下,往角落一扔,从衣柜里取了件锦袄穿在外头。 门外已响起"砰砰"敲门声,康安显然已在外头更急了,丝毫不理会旁边劝说的宫人,"开门,娘,开门!" 穿好衣裳的冯玉儿回头看看c黄上,徒元徽居然还躺在那,身上依旧不过一件中衣,一时无可奈何,又怕急坏了儿子的小脾气,冯玉儿赶紧应了一声,"就来!"便自去开了门。 到了外头,除了眼巴巴望着她的康安,还有跟在后头的杏月,以及远远地同江顺等人站在一块的小德子。 "康安,怎么起得那么早啊?"冯玉儿蹲下身问。 "想娘了!"康安拍了拍胸口。 冯玉儿瞧着他身后,问,"你姐姐呢?" 杏月低声道:"郡主昨儿得了教训,这会子学乖了,和姑姑待屋里不肯出来呢。" "康安,进来!"不一会,屋里传来徒元徽的声音。 冯玉儿怕杏月瞧着尴尬,便让她在外头等着,自己拉了康安进屋。 待进到里头,冯玉儿哑然失笑,原来徒元徽早整整齐齐地穿好衣裳,正取了本书册,装模作样地坐在屏风外书案前在看,显然是给康安瞧的。 忍了笑,冯玉儿对康安道:"康安可知道,见到爹该怎么做?" 康安立时听话地扑上前去,准备爬到徒元徽怀里。 父子俩便是这般没规矩,这会子徒元徽装这样,也不知为给谁瞧的。 显然没抗住儿子的热情,徒元徽想了半天,还是把他抱了起来,口中却道:"等回了宫,你小子便是储君了,可不许一副长不大的模样,该学的规矩要赶紧学起来。" 后来大概又琢磨着不对,徒元徽抬头吩咐冯玉儿,"明儿我让林文烨给孩子们挑个师傅过来,看可卿就知道,孩子在你手下只能养野了!" 冯玉儿不愿意了,嘴角带着笑和他斗嘴,这也是夫妻情趣。 最后徒元徽败退,美其名不和女人见识。 康安乖巧地伏到冯玉儿怀里,任爹娘在那边斗嘴,他只要抱着娘就好,规矩是做什么用的,他反正不懂。 这会子可卿也跑了进来,左瞧瞧,左看看,正觉着爹娘二人这么吵吵还挺有趣时,一只大手将她抱了过去。 徒元徽免不得心下感叹,幸好还有一个可卿,倒不至于自己吵架时势单力薄,干瞧着那母子俩瞪眼。 摸了摸女儿的双丫髻,徒元徽吭了一声,道:"爷好不容易得来的宝贝姑娘,你倒一点都不上心,再这样下去,哪还有一点郡主的气势,看来得派两个教引嬷嬷过来了。" 可卿不由张大嘴,小手下意识扯住了徒元徽的马蹄袖。 别看可卿在庄子上天不怕、地不怕,可她心里却有最怕的,那便是从来不会笑的教引嬷嬷们,可卿曾经见过,那些女人在一群宫女后头,走一步便教训好些话,而且还凶得很,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不管是不是她们的错,便罚不许吃饭。 "爹,不要教引嬷嬷!"可卿低声恳求道。 冯玉儿一时被逗笑了,"卿卿,你爹的意思,没教引嬷嬷,可卿成不了有气势的郡主哟!" 让可卿顿时纠结起来。 这时候,小德子来报,"太子爷,袁大人他们到了。" 徒元徽点点头,然后嘱咐冯玉儿几句,然后就过去了。 他手下的皆是人精,察颜观色本就长项,待见过礼后,见徒元徽一脸不悦,免不得袁子信同林文烨等人互相看了看。 "吏部那帮官员筛选得如何了?"徒元徽整整表情问道。 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大好,但是也不是全部就被徒元徽控制的。 如今最关键的,是要将朝中各部重要职缺牢牢控制在手里,但弘圣帝和徒元晔绝不会就此缴械,很可能留下一些暗桩,为防他们有死灰复燃的机会,直白地说,尽数排除掉异已,已然是当务之急。 新任吏部侍郎林文烨回道:"回太子爷,各部三到四品官员调任已近完成,臣等已将名单带过来。" 徒元徽接过来瞧了瞧,其中弘圣帝同徒元晔的手下,名字已单独列出,一部分安置了闲差,一部分有痛脚的,全抓了直接干掉。 徒元徽点了点头,又问袁子信,"徒元晔那边审得如何?" "老安子二人已然认罪,臣按供词,派人查抄了白云观,观主认了,那和尚道士不过是个江湖术士,是老安子弄到白云观挂名的。"袁子信回道。 徒元徽点点头。 "那徒元升最近有何动静?"徒元徽又问。 一个大臣上前道:"三爷倒一直在闭门养伤,期间曾去过一趟西北行宫,待了一个多时辰出来,然后也没去别的地方,便直接回了府,盯着三皇子府的人说了,并未见有人暗中进出。" 徒元徽倒笑了笑,望一眼林文烨,道:"查查有没有倒夜香、送水或送菜的人,还有他府中出入的仆人也要跟紧着些,孤无论如何不肯信,他会一辈子引而不发。" 众人应诺,正要告退之际,徒元徽又叫住了林文烨。 "文烨,帮孤留意一下,有没有学问、人品皆优的名门之后的女大家,孤要给郡主寻位师傅。" 徒元徽到底心疼姑娘,姑娘不喜欢嬷嬷,那就选个贤女给她做师傅, 林文烨自是应下,倒真是认真筛选起来,务求选个合太子爷心意的。 ※※※ 这日徒元升再次被招上朝,满朝官员不免开始拭目以待了。 说来这位三爷没有陷害东宫,也算是躲过一劫,但朝中曾有传言,弘圣帝有意将位子传给老三,如今形势已明朗,也不知徒元升心里会不会有什么想法,还有,太子爷对差一点抢了自己位子的老三,到底抱持着什么态度? 结果朝会上,徒元徽摆出一副上位者的宽容姿态,更是寄予希望,要兄弟们同心协力,帮重病的皇上撑起这座江山。 下了朝,徒元升便随徒元徽到了东宫的书房。 望着徒元升递到跟前的折子,徒元徽笑着问,"三弟,这就准备要走?" "回太子,臣弟身为川南提督,已在京城耽搁日久,川南那头多次来信催问归程,臣弟着实心急如焚。"徒元升低头道。 徒元徽放下折子,不慌不忙地问,"听说三弟去过一趟西山行宫,孤一直忙于政务,倒疏忽了那边,不知皇上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尚好。"徒元升心中愣了愣,转而便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自己一言一行都已被盯上,想来徒元徽起了防备之心,这一次直接点出来,也未必不是一个警告,或是给自己,或是给弘圣帝。 虽叹徒元徽有些多虑,可想到当初弘圣帝那么宠这个嫡子,结果几乎一夕之间想将人打翻在地,这般落差同羞rǔ,徒元升想,若轮到自己身上,怕也会心性大变,徒元徽生了疑心,说来也不难理解。 徒元升不由暗自叹了口气,说来这天家的兄弟父子,着实没有意思。 "你这折子便放着,"徒元徽将折子放到一边,"说来孤未登基前不过代行政务,三弟之事,到最后还得由皇上定夺,不如你暂且待在京城一些时日,皇上那头,想来也未必舍得你走,孤还得劝劝他。" "是。"徒元升自是无话可说,回身退了下去,当然没看到,徒元徽此时冷冷地望着他的背影。 放徒元升回川南?徒元徽不会做这等傻事,便是三皇子府,他本意都不想让徒元升踏出一步。 徒元徽一直相信,徒元升面上瞧着平和,可背后一定隐藏了些什么,显然,此刻放虎归山将是愚蠢之至,他绝不能让徒元升逃出自己可以掌控的范围。 徒元升离开东宫后,想了想后,还是打马去了西山行宫。 徒元升到的时候,弘圣帝刚服了药歇下,甄贵妃听到说儿子过来了,忙带着赵嬷嬷出来见他,一见面便觉得万般委屈,忍了泪将徒元升拉进自己屋。 "儿啊,你这伤可好全了?"甄贵妃想着上一回徒元升过来,走路还有些不方便,今日虽见他还算正常,不过又疑惑他是为了免自己担心,故意装出来的。 "放心吧!"徒元升笑道,示意赵嬷嬷将甄贵妃扶到榻上坐了,然后便问,"母妃这几日过得如何?" "还能怎样,熬着呗!"甄贵妃心叹,现儿今都被徒元徽赶到西山行宫了,她还能有什么好的,不过是陪着弘圣帝等死罢了。 谁心里不清楚,皇上的命如今握在太子爷手里,弘圣帝根本随时都可能"驾崩",只不知她们这些后宫女人,会落得什么下场。 甄贵妃也有些庆幸,她没有被徒元徽立刻弄死。 上一回徒元升过来,甄贵妃也是回答得这般颓丧,徒元升理解她的心情,却也是无奈,只能劝道:"之前儿子去瞧太子爷,他还惦记着皇上,想是心里仍旧看重父子情份,您不必过于忧心。" "哼,他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只有你这老实本分的,才会相信。"甄贵妃撇撇嘴。 徒元升笑笑,便转过了话题,"皇上的病可好些了?" "他那病是好不得了,"甄贵妃想想更是不痛快,"皇上养了那么多儿子,那老四为了一个皇位,竟然用和尚道士祸害自己亲爹;太子,又趁机诬陷皇上得了失心疯,将人关到西山行宫,还不肯好好替他治病,每一回太医来针灸,都折腾得皇上死去活来。" 徒元升早听说了,徒元徽派人去追杀那骗子和尚道士,只是父皇不甘心,弄得自己痛不欲生,少不得太医院专门派人来给他医治。 "瞧着皇上,唉!"甄贵妃叹口气道:"我也没法子帮上忙,只能跟后心疼,他这般活着,也是受了大罪,都是给一帮不孝子害的!" "母妃放宽心吧,既然太医院在给皇上医治,说不得不日也就好了!"徒元升安慰道。 "好了又有什么用!"甄贵妃恨道:"如今太子挟制朝政,还将皇上赶到西山,显然是心思歹毒,只怕皇上如今病着还安稳些,若他真好过来,怕是连性命都未必保得住!" 一直闷不吱声的赵嬷嬷忙阻止道:"娘娘,当心隔墙有耳。"说着特意往屋外瞧了瞧,才转回身来。 甄贵妃一掩嘴,眼泪又落了下来,"日子可怎么过啊!这会子跟坐牢又有什么分别,为娘一辈子在宫里守着本分,不成想竟落到这个下场!" 赵嬷嬷也叹了口气。 贴身伺候的李公公过来请徒元升时,甄贵妃忙催道:"快去吧,让皇上瞧瞧,到底谁的儿子最贴心。" 见徒元升到自己跟前见礼,弘圣帝叹道:"元升,来了就好。" "皇上脸色好多了。"徒元升望着弘圣帝,觉得他的确比上回瞧着精神一些。 弘圣帝却无意同他寒喧,命安公公带着人围在外头搜了一圈,确保无人偷听后,才将徒元升招到身边,低声问,"朕让你去西山见禁军统领杨阵,你可见到了?" "父皇,事已至此,不如……"徒元升知道弘圣帝这是还不死心,颇有些为难,劝他,"还是在此安养吧,想来太子爷会妥贴照顾您的。" "你以为朕是为了自个儿?"弘圣帝冷笑,心恨自己说的话已然不再一言九鼎,如今更成了徒元升的耳旁风,免不得要质问,"如今朕是不是无用了,莫非你也被徒元徽收买了过去,也想着背叛朕?" "儿臣不敢。"徒元升跪在c黄前,表示准备听弘圣帝教训。 弘圣帝握紧了拳头,道:"元升,知道朕对你有多大期望吗?当初朕将亲卫禁军交到你手上,便是指望你能保这江山无虞,当日你未得着消息进宫救驾,朕知道怪不得你,可如今朕这老朽都不肯服输,没想到啊,你倒是退缩了,真是太让朕失望。" 徒元升只能俯首在地,心中却是纠结。 怕是徒元徽也不清楚,弘圣帝手上有五千精锐,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只藏身在西山脚下一个僻静之地,恰恰离行宫近在咫尺。 第103章 0103 弘圣帝手上有五千精锐,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只藏身在西山脚下一个僻静之地,恰恰离行宫近在咫尺。 这些人便是为了在皇上遇险的紧急时刻,能攻其不备地战胜对手,当初弘圣帝把西山禁军的虎符交到徒元升手上,便是有将身家性命交付于他的意思。 "朕的江山,绝不许徒元徽染指,朕亲手养大的竟是一头狼,要将朕生生活吞了!"弘圣帝对徒元晔道:"有人和朕报说,别看徒元徽如今占了上风,其实是个无能之辈,处理政事缩手缩脚,对大臣们更是唯唯诺诺,这种人有什么出息,朕不能让江山败在他手上。" "皇上年事已高,太子本就为储君,不如您就此放手罢,"徒元升却不认为,徒元徽现在以仁和为主才是最能稳定朝堂的。 他只得好言规劝:"西山这批人马,儿臣会让他们守护好行宫的安全,保证父皇不会遭遇任何危险。" "危险?朕不在乎!"弘圣帝挥着手,"只是朕的心不服,这天下,朕统治了几十年,何来如今不明不白地归了徒元徽,那等狂妄野心之人,他有什么本事让天下归心?朕的权力,朕要夺回来,绝不许他遭蹋。" 更何况,现在的徒元徽还不是他的太子,而是他最恨最怕的父皇。他一点都不甘心。 徒元升并不认为那区区五千兵马,便能将局势重新再翻转回来,仅那"救驾"的潘义,手下便有三万京畿守卫,遑论兵部那些人马都掌控在太子手里。 由此,徒元升又想起那个随着自己从内务府一直到兵部,相处如朋友一般的周同,他以前也没料到,此人居然是徒元徽亲信,徒元升不免胆寒,想来徒元徽夺这个位,怕是布置了好些年头,莫不是早就在等这个结局? 弘圣帝如今尊严受损,怕是不肯咽下这口气,而徒元升却并不想白白送这个死,可逼他的是亲生父亲,他又不能跑去跟徒元徽告密,出卖掉弘圣帝,要知道徒元升乃出生入死于杀场之人,干不出这等小人行径,左右为难之下,他也只能暂时虚应下。 "谨遵皇上旨意!"徒元升咬着牙抱拳道。 弘圣帝总算满意了,"你带兵打仗多年,朕的人交你手上也是放心,只这徒元徽狡诈得很,听说京城已遍布他的眼线,便是西山行宫,也不清静,你切需小心提防,此乃朕的最后一役,也是你能否成为储君的关键之战,只许胜不许败!" "不知皇上准备如何行事?"徒元升觉得头开始疼了,不明白弘圣帝都这把风烛残年,为何还要同儿子争一口气,如今自己夹在中间,还不知该如何妥善完结此事。 "杀了徒元徽!"弘圣帝从牙fèng中蹦出几个字来。 弘圣帝竟想让他去杀自己兄弟,徒元升不免心里震惊,"您是说……"徒元升忍不住劝道:"可否留下皇兄性命,逼他放权即可! "妇人之仁!朕不杀他,他便杀到朕头上了!"弘圣帝心道,这儿子瞧着勇猛,却是缺了自己的果决,少不得以后徒元升当上太子,还得他再带上一带,于是又骂了一句,"就你这点优柔寡断,朕如何放得下心将皇位传给你?" "还是请父皇三思。"徒元升心叹,若要踏着别人的尸首才得上位,他宁可不要做这皇帝。 弘圣帝瞪了徒元升两眼,道:"你先下去,朕再想想该如何行事?到时会有人来寻你。" "皇上,儿臣今日已向皇兄上了折子,准备回川南,"徒元升这时想到了推诿的理由,"这川南一直不平静。" "他肯放你走?"弘圣帝斜眼看着徒元升。 徒元升摇了摇头。 "不放你走便好,"弘圣帝一笑,"正好利于咱们行事,这川南你再不用去了,待朕重新问政,京城便是你用武之地。" 出得西山行宫,徒元升自是一肚子烦恼,心下便有些惶然,觉得回府也是无趣,便打马去了襄阳楼,想着喝上几杯解解忧,最好能一醉方休。 等坐到雅座,酒菜上得,徒元升端起酒壶便冲着嘴里灌了下去,想着等醉倒之后,便没那么多烦恼了。 只是酒入愁肠,却更加愁肠百结,徒元升心中苦闷难当,一时恨起,一下在将酒壶摔碎到了地上。 "哟,三哥这是在跟谁置气呢!"一个年轻人斜靠在雅间门口,笑望着徒元升。 徒元升侧过头去,醉眼朦胧地望着那人,只觉得眼熟得很,却想不出是谁,待琢磨半天之后,徒元升猛地站起,大叫一声,"小十六!" "三哥!"徒元庭点了点头,"我回来了。" "你这小子,竟是长得那么高,模样都变了!"徒元升一拳敲在徒元庭肩上。 "三哥倒是没变。"徒元庭转头吩咐小二拾了地上的东西,又添了酒菜,道:"福王年岁大了,想落叶归根,我请旨先回来打个头阵,没想到刚到京城,头一个便见到三哥。" "莫不是惦记襄阳楼的猪蹄?"徒元升的心情因为见到徒元庭,明显好了不少,随口开过一句玩笑,又按了按徒元庭的肩膀,道:"果然是大小伙子了,这骨架子结实,想是福王两口子照应得好。" 徒元庭如今十六岁了,长得也甚是丰神俊朗。 他笑道:"他二位待小弟如亲子,我自十岁便随了福王上战场,果然比在宫中厮混来得痛快。" "回来就好啊!"徒元升瞧了瞧这位十六弟,不禁感叹,兄弟们已是分崩离析,再不复当年坐一块喝酒的情景,想来想去,不过是被那皇位闹的,算来也着实没意思,当日自己心思活泛,竟起了捡漏当皇帝的念头,如今再看,真是可笑。 "早听说三哥人称川南王,倒没想到您居然回了京城,看来咱兄弟有缘。"徒元庭敬了徒元升一杯。 徒元升脸上露出苦笑,"一言难尽啊!" "瞧着三哥有些不痛快的样子?"徒元庭眼睛闪了闪,颇有些好奇地打听。 "三哥呀!"徒元升欲想倾诉却又不得,只能长叹一声,"想我那川南了!" 徒元庭目光一闪,但见徒元升不再说,也只能陪着他喝酒。 ※※※ 这日一早,小德子高兴地领着徒元庭进了东宫,在书房外高声道:"禀太子爷,十六爷回来了!" "叫进来!"徒元徽在屋里应了一声,听得出很是高兴。 徒元庭大马金刀地进到里头,冲着书案后坐着的徒元徽一抱拳:"臣弟参见太子爷!" 徒元徽依旧保持着威仪,并不见有多激动,打量了徒元庭好久,才道:"这回来得倒挺快?" "得了太子爷的信儿,臣弟同福王说了声,便回来了,"徒元庭瞧瞧左右,低声道:"人马皆停在三十里外待命,随时听候太子爷调遣。" "福王叔倒是个痛快人,"徒元徽点了点头,"元庭,孤本不该打扰福王的,只是如今孤政纲未稳,各地驻军屡有动向,想是有人在后头挑事,唯有你们父子,孤才信得过,平定地方一事,兹后便靠你们了!" "太子爷放心,臣弟养父说了,当初多亏您从中斡旋,他才得了臣弟这么个好儿子,如今得享天伦,这份人情,自当要还的。" 徒元徽一时笑了,"小十六可埋怨大哥,竟是非要将你送到西北那苦寒之地?" "说句真心话,开始之时是有些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徒元庭笑道:"只没想到,到了西北一瞧,那才是男人该去的地方,京城果然太小。" 徒元徽用手点了点他,笑道:"既如此,先到驿馆住下,福王府那头,孤这几日便让人给你收拾出来。" "谢太子爷。"徒元庭抱了抱拳,忽然又笑道:"说来今儿一回京,臣弟头一个见到的是三哥,他正一个人在襄阳楼喝酒呢!" "哦?"徒元徽揉揉额头,"他倒是挺得空的。"其实早有人来报,说徒元升从他这儿离开后,便又去了西北行宫,出来时脸色极差,还直奔了襄阳楼,怕是弘圣帝又对他说了些什么,徒元徽冷笑,左不过是要徒元升跟自己斗罢了。 徒元庭笑道:"瞧着三哥一脸愁容,吵着说要回川南。" "回川南?"徒元徽低声说了一声,听说西山行宫的弘圣帝最近经过医治,病情有所好转,只是人也开始不安分,徒元徽想着,或许,这口袋要到收的时候了。 "太子爷,小弟可否拜见一下皇嫂?"徒元庭的话打断了徒元徽的沉思。 "你皇嫂如今带着孩子们住在庄子上,"徒元徽想了想,回他,"后日孤去瞧她们,你同孤一道,对了,既然回来了,别忘了去西北行宫瞧瞧皇上,听他给你什么说法。" "臣弟知道了,这便下去了。"徒元庭会意地一点头,便告退了。 小德子将徒元庭送到了东宫外,站到台阶之下,徒元庭望了望四周,感慨了一声,"这里倒和以前一个样,一晃眼便过了快七、八年。" "十六爷如今都已是将军了,可不是日子一眨眼便过去。"小德子附和道。 "小德子,我皇嫂如今怎样?"徒元庭原本想同徒元徽打听的,只是如今的徒元徽凭添了几分凛然之气,弄得徒元庭有些不敢造次,总生怕自己说错了话,会被徒元徽骂一顿似的。 "娘娘挺好的。"小德子回了一句,却又想到这些年太子爷俩口子的不容易,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徒元庭看看他,也没继续问。 小德子回了书房复命,见徒元徽面前的茶已没了热气,免不得瞪了一旁侍候的小太监一眼,然后亲自捧了杯盏出去,准备重换一套上来,结果一跨过门槛,便瞧见外头站着一位女官。 "贾女官怎么今日过来了?"小德子将手中东西交给旁边的小宫女,笑着问贾元春。 "德公公,奴婢想求见太子爷,烦您通禀一声。"贾元春迟疑地道。 贾元春原本在甄贵妃身边伺候,但是甄贵妃和皇帝被赶去行宫,这位不知怎么的,竟然靠上了太皇太妃,然后将其调入了宫里。 这位太皇太妃姓何,是钱老夫人的妹妹,也就是徒元徽生母的亲姨妈。 这位太皇太妃寻常不管事,只管乐呵呵的过自己日子,徒元徽见她喜欢贾元春,也就没扫她的性子。 今日,竟然看见贾元春带着托盘来了这东宫! 小德子瞧了瞧她,因为她得太皇太妃喜欢,为此太子爷特地赏了她不少好东西,现在出现在这里,看起来还打扮得不错。 小德子心里冷笑一声,不用想,也知道这贾元春打得什么主意了。 不说现在太子爷心里头只有太子妃一个人,就是太子爷还是个风流的,也不会喜欢之前还想勾搭过兄弟的女人。 "不知女官所为何事?"看贾元春面露哀色,小德子看在太皇太妃的面上自是要问上一问。 "公公,"贾元春抬起头问,"奴婢想……"贾元春欲言又止,想是不太愿意和小德子说。 小德子心里更加不痛快了。 第104章 0104 小德子虽然腻味贾元春,但是到底最近这位逗太皇太妃比较开心,他还是得回禀一声太子,于是笑着道:"贾女官不如稍等片刻,待我去回禀一下。" 小德子架子拿的高,否则就不会自称我了。 贾元春福了福身,"多谢德公公。" 待被领到徒元徽跟前,贾元春立时跪到书案前,道:"奴婢是来向太子爷谢恩的!" "孤也是看在太皇太妃的面上,不必谢了。"徒元徽看了看她,继续忙手中的奏折。 贾元春见太子冷淡,精心打扮的自己根本没让太子多看一眼,顿时失落不已。她可是付出巨大的代价,才能让她从甄贵妃身边调到太皇太妃身边。 她可不愿意就这么算了,当下回道:"贾家一直追随太子爷,也得过太子爷多方周应,更何况,因为表姐……贾府也算忝列皇亲。" 徒元徽一边忙自己手边的事,一边顾自笑了笑,贾家人倒是挺厚脸皮的。 大概瞧见徒元徽神色中并无不高兴,贾元春大着胆子道:"多谢太子爷眷顾,昨日奴婢得见祖母和母亲,听说太子恩德,答应奴婢父亲,要为奴婢择亲……" "怎么,难道女官已有中意人选了?"徒元徽抬起头来笑问。 贾元春立刻摇了摇头,诺诺道:"奴婢自进宫以来,便立志为皇家效命,所谓择亲之事,本是奴婢父亲一时信口开河,太子爷切莫当真。" "想是你并不愿?"徒元徽问道。 "太子爷对贾府恩重如山,奴婢想……役期未满,奴婢更当谨守宫规。" "既如此,便随你心意。"徒元徽无所谓地道。 "太子爷……"贾元春偷眼看看徒元徽,还想说什么,又端详他的神情,觉得徒元徽有些不耐烦了,思量一下,只好不太情愿地道:"奴婢告退。" 回到乾阳宫自己的厢房,贾元春坐在c黄边怔了半天。 前日史太君带着王氏过来拜见太皇太妃,王氏知道女儿在宫里得了太皇太妃的喜欢,自是高兴得不得了,兴奋地夸女儿有见地,是贾府的小福星,还说了让她跟太子爷求恩典,给贾元春在宗室中寻个好人家。 史太君显然镇定得多,支走王氏后,头一句便问,"你怎么离开甄贵妃身边的?" 贾元春眼泪立时掉下来,到最后泣不成声,话是说不出来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贾元春再也克制不住,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当日她努力得了甄贵妃喜欢,甄贵妃也有心将她许配给三爷。 一日三爷过来请安,她被甄贵妃示意过去伺候。 三爷不喜欢她就直接走人了,却是将带来的画轴忘记带回去。 甄贵妃见着了画轴,就对贾元春说道:"元春,就辛苦你一趟,把这卷轴给三爷送过去,别是什么图,贻误军机可就是大事。" "是。"贾元春忙接过,对甄贵妃福了福身,便出去了。 等捧着卷轴出了景阳宫,贾元春一时没瞧见徒元升的踪迹,正自四处张望,却发现那人背着手,远远地走了过来。 贾元春忙迎上前去,见徒元升眼光扫了过来,一时脸上便是一红,将卷轴捧到他眼前,低头问道:"三爷是不是回来寻这个的?" "本王一时糊涂,竟给忘了,多谢女史。"徒元升笑着接过,心骂自己粗心,刚才不耐烦听女人们扯淡,徒元升一急便跑了出来,竟忘记把带过来准备送给冯玉儿的画拿上,都到了东宫门口,他才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只好又赶了回来。 "既是寻到了,奴婢这便告退。"贾元春福了福身。 徒元升也没多掰扯,接了卷轴便走,甚至都没瞧贾元春一眼。 倒是贾元春目送着徒元升离开,心中却生起了迷惑。 贾元春如今正是芳心萌动之时,少不得对这位英俊勇武的三皇子充满仰慕还有……好奇,刚才徒元升进到甄贵妃那儿,随身便带着这卷轴,当时贾元春就在猜,不知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值当一位王爷亲自拿着。 等她捧了卷轴出来,鬼使神差地,便跑到一个没人处,打开了卷轴。 看到"明月长公主殿下坐像"这几个字,贾元春更是不明所以,这画像瞧着年头不少,再看落款的年份,居然是百玉国的纪年,贾元春博览群书,自然知道百玉国早八百年便被灭了,画上那位明月公主若活着,大概和老太太都差不多大。 这会子徒元升接了卷轴便走,而且去的方向也并非御书房,贾元春更加百爪挠心,低头思忖一下,便干脆跟了上去。 在东宫外,听到小太监说太子妃病了,徒元升倒是吃了一惊,但男女有别,太子又和皇上北巡去了,他也无意进东宫打扰,只让小太监将卷轴送了进去,只是还是忍不住道:"和娘娘说,让她好生休养,若有何需要,让人来寻本王便是。"说着转身便走了,自然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女子正不停地往他这边张望。 瞧见这画竟是送到东宫的,贾元春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听赵嬷嬷提到过,如今东宫冷落得很,只剩下太子妃冯氏和一名看着太子爷长大的何女官,很显然徒元升这卷轴必是送给太子妃的,贾元春不太明白,徒元升如何会和太子妃走得那么近,还平白无故送她一幅旧像。 后来见着了太子妃,她这个表姐,见着表姐的模样她才明白三爷竟然喜欢着嫂子,这个认知让她嫉妒又恐惧。 而后,有次替贵妃娘娘给弘圣帝送东西,那时弘圣帝在鸾和宫,她又发现一个惊恐的事实,鸾和宫里竟然挂着画像,那画像赫然就是她表姐太子妃。 这太可怕了,她表姐是太子妃了,竟然勾搭小叔之余,还引了公公的觊觎,这个认知她第一反应就是惊恐,随后总算清醒了些,为了调走贵妃宫里,她甚至不得不和太皇太妃的身边太监勾搭上。 这一切的一切,算来也都是她这个表姐害的,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为了避开知道秘密被处置的结果,她也不用……不用牺牲…… 好在,也就一回,那太监也没胆子真害她失身,现在危机过去,太子妃又是那般水性杨花之人,她岂会甘心她荣耀坐着皇后至尊之位。 这才凑了上来,她心里有了打算,如果太子爷还是钟情太子妃,那就别怪她不念亲戚之情,将太子妃和公公小叔勾搭的事告诉太子,她就不信太子知道后还会喜欢太子妃。 然而随着在宫里时间越久,看着太子和太子妃恩爱,太子妃为了女儿去别院散心,太子也依旧常常出宫和太子妃相聚,那感情……贾元春心里越来越凉,她倒是想说,但是她也明白,这要说了便是最后关头,太子妃或许失宠,但是她没得宠,一个平凡宫女,那么事发之后,也绝对会被迁怒讨不了好,所以她现在一直忍着,忍着忍着,到如今她心里憋坏了,如今终于能说出来。 史氏听到这个消息眼睛大亮,随后马上又深沉下来。 "你做得对,固然能让那冯家的贱丫头失宠,但是搭上元春你也不划算。" "老太太,这以后……以后……" 史氏想了想说道:"事已至此,还得往前看,这西山行宫没去是对的,难道还等着殉葬不成。不过这以后便是太子爷的天下了,你祖父在世,便说过太子爷有帝王之相,你父亲又颇受他器重,只你那伯父没眼色,非要淌老四的混水,这才有些惹了太子爷不高兴,又被冯家坑了一把,让太子爷对我们贾家越来越厌弃,如今贾家要恢复荣耀,可全在你身上了,你是大年初一生的,必是贵人命,你要忍!" 贾元春沉默了。 贾元春低头道。 "你被……亵……之事,知道的人多吗?"史太君凑到元春跟前问。 贾元春一时羞红了脸,眼眶有些红,忍着耻道:"除了……除了那太监" "他?"史太君说道:"想法子杀了他!" 贾元春一呆,"老太太难道是想让孙女……" 史太君一笑,"这世上最不干净的地儿便是皇宫,皇上连自己儿媳妇都霸占,为何你还清清白白的身子就不能跟了太子爷?" "太子爷能瞧得上我吗?"贾元春如今越来越不自信,那冯玉儿长得实在太美,太子和她又那般恩爱,她岂是对手。 "我的孙女儿,珠玉一般养大的孩子,人品相貌能输给别人?"史太君给贾元春鼓劲道:"你比那冯玉儿好过一万倍,太子爷能瞧上一个这样一个贱丫头,想是眼皮子太浅,没瞧见过真正的好女人,这就看你本事了。" 史太君一番话,便是要贾元春施些本事,把太子爷勾到手。 然而,说的容易做的难。 "那太监,若是亲自动不了手,就借刀杀人!" 贾元春心莫名得觉得冷,她到底不过十三四岁,进宫没有多久,哪里沾了人命? 史氏见她退缩,说的:"记着,不是他死,就是你这辈子完了,冯婉瑜最恨贾家,若是知道你这事,定然会乐意将你赐给那老太监做对食,荣国府的孙女如果是个太监的对食,那贾家就再也没有脸面,你那父亲也当了解,以后你也做不成贾家女儿了。" 贾元春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可也因此,贾元春完全坚定了念头。 ※※※ 冯玉儿站在正屋,眼光越过前面的徒元徽,落到了跟在他后头的一个小伙子身上。 "皇嫂!"徒元庭笑着拱了拱手,脸上依稀还有少年时的那一份稚气。 "小十六?" "十六爷?" 冯玉儿和杏月一前一后的叫道,随后冯玉儿便拔步上前,看都不看徒元徽一眼,直接站到了徒元庭面前:"小十六,真是你?" 说着,冯玉儿就想过去摸摸,却被身后的徒元徽咳了一声给止住,这才意识到,徒元庭已不是当年八、九岁的小男孩子,而完全长成了一个大人。 杏月仔细打量,掩饰不住她的高兴,对于她而言,徒元庭走了这么多年,这个'弟弟'也真怪想念的,夸道:"十六爷长大了!" 徒元庭对杏月笑笑,喊了一声,"皇嫂,杏月姐姐,我回来了!" 瞧着众人都在激动,倒将自己落了单,徒元徽有些小小不快,坐到正屋中间的太师椅子上,出声道:"元庭是被孤召回来的,他如今长了出息,当上将军了,是孤的将军!" 冯玉儿点点头:"我早就知道,十六弟必是人中龙凤。" 又对徒元庭说道:"也不亏你在西北磨炼了这些年头。" 习惯性地要拉徒元庭的手坐下,却又听到徒元徽的一声咳嗽。 不一时,何姑姑领了刚下了学的可卿和康安回来,孩子们见屋里来了陌生人,自要好奇地打量,倒是何姑姑,反正年岁大了也不用避讳,上前拉住徒元庭,道:"我的爷啊,可算回来了!瞧着西北真不是好地方,怎么变那么黑?"说罢便喜极而泣。 这边,徒元徽又唤上一双儿女见过十六叔。 瞧着两个孩子身上各背着一个书袋,徒元庭笑了:"真像当年的我。" 前几日找了个退仕翰林院学士林博渊来给康安启蒙,这一位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经史子集样样精通,更是写了一笔好字,而且座下门生无数,是一位难得的好先生。 可卿见和康安分开,立刻不愿意了,又因为在庄子,徒元徽又疼爱可卿,就让两个一起学了, 按照徒元徽的吩咐,庄子里专门辟了间清风馆,就是为了让孩子们能在这儿安静地读书,这之后可卿和康安便早出晚归,倒真有小小少年上学堂的意思。 冯玉儿先还挺高兴,只孩子们去了几天清风馆,她便觉出有些不对劲了。 说起来林博渊学识倒的确渊博,只这岁数也堪称渊博,讲是古稀之年,可瞧着他白须白眉,仙风道骨的,腿脚还不太利索,冯玉儿怀疑,说他九十都有人信。 冯玉儿觉得无法想像,她那俩孩子活泼好动,尤其是可卿,竟一刻都不能停,要是蹦跶起来,这位林老学士能不能追得上还是两说,摔到了老胳膊老腿可就不好了,更重要的,老学究要教出两个小学究可怎么办? 这林博渊也教徒有方,没两日,还真把可卿跟康安给治得服服帖帖,并很快显出了教育的成效。 这不,见到徒元庭,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和她们十六叔作起揖来,姿势一板一眼,面上还都是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 徒元徽头一个乐了,随后屋里大人皆笑得不行,唯独冯玉儿皱起了眉头。 等晚上回屋歇了,徒元徽躺在c黄上,摸了摸冯玉儿蹙了便不肯放开的眉心,道:"怎得好好地又不高兴了?" "你就没瞧出什么不对的来?"冯玉儿转过脸看向他。 "都挺好啊?"徒元徽还真觉得都挺好的,如今一切皆按着他设想的在行进,想来这几日便会尘埃落定,待成事之后,他就可以与妻儿真正团聚,更让人期待的是,他终于能够偿还前世情债,给冯玉儿最好的交待。 "你就没瞧见,这才进了几天的学,两个小孩儿的眼神都变了,竟是失了朝气。"冯玉儿不悦地道。 徒元徽一笑,"我觉得没什么不和,倒是都比以前懂规矩多了,你也难侍候,孩子调皮你头疼,这会子学好了,你还不放心。" "瞧咱们康安,那才三岁不到呢,跟小十六作揖时,一双眼睛耷拉着,我在旁边看着,给他粘上白发白须,可不就是缩小一号的林博渊!" "噗嗤"一声,徒元徽大笑了起来,"你就胡说吧,林博渊没那么大本事,能得这么好一儿子,这可是爷的功劳!" 冯玉儿脸一红,捶了他一下,道:"你才胡说呢!" 俯身在冯玉儿额头亲了一下,徒元徽笑道:"这儿暂且就让林博渊教着,老家伙学问还是不错的,过几日回宫,给她们再挑两个年轻活泼些的,能带着玩儿的,你自个儿选,总成了吧!" 冯玉儿嗯了一声,随后问道:"宫里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回去好?" 徒元徽温声说道:"一切都好了,对了,明儿小德子会领尚衣局的人过来给你量身。" "做什么?"冯玉儿随口一问。 "做什么?做凤袍,做皇后。"徒元徽翻身压住冯玉儿,吻上了她的唇。 ※※※ 另外一边,那个所谓的亲卫禁军统领杨阵这么快便寻到了他府上,立马明白,这样弘圣帝等不急了。 "三爷,皇上的意思,今晚便起兵,让您带着末将等闯入东宫,斩杀逆贼徒元徽!"杨阵抱拳道,"我等发誓效忠,一力追随三爷!" "这么快?"徒元升不免吃了一惊,这般突然地准备硬攻,竟连敌情都没摸清,在他看来,就是兵家大忌,换言之,纯粹找死。 杨阵叹道:"不瞒三爷,徒元徽的手下臣已到西北行宫逼皇上禅位了。" 徒元升低头沉吟了好一会,最近徒元徽动作突然变恨了,连日来朝堂犹如地震一般,徒元徽一连下了几道旨,撤换好几位二品以上官员,并且几乎是直接问罪入狱。 还有那些个曾是弘圣帝死忠派的地方将军们,原来对徒元徽还颇有微词,甚至传出有意带兵进京勤王,如今也已变了口风,转而纷纷上书向徒元徽表示效忠,甚至不少封疆大吏直接请奏,希望徒元徽尽快就皇帝位。 徒元升叹了口气,这位太子爷以前瞧着云淡风轻,可没想到,这么多年来早就四处招揽贤达,并且安cha到各部及州府,连军队里都有内应,且个个皆为精干之才,潜移默化中,他已然将实权握到了手中。 "三爷,皇上让末将给您带个话,如今逆贼已将刀架到了他脖子上,可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皇上也不会将皇位给了那为,"杨阵望着徒元升,"皇上是把希望全寄托在您身上了。" "就这么说吧!"徒元升长叹一声,明知不可为,可父皇都逼上门来,他也只能勉强为之了,这也让父皇死心吧! 太子还忌惮着他,他希望他这次自投罗网,将势力交出去,绝了太子的心腹之患,能换母妃和父皇的性命。 杨阵又是一抱拳,"三爷,末将誓死效忠!" 在书房中呆坐了良久,徒元升才算回过些神来,冲着外头吩咐道:"上一桌酒菜,爷要自己喝上一杯。" 等有人酒杯端在眼前,徒元升苦笑一声,仰脖一饮而尽,心中却明白,此后怕是再痛饮的机会了。 待换好铠甲,徒元升又进到内院瞧了瞧两个儿子,便一句话不说,在妻妾们诧异的目光中,提刀上马,身边仅带着两个随将,出府而去。 等到了府外,便发现竟是灯火通明。 望着门外举着火把的官兵,还有此时骑在马上,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徒元庭,徒元升倒是松了一口气,笑问,"小十六,可是在候着三哥的?" 徒元庭一抱拳,"三哥,对不住了,有亲卫禁军犯上作乱,欲行刺太子哥哥,已被全数斩杀于西山,禁军统领杨阵招供,您是主使之人,太子哥哥命小弟……立时捉拿讯问。" 徒元升很坦然了,一扔手中钢刀,叹了口气:"既如此,臣束手就擒便是!" 当晚变故后。 宫外,天刚蒙蒙亮,星斗还挂在天空之际,冯玉儿领了还睡眼惺忪的可卿和康安,在众人护送之下,一起上了回皇宫的凤辇。 康安干脆躺在冯玉儿怀里继续睡他的觉,可卿倒很是精神,一会坐,一会站,还曾想掀开帘子往外头瞧瞧,却被冯玉儿训道:"可卿,不许没规矩,怎么林师傅不在,便得意了?" "娘,我们要回东宫吗?"可卿靠到冯玉儿身上,好奇地问。 "我们要去皇宫了。"冯玉儿低下头亲亲可卿的头发,又哄了哄怀里康安,心中想着这些年经历过的风风雨雨,也终于走到了今天。 "是不是爹当皇帝了?"可卿望着冯玉儿。 "记住,以后要叫父皇。"冯玉儿点头笑了笑。 第105章 0105 冯玉儿没想到的是,她竟是被直接迎入了嫡皇后的凤仪宫。 越过凤仪宫外于宫道两侧跪迎的宫女、太监们,冯玉儿一手抱着康安,一手拉了可卿缓步向前,直至来到凤仪宫的匾额之下。 "这叫凤什么宫呀?"可卿还小,字未认全,表示那上面中间那字着实难认。 冯玉儿捏了捏女儿的小手,旁边一道声音传来:"凤仪宫,当年是你祖母的居所,想来你爹是让咱们住这儿了。" "父皇。"康安这会子来了精神,立马纠正起冯玉儿的口误,"娘说以后要叫父皇。" "还不进来!"凤仪宫大门被人从里头缓缓打开,远远的,凤仪殿前,一个身穿黄袍的男子正背着手站在丹陛之上,笑盈盈地望着她们母子三人。 已经登基了。 可卿一时激动,便想甩了娘的手跑过去,却不料冯玉儿一使劲,将她抓得死牢,"可卿,不许造次。" 随后冯玉儿放下康安,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到丹陛之下,领着她们朝徒元徽跪下,高声道:"妾身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徒元徽朝着她们伸出手来。 进了凤仪宫的东暖阁,禀退其他人,只留何姑姑带着一众宫人退下,一家四口这才卸了架子。 "父皇,咱们以后真住这儿了吗?"可卿是坐不住的,东摸摸、西瞅瞅,觉得什么都新鲜。 徒元徽问道:"父皇?谁让你这么叫的?" "娘啊!"正在c黄上由冯玉儿和杏月帮着换衣裳的康安回道。 "嗯,那以后叫你娘时,要称母后。"徒元徽笑了笑,心下并不喜欢这叫法,不过规矩也不能破,索性这冷冰冰的称呼,也该让冯玉儿得一个。 何姑姑给坐在红木雕花圈椅上的徒元徽奉上一杯茶,感慨道:"没想到这么快皇上便要登了大宝,这一回真是否极泰来了。" "昨晚太上皇禅了位,今儿个在朝会上刚宣了诏书,"徒元徽抿了口茶,对冯玉儿道:"朕的年号永明,早些日子便拟好了,明日登基大典,你那封后,三月初六,也就是朕登基后第十日办,钦天监算了,是黄道吉日。" 冯玉儿笑着点点头。 ※※※※ 热闹的登基大典过后,贾元春远远看着身穿龙袍的男子在前边走过,俊美威严,让她的心不断加快,但是看到他身边的绝色美人,她心里头就不那么舒服了。 然而形势比人强,贾元春还是只能按捺下来和旁边的宫人一起跪下,等他们走了才起身。 再过十日,就是封后大典,贾元春心中涌出莫大的不甘心,这样的女人都能做皇后,叫她如何认同? ※※※ 也在这时,王子胜之死也终于从川南传到了京城,王家上下顿时一片哭声。 薛大奶奶也只能带着儿子薛蟠,女儿薛宝钗回到京城。 而薛松,在王子胜的死讯接到后,夫人和儿子女儿一走,他也病了,不过,他没有让下人通知。 因为是在新帝登基,又马上要进行皇后册封大典,这王家连丧事都不能马上办。 王家无论男女心情都非常不好。 接到京城住几日,也是让她散心的意思。 王夫人也难免去瞧薛大奶奶,只一进她的屋,便见薛大奶奶又坐在c黄边哭,女儿薛宝钗虽才四岁,却是个极懂事的,站在一边举着帕子替薛大奶奶抹泪,倒是薛蟠不长心眼,跪在桌边的凳上,一个人兴高采烈地玩起骰子,瞧都不瞧母亲和妹子一眼。 王氏喝住薛蟠,命仆人将他带外头玩去,随后坐到薛大奶奶对面,将薛宝钗抱在怀里,劝道:"我说,你这一天到晚哭天抹泪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也不想如此,"薛大奶奶哀切地道:"只二哥走得冤枉,我心里头过不去啊,只一闭上眼,便听到二哥在喊冤!"薛大奶奶最清楚她二哥是为什么没的。 "你也别伤心坏了身子,山贼已经有官兵去围剿了,定然能为二弟报仇的。?"王氏摸了摸薛宝钗的头。 薛大奶奶继续垂泪,但是却是不肯再说话了。 "大奶奶请用些茶吧!"薛大奶奶贴身仆妇赵嬷嬷这时进到里头,见薛大奶奶又在哭,也难过地安慰,她也是知道真相的。 "行了,你赶紧打起精神头来,"王氏叹了口气,"我那婆婆说了,得空你便到府里来坐坐,都是自家亲眷,自当经常走动" "代我谢过老太太罢。"薛大奶奶说道。 却是不上心,她现在可是知道宫里面的皇后可是恨着贾家。 王氏走了,薛大奶奶又哭了起来,二哥之死,知道真相的她无疑是最痛苦的,她又颇重兄妹情义,这哭声就止不住。 赵嬷嬷叹了口气,挥退下人,又让人带着宝钗下去休息,小宝钗见母亲难过,自是不愿,但是辈薛大奶奶抹泪叫下去了。 赵嬷嬷安慰说道:"大奶奶,您还是宽些心,二爷也是……也是命苦!" 薛大奶奶抽泣说道:"我一直在想,当初,就不该让二哥和老爷从百花楼里将……将……买出来,现在要做皇后了,这便是要了人命的秘密……" 王夫人要推门的手顿时顿住!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耳朵竖起,里面的女人抽噎着,虽然说得含糊,但是有了这句打底,王夫人心中大惊,宫里那位,竟然被拐卖进了青楼,早些被王家和薛家买下来伺候了太子爷,然后勾得太子爷给她寻亲! 太太……太太竟然说对了。 当下,再也不停留,然后回了荣国公府。 告诉了史氏后,史氏不由冷笑。 "就知道,冯大姐儿必是个不清白的。" 王氏也是直撇嘴,心里头也恨着,这冯婉瑜做了太子妃让贾家落魄,还害死她兄长,如果却是风风光光的,她哪里能接受。 当下说道:"太太,这可如何办?" 史氏目光一闪,说道:"元春也递了话,皇上现在昏了头,热乎着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青楼女人,我们不能硬碰硬。" 否则吃亏的只会是他们,皇上这么干,还一直维护冯家那贱人,又将她送上太子妃的位置,如今又要立其为后,可见真是不在意她那贱籍过去,她们捅出去,反而让自己和王子胜一样的结果。 但是史氏可不甘心,这样好的把柄,完全可以让那冯家丫头做不得皇后,一旦被捅出来,自会无数大臣反对,皇后位置不定,那么定会选秀,元春未必没有机会,就是做不得皇后,得了宠做妃子也能和冯家丫头平起平坐,贾家也不怕被打压了。 当下,她让王氏附耳上来。 皇后册封大典前七日,京城很快就传出留言。 未来皇后怎样从一个青楼女子爬上太子妃,如今要成为皇后的故事,京城顿时哗然。 薛大奶奶一听到这消息,脸色惨白,随后马上查着,竟然发现是她泄露的,她的姐姐竟然这么不懂事传…… "完了……" 本能的,薛大奶奶不知道怎么办了,连忙飞鸽去信给了在金陵的薛松。 薛松得了消息,气得吐血,随后怆然许久,然后写了一封血书,然后拔剑自尽了。 徒元徽一收到消息,立刻派人出去弹压,虽然不再穿了,但这已经不是秘密,当下就有无数大臣谏言了,其中很大一部分包括他的心腹。 青楼女子,怎可母仪天下? 徒元徽当然不会后退,封后大典还是继续。 徒元徽做这个皇帝,可以说一半为了冯玉儿,自是要心想事成,只是说到封后的事,他从下过朝一直到了这凤仪宫,还在一肚子气。 冯玉儿听到事,面上平静温柔,但是心里已经恨得要死。 她是个聪明人,现在这时候绝对不能在徒元徽面前强势,表示自己对他的相信和对他的担忧,才是最好的法子。 徒元徽更坚定地回了乾阳殿。 等他回到御书房,马上他的心腹们袁子信和林文烨就求见了。 "一国之后母仪天下,自当出身高贵,至少没有什么短处可遭人指摘,太子妃虽堪称贤德温良,但围绕其的流言甚多,若立为后,怕招来百姓非议,更影响皇上声誉。"袁子信苦心劝道。 徒元徽立刻便怒了,不过这些都是跟着他忠心耿耿的心腹,也不能直接处置训斥,只是喝道:"朕的妻子是怎样的人,朕心中最是明白清楚,朕与她多年患难夫妻,说是生死与共也不为过,如今朕承继大统乃天命所归,难道还能被所谓非议吓倒,为了尔等瞧不顺眼,朕这为夫的便要休妻,真是荒唐至极!" "皇上,为臣有禀,"林文烨见状,忙道:"太子妃娘娘人品贵重,谦和仁善,臣等有目共睹,也实堪为皇上良配,加之太子妃又为皇上诞育下一子一女,想来于宗嗣,也是功不可没。" 徒元徽觉得林文烨这话还算中听些,心下舒了口气,"此事便定下了,各位爱卿回去准备罢。" "但是……"袁子信上前一步,跪下痛喊道:"娘娘确实曾声名受损,外头还有许多不利于娘娘的传言,皇上还需三思,臣以为,此时政权初定,万事当权宜为好,不如请皇上效仿太祖皇帝,封发妻为贵妃吧!" "连百姓都知道,糟糠之妻不下堂,怎么到了朕这儿,竟要被逼着做那薄幸之辈?"徒元徽冷笑一声。 "为国君者,乃天下百姓之父母,皇家更当是万民表率,若皇后私德不显,而成了笑柄,皇家尊严何在?"袁子信还在据理力争。 徒元徽淡漠地道:"什么叫私德不显,太子妃是偷了还是抢了?你们说她声名受损,说到底是一帮宵小之辈为了对付朕,在背后造她的谣言,不就说太子妃未嫁之前曾沦落风尘吗,朕根本不信,不服的,跟朕来对质!" 众人都噎住,没想到徒元徽居然一点也不避讳。 "太子妃是因为朕才受到这些中伤,"徒元徽淡淡地说:"是朕对不住她,此事朕必将严查,找到造谣者,满门处决。" 袁子信等人心中震惊,逼宫造反的,皇上都没有杀满门呢? 徒元徽顿了顿,又道:"真是笑话,太子妃乃由州府选拔,层层筛选后才进宫应选,最后才入的东宫,仅是这宫里,便要进行严格盘查,难道竟无一人察觉出不妥?还有,连朕也被蒙蔽了?谁有这么大本事?" "臣等请皇上三思!"袁子信等人依然并未被说服。 "朕意已决,三月初六行封后大典,此事不必再议。"徒元徽斩钉截铁地道。 林文烨见状,和其他几个对视一眼,倒是心里不再强撑了。 但是袁子信却不是。 但是皇上现在这情况,分明是不改半点心意,他绝对不容皇上这样的圣君有这样一个污点! 事情也很快查出来,荣国府可真是好大的胆子,还有薛家,另外徒元晔果然也掺和了一脚,可见他是知道他如今的性子,用这事来坏他威性。 他若是换皇后,也能攻击他无情无义,糟糠下堂。 若是不换,便又是寒大臣心。 没有徒元晔的推手,这事情这么大,别人就是知道了,哪里会像贾家那样的家族大胆地往外传! 徒元徽回到凤仪宫时已是深夜,却没想到冯玉儿的东暖阁依旧亮着灯,徒元徽心里恨暖,玉儿就是这样,他未回来,总是不肯先睡的。 "回来了,"冯玉儿上到前来,关心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回?奏折很多吗?" "只是到外头转了一圈。"徒元徽回道,冲着冯玉儿伸开双臂,示意她帮自己脱衣裳。 冯玉儿手里忙活着,她完全知道他是在为自己烦心,便想玩笑让他放松,说道:"难不成偷香窃玉去了?可是瞧上了哪家姑娘? 说来前朝也是八卦之地,不少大臣为了各种理由,或托人说合,或直接自荐,争先恐后要将家中女儿送进宫来,虽徒元徽屡次拒绝,却依旧浇不破众人的热情。 "家中便有玉儿,何需别处去窃?"徒元徽一笑,将冯玉儿抱在怀里揉了揉,问道:"岳母带着阿奴今儿进宫,你可留了?" "我便不想留,你的宝贝公主和王爷都不肯撒手,拉着国舅爷死也不放,若不是宫里不准外男留宿,他们早将阿奴留下了。" "孩子们喜欢便好,要不将阿奴净了身,给康安当随从。"徒元徽取笑道。 "呸!"冯玉儿推了他一把,"阿奴现在可是我爹娘的命根子,老来得子就等着继承香火,你倒是想得美,便是我爹娘认了,我也得跟你拼命!" 徒元徽大乐,"这笑话有趣,明儿朕便同康安说这事,说不得咱们小王爷真立马去寻净事房的人了!" "君无戏言,咱们私下逗乐子,你可不许外传,回头康安不懂事,还就当了真,到那时我爹娘都没地儿哭去。" 徒元徽抱了冯玉儿躺到c黄上,两人也不再说笑,靠着沉默了一会儿,徒元徽说道:"玉儿,你放心,我不会是皇祖父的。" 冯玉儿抬起头,落寞了一会儿,然后才说:"自从你说过不放弃我,之后我是一直信你的。" 徒元徽立刻将人抱得很紧。 一夜再无话。 第106章 0106 翌日。 荣国府就被弹劾了,搜罗出不知多少罪状,荣国府当天就被抄了,府中无论主子还是奴仆,都立刻送入死牢。 宫里的贾元春还在做着做皇妃的美梦,就突然被带走拖入了死牢。 见着老太太和母亲,她整个人都懵了。 史氏和王氏却是在牢里厮打起来,得知她们必死无疑,现在都在怪对方。 满朝文武顿时心惊,皇上真要杀人啊。 贾敦一听到消息,立刻带着贾敏进宫来了。 贾敏和林如海因为新帝登基的事留在京城,这如今娘家都要被杀了,他们哪里还能坐的主。 冯玉儿见了人,贾敦倒是什么都没说,贾敏却是磕头不止,哭求着冯玉儿。 冯玉儿心里也厌恶之极,但是她也知道,现在也真不能放任徒元徽杀人,贾家犯的罪还没到杀满门的程度,大家都清楚这是徒元徽再借题发挥。 诸臣求情,都不得皇上改变想法。 真让徒元徽杀了,他这名声难免有些折扣。 同样的,冯玉儿也明白了,这也是徒元徽想让她作秀,昭示一下她所谓的宽容气度。 冯玉儿只得去求情,然后荣国府只是论常罪被抄,人放了出去。 冯玉儿的名声的确好了很多,一大半的人知道了冯玉儿在皇帝心里的重要性也熄了心思,但是仍旧还是有顽固不化的人。 袁子信。 又过了好些天,礼部和宫里完全安排好了,封后前倒数第二天,袁子信没有上朝找上了冯家,和冯继忠说了很久,然后冯继忠带着贾敦进宫来了。 这一进宫,冯玉儿将袁子信彻底记住了。 徒元徽又是很晚才回来,冯玉儿见状,也不多说什么,两人一起睡过去。 但是徒元徽能睡过去,冯玉儿却睡不着。 冯玉儿很不痛快。 原来那袁子信去冯家,是去表明厉害关系,请冯家夫妇代为斡旋,便是皇上一意孤行要封后,也请太子妃娘娘为皇上的名声着想,拒了那后位。 冯母不认同,但是还是得进宫和冯玉儿说一声袁子信。 "娘娘,爹娘并不是觊觎后族的风光,反正你爹也无意再做官了,我们只是觉得,你和皇上这些年不容易,这后位是你应当应份,更是皇上的心意,并不该拒。" 一旁坐陪的何姑姑也气恨说道:"娘娘,皇上立后是他自个儿的事,凭什么要听外头人胡言乱语,娘娘用不着听那些闲言闲语,还有皇家给那帮不知所谓的人钳制住的道理?" 冯玉儿心里很冒火,袁子信想来不认识秦业,秦业如今不过一个闲职,还是冯玉儿看在他帮过自己的份上,这袁子信可没对她有恩典,那一瞬间,冯玉儿对其是真有了杀心。 原本以为等徒元徽当了皇帝,一家四口高高兴兴地活在一处,就能心想事成,日子说不得唱着过了,冯玉儿这会子终于明白,世上哪来什么圆满,果然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便是不自寻烦恼,也会有人来给他们找不痛快。 冯玉儿心恨,明明她是遭人所害,才至落入风尘,好不容易得了解脱,到如今仍是不得安生,竟还要被人拿来说事。 这一晚上,冯玉儿辗转难眠,最后越想越火大,几乎在c黄上坐了一夜。 等徒元徽睡了个好觉醒过来,转过身瞧见冯玉儿跟个菩萨似地,盘腿坐在自己旁边,眼睛还瞪得老大,把他惊得立时爬了起来,问道:"你这是魔怔了?"说着抬手摸了摸冯玉儿的脑袋。 冯玉儿头一闪便避开了,然后又哭了说道:"没魔怔,只是气得一晚睡不着!" 徒元徽挠了半天头,就是想不明白,昨晚他们她还挺开心安慰自己,如何一觉醒来,冯玉儿竟是变了脸?反复回想,自已也绝无讲什么得罪老婆的话,未免百思不得其解。 "谁气你了?"徒元徽干脆舔着脸凑到冯玉儿跟前,"我帮你治他,别忘朕如今是皇帝了! "真会帮我出头?"冯玉儿用怀疑的眼神斜视着徒元徽。 徒元徽笑着说道:"帮娘娘出头,是为夫的本分。" 冯玉儿别扭了:"到这份上了,还有人想让你贬妻为妾?你可会应下" 徒元徽恍然大悟,前朝的风声还是落到了后宫,袁子信那帮子可是人精,少不得是他们使了手段,故意叫冯玉儿知道,或者就为了让她自己知难而退。 一想及此,徒元徽皱眉。 "你真的应下了?"冯玉儿一惊,以为徒元徽皱眉,就是表示他犹豫,这几日也不知怎么的,之前还好好的,很安心很平静,这两日总有火气,心里头也老是多想多疑,脾气难以克制起来。 现在立时掀开被子要下c黄,说道:"既如此,也不麻烦皇上费心以后如何安置,反正我爹娘正好过来,我这就随他们回金陵去。" 徒元徽一把扑过去,将她抱了回来,"谁说我应了?" 冯玉儿说道:"那你之前点头做什么,再说了,这会子不应,等人家再劝劝,你也就醒悟了,是啊,我这种出身,如何配得上万乘之尊,也不给皇上添堵了,"说着用手抹抹泪,道:"可卿同康安既已成了庶出,留下来怕也不入您家皇后娘娘的眼,不如皇上高抬贵手,让她们随了我走,咱家孩子不稀罕那什么公主、王爷的。" "又在胡说,你这女人闹什么!"徒元徽死活将冯玉儿锁在怀里,"我骂过袁子信他们,那帮子迂腐之辈管天管地,还管到我屋里事了,我便是不做这皇帝,也得是冯玉儿的男人,可不许你跟孩子丢下我一走了之!" 冯玉儿甩了甩,想摆脱徒元徽,却不料被人抓得死紧,更是恨道:"你放开,是不是打算趁机勒死我,好名正言顺地再结新欢?您高抬贵手,我自己给人让道还不成,求皇上放人一条生路!" "你……"徒元徽气急,真就松开手,还推了冯玉儿一把,骂道:"小没良心的,我这么些年对你的心都白瞎了,林清山还夸你贤良,我呸!如今人家存心想拆了咱一家子,你倒好,不想着和朕同仇敌忾,还尽跟后头胡搅蛮缠,你要闹是吧,成,想走便走,听好了,你前脚回金陵,后脚朕这后宫就全住满了,你再想回来,连下脚的地儿都不剩!" "果然是有外心,"冯玉儿不干了,一下子回过身来,将徒元徽扑倒在c黄上,道:"你如今爬到顶上头,便起了换老婆的打算,这会子袁子信他们保不齐是得了你的暗示,想着里应外合,让我赶紧腾位儿,你真狠啊,竟让袁子信去寻我爹娘施压,想要使坏,冲我一人便是,为何还要欺负我那对老实头的爹娘!" 徒元徽先时没想到冯玉儿这般热情,竟主动趴在他身上,这活色生香的,不免让他起了色心,这会子,早将今日登基要斋戒祭祖之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手开始尽往不该放的地方落。 只当听到冯玉儿说,袁子信居然去找冯继忠老俩口说事时,徒元徽便兴致全无了,抱着冯玉儿坐起身,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爹来御书房时,为何不和我说?" 冯玉儿坐在徒元徽怀子又被锁住,着实不舒服,便做样子撩起徒元徽的一只胳膊要咬,见徒元徽闪了过去,更是气道:"我爹本就是个胆小怕事的,哪敢跟皇上面前替自个儿闺女讨说法,有委屈也只能咽肚子里了,不过我娘和我说,爹和她都觉着,该我得的东西,凭什么不要!" 谁料这时徒元徽竟吻住冯玉儿的唇,缠绵了半天,才道:"对,凭什么不要,冯玉儿是我一辈子唯一的妻,这皇后之位除了你,谁有资格得了,你也再别跟我闹,咱俩既是想到一块,还怕外头那帮子人捣乱?" "那你说句实话,真是一点都没动过那鬼心思?"冯玉儿捧住徒元徽的脸问道。 "你这两日不对劲,总是疑神疑鬼,脾气还不好!"徒元徽叹道。 "他们要是还一个劲地逼着你,怎么办?"冯玉儿不管,继续问。 "朕将这么人都罢了官,"徒元徽说道:"这种起了贰心,跟朕对着干的,要来何用,再说了,世上两条腿的活人还不好找,没了袁子信,还有李子信!" 冯玉儿这时候才舒服了,说道:"我怎么觉着,自己还没当上贤后,就做起了奸妃呢,你可别乱来啊!" 徒元徽抱着冯玉儿又滚回c黄上,道:"想是这辈子我是没机会后宫佳丽三千了,趁着这会子贤后还没入宫,一时管不了咱们,奸妃,让朕好好宠宠你?"说着,便要扯冯玉儿的中衣。 却不料还没来得及入港,外头却响起了小德子的声音,"皇上,到时辰上朝了!" "滚!"徒元徽觉得就跟走半道上被人打了个闷棍一般,简直是气怒交加,伏在冯玉儿身上半天不肯起来。 倒是冯玉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还故意装出一丝媚态,道:"正事要紧,可是该起了,若觉得侍候得好,不妨晚上再来陪您?" 徒元徽咬着牙站起身来,狠狠瞪了冯玉儿一眼,给她盖严实了,自己便走到西暖阁一扇隔着内外的围屏前,冲外头说了一声,"进来!" 小德子回了一声"遵旨",带着宫女太监们,捧着黄袍、龙靴、面盆、漱盂等物,鱼贯而入,开始有条不紊地侍候着徒元徽穿戴洗漱。 等徒元徽收拾整齐了,低声嘱咐小德子,说道:"给皇后请太医过来,这些日子,皇后似乎有些睡不安稳!" ※※※ 事实证明,冯玉儿性子突然变化是有原因的。 准皇后有了身孕的事立刻传了出去。 三月初六便到了册后的嘉礼大典,翰林院那些老学究撰写了册文、宝文已然落定,銮仪卫法驾卤薄于乾阳殿外,由礼部及鸿胪寺官员设节案于乾阳殿内正中南向、设册案于左西向、玉案于右东向、龙亭两座于内阁门内。 册封大典极其盛大。 冯玉儿由礼官引领,进入乾阳殿,正式受了金册、金宝及宝文和册文,成为永明帝徒元徽的皇后。百官和命妇都得进宫进行三拜九叩。 随即,皇上又颁下推恩旨,封皇后之父冯继忠为一等承恩公,原冯府在喇叭胡同的宅院扩建为承恩公府,而皇后之弟冯承进,虽年仅七岁,也受封了一个郎卫之职,不过听说后来被皇后给推了,怕折了孩子的福,只让小国舅进宫给可卿公主和康安王爷伴读。 这一日,冯玉儿踏上这个世界的女人最高峰,她很高兴,就是某些人病重不来朝也影响不了她的心情。 第107章 0107 袁子信告病,袁夫人也没进宫去。 这会儿子隔壁的刘氏跪拜回来,和袁夫人说起宫中盛状,她不屑地嗤笑一声。 一个婊子竟然做了皇后! 等回到府中,袁夫人一边侍候袁子信烫脚,一边道:"皇上还是立了那不干净的女人为后,日后我都羞于进宫问安了。" "唉!"袁子信叹气。 "也是那女人自己有失严谨,忘了自己身份,"袁夫人命人又往盆里上了些热水,自己则伸手,亲自给袁子信捏脚,口中还道:"有这么个不干净的过去,便该知礼退让,她倒是一点都不在乎,此等品行,实在不堪。" "皇上励精图治,卧薪尝胆才得今日天下,老夫担心啊,会不会江山就此折损在了一个女人手里。"袁子信虽觉得徒元徽不太可能被一个女人钳制住,只是他这般死不肯松口,却是让大家都没有脸,更折了他袁子信的面子。 袁夫人笑着安慰:"皇上怕也是一时糊涂,其实之前宫宴上几位大臣之女上去献舞,皇上看得倒挺入神,显然这爱美之心还是有的,说不得这会子已瞧上了哪家姑娘了呢!" "这话不对,"袁子信训道:"一国之后岂能以色侍人,当是德行为先,相貌端庄一些即可。" "行啦,我说错了!"袁夫人笑着用巾帕替袁子信擦过脚,道:"我倒觉得,南安王府的郡主品格不错,之前瞧着那丫头端坐席上,举手投足皆是规矩,听说她同那位差点嫁进东宫的大郡主极是肖似,说不得皇上喜欢这样的。" 袁子信不由眼睛一亮,想到徒元徽当年因为大郡主之死悲痛欲绝,甚至遣散了后院之事,说不得真能爱屋及乌。 想来南安王这女儿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少艾,又养在深闺多年,自是没有让人攻讦的地方,若皇上娶她为后,既圆了当年他对大郡主的情份,可不又堵了悠悠众人之口,真是两全其美之事。 至于现在这个皇后,皇上有心了,承受不住福气去了也是很简单的事。 想到这,袁子信很是兴奋,少不得同袁夫人提起,如何给这二位寻个见面的时机。 那边徒元徽却不知道袁子信在算计他,这会子正忙着跟冯玉儿呕气。 "这小十六从小就不省事,怎得长大了还不学好!"徒元徽在东暖阁里气得直蹦,幸好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否则冯玉儿真要觉得丢脸了。 "这几填可是我们的好日子,别自个儿把自个儿的心情给搅和黄了。"冯玉儿心情很好地丢过来一句话。 "我就不好心情了,你看怎么着?"徒元徽恨恨地道。 "不就是小十六托我说个情,你急成个乌眼鸡做什么?"冯玉儿顾自拿着康安的肚兜坐在c黄边绣着,完全是没将徒元徽放在眼里的表情。 这般眼中无人,自是气煞了徒元徽,以至于他翻身便滚上c黄,还背对着冯玉儿躺着,连靴子都不脱。 冯玉儿摇了摇头,这好歹也是当了皇帝的人,怎么还同当年一般耍赖不讲理,到外头说去谁人会信,这一位竟是比才三岁的康安还难哄。 一双手伸过来,要将徒元徽脚上的靴子脱下来,徒元徽微闪了闪,便任冯玉儿行事了。 随后便是老半天没有动静,冯玉儿似乎忘了c黄上还躺着一个等着人安慰的,继续悠然自得地fèng着她的肚兜。 "哎,给我一个说法!"徒元徽终于坐起身来。 "真想听?"冯玉儿放下手中针线。 "再不说,朕便下旨斩了妄图刺君的徒元升。"徒元徽咬着牙道。 "小十六虽说过,三爷认了罪,太上皇的确给过他虎符,让他带兵闯东宫,可小十六不也同您提过,上回他陪三爷喝酒,听到人酒后吐真言,当时三爷也是两难,一头亲爹,一头兄长,心里只盘算着如何两头敷衍。" "他两难关朕什么事!"徒元徽气道:"便为了这,你就想让朕赦了他?" 冯玉儿叹了口气,"我早说过,三爷是个好人,只是太纠结于道义,这才苦了自个儿。" "你能这么起劲地帮老三?"徒元徽不高兴。 "小十六也想帮他三哥,你可别多想,污了我清白!" "轻声些!"徒元徽立时捂住她的嘴,生怕给外头的宫女太监听到。 冯玉儿一把甩开徒元徽,"你还真打算让史官给你记上一笔,永明帝为人凉薄,不容兄弟?" "那你说,该如何处置老三?"好一会后,徒元徽放软了口气。 "这前朝的事儿我可不管。"冯玉儿心下不免有些高兴,看来徒元徽倒是个听劝的。 "放过他也行,"徒元徽用胳膊抱住冯玉儿的腰,"可你得发誓,从没喜欢过他,不,从没喜欢过其他男人!" "醋缸!"冯玉儿戳了徒元徽一下,"皇上对我这么好,处处为我着想,我不喜欢你,还能喜欢谁,有何誓好发!" 徒元徽深觉不满,"合着我对你好,你才喜欢我的,你当是做买卖呢!" "唉!"冯玉儿将针线丢到旁边几案上,顺势躺到徒元徽旁边,道:"都老夫老妻了,还喜欢来喜欢去的,你说了不嫌丑,我还脸红呢,我最后说一句,若是心里没你,我早寻个机会跑走了,何至于同你走到今天。" 徒元徽吻了吻冯玉儿的唇,"虽是老夫老妻,这'喜欢'二字却要多说,之前我确实在吃老三的醋,可不是老觉得你们俩之间总有些什么,算了,看在你没我活不下去的份上,朕饶了他便是,就按小十六说的,让老三随他去流放西北罢,反正有徒元庭给朕看着,料他老三翻不出朕的手掌心!" 冯玉儿搂住徒元徽的脖子,笑问,"想是皇上早定了主意,这会子故意拿这事来试探我的吧?" "我试探你做甚?"徒元徽只觉得温香满怀,神思便有些恍惚,不由自主说了实话,"每回提到老三,你都有那么一点子心虚,当然,我知道那是老三一头热,不过只有那会子,你才能容我在你身上欲取欲求,这可是朕的乐趣,以后还有得玩儿。" "呸!"冯玉儿啐了他一口,"这是心眼子用在我这儿了,你对自己妻子都这样,亏不亏心。" 徒元徽抱紧了冯玉儿道:"不亏心,开心着呢!" 让冯玉儿没想到的是,小心眼爱吃醋的徒元徽这日却显出了大方,让小德子将她请到乾阳宫,说三皇子和小十六要离京了,让她这个皇嫂来给送个行。 乾阳宫的御书房里,冯玉儿踏进来时,一直面对徒元徽站着的徒元升和徒元庭一起转过身来,冯玉儿对他们笑了笑,又望望徒元徽。 "这两个硬赖在朕这儿不走,说是一定要见你。"徒元徽咳了一声,脸上表情淡淡的,倒像挺不高兴。 冯玉儿看着徒元庭,亲近地说道:"小十六,此后建功立业,扬我朝皇威,还有切需以性命为要,多想想家中大人们。" "皇嫂自是放心,"徒元庭嘴角一弯,道:"这一去也不知多久才能见您了。" "元庭也该成亲了,想是福王叔家一定会替你张罗的,"冯玉儿笑道:"以后成家生子,可得来个信,让皇兄皇嫂也高兴一下。" "自当如此,"徒元庭想了半天,看了一眼御座上的徒元徽,干脆一跺脚,道:"客套话说得着实累人,说白了吧,玉儿姐姐以后可得好好的,别跟那帮子人客气,但凡有人敢欺负您,便是皇兄不替您作主,还有我,以后这西北自有我兄弟二人替您和皇兄守着,您二位且在京城高枕无忧!" 徒元庭叽里哇拉说完之后,也不管徒元徽听到那句"皇兄不替您作主,还有我小十六"时,明显不悦的神色,掉头看向旁边一直没有吭声的徒元升。 "三哥,轮到你了,有何话要对皇嫂讲的,赶紧着些!"徒元庭催道。 徒元升瞥了他一眼,这才转过身,对徒元徽同冯玉儿各拱了拱手道:"皇上顾念兄弟之情,皇嫂也多予转圜,臣弟罪孽深重,却得留一条性命,心下感激不已,此后必当循规蹈矩,臣弟在此告辞,望皇兄皇嫂擅自珍重。" "三爷在外切需小心,甄贵太妃还有三王妃她们,皇上自会妥贴安置。"冯玉儿望着徒元升,甚觉他脸上尽是萧索之色,想他堂堂大将军,本该提刀上阵,决胜杀场,结果却因为政治纷争,成了阶下之囚,以致要流放西北,免不得替他觉得悲凉。 "既是见过了,便尽快出发!"御座上的徒元徽这时发了话。 "遵旨!"座下的徒元升同徒元庭皆抱了抱拳。 冯玉儿心中叹气,准备侧身目送他二人离开,却发现徒元升恰好转过头来看她,无意中两人目光对视了一下,然而都刻意地闪了过去。 "人已经走了,还看个什么劲,"好半天后,徒元徽的声音在御座上响起,"莫不是还想跟着一块?" "臣妾在替皇上高兴呢,"冯玉儿白了一眼徒元徽,示意他旁边御案那头,还有个正低头磨着墨的小德子头低得不成样,随后又道:"两位王爷同皇上兄弟情深,乃国家之福,社稷之幸,想是有了他们,西北必将为铜墙铁壁!" 徒元徽咳了一声不说话了。 第108章 0108 这日,贾敦进宫求见冯玉儿。 "娘今儿来得早啊!"瞧见贾敦要下炕行礼,冯玉儿忙上前扶住,口中温声说道:"您老累不累啊,姑姑是自个儿人,没那么多规矩。" 何姑姑听了,低眉顺眼地她抬起头,对贾敦恭敬地道:"娘娘还是随冯夫人吧,她可是讲了一辈子规矩,这会子哪转得过弯来。" 不一时有宫女捧上茶来,何姑姑示意旁人都退下,然后扶了冯玉儿坐到暖炕上,道:"娘娘,冯夫人过来,是给您来通气的。" "什么事儿?"冯玉儿有些诧异地望着贾敦。 "娘娘,昨儿个林夫人来瞧为娘,跟我说了一件事,"贾敦一提到这事,心口便有些发堵,"听说那帮大臣们已然联名上书,请皇上在册后之后,尽快于高门公卿之家择选有德之女入宫为妃。" 冯玉儿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是瞧着自己影响徒元徽太大,想找人分宠,更想让人取代了她的位置。 "倒费他们cao心!" "林夫人还说,那位袁子信大人瞧上了南安王的女儿,夸她有乃姑之风,是做皇后的上上之选。"贾敦冷笑一声。 她这女婿前头还有个差一点成亲的未婚妻,皇上甚至极中意这位大郡主,可惜赐婚旨还没下,人便出事死了。贾敦为此还是有些担心的。 "什么中意啊?"何姑姑说道:"奴婢以前和娘娘您说了吗,皇上哪里瞧得上那泼妇一样的大郡主,只不过人死了,他总得做做样子,倒是皇上借了大郡主死前的一句话,趁机解散了东宫后院,所以才引得外头人皆以为,皇上衷情于她。" "原来是这一位。"冯玉儿倒是知道此事,徒元徽当初似乎是有意娶她,不过后来因为大郡主的死,便不了了之。 "唉,前头事便不说了,林夫人也是好心提醒,她叫我给娘娘带个话,南安王府的老太太后日做寿,袁子信有意请皇上过去,其意便是想给皇上牵线,让他瞧瞧那位郡主,娘娘心里得有个底。"贾敦道。 冯玉儿点点头,心中却觉得袁子信真是可笑,竟是不死心地玩起了暗渡陈仓的招数,他怕是还不太了解徒元徽,这位皇帝生平最恨人在背后算计他,袁子信倒真不怕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劝她的事惹得徒元徽不喜了,这件事再出,这人……一旦找到了能代替他的人,他定然不成了。 晚上凤仪宫的东暖阁里,等夫妻二人你侬我侬过后,"奸妃"冯玉儿便开始进对着徒元徽吹起了枕头风,自是将林夫人给她带的信全部用竹筒倒了豆子。 "袁子信这老小子真把自己当成我爹了,管起后宫之事就是个没完没邓,"听完之后,徒元徽果然不高兴了,骂道:"看来朕对他实在太客气了,惯得他忘自己是个奴才。" 冯玉儿存心撺掇道:"人家可不瞧着皇上对死了的大郡主情深意重,想让你能得机会鸳梦重温,一解天人永隔之苦吗,袁子信想必恨不得大郡主从坟里头爬过来,不过这回好不容易选来个替身,也难得他还有一份孝心,皇上索性收下吧?" 徒元徽气道:"那大郡主我头一回见着就烦得慌,也是她倒霉,自寻死路,非得骑了那匹被老七下过套准备害我的马,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她不给老七害死,架不住我迟早也得弄死她。" "这难道是爱极生恨?"冯玉儿笑问。 "谁爱她?"徒元徽以前可是恨死她了,不过她死了,也就放下了。霍嫣在他心里,影子越来越模糊。 "皇上的意思……"冯玉儿立时做大惊失色状,"大郡主想独占皇上,便让您动了杀机,那……那……罢了,皇上若真有意迎几位姐妹进来,臣妾自当善待,只求您饶了臣妾一命!"说着,冯玉儿还作势抹了抹泪。 "皇后既有如此大量,"徒元徽斜睨了她一眼,"朕恭敬不如从命,过些日子之后,也该着手选秀之事了,记着,出身无所谓,只要会比你会侍候朕便可。" "想得美!"冯玉儿推了徒元徽一把,道:"有本事你杀了我,敢领着别的女人进门,我便锁了这凤仪宫,一辈子不见你!" "瞧你那样儿,还说我是醋缸,你根本就是一醋海,"徒元徽上去将冯玉儿搂紧了,"对了,以前你和老三眉来眼去,别当我没瞧见,之前那一回不算,这次必要找补回来!" 冯玉儿一把拉住他又开始不规矩的手,问,"之前说的袁子信要给你扯皮条的事,你准备怎么应付?" "不值当应付,真接拒了他便是!"徒元徽不耐烦地答道。 这答案倒是挺中冯玉儿的意,赏了徒元徽一个香吻后,冯玉儿决定将这"奸妃"一当到底,这会子故意阴恻恻地笑着道:"人家请你还不是瞧在大郡主的面上,皇上该当走一遭,不过,我也得跟着,正好会一会那替身。" 南安王府在低调了好些时候之后,今日又张灯结彩,宾客盈门起来,原因无他,南安王府的老太妃要做六十八岁寿辰。 说来南安王在弘圣帝一朝时颇受恩宠,只是风水轮流转,因受了弘圣帝牵累,这一位虽幸得保住了南安王的虚衔,却是一直过得战战兢兢,唯恐什么时候永明帝便要问他个谋逆。 只是谁也没能想到,南安王如今走了鸿运,竟然得了皇上驾前宠臣、相国袁子信的青眼。 受到袁大人的鼓动,南安王决定要为老太妃大办一场寿宴,因为袁大人许诺,届时会说动皇上驾临,只没想到,皇上还真是痛快地答应了。 此时南安王府门前的道上已然围上了布幔,却有不少附近百姓从fèng隙中往里偷偷观瞧,须知这等皇上亲临大臣府邸拜寿的盛事,可是不多见的。 众人免不得要议论上几句,"南安王家这一回怕是要中兴了,连皇上都要过来给他家老太妃祝寿,这是何等的光彩!" 有自觉是知情人的道:"你们不知皇上和南安王府的渊源,说来这府里差一点便成了外戚,南安王的妹子若不是蒙了不幸,这会子定然已成为一国之母,满朝上下之前哪还用得着扯住册后之事争论不休?" "听说皇后娘娘原本招来满朝非议,怕是她德行真是不够,出身也低了些。" "不是说皇后娘娘还有些不清白吗,"一个男子猥琐地道:"坊间传闻可不少。" "皇家之事不得妄议,何况那些子虚乌有之事,"有年长者在一旁喝道:"你等小心好口舌,别光顾着嘴上得痛快,害了自己还有家人性命。" 倒有妇人在旁边仗义执言:"我却觉得,皇后本就是皇上明媒正娶,立后自是理所当然,至于那些谣言,皇上自个儿都不信,旁边人瞎cao什么闲心。" 正说得热闹时,远处有一大批持械兵士涌了过来,将还在七嘴八舌的百姓一哄而散。 再过一时,帏幔里传来呼喝之声,随后便有长鞭鸣响,接着,是整齐有序的脚步声徐徐而来。 南安王带着家中有官职的男丁早早地在府门外等候了,等听到前头有人来传,皇上辇驾已到,众人皆跪倒在地,迎候圣驾。 徒元徽下了辇驾,貌似随意地瞧了瞧藏在小德子身后,一身太监装束,正自低眉顺眼的冯玉儿,觉得她这打扮倒俏皮得很,待回了凤仪宫,便不让她脱,正好玩上一玩,这般乐呵地想着,徒元徽的面上也带出了笑意。 早在南安王府陪着南安王等候的袁子信心下一松,觉得这一回请徒元徽来这儿,怕是走对了一步棋。 等南安王携着家眷给皇上行过礼,徒元徽笑着虚扶了一下,"平身吧!今日听说是老王妃寿诞之日,朕正好无事,便来向南安王讨一杯水酒啊!" 南安王忙拱手道:"下臣不敢,皇上拨冗驾临,乃是下臣阖府之荣耀,臣等谢过皇恩!"说着便又要跪,倒是小德子道了一声"免",这才停住了。 这时袁子信走了过来,笑道:"皇上,不如进府吧!" 徒元徽没理他。 背着手走到南安王府大门下,突然停下脚步,望着高高的门楣,转头对南安王感叹道,"想来大郡主已然过世七、八年了罢?时光荏苒啊!" "是,舍妹无福。"南安王低头回道,心下不免一热,颇觉皇上乃长情之人,而此时袁子信更是抚着长须,笑着点了点头。 进到王府正厅的养和堂,自是南安王带着男丁又是一阵叩拜,接着一一表起了忠心,冯玉儿不免觉得场景有些乏味,差点打起了呵欠,小德子眼尖瞧见了,忙上到她前头挡了挡。 徒元徽这时笑了一笑,道:"今日朕是来坐客的,可不耐烦还跟上朝时那般拘束,南安王府的待客之道,未免太过严谨,不如各位都自在些吧!" "是,为臣知错了。"南安王赶紧上前拱手道。 "咱们可是差点做了亲戚的,虽是欠缺了一点缘份,不过嘛,也不该对朕这般生疏!"徒元徽以一种上位者的姿态,表达出对南安王府的体贴,"今日既是来为老太妃祝寿,自是来沾沾喜气,可不能因朕到了,坏了大家的兴致!" 袁子信在一边甚觉满意,想来他的安排还真是妥贴,连皇上都如此配合,自该走到下一步的了。 "南安王,皇上既这么说,便不必拘着了,不如请您家老寿星出来拜见一下?"袁子信提议道。 "袁大人说得没错,老王妃也算是朕的长辈,若南安王府没那多乱七八糟的讲究,不如请老寿星出来一叙?"徒元徽说道。 南安王府还是用的着的。 冯玉儿微微睁眼,别看徒元徽是皇帝,那也得讲究个男女有别,照她的猜测,袁子信便是有意扯皮条,也不可能直接把那位郡主拉到皇上面前,所以,最稳妥的法子,便是寻个借口不期而遇。 之前袁子信一提议老太妃过来见皇上,她便猜出来,想必那位郡主也要跟着粉墨登场了。 没一会,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妇由一名少女搀扶着出现在众人面前。 老妇走到正座上的徒元徽面前正要下跪,却听得旁边小德子叫了一声,"免!"便只行了个半礼,往后退了退。 徒元徽笑问:"老太妃,朕可是好些年头没瞧见您了,您老这身子骨可还好?" "多谢皇上挂念。"老王妃谢过恩,便由那少女扶了,坐到旁人递过来的一个绣墩上。 "之前朕还在和南安王说,大郡主过世也有七八年了,"徒元徽很有兴致地将话题往大郡主身上引,"也不知她坟上青糙该有多高了?" 这话自是惹得老王妃眼圈红了,旁边那少女瞧见,立时拿出帕子给她拭泪。 老王妃这时起身道:"臣妾那姑娘真是没福,皇上日理万机,竟还惦记臣妾这一家大小,皇恩浩荡啊!" 徒元徽摆摆手,示意老王妃又坐了,以一种遗憾的口吻道:"大郡主当日音容笑貌,朕至今还记得,真是女子中少有的英姿飒慡,快意恩仇,若如今还活着,怕已做了孩子的母亲。" 冯玉儿低下头,这是说给她听的,想让她吃醋。 "皇上,您瞧瞧臣妾这孙女,"老王妃却当真了,这时拉过旁边少女的手,"可觉得她与臣妾的姑娘有几分相像。" 冯玉儿躲在小德子身后,抬头看了看那少女,心道,若是这姑侄俩真地肖似,想来大郡主还颇有几分姿色,不过听说她也因此眼高于顶,所以才不受徒元徽待见,这般想着,冯玉儿甩头望了一眼徒元徽。 "倒是真有三分像,"徒元徽点了点头,"果然是侄女儿像姑母。" 只是袁子信仔细观察了徒元徽的神色后,却略有一些失望,竟瞧不出他眼中有任何激动之意,转而一想,这一位毕竟是皇帝,心中再是波澜起伏,也不会想让别人瞧出来,如此跟自己一解释,袁子信便继续在一旁瞧着。 "没想到啊,如今侄女儿都这么大了,"徒元徽这时长叹一声,"也是,朕家的姑娘都六岁,时候过得也真快。" 老王妃笑道:"可不是这么说吗,眼见着臣妾这孙女儿也快要出阁,只这孩子竟跟她死去的姑母一个臭脾气,极是有主见的,说一定要嫁一位英勇男儿,她如今已然帮着臣妾媳妇在府里管家,没事也和她姑母一样,喜好骑射,她爹说呀,有时瞧见这孩子,就跟自个儿妹子又回来了似的。"老王妃说着,又叹了口气。 因为有了小德子带着人打掩护,冯玉儿倒有机会好好观察众人的神色。 袁子信自是不必说,一眼不眨打量着徒元徽的神色,冯玉儿觉得,但凡徒元徽此时露出一眼中意这位郡主的意思,说不得袁就会立马蹦上去,迫不及待地请皇上下旨封贵妃了。 旁边南安王倒是一脸的期盼,冯玉儿知道,南安王府因为之前弘圣帝的意思和徒元晔在一起颇受打击,算是开始走了下坡路,今日袁子信主动提携,要拉拔他们家成为亲族,这于南安王自然是难得的机会,心中有所贪图也是正常的。 而那位老王妃显然也是知情的,并且还极乐意促成此事,否则也不会一个劲在徒元徽跟前夸自己孙女,差点就要直白地说,来吧,娶我家孙女,她可是另外一个"大郡主",保皇上您满意! 至于那位郡主,冯玉儿还真没太在意,想来这么多年夫妻,她明白徒元徽的口味,想来不至于看得上这一款。 不一时,在老王妃的强力推荐之后,徒元徽终于开口表态,"朕觉得侄女儿的确不错,南安王教养得不错。"不过话也就说到这儿为止。 这会子老王妃称人不注意,暗地推了那少女一把,少女羞怯老半天,最后才上前一步,冲着徒元徽盈盈下拜,道:"谢皇上夸奖。" 徒元徽笑了笑,转头望了望小德子,小德子立时会意,道:"赏!" 其实徒元徽的意味并不明了,他对南安王的郡主一口一个侄女儿,倒像是顺着大郡主叫的,虽显得亲热,却是长辈姿态。 不过袁子信却以为,是男人都好色,这女孩长得极美,还是徒元徽已故未婚妻的侄女,这位永明帝少年时便以风流著称,如今又正当壮年,身边除了那个曾是贱籍的皇后再无别的女人,不可能没动过换个口味的心思。 得了袁子信的暗示,南安王带着老太妃和女儿谢过赏,便让她们下去了,随后他又提议,请徒元徽去逛王府中的花园。 冯玉儿紧跟在小德子后头,瞧着徒元徽在前头背着手,由众人陪和在南安王府转悠。 不一时,宾主便来到一个水榭边,南安王笑道:"皇上,下臣招待不周,这水榭里略备了些薄酒,不如皇上歇息一下?" "那恭敬不如从命。"徒元徽抬步进了水榭,掸眼瞧了一眼跟在小德子后头的冯玉儿,便将头转了回去。 南安王少不得也请袁子信就座,袁子信并不敢僭越,倒是徒元徽发了话,"今日是来串亲戚的,袁子信,你坐吧,还有南安王,一起陪朕喝一杯。" 袁子信忙谢过就了座,随后便开起南安王的玩笑,"没想到王爷府上竟有这么个好去处,着实雅致得紧,真是羡煞我等穷官了。" 南安王忙笑道:"这府是当初太上皇赏的,前头一位主人是个好奢靡的,小王不过坐享其成,说来全靠皇家恩典,倒是听说袁大人乃大雅之人,家中唯飘墨香,来往皆是文人名士,还有一位红袖添香的夫人,倒显得我等太过附庸风雅了。" "文烨曾和朕提过,袁大夫和袁夫人是神仙眷侣,说是携手三十年,依旧恩爱如初,"徒元徽说是好听,但何尝不是警告,这袁子信不是秦业,是真正忠心他,而且有本事,难有臣子替代的。 就是顽固了些。 "这等结发深情,朕与皇后也自叹弗如啊!" 跟着进到水榭的冯玉儿瞧见,先时徒元徽提到袁夫人时,袁子信止不住的得意,只待话题一转到"皇后",袁子信的脸色就变了,冯玉儿不由心下哼了一声。 "皇上,娘娘派何姑姑将给老太妃及王府女眷的赏赐送来了。"小德子不知何时出去了一下,随后又折回来,对徒元徽禀道。 徒元徽嗯了一声,对南安王道:"南安王,朕与皇后的一份心意,不如让她们现在就送过去?" 南安王赶紧跪谢,又派人寻了南安王妃过来,领何姑姑等去了女眷处。 冯玉儿微不可觉地咳了一声,徒元徽听到来,转头对小德子道:"你也带着人过去,朕也有出了礼,可不能让皇后专美。" 不一时,冯玉儿便随了小德子踏出水榭,与何姑姑一起跟在匆匆赶过来的南安王妃后头,一群人进了内院。 等到了里头,冯玉儿发现,这府里今日来了不少女眷,坐在上位的除了老太妃,便是那如今炙手可热的袁夫人。 等老太妃带着众人下来接了赏赐,自没忘了给何姑姑这些送礼之人一些好处,连冯玉儿都得了一锭银子,倒是顺手塞到袖里,然后随众人一块,被南安王府的人让到一间抱厦用寿宴。 趁屋里没了外人,何姑姑悄悄坐到冯玉儿旁边,低声问:"娘娘可瞧出什么名堂?" "林夫人报的信真是没错,"冯玉儿答道:"这一回袁子信真可谓用心良苦。" 何姑姑好笑地摇了摇头,"袁子信这人真是……也不知他图个什么。" 图个什么?图个快活和'忠名'!冯玉儿冷哼了一声。 "娘娘,咱们一块回宫吧?"何姑姑提议。 想想今日该看的戏都看了,该乐的也乐过,后头想来还真没什么意思了,冯玉儿便起身道:"走吧!" 何姑姑领着众人出了抱厦,南安王府的人自是客客气气地将人送到外头,刚踏出南安王府东门,何姑姑扯了冯玉儿一下,用下巴比了比不远处,道:"娘娘瞧见没,南安王妃亲自出来送袁夫人了。" 冯玉儿站住,道:"今日做做膏梁,看那二人在说些什么。" 何姑姑会意,示意身后人噤声,便竖起耳朵仔细听起来。 这帮皇宫的人立马做等车状,束手立于一旁。 "我家王爷心下感激大人和夫人……"南安王妃的说话极轻,远远地飘过来几句。 倒是袁夫人中气十足地回道:"王妃不必客气,是您家郡主有这福分,我家大人不过成人之美,只盼以后能缔结良缘,也是天下人之幸。" "日后……夫人定是上宾。"南安王妃又说了一句。 "别人或怪我家大人多管闲事,连皇上内闱也要cha上一脚,却不知他一心为公,只为了后宫和谐,才能得前朝安宁,老身也以为,身为皇后当品性纯善,于内相夫教子,在外辅佐天子,那一位……连自己外祖母说起来都直摇头的女人,如何配列于君王之侧。"袁夫人说罢,便由南安王妃请上了车。 冯玉儿因为袁夫人一番话,这次又怀孕心情多变,此时顿时有股怨气憋在心口,等瞧见随后回来的徒元徽,立时便忍了不住,凤仪宫东暖阁的这一晚,徒元徽耳朵着实受了罪。 第二日,徒元徽召见了南安王和袁子信,南安王立时灭了做国丈的梦想,想着回去赶紧将女儿嫁了,免得惹了皇上不高兴。 袁子信见南安王模样脸色铁青,匍匐于地上。 "皇上,立贤妃之事事关国家社稷,还请皇上恩准。" 徒元徽懒得理他,叫人将其拖出去了。 第109章 0109 凤仪宫里,徒元徽看着堆高的立妃选秀折子,心情并不好。 正当冯玉儿望着镜中的自己,琢磨着要不要再扮一次奸妃,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徒元徽倒开口了:"看来我还是太仁义了,袁子信这帮子人难不成将我当成了软弱可欺的汉献帝,觉得能挟制住我?" 冯玉儿转过身,说道:"那袁夫人可够讨厌的,管皇家私事还振振有词,说什么袁子信一心为公,说我不配列君王之侧!"她真的恶心袁子信了。 徒元徽原想让冯玉儿安慰一下自己,这会子从镜里发现她神色不对,知道这气还是没消,说道:"你别生气,肚子还有一个呢?袁子信不算什么东西,别为他们气坏身子。" "皇上是觉得此人别有用心?"冯玉儿歪着头问,心下也不相信这袁子信是大公无私之人。 "管他起了什么心思,这有一便有二,日子久了,他说不定就骑到朕脖子上了,"徒元徽恨恨地一握拳,"过些日子下面的人顺手了,便罢了他的官,让袁子信哪凉快哪呆着去!" "还有那位袁夫人,也让她凉快去!"冯玉儿有些厌烦,她后来派人查了袁夫人,她所说所做,让冯玉儿厌恶到了极致。 袁子信那么坚持,这袁夫人也是功不可没。 突然之间,冯玉儿脑子灵光一闪,自觉奸妃猛地上身,想出了一个最觉出气的损招,于是上去抱住徒元徽的腰,撒着娇道:"罢官也不必,别到最后弄得一帮子大臣寻你不痛快,要不我给皇上出一个主意?" "行,都听你的!"徒元徽喜欢这般又娇气又刁滑的冯玉儿,觉得冯玉儿若能时时如此,便是要他徒元徽做个昏君,他也是绝无二话的。 冯玉儿作势瞧瞧左右,便凑到徒元徽耳边说了几句。 徒元徽的眼睛眨巴了半天,最后终于大笑起来:"倒是袁子信没瞧错,你还真不是个贤德的。你们女人啊……心思真多。" 冯玉儿白了他一眼,"如今人家已然逼皇上贬妻为妾,做那薄幸之人,还指望着我扮着贤德,委委屈屈地点头应了,我可没那闲功夫!这帮人就是欠教训,得让他们知道皇上不可欺,天下没这么不讲道理的!" 徒元徽一时乐不可支,抚着冯玉儿的香肩,道:"就这么着,明儿便让你看笑话去,这会子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次日朝会,徒元徽刚坐上御座,便发现头一排少了一人,心下暗自一笑,却故意装着没瞧见,并不开口询问。 倒是林文烨上前禀道:"皇上,袁大人昨日又突发重病,今日告假。" 徒元徽眉心一挑,作出一副关心的表情,"如何竟病了,袁子信乃朕之股肱之臣,想必还是太过cao劳,派个太医过去瞧瞧吧!" 一时文武百官都觉得心里有了底,袁子信到底是不是真病,大家心里也都有数,而徒元徽的态度,显然是给袁子信面子,摆明有服软之意,众人佩服,袁大人果然有两把刷子,看来等下过朝,大家伙得赶紧去瞧病人。 袁子信的相国府上,袁家女婿、宗人府理事官陶永真正忙着接待各路前来探病的官员,因得了袁子信的令,他自是不能有一点慢怠,刚从衙署回来,便是忙得没能歇上一口气。 而这会子,袁子信端坐于书房案前,由袁夫人在一旁陪着,悠然自得地描摹起门外刚露新芽的荫荫垂柳。 "老爷可有好些年未得空动这笔墨,不过瞧着技艺却不见生疏,倒越发笔力婉转,气韵十足了呢!"袁夫人对袁子信向来不吝赞美之词。 袁子信呵呵一乐,"夫人谬赞,这几年忙于政务,倒是疏忽了修身养性,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咱们再合做一副春柳浮桥如何?" "那妾身便献丑了!"袁夫人笑着接过袁子信手中之笔,在垂柳旁挥毫泼墨起来。 不一时,有管事进来,将一份名册递到袁子信面前,道:"老爷,这是姑爷记下的来访官员名册,说是请老爷您过目,还有,这会子又来了一批,姑爷正招待着。" "知道了,告诉永真,好好款待,不可失礼,但是不得收赠,若是当面不能退,回头也要派人给送回去。"袁子信随手接过名册翻了翻,笑着摇了摇头。 待屋里没了旁人,袁夫人放下笔,道:"想来皇上这回该吃些教训了,永真不是说,皇上今早在朝会上夸老爷您是股肱之臣,之前又派了太医过来,还不是怕您就此撂挑子,离了老爷您,他以为自已这皇帝就能当妥贴。" 袁子信笑道:"不可妄言,不可妄言!" 袁夫人继续道:"皇上也是,何必非要瞎折腾,但凡肯听了老爷的话,另娶南安王府的郡主,君臣和谐,他这皇帝当得可不舒服自在得很。" "行了,夫人还是少说些吧,本官自有主张。"袁子信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袁子信是个有大抱负之人,在朝堂上观察了这多么年,最后才认定了徒元徽,为的是这一位乃可造之才,而他想做辅佐明君的一代贤臣,名垂青史。 只是他没想到,徒元徽当上皇帝后,无论是行事风格还是施政理念,都走到了袁子信前头,这般强势的皇帝让袁子信直皱眉头,着实有碍他成为引领明君之贤臣的远大抱负。 以立后之事为引子,袁子信想给永明帝一点教训,让他知道,便是皇帝也会有百官掣肘,有些人眼色,便是你做皇帝的也要瞧。 正自思忖间,管事匆匆跑进来,道:"老爷,宫里来旨意了,姑爷问您能否抱病接旨?" 袁夫人笑着一拍手,"可不就是又来求和的,还是咱们老爷有本事,您一天不上朝,皇上便慌了。" "夫人带着孩子们去接旨,就说老夫一病不起,不是太医都来瞧过了吗!"袁子信冷哼一声,便是徒元徽知道错了,他也不能轻易过去,折腾他几回,日后才方便。 换上品秩大妆,袁夫人领着女儿和女婿跪在家中正厅,看着前来颁旨的内廷总管小德子,以及周围尚未离开的前来拜访的官员们,心下自是得意,免不得又觉得徒元徽着实窝囊,被袁子信随便吓一吓,便乖乖下旨地请回。 只是,小德子念完旨意后,袁夫人便没法子得意了,甚至当时气昏了过去。 "陶大人,还不接旨,"小德子面无表情地打量着已乱成一锅粥的袁府正厅,"莫非准备抗旨不遵?在下也不勉强。" 众人此时正围在袁夫人边上大呼小叫,陶永真得了旁边人提醒,才起身上前,迟疑了半晌,道:"德公公,这……此事对家岳母打击甚大,她老人家与家岳父一直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瞧在她年过半百的份上,可否请皇上收回成命?" "在下怕没有这等本事,"小德子冷笑道:"皇上金口玉言,我们做奴才的,只有听的份,若是不服,不如陶大人自个跟皇上说去?"说罢,将圣旨塞进陶永真手上,便带着人扬长而去。 在书房听到说夫人昏过去了,袁子信也顾不上自己还在没病装病,提袍飞奔向正厅。 等跑到了里头,果然见袁夫人还躺在地上,一副不醒人事的模样,袁子信心下大慌,扯开围在袁夫人身边的仆人,上去叫道:"夫人,这是怎么了?夫人!" 正厅里还没来得及告辞离开的访客不免面面相觑,之前袁子信的女婿当着众人面对德总管表示,袁大人体力不支无法接旨,却不成想等旨意颁下,人家倒活蹦乱跳地出来了,虽众人皆知他装病,可面子上总还是要留一分,这要传到皇上耳朵里,逃不掉欺君之罪。 原本大家还都以为,现在袁子信占了上风,结果皇上居然下了这么一道旨,可不就是做给百官看的,这天下姓的是徒,谁握着生杀予夺大权?还不是永明帝徒元徽,敢惹皇上不高兴的,袁子信的下场就放在那。 这会子访客们也不方便和主人家招呼了,干脆一个个溜了出去,而袁子信一把将袁夫人抱起,真冲回他们住的院子。 等大夫进来诊脉,陶永真劝了袁子信去了外头正屋,这才犹犹豫豫地上前,将一直揣在怀里的旨意送到袁子信跟前。 袁子信展开一看,气得老血都要喷出来了,"这……这……岂有此理!" "岳父大人,要不您进宫跟皇上求求情吧!好歹您……"陶永真嗫嚅半天道:"不管有什么误会,总该不伤及到家眷,皇上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能逼着您贬妻为妾呀。" 此时袁子信的牙关咬得生紧,想来自己真是轻敌了,竟没想到永明帝为了皇后,居然反咬了他一口,拿出袁夫人未生儿子来说事,在旨意中斥责袁夫人过五十却无子,不尽心为袁子信纳妾承继香火,对不住袁家列祖列宗,犯了七出之条的嫉妒和无子,此外又犯口舌,哪里还有德做正妻。 徒元徽在旨意还做起好人,说是虽袁夫人理当休弃,不过瞧在她岁数已长,又服侍袁子信多年份上,勉强给一个妾的名分,让她能有个容身之所,又警告袁夫人要循规蹈矩,不得因此对丈夫心生不满,若再有违德之举,立时赶出袁府。 "老爷,老爷,您得为妾身做主啊!"袁夫人的屋里这时传出了哀嚎,"妾身在袁府恪尽妇道,相夫教女,怎么一道旨意,竟将妾身说得一无是处,今日落得这个下场,妾身不服!" 袁子信叹了口气,撩帘进了屋。 大夫回禀了一声,袁夫人是急火攻心导致的晕厥,以后要谨防怒极伤身,心胸还是开阔些得好,袁子信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边袁子信女儿与管事一起将大夫带出去开方子,袁子信则走到c黄边,打开帐帘,瞧着此时泪流不止的袁夫人,叹道:"夫人,想是我连累了你,竟没想到,皇上会做得这么绝。" "老爷,若您心中真觉得我为媳不孝,为妻不贤,为母不慈,尽可将我休去,我绝无怨言,可皇上凭什么要cha手我们袁府之事,还蛮不讲理地将人贬妻为妾,您难道便认下了?"袁夫人抓着袁子信的手道:"这让我今后如何到外头见人?" "没想到啊!"袁子信这会子也是直摇头,他真是没想到,徒元徽居然会使了一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等敢逼朕贬妻为妾,朕便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而其中警告的意味不言自明,而其中深意更是,谁都别想控制皇帝,那只能是自已找死。 "妾身心里恨死了!"袁夫人捶着胸口道:"那是什么皇帝!当初他失势之时,全赖老爷您替他周旋转圜,便是说出生入死、披肝沥胆也不为过,如今他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竟是欺负到了您头上!" "夫人闭嘴!"袁子信厉声止住她,"皇上乃一国之君,我等为人臣子,绝不可在背后胡乱议论。" "您这会子还要帮着他说话?"袁夫人又嚎啕起来,"老爷便眼睁睁看着妾身位居侧室,为他人耻笑,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袁子信长叹了一声,果然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自己当了那么多年的官,竟为一时的荣耀冲昏头脑,只想着施展多年的政治抱负,却忘记了,永明帝绝非汉献帝之流的软弱之辈,可以任人cao控,而他袁子信,哪有机会做那曹cao! "妾身不服,若老爷不肯替我做主,我这就闯进皇宫讨个说法!"袁夫人翻身作势要下c黄,却被袁子信一把拦住。 "你到底想做什么?"袁子信气道,如今袁夫人只是个妾侍,那一品诰命的封号就此化为乌有,她便有胆量闯宫,怕是还没到门口,便被侍卫们的刀砍成了ròu酱。 "我乃袁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如今堂堂的相国府正室,本朝一品诰命,皇上不能说贬就贬!"袁夫人大吼起来,交连鞋都不穿了,便要往外头冲。 "圣旨已下,哪还得更改!"袁子信大喝一声。 "怎么不能改,那皇帝不是还得看您的脸色吗?"袁夫人不服,"您是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会子皇上不过是在与您置气,未必有胆量和您撕破脸,您这就回朝堂据理力争,叫他想清楚,是谁扶他当了皇帝,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等底气和您对着干。" 袁子信望着袁夫人,硬是愣了半晌,竟从他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初的可笑。 皇上登基,袁子信自是出了一份力,只是还不至于到扶徒元徽上位的程度,然而因为徒元徽委以重任,才叫自己被冲昏头脑,以至颐指气使,敢向徒元徽的皇威发起挑战,如此想来,没掂量好的,竟是自己。 "妾室便妾室吧,"袁子信叹了一口气,明白这会子徒元徽在等着自己的态度,若他继续一力强争,怕后头还会有旨意过来,"本官仍旧敬你做夫人便是,以后无事少出去,更不可对外头胡言乱语!" 袁夫人大惊,"老爷的意思,便认了这闷亏?!" 袁子信苦笑,"圣意难违,谁叫本官不智,做了跳梁小丑却不自知,以后还是得谨慎些。" 第110章 0110 袁子信和袁夫人吵闹的同一时候,御书房里,李兴成站在徒元徽的御案前,心下却掩不住的紧张。 他和林文烨一样曾是东宫詹事,一直对现在皇上忠心耿耿,林文烨升了礼部侍郎后,而他去了兵部。 两人都心里清楚,日后,他们就是皇上的心腹,也是迟早会进内阁的。 他被徒元徽宣召觐见,之前在宫门口正遇上从袁子信府上宣旨回来的小德子,小德子竟然和他说笑了几句,听到内容,他心里一突。 他才知道徒元徽竟下了这么一道旨意,说来虽有些荒唐,可联想到袁子信对徒元徽的步步催逼,没个臣子样,他也只能为其默哀。 "兴成,可还记得当年你做东宫属官之时,替朕四处奔走的日子?"出乎李兴成预料,徒元徽见到他,并没有严厉训斥李兴成这个袁子信的半个追随者,倒是与他叙起了旧来。 "回皇上,臣切切不敢忘。"李兴成俯身拱手道。 "没忘便好,"徒元徽笑了笑,"可见你心里还是将朕当成主子。" 李兴成脸色稍白,跪到地上,道:"皇上,臣从未有贰臣之心,只是……"李兴成想说的是,他之所以随着袁子信反对立皇后为后,后来坚持不住,很拥戴袁子信立贤妃,不过是觉得皇后身世不清不楚,若日后被人拿出来闲话,受害的只能是皇上,另外……他觉得皇后独宠也非好事,影响皇上太大,难免难免…… "不必说了,朕知道你后头的话,"徒元徽摆手打断了李兴成,"朕明白你的意思。" 李兴成心下长叹了一声,皇上这一回给袁子信敲了一个闷棍,也便是说,这次不选妃也是板上钉钉。 "故剑情深的故事,兴成想必是知道的,"徒元徽背着又手走到李兴成面前,道:"朕今日想寻个人聊聊,你不必跪了,起来吧。" "谢皇上。"李兴成战战兢兢地起身,随徒元徽往乾阳宫外走去。 "刘询历经磨难才得称帝,兹后不忘原配,不惧那霍光之威,仍立许平君为后,"徒元徽一边走在前头,一边道:"前朝帝王都有这等不弃糟糠的胸怀,立一平民之女为后,怎的到了朕这里,立发妻为皇后,还得受他袁子信百般刁难,莫非,他有当霍光之图谋?"说到最后,徒元徽显然已有些愠怒,竟是停下了步子。 李兴成惊得不行,脚有些刹不住,差一点撞到了前头徒元徽身上。 "可知今日朕给袁子信下了一道什么旨?"徒元徽转头问。 "臣进宫之时遇到德总管,他透露过一二。"李兴成不敢隐瞒,心里却在打鼓,会不会徒元徽也对他使上这一招。 徒元徽像是看穿了李兴成的想法,冷笑了一声,道:"兴成可以帮着朕和各位臣工打个招呼,朕的家事,绝没有下臣们置喙的道理,可你们各位府上内务,朕能找出无数理由有这个资格管。" "皇上说得是!"李兴成的心开始"扑扑"直跳,疑惑等自己回了府,是不是早有一张与袁子信相同的旨意等在那儿了。 "行了,此事便不提了,以后朕的家事你们不许多言。" "遵旨!"这一回李兴成也没胆量表示反对了,只能诺诺应和。 徒元徽再没说什么,一直带着李兴成往御花园走,李兴成一路犹豫,也不知徒元徽这是什么用意。 等进到园子里了,李兴成听到自家小女儿咯咯的笑声,再一抬头,才发现不仅儿女,甚至妻子竟然也在这儿,并不知何时进的宫。 "原来是李大人到了,"陪着李夫人的何姑姑这时笑着上前见过徒元徽,转头对李兴成也福了福身,道:"李大人来得正好,李夫人一早过来陪娘娘说话,这会子刚从凤仪宫出来准备回府,只您家大姐儿着实投了公主的缘,这会子两个小孩儿在园子里玩得高兴,拆都拆不开,李夫人正跟旁边着急呢!" 何姑姑的辈份和身份,李兴成自是极敬重,只她的话却让李兴成生了歧义,以为皇后在拿自家妻儿做威胁,不免有些心惊ròu跳,只能笑着对何姑姑拱了拱手,然后对徒元徽道:"皇上,臣必为皇上和娘娘办妥贴了,今日拙荆过来搅扰,实在唐突,可否让臣领了她们回去?" "兴成,皇后对李夫人极是看重,以后便请她多到宫中一坐,"徒元徽心下不由一笑,知道李兴成误会,却也不解释,命何姑姑将李夫人和她女儿请过来,自己丢下李兴成在园子等着,便出去了。 待回到李府,李兴成才长出一口气,唤人领走孩子,拉了李夫人进屋,急问:"可是皇后娘娘逼你进的宫?" 李夫人倒是一脸的笑盈盈,"哪儿呀,今日林夫人(林文烨夫人林赵氏)相邀,我随她一块进宫拜见娘娘去了,娘娘说来真和气,一个劲夸咱们大姐儿可爱,还问她可愿意到宫里伴读?" "这是威胁你了?"李兴成皱着眉头问。 "你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李夫人白了她一眼,今日她见着皇后了,真是觉得这一位举止得体,待人亲切,可比以前宫里那些娘娘和善多了,她不做皇后,难不成南安王府那不懂事的小丫头就能当得好? 李兴成忍不住将袁子信家的事给她说了,李夫人反而笑了,说道:"皇上真是了得,竟连这主意都想得出来,袁府就该得这下场!" "你不怕咱们也收这样一张旨意?" 李夫人轻笑:"你这会子知道怕了,跟在袁子信后头帮他摇旗让皇上立贤妃时,怎么想不到怕呢?没关系,真要得了旨意,我便进宫给皇后娘娘做女官去……" 见李兴成皱眉,她叹道:"行了,你就放心吧,皇上和皇后是明理之人,袁大人和袁夫人完全没了分寸,尤其是袁夫人,在南安王府拉皮条不说,还句句以下犯上说着皇后的事,可不就是犯了重罪,只以口舌论处,还是上面大度,我不掺和你们的事,皇上也不会下这样的旨意。不过……。" "不过什么?" 李夫人很通透,温声说道:"皇上和皇后是恩爱夫妻,这相伴也有不少年了,如过有人打着为皇上着想的名头,逼得他们夫妇不得安宁,那么便是敌人。" "胡说些什么!"李兴成咳了一声,他还是不信袁子信是这种人,只觉得他生性耿直,虽替皇上cao心太过,其实不失为一位忠臣。 "不是我们这些妇人胡说,人心隔肚皮,谁心里想什么肯和你说,大人您自己还是小心些,"李夫人近日越发觉得李兴成短视,忍不住又讥讽了一句,"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别忘了给您发俸银的是皇上,可不是袁大人!" ※※※ 袁子信告病的第三日,终于又回了朝,徒元徽似乎专门在等着他,当即便让人拿来立后诏书,宣读了一遍。 文武百官皆默默等待袁子信的反应,结果等诏书宣完了,袁子信竟是低头不语,众人看出来了,这一役,又以袁子信落败而告终。 原先跟着袁子信一起闹的那帮子人不免心下都松了一口气,之前怕袁大人不依不饶,还要和皇上对着干,让他们这些人为难。 要知道宫里这几日放出来风声,若再有人敢多管闲事,掺和皇家家事的,比照袁府处置,一时吓坏了不少府里的夫人,两口子打架的事竟也是没有少出。 这事也终于落下帷幕,皇后册了,纳妃也就不及而终。 这一转眼,竟是便又过了两年多,宫里的日子顺风顺水,难得的平和。 对于冯玉儿又给自己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小闺女,徒元徽着实满意,连给小公主起的名字都叫"可意",可见他心里着实透着喜欢。 帝后恩爱成了百姓口中的佳话,却非所有人乐见其成,徒元徽做上皇位快三年,每一年都有大臣上书,请皇上广开后宫,纳天下德才兼备女子入宫侍奉,以替皇家开枝散叶,增延子嗣。 而今年闹得更是厉害,因为相国袁子信终于对广开后宫之事表了态。 说来由于当初他夫人的事,袁子信消沉了好一段日上,实际上已然被徒元徽搁置,君臣疏离不少,袁位差不多也就剩下一个相国的虚衔的。 袁子信自知无法实现当权相的愿望,心中落差之余,总觉这朝廷总让人觉得不放心,长此以往少不得要出大纰漏。 所以,他总要寻机会证明一下自己。 去年山西雪灾,庄稼损失惨重,百姓屋院被毁无数。袁子信出人意料地主动请旨前往赈灾,带领地方官员积极求助百姓,又使着法儿逼地方豪绅出银出粮,最后竟将一场灾难妥善解决了。 雪灾之后,不但未出现流民,而且还替国库省了一大笔银子,袁子信这番辛苦,自是得到了不计前嫌的永明帝徒元徽大力夸奖,他再回京,便等于重新起复了。 只是袁子信虽吃过教训,不敢再招惹徒元徽,但是内心里头,不免还是耿耿于怀于当年老妻被贬为妾之事,这怨气竟是经年未消,不过全朝向了皇后冯玉儿。 而这一回山西雪灾,冯玉儿带领后宫女子自降月例,省出的银两加上首饰体己,还有各家命妇一起募捐赈灾银,以及妇人亲手做的棉衣送往灾区,因此赢得了贤德的美名。 袁子信对此很不以为然,觉得冯皇后太过虚伪,不过在装贤良,其实全为沽名钓誉,做的是表面文章,内心着实阴险,这种女人就该如他曾断言的那般骄奢无德,不顾百姓死活,他才能觉得称心。 袁子信当然要这么想,否则袁夫人的冤往哪里诉? 要知道他的夫人如今还是个妾侍的身份,品秩自然也就没了,多少重要的场合不得露面,这对于出身世宦之家,一向高傲自矜、鹤立鸡群的袁夫人来说,是何等的耻rǔ! 而袁夫人心里也是认定,她落到这般下场,全因为冯皇后在皇上跟前进馋言。 其实此事还真和冯玉儿有关,袁夫人猜得确实没错,只袁夫人却想不透,自己落到这下场,最该怪的是她那骄纵的性子,竟是连自己如何得罪了冯皇后都不知道。 这老俩口和仇敌忾,自觉或不自地觉想着要寻徒元徽夫妻不痛快,不选妃,但是选秀总是可以的,秀女进了宫,还怕没有妃子吗? 更重要的,选秀是皇家规矩,可不是干涉帝王家私事。 徒元徽对于大臣希望他广纳后宫的建议完全置之不理,只说皇后还年轻,孩子慢慢生便是,况且他又不是无后,王爷康安聪明好学,绝对可造之才,更是储君的不二之选,因此不需要拿子嗣做借口从外头寻女人。 只是那帮子官员似乎极热衷于后宫佳丽三千,竟是一时半刻不肯放弃,徒元徽烦不胜烦。 尤其是袁子信,这一次又领头,徒元徽有些摇头了。 对于徒元徽的苦恼,冯玉儿倒只是抱之一笑,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当贤后日久,我又想做奸妃了,若是有姐妹进来,少不得大家一块玩玩儿,我自会想出几十种死法,为姐妹们寻个好去处,皇上要不试试?" 徒元徽哑然失笑,知道冯玉儿这是唬着他玩的,说来真要有女人进宫,进而敢对付冯玉儿和孩子们,他可是第一个给人寻去处的。 其实徒元徽心里清楚,那帮子大臣如此积极,其实还不是替他们自己打算,若安cha个什么人到皇帝枕头边,时不时帮着说些好话,或得了消息赶紧传出去,这种种好处,显然送人进宫利大于弊,自是人人踊跃。 想到这点,徒元徽更是反感那什么广开后宫了。 外头百官们替徒元徽费这心思,这宫里头,自然也少不了动这个念头的,比如贾元春。 贾家被抄,一家子变成了平民,老太太不甘心,而贾元春现在也长开了,十八岁的贾元春的确美貌无比。 贾家和北靖王府还是有些人脉交情,朝廷不选秀,但是每年还是要采选宫女,借了北靖王的势力还是进宫了。 不过这次不再是稍微体面的女官,而是一个小宫女。 贾元春到底不甘心就此落寞。 她也曾经做了个梦,梦里有人称呼她为贤德妃娘娘,以前算命的也曾说她是贵人,那么她必然有机会。所以,她又重新进了宫。 宫女每月有见家人的机会,王氏这次来瞧女儿,母女俩在一块说了好一会儿话,最后竟双双哭红了眼。 王夫人自然心疼女儿,但是老太太和自己的女儿执拗,她也是没办法。 还有她娘家和夫家,现在都败了, 王子弘和王子胜死了,王子腾跟了四爷,现在眼见着皇帝位置越来越稳当,王家的人都一个个都被贬了,就是王子腾也独木难支。 "可怜的除了你舅舅家,家中子弟个个没了前途,原虽也有捐官的,也不知何故都给罢了,如今只靠了手上的铺子过活,可怎么着也没有当官挣得了钱,竟不知何时便坐吃山空了。"王氏抽噎道。 "太太……"贾元春也觉得难过,只是她不过一个姑娘家,也只能听听而已,"莫急,不如在王家子侄中选几个好学上进的,让他们科考取士,或许还有指望。" "唉,不管了,不管了!"王氏甩了甩手,"咱们贾府也是风雨飘摇,如何管得了那么多!" 贾元春叹了口气。 "老太太身子骨可好些?"她岔开了话题。 "她老人家原准备也过来瞧你,只今日一起c黄便头晕,只能让我一个儿过来了。"王氏担扰道:"如今贾府不过靠老太太在撑着,万一她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你大伯父哪里指望得上,贾府怕是且等着败了。" 又怕贾元春急,说道:"你也别担心,你到底有两位姑妈,贾家虽然不做官了,但是也无人敢欺负贾家。" 所谓的两位姑妈,一个是贾如意,一个就是贾敏,贾如意虽然不搭理贾家,但是面子上还是得过的去,贾敏是史氏亲女儿,自然更不用说。 "老太太现在盘算着宝玉娶黛玉,你看怎么样?" 贾元春低头不语,她比娘和老夫人清醒,林姑父虽然因为贾家和冯家也没有被重用,但是能力不错,迟早也会上去,哪里还能看得上宝玉。 "能成吗?" 王夫人叹了口气说道:"两孩子走亲戚,四五岁的两人独爱玩一块,宝玉也是个聪明的,你姑父教他读书,他一遍就会了,你姑父很惊喜。都想收为弟子了。再加上亲戚,和老太太说说,想来也容易。" 只是,王夫人没说,宝玉不爱读书,只是地瞒着林家。 "不成也无妨,薛家独木难支,现在在金陵求着你爹和伯父主持大局,薛家虽然败了不少,但是家财万贯的,总能让我们过好日子了。" 贾元春顿时一叹。 第111章 0111 "老太太让我给你带个话,"王氏打量着贾元春的神色,道:"最近朝中盛传,皇上要广纳后宫,这是好时机,还是那句,贾府中兴,唯靠咱们元春了。" 贾元春点点头。 拜别王氏,贾元春迈出了御花园,便无精打采地准备往玲珑斋方向走,刚转过御花园外一个回廊,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声,顺着声音的方向瞧去,她竟是眼前一亮,原来皇上不知何时进了园子,而且此时身边除了一位大臣模样的,并没有冯皇后,甚至跟着的宫人也就小德子一个,还是跟着皇上身边离不开的。 隔着花窗,贾元春兴奋的咬住了嘴唇,思忖了一会,瞧瞧左右无人,将耳朵上一只赤金缠珍珠坠子从窗子偷偷扔进了御花园,接着便故意做出焦急神色,往最近的御花园侧门跑去。 只是到了御花园,贾元春的步子便挪得有些开,远远瞧见皇上一行人已从一个游廊转到一座假山后头时,便决定从另一头转过去,做四处寻觅状。 偷眼瞧着皇上正背着手过来,贾元春不由心喜,摸着耳朵低头迎了上去,嘴里还嘟哝道:"好好的坠子,如何竟寻不见了?" 突然之间,一只手伸过来,猛地将她扯到旁边,贾元春重心不稳,差点摔倒在地。 "何人如此莽撞?"一个声音厉声喝问。 小德子走下亭子,见到人,笑道:"是宫女贾氏,袁大人,放开她吧!" 贾元春好不容易站定,这才注意到之前抓着她的,是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听到小德子称他"袁子信",贾元春立时便猜出来,此人应该就是当今相国袁子信。 "皇上恕罪!大人恕罪"贾元春赶紧跪下,这一回连惊惶之色都不用扮了,她还真给袁子信吓了一跳,没想到半道上这人会出来cha了一杠子。 "你为何在园子里乱闯?"小德子问了一句。 "蒙皇上恩典,今日宫里安排见得家人,奴婢母亲一早便进来相见,后来奴婢送别母亲,并准备回玲珑斋时,却发现掉了一个耳坠,便又踅回来找寻,未料冲撞圣驾,奴婢着实该死!"贾元春低着头回道。 "平身吧。"亭子里的徒元徽淡淡地扔过来一句,便迈步要离开。 "贾姑娘可以走了。"小德子嫌贾元春挡道,紧着在一旁催她让开。 "是,奴婢告退。"贾元春悻悻地站起,竟颇为遗憾,她好不容易"巧遇"皇上一回,难道就这般被打发了? 不由自主间,贾元春抬眼瞧了瞧皇上,却见他已越过自己,朝假山那头走去,心下不免一黯,竟生出万般委屈。 她曾偷偷窥见过皇上对冯玉儿曲意逢迎的模样,也曾听王子胜提及,这位皇帝当年极是风流,贾元春自认品貌不输冯玉儿,可为何她这般的珠玉之色,却就是进不了徒元徽的心,不是说男人都朝三暮四吗?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问了道:"贾姑娘可是贾府的出身?" "回袁大人,正是,"贾元春心中一喜,转过去向袁子信福了福身,听音知意,袁子信这话绝不是白问一句,贾元春自要好好回答,"奴婢祖父贾代善,曾祖贾源。" "老夫想起来了,你是前工部员外郎贾政之女,说来令尊倒是天下一等的老实人!"袁子信似乎忘了徒元徽已在前头走了老远。 贾元春笑答,"多谢您夸奖,家父也极推崇袁大人,说您刚正不阿,乃本朝少有之能臣。" 而前头,徒元徽已转到一个游廊上,小德子见他似乎有些无聊,便提议道:"皇上,新罗刚进贡了几只仙鹤,这会子已放到园子里,不如去瞧瞧?" "哦?那得去瞧,让他们好好调教一番,若是温顺,给凤仪宫送两只过去,想来可卿他们定是会喜欢的。"徒元徽一甩手,带着人扬长而去。 袁子信和贾元春刚说了两句,再抬头时,已不见徒元徽的身影,不免暗自笑笑,再一瞅旁边的贾元春,居然也翘首望着徒元徽离开的方向,眼睛中还露出哀怨之色,心下倒有了些主意。 这样的奴才若是其他宫人,早就被下令出去打死了。 但是这位不是。 袁子信想,不是皇上因为这位美貌,也是因为她是冯皇后的表妹,虽然不待见贾家,但是真没有要亲戚命的意思,这样一来,就有可cao作的余地了。 冯玉儿很快得了消息,便让人召见了贾元春。 冯玉儿正带着杏月在屋里看着可意在炕上玩,见贾元春到自己跟前见礼,问:"今日可见着你母亲了?" "谢娘娘垂问,"贾元春心下不由惴惴,这是贾家倒了后第一次见这位害了她全家的罪魁祸首。 她低下头道:"奴婢已见到母亲,她让奴婢用心伺候主子们,不辜负娘娘的信任。" 冯玉儿瞧了瞧贾元春,完全明白是口不对心。 不过今天徒元徽告诉他一个事儿,冯玉儿觉得让她给袁子信添添堵很不错,现在也乐意给她点面子。 "元春表妹今年也十八了吧!" 贾元春一惊,这位竟然叫她表妹? 还有问她的年纪,难道是想将她嫁出去。 于是,她连忙回答道:"虽有十八,但还有三、四年才得以出宫。" "那可不小了,不能再让你学我们杏月,二十好几年才嫁出去,"冯玉儿笑着瞧了瞧杏月,道:"也是江顺不嫌弃你,才这般舍身迎娶,倒替皇上和本宫省了一份心。" 杏月脸一时红了,嗔道:"娘娘,这玩笑可开了好些日子,您也不累得慌,回头奴婢真不敢进宫了!" "好,不拿杏月说事,"冯玉儿恶作剧地瞧着杏月羞红的脸,"也是本宫离不得杏月,倒累得你三天两头进宫当差,想来江顺心下早生了里埋怨。" "娘娘若嫌杏月碍眼,奴婢再不来惹您厌烦,何苦娘娘老是这般说个不休。"杏月立时回了一句,嘴巴都撅了起来。 两人你唱我喝说得开心,一时竟是将贾元春给晾到了一边。 后来还是杏月冲她使了个眼色,冯玉儿才转头对贾元春笑道:"这二年脑子越发不好使,说着话便容易将旁边人忘记,本宫的意思,元春是本宫亲戚,自不能耽误你的前途,回头少不得替你择一门好亲,也不用等出宫之日了。" 贾元春觉出这是冯皇后要赶人的意思,心下哪里肯从,她这高枝还没攀上,怎能半途而废,这心下一慌,竟跪到了冯玉儿跟前,"奴婢谢娘娘体恤,只是既进了宫就得本分,至于婚嫁之事,一切随缘,奴婢并不急切。" "你不急切,怕是家中大人要急切了!"冯玉儿呵呵一笑,"再说了,便是嫁了人,依旧可以回宫里侍候,瞧咱们杏月可不就如此?" 贾元春无言以对,想是冯皇后已然打定主意,不愿让她在宫里待下去了。 一时贾元春猜测,莫非是因为皇上有意选秀,所以才引来冯皇后的警觉,今日拿了自己开刀,后头说不得还要赶人。 这么一想,她不由心下叹气,只说帝后恩爱才得后宫清静,如此想来,怕与冯皇后擅妒也不无关系,若以后自己真入宫为妃,这一位,却是真难对付。 等晚上回了自己住处,贾元春躺在c黄上想了半天。 贾元春苦笑,说来也不知算不算荣耀,冯皇后显然将她贾元春视作了劲敌。 只是她在这宫中蛰伏多年,冯皇后便是有心要防又如何,她贾元春抢定了皇上,今日冯皇后的警觉更让她自信一些,她梦里被叫做贤德妃定然是真的。 ※※※ "你是说贾府那个进宫做宫女的丫头?"袁夫人服侍袁子信躺到c黄上后,便坐在边上问,"这贾元春资质如何?皇上能不能瞧得上她?还有,贾府那老太太可是出了名的势利又不讲理,别到后头人家还不领情!" 袁子信靠坐在c黄头,道:"今日老夫和贾政喝了一场,席间自是谈到了他家那位女儿,想是贾政对女儿着实得意,说她自小好读诗书,博闻强记,还擅琴棋书画,当初太上皇南巡,便曾对当时才六岁的贾元春赞不绝口,今儿见了,人也真是鲜妍,有才有貌,还有是冯氏亲戚,不会被随意处置,这比南安王府那位郡主都要来优秀。" "女子无才便是德,她这样的,未必不会心浮气躁、自视甚高,若得了势后,肯向着咱们?"袁夫人撇了撇嘴,心下对那些所谓才女嗤之以鼻。 "这贾氏有上进之心,"袁子信笑了笑,想起白日里自己看到的,贾元春望着皇上背影的痴迷神色,"老夫助她上青云,这贾氏自该心怀感激,若到时候她真敢翻脸不认人,老夫也有办法对付。" "只是皇上可看得上她?"袁夫人疑惑地问,不相信一直宠后如命的永明帝真能这么容易被勾引了。 "你们女人呵,未必懂男人所想,"袁子信捋了捋须道:"冯皇后以为把持后宫便能不失宠,真是笑话,皇上当年可是出了名的风流,后院美人无数,如何称了帝,倒开始淡薄起女色,怕皇上只是一时被冯皇后所惑罢了,我等自得提点皇上。" 袁夫人点了点头,"知道了,明日我便去见贾府的老太太,得让她们知道,是谁帮了她们大忙,别到时候咱们白忙活一场。" 贾府如今不能是荣国公府,只能称呼为贾府,不过家里还是有些钱财,贾府到也过的不错。 正屋里,史氏正将孙子贾宝玉抱在怀里,笑着瞧他抱个果子玩耍时,便听到有人来报,"袁夫人求见。" 史氏抬头问道:"哪位袁夫人?" "袁相国家的……姨太太。"报信的人想了想,补了一句。 "哟,她呀!"史氏立刻连忙说道:"叫进来吧!"说着,哄了贾宝玉跟着丫头们下去,对身边侍候的王氏道:"这一位当年可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瞧不起人的,只后来一道旨意便成了妾侍,自此便再不出门,今日也不知哪根筋通了,竟来找咱们。" 王氏笑笑,想着这一位虽是失了名份,不过好歹还是袁相国家的姨太太,不看僧面看佛面,怕是不好怠慢,于是请示了史氏,自己忙出去迎接。 不一会,袁夫人在王氏陪和下进到屋里,而史氏稳如泰山地坐在正位上,笑眯眯瞧着袁夫人走到跟前。 "参见老太太!"碍于如今身份,袁夫人只能主动上前行礼。 "袁夫人倒是稀客!"史氏硬生生地受过礼,这才虚扶了一下,心内终于称了意,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口吻,问道:"袁夫人今日所为何来呀?" 没想到袁夫人并无一点不快,反倒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却是为了您家在宫里的那位孙女儿而来。" 史氏一愣,转头和王氏对视了一眼,这一下,终于轮到袁夫人得意了,"如今我家大人正极力游说皇上广纳后宫,可皇上似乎因为冯皇后的缘故,心下不大肯呢!不过,我家大人自是有法子的。" "袁夫人,不如和我到里头单独说话?"史氏正色道。 等史氏送袁夫人出到府门外,甚至极是殷勤地亲自扶袁夫人上了马车,王氏才侍候着史氏回了院子,等进到里屋,让家下人等全退了出去,王氏忍不住问,"老太太,这位袁相国为何要帮咱们?" "你们年轻,见过的事少,如何懂里头关节,"史氏解释道:"别瞧袁子信如今还是相国,其实因了当初立后和南安王郡主之事,皇上对他心结很深,竟是还没有如今吏部尚书林文烨更得信任,可这位袁大人又是极有抱负的,如何能认了失宠。" "老太太的意思,他想借着扶元春上位,在皇上在前卖个好?"王氏猜测地道。 "你呀,真是妇人之见,想得太浅薄,只知其一罢了,"史氏点了点王氏,"若咱们元春能在皇上那儿得宠,此后多替袁子信说两句好话,可不就拉进了君臣关系,也在宫里有人依仗,再则,那位袁夫人因为冯氏之事脸面都丢尽了,自是想要给皇后一个颜色看看,人家呀,可是会了一箭双雕。" 随后又夸道:"元春就是有大福气的,袁家那对若非肯定咱们元春进了皇上的脸,也不会过来。" 王夫人一听顿时大喜! 第112章 0112 过两日便到了立夏,冯玉儿带着宫中人去了京郊园子避暑,诸官眷也纷纷递牌子请安。 袁夫人如今失了封号,所以由袁小姐女代母职,以袁相国家眷身份,随众家命妇进宫来拜望皇后。 避暑园子里,命妇们一个个上前给冯玉儿磕完头,冯玉儿笑道:"各位都是皇上座下重臣的家眷,这一年到头,男人们在外头cao心政事,女人们于府中相夫教子,说来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少不得有各位一份功劳。" "娘娘实在过誉,妾身们做得不够,"林夫人代表众人上前道:"倒是娘娘身居内宫,却时刻胸怀天下,如今百姓皆赞娘娘心地仁慈,善体众生呢!" "林夫人说得极是,"另一位命妇也道:"上一回雪灾,娘娘带着咱们给受灾百姓捐钱捐物时,妾身心下可是自豪,觉得咱们女人竟也能得机会为国尽忠,可不输男人呢!" 一时众人皆笑起来。 "这便好,"冯玉儿道:"各位夫人能这么想,便都是心地仁慈的,想来儿女们若得了父母这般言传身教,必也会有出息!" 过一会,冯玉儿表示自己乏了,便笑说大家既进了宫,便也不能白来一趟,不如让何姑姑领着他们在这园子休憩。 贾元春被冯玉儿调到身边,这次也未带走。 袁小姐很是顺利地"巧遇"贾元春。 先时贾元春还有些迷惑,这位袁小姐她虽见过,却没熟到一见面,便得人塞过来一封信。 等背着人拆开信瞧过后,贾元春一时大喜,原来竟是史氏的亲笔,在信中史氏嘱咐,如今袁子信主动表示要助贾元春得宠,日后尽可听他安排,以期得上青云,贾府也能早日中兴。 这一下,袁小姐与贾元春立马"一见如故",袁小姐让贾元春伺候。 没一会,袁小姐领了贾元春上一座假山顶的小亭歇息,坐到亭边,袁小姐终于得空细细打量起贾元春。 在袁小姐看来,这女子举手投足很有规矩,显然教养不错,姿色的确少见,想着父亲要着用她来攻克永明帝的后宫,袁小姐并无多少意见,她只盼着有一日母亲能得回正妻名份,从此堂堂正正立于人前,若贾元春真的进了后宫,想必袁夫人或许还有希望。 望着亭子里不知何时放上的一张古琴,袁小姐怂恿道:"听说贾姑娘善音律,可否弹上一曲,让我等洗耳恭听一番?" 贾元春看出袁小姐的眼色,自是欣然应允,盈盈向袁小姐和她旁边坐着的几位命妇福了福身,便坐到古琴后面。 一时琴声嘈嘈切切,如珠玉落盘一般,在园子里悠悠地传开,不时有人上到亭边,瞧着正用玉指拨弄弦音的贾元春,夸赞琴声美,拨琴之人更美。 出来前虽是匆忙,不过贾元春还是淡施粉黛,更显肌肤如玉,微风经过处,一袭银纹绣百蝶度花裙轻轻拂动起来,堪称几分动人。 而此时不远处,正陪着徒元徽在园子里散步的几位臣子也都停下步子,往琴声的方向眺望过去。 "谁在弹琴?"徒元徽随口问身边的小德子,立时有小太监跑过去瞧了,回来时指着不远处一个山坡,道:"是贾姑娘在为命妇们弹琴。" "哦!"徒元徽应了一声,随口道:"既如此,咱们便不打扰人家的雅兴。" "皇上,下臣头一回听见如此动人之琴声,可否前去一赏?"夹在人群中的袁子信女婿陶永真见徒元徽显然没什么兴趣,想到为避嫌疑才借故未进宫的岳父袁子信的叮嘱,让他务必要将徒元徽给带去见贾元春,一急之下,便上前提议道。 徒元徽倒是笑起来,"若论琴声,皇后之技艺堪称一绝,便是朕也自叹弗如,贾姑娘指法虽娴熟,只琴音浮躁,竟似透着急迫,失于淡定从容。" 评价一番过后,徒元徽摇着头道:"如此想来,朕倒想念起皇后的琴声了,你们要去便去吧,朕这会子得去凤仪宫,让皇后独为朕弹奏一曲。"说着,便丢下大臣们,自已带着人走了。 袁子信一计不成,自是要再失计策,随后几日,竟不时有据说外头盛传的贾元春的诗画传得到处都是。 冯玉儿和徒元徽一直冷眼瞧着,却也不动作。 没几日,徒元徽亲自上了门去。 "袁子信啊,早听说你这人极会享受,难为还知道挂念朕,"徒元徽在众人簇拥下走进水音阁,抬头看到戏台上已然粉墨扮上,便笑了起来,"朕正好累了,你寻来戏班子,今日唱的哪一出?" "头一折《醉打山门》,后面还有一出《寻梦》,说来这戏班子如今在京城颇受欢迎,下臣特意叫过来,只为搏皇上一乐。"袁子信一喜,本还是在排着贺万寿,没想到皇上提前来了, 徒元徽点了点头,"朕倒是好听个热闹。"说着,便坐到了上位。 没一会,鲁智深大步跃上台来,这《山门》果然唱得热闹,花和尚难忍五戒之苦,待遇到山中卖酒小哥,二人你来我往,鲁智深诙谐打趣,竟从小哥那儿骗得了酒喝,把众人看得皆哈哈直乐。 袁子信偷眼看去,皇上还真瞧得入了神,不知不觉间,竟随着台上鲁达,自灌了几杯水酒。 再过一时,等鲁智深下了台去,戏台上传来一阵莺燕儿般的轻唱,"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原来春心无处不下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随后,一个婀娜身影甩着水袖上到了戏台,鼓乐声中,回转间,身段儿摇动,唱腔儿婉转,惊艳了台下众人。 望着台上,袁子信不由点了点头,果然是国公府养出来的大家闺秀,琴棋书画且不说了,如今扮上,竟活生生一个杜丽娘,别说徒元徽了,便是他这半百之人看了,心也要扑腾一下。 只是待袁子信转头瞧时,上首的徒元徽已现三分醉意,一条胳膊搭在御座上,用手支着脑袋,歪着身子倒是似睡非睡,像是在看台上之人,又像在打盹。 小德子见有些不对,忙让人送上醒酒汤,端到徒元徽跟前时,却被他给推了。 "朕好好的,谁耐烦喝这些。"徒元徽训了一句,随后又望向戏台,只是眼皮子有些耷拉了。 袁子信突然叫了一声"好",众人赶紧高声附和,一下子将徒元徽惊醒了过来,问了袁子信一句,"可是唱完了?" 袁子信有些哭笑不得地道:"皇上,两个折子都唱完了。" "好!"徒元徽这时站起身来,道:"唱得不错,赏!"说着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就给摔了。 "皇上小心!"一个女子立时叫了起来,这声音颇为突兀,倒使得众人目光都放到了那正关切地望着徒元徽的"杜丽娘"身上。 这时小德子已扶了徒元徽坐回御座,徒元徽揉揉脑袋,开了一句玩笑,"袁子信你害朕呀,那鲁达骗人酒喝,倒惹得朕跟着喝了不少。" 袁子信也笑起来,"皇上,那鲁达带着杜丽娘谢赏来了!" 果然,此时"鲁智深"和"杜丽娘"跪到了徒元徽面前。 "好,唱得不错!"徒元徽一挥手,道:"回去继续好好练练,下回再宣你等进宫。" "皇上,杜丽娘正是宫里的,若皇上想听,倒也不用宣召那么麻烦。"袁子信笑道。 "此话怎讲?"徒元徽故作诧异地问。 袁子信说道:"这一扮上,倒是难瞧出来了,前些日子在皇后身边伺候,前些日子得皇后恩典出宫几日……" 徒元徽心里骂了袁子信一句"龟奴",面上却仍在笑,"仔细一瞧,可不就是贾姑娘,没想到女官真是多才多艺,不错,回头得空,去给娘娘和公主热闹一下。" 一时,贾元春低了头,也瞧不清她脸上什么表情。 "好了,朕这会子也听了戏,该去忙正事,"徒元徽打了个呵欠,道:"袁子信,和朕一块去御书房吧!" 在戏台后梳洗已毕,贾元春怏怏地往玲珑斋走去,心觉这苦练了几日,也不过是这结果,皇上油盐不进,反而不像之前一样似乎有得到青眼的感觉,难道注定自己无法陪在他左右了? 贾元春是贾府孙子辈头一位姑娘,从小就是在祖母疼爱、父母娇惯下长大,处处都争先好强,得了多少夸赞,也养成她外表恭顺,心里却倨傲的性子。 说来长那么大,贾元春谨守本分,循规蹈矩,并不曾动过芳心,便是对她第一个男人弘圣帝,她心中未曾起过任何波澜,不成想,如今她好不容易心有所属,忍着羞怯尽力取悦那人,却总是无功而返。 徒元徽这等样人物,年轻英俊,天下之主,便是让贾元春为奴为婢地侍候在左右,她也是愿意的,更何况,若获他的宠爱,不仅终生有靠,还可让贾府中兴不衷,最重要的,是得到天下女人们的艳羡。 为何徒元徽就对自己提不起一点兴致?难道…… 贾元春忽然有些心慌,是不是他知道了自己曾委身于太监这事,所以才会介意?可徒元徽既能容得下一个曾为青楼女子的冯玉儿,为何要介意她贾元春这一点点瑕疵,那也是她当日不得已而为之的。 贾元春忧伤不乐地回了宫,这一回去,便见冯皇后的杏月从里头出来,一瞧见是她,便笑道:"贾姑娘大喜了!" 贾元春一愣,"江夫人,小女何来之喜?" "将你放还贾府的恩旨明日便要下发,这还不是喜事?"杏月笑道:"以贾姑娘的人品,怕过不了多久,贾府的门槛都要被提亲的踩烂了!" "如此……多谢!"贾元春勉强地笑笑,竟转身直接回了自己屋去,连给冯皇后请安这事都省了。 也不知哭了多久,贾元春再醒来时,天色已然有些暗了。 贾元春坐到了镜台前,望着里头自己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咬起了牙关。 明天?自己这上进之路竟就此终止了?待回到贾府,老太太必将失望,难道看着贾府气数已尽? 不,贾元春不甘心! "贾姑娘,皇上宣您去御书房。"有宫女隔着门喊了一声。 "知道了。"贾元春惊魂未定,这一回又听徒元徽宣她,更是心如刀绞,知道必是为送自己出宫之事,万般无奈地梳洗一番,这才出得门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御书房里,除了徒元徽外,冯玉儿也坐在了一旁,而在御案下,正跪着头垂得极低的袁子信,众人似乎都在特意等着她。 贾元春心叹一声,进到里头,在袁子信侧后也跪了下来。 没待徒元徽说话,冯玉儿先开了口,"倒是恭喜元春表妹,皇上下了恩旨,为你择选到一位好夫婿,日后夫贵妻荣,怕是贾府的老太太跟太太们,都要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贾元春大吃了一惊,并不知冯玉儿这话里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等小德子捧了圣旨上来宣读,贾元春胸中顿时悲愤莫名,就此昏了过去。 到她再次醒来时,已然回了自己在玲珑斋的居所,有宫女正帮着她收拾东西,见贾元春睁了眼,忙笑着上去道贺,"恭喜贾姑娘,您这一出嫁便是一品诰命夫人,咱们宫里,您可是头一份呢,下回女官再进宫,奴婢们便要遵您一声'袁夫人'了!" 贾元春猛地翻身下c黄,道:"皇上呢,我要见皇上!" "见皇上何用啊,"宫女笑道:"贾姑娘收拾一下,贾府已然派人在宫外等着,要接您回去备嫁了!" "你管我何用?让开!"一向好脾气的贾元春猛地怒吼一声,推开试图拦着她的宫女跑了出去。 到了外头,贾元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也不管迎面走过的人都有惊诧的目光瞧着自己,此刻她心中无尽委屈,只觉得若不当面问一问徒元徽,为何要这般对她贾元春,怕是活都活不下去了。 然而到了乾阳宫外,贾元春才发现,转眼之间,她竟再也进不得里面了。 侍卫上前拦住道:"贾姑娘是宫里人,自是知道规矩,皇上未曾宣见,任何人不得入内。" "让我进去!"贾元春涕泗横流地道:"皇上,请听奴婢陈情!奴婢要见皇上!" "贾姑娘,不要在这闹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贾元春转过身来,原来是何姑姑带着几个凤仪宫的人在她后头站着,贾元春不由冷笑,这些人怕是紧跟着过来的,少不得是冯玉儿的指使,怎么,都这会子了,还在提防着她呢? "娘娘召见你。"何姑姑不冷不热地甩过一句话,对身边人递过眼色,便顾自掉头先走了。 等贾元春在两个宫女"搀扶"下踏进凤仪殿时,冯玉儿正坐在凤座上悠然地喝着茶,瞧见贾元春进来,便笑着对站在旁侧的杏月吩咐道:"元春表妹眼见着就是一品夫人,还不紧着看座。" "娘娘,"贾元春显然没心情和冯玉儿假客套,直挺挺跪在地上,问道:"娘娘,为何这般对付奴婢?" 冯玉儿掩口而笑了起来,反问一句,"你觉得自己真有资格做本宫的敌人,值得本宫去……对付你?" "贾姑娘不得无礼!"另一边的何姑姑大喝一声。 "娘娘,奴婢自问谨守宫规,并无任何逾礼之举,"贾元春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冯玉儿讥刺起人来竟不留情面,少不得软下身段,语带哽咽地道:"您要将奴婢赶出皇宫,奴婢听命便是,为何还要逼奴婢嫁给一个年过半百之人……" "行了,若非你是本宫的表妹,就是嫁给袁子信,也就一个妾,你是个聪明人,皇上容忍袁子信也是有限度的,你如今的作为,只是皇上和本宫给他的最后一次警告,日后脑子再不清楚,皇上也不会再容忍!" 贾元春此时羞rǔ难当,自己本金玉一般养大的世家女,竟落得被赶出宫的下场,还要陪个老头过完下半身,她一时觉得前途渺茫,竟已是生无可恋了。 她咬牙,跪着说道:"可否……可否请娘娘收回成命,奴婢不愿嫁给袁子信,奴婢恳请出家为尼。" 冯玉儿淡漠地说道:"这婚乃是皇上所赐,本宫可做不了主,再则君无戏言,古往今来,也没听说有哪位皇帝下的旨意再收回去的道理。" "娘娘,这是一定要逼死奴婢吗?"贾元春终于大喊起来。 何姑姑刚要出言训斥,冯玉儿却摆摆手制止了:"贾姑娘应当清楚,如今得这结果,全因你们咎由自取,袁子信跟你在后头做了什么手脚,打着何等盘算,还需本宫说出来吗?" "这……"贾元春脸色有些难看了,心虚地辩解道:"奴婢没有做什么手脚。" "贾姑娘,如今将你嫁给袁子信,已是皇上网开一面,你们都还不太了解皇上的性子,"冯玉儿叹了口气道:"你想日后过荣华富贵的日子,一品夫人也尽够了,但也得回头提醒一下袁子信,想做能臣,皇上自会给他机会;只这权臣,他还是不要做这美梦了,背后算计皇上的下场,可是不妙的,别真以为皇上不会动任何人。" 何姑姑这时道:"贾姑娘,出去嫁人后,当知自己的身份,莫再起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还有,如今皇上和娘娘还算给你们贾府和袁府的面子,都回去好好想想,别自寻不痛快!" 这头袁子信领了赐婚旨意回府,自然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袁夫人此回倒是没晕,却跟疯了似地,将自己住的正院砸了个稀巴巴烂,接着还准备点上一把火,幸亏给旁边的女儿跟女婿硬是哭着喊着给拦住了。 而袁子信早无心去管袁夫人,却将自己独个儿锁在书房里唉声叹气,想着怕是自己这相国之位已岌岌可危,他终于领教到徒元徽这位帝王的耐心。 这一回面上徒元徽皇恩浩荡,给他袁子信赐了一位美人为妻,不过其中却暗含着徒元徽又一次的警告,袁子信彻底明白,谁人想控制皇帝,不管用的何种手段,都是徒劳。 "爹,快去瞧瞧娘!"外头是袁小姐惊慌的叫声。 袁子信却是心烦到了极点,"随她,想死便死,正好大家一拍两散,老夫没空管!" 这一刻,袁子信不免对袁夫人生起了怨恨,觉得若非她为妻不贤,先是撺掇着自己阻止皇上立冯氏为后,后又挟着私怨,劝他鼓动皇上纳妃,甚至亲自跑到贾府去搭线,要将贾元春送上龙c黄,也不至于他袁子信如今这般难堪。 大概只有这么想,袁子信才能心里好过些,只不过他却忘了,所有这一切的发生,都出于袁子信对权力过分的贪婪,以及对皇帝没有清醒的认识。 第113章 0113 等袁子信终于被女儿拉去了几乎已成一片废墟的正院,袁夫人紧闭的屋里恰如其时地传来凳子倒地之声,被袁夫人赶在外头的人们一片惊呼,有身强力壮的男仆直接跺开了屋门,众人一拥而入,将自挂在屋梁上的袁夫人放了下来。 瞧见袁子信跟在人后头进来,躺在地上的袁夫人破口大骂道:"袁子信,有本事你便休了我,若敢迎那小狐狸精入门,我便死在你面前。" "还愣着作甚?快些将夫人扶回c黄上去。"袁子信根本懒怠搭理她,袖着手对众人喝道。 众人也不管袁夫人乐不乐意,七手八脚地将她抬到帐帘都已被扯烂的c黄上,也没有人敢留下,生怕被袁夫人近些年越发暴躁的脾气给误伤,最后,连袁小姐和陶永真都跑了出去。 "大人,您真要娶那贾元春?"见袁子信面露颓丧,袁夫人不由心软了些,停了怒吼,哀求道:"您已然贬妻为妾,难道忍心瞧着我偌大岁数,还得向一个丫头磕头敬茶吗?" 袁子信沉默良久,道:"皇命难违,你受委屈了!" 袁夫人一时又痛哭起来,"上一回也是,您总拿皇命难违来推脱,竟从不肯替我着想一次,我在袁家辛苦半生,只能得了这般结果吗?" "谁叫咱们惹怒了那一位。"袁子信感叹,仔细想来,他终于承认是自己心气儿太高,当初若稍稍低调些,想来徒元徽瞧在他袁子信一向忠心耿耿的份上,这仕途自会顺当无阻,何至于如今后院失火,让全家人跟着遭罪。 "大人便看着我屈居贾元春之下?"袁夫人此时已然绝望,口中喃喃地道:"不行,没有这般的道理!" "够了!"袁子信猛地站起身,道:"你若贤德,早该劝老夫做事谨慎些,不要和皇上故意生事,如今得了这下场,也是咱们的报应!" "你说什么?"袁夫人一时惊怒交加,"我这辈子处处以夫为大,何时何事不是倾力相随,如今出了事,你倒又怪到我头上,袁子信,我看透你了!" 袁子信一甩袖子,转身出了袁夫人屋子,再不管里头袁夫人又哭又骂。 ※※※ "大姑娘,这是史氏给您的嫁妆单子。"贾府贾元春的屋里,丫环抱琴将一封贴子递到贾元春面前。 "放着吧。"贾元春瞧都没瞧,只躺在贵妃榻上兀自发着愣。 这一晃贾元春回来贾府已有好几天,眼瞧着明日便要出阁,贾府里却是异常地安静,哪有一分即将嫁女的热闹,只是各房女眷们循着规矩派人送来添妆之物,竟无一人当面和贾元春贺喜。 说来又有何喜可贺?贾元春一点也不盼着这些,她心里知道,便是人家真的亲自过来了,也不过是为了面上过得去,该在背后笑话的,依旧笑得前仰后合。 是啊,谁能不笑呢,她贾元春争强好胜了二十来年,最后却给一个比自己爹都大的男人做了妻,说来连她自己都觉好笑。 "大姑娘,二太太过来了。"抱琴这时又进屋禀报。 贾元春擦擦脸上泪珠,站起身来迎接母亲。 王氏一进到屋里,眼泪已是控制不住,拉住贾元春,哭道:"我的儿,如何是你受了这般委屈!" 一句话,说得贾元春再忍不住,投到王氏怀里又哭了出来。 母女俩抱头痛哭一场之后,王氏愤愤地道:"这贾府的人心都是凉的,如今瞧着元春帮不了府里,竟是面都不肯露一下,当初用着人时,怎么不见她如此!" 贾元春知道,这是王氏在表达对史氏的不满。 自从她被父亲贾政接回到府里,史氏一直抱病不见,贾元春知道,史氏本将全副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谁成想最后得来一场空,甚至可以说是羞rǔ,一辈子心高气傲的老太太,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是女儿让老太太失望了!"贾元春低下头,其实她心中何尝试不失望,失望于她这一生唯一有过的爱情,尚未开花结果便自凋残了。 王氏望着女儿,又爱又怜,却不敢告诉贾元春,她回来的头一晚,史氏在自己屋里大骂,说这孙女白费了她心力,却是烂泥扶不上墙,好好的皇上不去巴结,却跟袁子信那老东西混到了一块,真是丢尽贾府的脸。 这些话是史氏身边人偷偷告诉的王氏,把个王氏气得心口疼了一天,恨史氏不讲道理,明明是她和袁夫人说好,由袁子信帮着将贾元春举荐给皇上,元春不过奉命行事,如何此事不成,反成了元春的错! 再说,皇上被那冯皇后迷住了心窍,不但辜负自己女儿这一份心,还将人往火坑里推,逼着好好的姑娘家嫁给袁子信那半截子入土的家伙,哪有一点仁君之风。 摸了摸女儿的脸,王氏道:"元春,便想开着些,咱们女人生来命苦,日后到了袁家,对其他人也无需搭理,将袁大人侍候得好便是,好歹你也是一品诰命夫人,日后若能得上一子,等袁子信死了,这袁府还不都是你说了算。" 贾元春不由苦笑,王氏的意思,就是让她且等着袁子信一死,便算是得了解脱,其实她心里何曾不这样想,只是一想到明日便要和那袁子信和c黄共枕,贾元春忍不住想吐。 然而再不愿,日子还是得来。 袁府倒是给了贾元春足够的尊重,一切婚礼仪式皆为规矩备齐,派了八抬大轿将人接过了府,迎亲队伍一路鼓乐齐鸣,倒也算浩浩荡荡。 而贾府这边也是要面子的,嫁妆台数够了。 唯有一点不能向外人道的,那便是长孙女出嫁,身为贾府老祖宗的史氏却依旧抱病不出,贾政两口子也没奈何,领着贾元春到史氏屋外磕了三个头,算是圆了祖孙之情。 对这场婚事感到不快的,除了史氏,少不得还有那位袁夫人。 按理主母进门,袁夫人这妾氏再不能住在正院,而是要避居偏房,只袁夫人忍不得这口气,袁子信催了几回都不肯搬,最后也只能由着她,袁子信另拨了东院给贾元春住。 而贾元春被花轿迎进门后,袁夫人自是没这闲心去迎接什么主母,闭坐屋中,想想便伤心,少不得又哭又骂了一个多时辰。 东院之中,袁子信醉醺醺地掀开贾元春的盖头,瞧着面前这张青春姣好的脸,少不得有些惊艳,一时倒是将这些日子府内府外的烦恼全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不管还有旁人在场,便往贾元春脸上亲了一下。 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只袁子信岁数跟身份搁那儿,也无来宾敢和他开玩笑,众人很是尴尬地说笑几句,便赶紧都跑了,倒只下一对新人。 喜c黄之上,贾元春低着眼睑,心里头却在哭泣,女人一生也就这出嫁最是光彩,为何唯独自己却有颜面尽失之感,哪来一丝开心可言。 "元春,既然老夫娶了你,自会好好对待,"坐在旁边的袁子信拉着贾元春的手,道:"以后这府里便交给你管。" 贾元春感受到一双老人粗糙的手正摩挲着自己,心下突然又想起了皇上年轻模样,下意识地想缩回柔荑,却被袁子信死死抓住。 袁子信俯到贾元春的耳边,道:"老夫知你害怕,不过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再说老夫年过半百尚膝下无子,今后怕是要靠元春你了。"说着便将贾元春推倒在c黄上。 而与此和时,洞房之外,袁夫人早已站了许久,旁边有仆妇想劝她回去,却被袁夫人一把推开,直到里头火烛熄灭,新人安歇下,仆妇才扶了用帕子捂着口,一直痛哭不止的袁夫人出了东院。 然而让人没想到的是,天还没亮之时,袁子信居然又回了袁夫人的屋子,躺倒在老妻身边,竟是止不住地长吁短叹。 袁夫人如今难得入眠,一听到有人进自己屋便醒了过来,知道袁子信来了,胸口不由一暖,正待温言软语,却发现袁子信心情不好,不免心下冷笑,觉得定是老牛吃嫩糙,袁子信的精神头不济了,便故作不知,只睡自己的。 倒是袁子信主动说起话来,"上当了,真是上当了!" "这又是出了何事?"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好奇,还是开口问了。 袁子信又叹了一声,"羞死老夫了!" 袁夫人倒笑起来,讥讽道:"没这本事便不要娶什么少妻,怕是本事不够,将人得罪了吧?" "那个贾元春居然早不是姑娘了。"袁子信低声道。 "什么?"袁夫人大惊,一下子从c黄上坐起。"可是皇上……" 袁子信点点头:"别问。" "哎哟作孽!"袁夫人一时恨得要死,难怪外人都说贾府肮脏,果然没有干净人。 "这事老夫只和你说,不许到外头透漏一个字,"袁子信不禁唉了一声:"她说是皇上醉酒后弄的,日后不管怎么样,你别想着将人弄没了,否则,我们家就完了。"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她?"袁夫人急切地问,想着最好是赶紧一休了事,省得放跟前碍眼。 "就搁东院养着,"袁子信无奈地道:"算老夫倒霉,这是皇上赐的婚,一时半会只能认这个亏,你也别去招她,日后等皇上完全忘记这了,再想法子,慢慢处置便是。" 皇上给带的绿帽,他是不但不能恨,反而得敬着。 贾元春看见人走了,心中冷笑。 这样也好,也就一次,以后也能让这恶心的人少碰她。 也谅她们也不敢将这事说出去,日后也得对自己敬着,此外,这次,她还得想个法子要个儿子…… ※※※ 徒元徽瞧着由林文烨陪和前来御书房谢恩的袁子信,笑道:"袁子信,如何再做新郎,总算圆满,日后当好好替朕效力了!" "回皇上,臣才疏学浅,德行有失,却蒙皇上看重,才有今日之前程,臣感激涕零!"袁子信心里越发觉得皇上这是在警告他,他碰了皇上的女人,虽然是皇上所赐,但是他现在终于觉得惶恐不安,一直有把剑在脑袋上悬着,再也没有心思去管其他事。 说着说着,便跪倒在地。 "知道便好,"徒元徽心中冷笑了一声,果然是不打不成器,这会子袁子信倒懂了君臣之道,"前事便不提了,袁子信你是个有才干的,可不要将这一身本事,全耗在那些鸡鸣狗盗之事上。" 袁子信心下叹气,皇上虽是又褒又贬,话中更是挟枪带棒,不过说的却是实话,听他的话音,倒像是肯再给自己一闪机会,他如何不赶紧抓住,"皇上,为臣定当谨遵圣意,全心为皇上服其劳。" 徒元徽点了点头,"袁子信啊,说来你、文烨和兴成都是跟着朕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亦臣亦友之谊,朕珍惜备至,你等也不该忘了。" 袁子信和林文烨互视一眼,皆抱拳称是。 "朕这几日无事,拜读了文皇帝未成大业之前给贵太妃的几封家书,在其中中,文帝屡屡提到他那几位陪着出生入死的兄弟,又特意嘱咐贵太妃定当好好照应他们家小,日后有福和享,有难和当,而文帝登基后,果然给活下来的兄弟封王晋爵,时至今日,那些功臣之后仍旧在为我朝守卫着疆土,这等风范,朕钦佩啊!" 林文烨道:"文皇帝乃是不世出之君主,下臣幼时,便听到不少文帝当年的英雄事迹。"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竟总会想起文帝。"徒元徽一笑。 袁子信心中一动,道:"若下臣记得没错,文帝已近八十冥寿了。" "原来如此,"徒元徽叹了口气,"朕居然没想起来,倒是袁子信你提醒得好!" 这可是好些日子以来,徒元徽头回夸奖他,袁子信自是高兴得很,不免又建议道:"当年太上皇在文帝六十冥寿之时,曾上泰山封禅,记得当年皇上曾代表皇孙们致祭,不如此次,皇上也行封禅大典?" 林文烨也在一旁点头称是。 "封禅一事,着实太过奢靡了,"徒元徽摇了摇头,"如今朕虽为君主,当政却不久,政事上也无多少可圈可点之处,切切不敢自诩贤明,这封禅之事,不用再议。" 林文烨笑道:"皇上过于谦虚了,您之贤明,太上皇也不及,比如前朝好奢之风,延续今日日久,皇上多次表达痛恶之意,还有下臣拙荆曾提过,皇后在宫中力倡节俭,还亲自为几位公主、王爷fèng补衣裳,有如此贤君贤后,乃是百姓子民之福。" 徒元徽对林文烨的态度很满意,袁子信少不得赶紧跟着附和,再不敢胡乱唱反调。 "说到贤后……"徒元徽顿了顿,还是不准备说谦逊之言了,当之前的话没说过,对两人说道:"不过文烨倒是提醒了朕,文皇帝与贵太妃夫妻情深,曾在书信中相约生和衾、死和穴,却至今而不得还愿,朕有意谥封贵太妃为太后,将她与文帝合葬,以弥补皇家对她生前的亏欠,如今适逢文帝冥诞,想是该赶紧办了。" 虽然玉儿说李贵妃不愿做皇后是恨着皇帝,追封李贵妃,有可能还是在给她添堵,但是这还是有必要的,大不了,移棺的时候做些手脚就好了。但是名分上,一定让天下人知道,这样对玉儿也有好处。 而且,这事,也能让西山那位太上皇堵堵心,收敛点他的龌龊心思,也是好的。 见徒元徽口气中并无商量之意,袁子信自是唯唯诺诺,加上林文烨又举双手赞成,如此以来,这事就这样定下了。 瞧着回到凤仪宫后的徒元徽一脸兴高采烈,竟在东暖阁里抛着可意飞起来,冯玉儿给逗笑了,道:"皇上可小心些,别摔着咱孩子,今日如此风骚,想是这一回已治得那袁子信心服口服了,皇上才这般舒心。" 徒元徽回过身,拧了拧站在一旁作势护着孩子的冯玉儿的脸。 "袁子信那老家伙惯是自作聪明,不过这回儿他应当被吓到了。" 这会子正在徒元徽怀里乐得直蹦的可意,见父皇停了,明显还没过瘾,口中不停地道:"父皇,飞高高,还要飞高高!" "可不是对不住我们小公主了,不过朕侍候完小公主,再来侍候皇后娘娘。"徒元徽冲着冯玉儿贬了贬眼,转身抱了可意又玩了起来。 "这一对父女,都是疯子!"冯玉儿笑骂了一句,将可意一把夺过来,道:"够了,这都几时了,回头这孩子快活过头,又不肯睡了。" "大姑,把小公主接出去,"徒元徽立时听从,冲着外头叫了一声。 何姑姑很快进来,冲着正死搂着冯玉儿脖子,明显不太想离开的可意拍了拍手,"公主,何嬷嬷领您出去瞧仙鹤去?" 可意眼睛一亮,问,"在哪儿?" "御花园的人知道公主喜欢它们,特意送了两只来,搁在凤仪宫后花园里,可想去瞧瞧?" "想。"可意被说动了,伸手便要何姑姑抱。 瞧见孩子出去了,冯玉儿一面带着宫女们帮徒元徽脱身上黄袍,一面问道:"这仙鹤是不是皇上让人送来的?" "朕的姑娘喜欢什么,便是天上的星星,朕也得给弄过来。"徒元徽毫不在意地道。 "虽这是好的,只是可意还小,可卿和康安又好闹腾,我怕一不小心啄了孩子们便不好。" 徒元徽趁着低头让冯玉儿取他脖子上挂着的朝珠机会,凑到她颈前用鼻子嗅了嗅,口中道了一声,"好香!" 冯玉儿立时咳了一声,生怕让旁边人瞧了笑话,只这夫妻二人打情骂俏日久,身边人已是司空见惯,宫女们皆做视而不见状,不一时便全数告退。 待躺到c黄上,徒元徽便将今日在御书房召见新郎袁子信的情形说了,道:"这袁子信在朕登基的时候是个无可替代的人才,当日朕为太子之时,他因破案精准,已在大理寺斩露头角,朕最欣赏他聪明、清正,所以才将他纳入麾下,只是人无完人,袁子信有个好权的毛病,到后来竟将朕控制住的打算,现在时间过了,已经可以替代了,除了给他赐婚,你可还想做点什么?" "那如今袁子信可在皇上掌握之中了?可还能用?"冯玉儿不接口,反而问道。 "用人之道,便是展其长,避其短,"徒元徽想了想,"袁子信若真能认得清自己,还是值得一用的。" 冯玉儿知道徒元徽的性子,对于上辈子忠心耿耿,又为他的事丧命的大臣是心有愧疚的,这袁子信想来也是。 "算啦……只要他以后懂事!"冯玉儿说道。 徒元徽将人抱紧,说道:"你别多想!" 冯玉儿便笑说:"我可不管这些,只是觉得袁子信这人讨厌得很,可惜我如今做了贤后,再不是当奸妃那会儿了,竟不能跟皇上再进馋言,要不将袁子信发配得远远的,一辈子瞧不见才好。" 徒元徽却道:"此言差矣,袁子信当日那般贬低于你,说我的玉儿当不了一国之母,这会子你便做个人人称颂的贤后给他瞧瞧,可不是将他的脸打得山山直响!" "这话听得倒有些不对,"冯玉儿抬起身,笑道:"倒像是逼着我非得做贤德之人似的,那可太难了,皇上又不是不知我乃睚眦必报的性子,半分不肯委屈,时日久了,难免招人非议。" "没关系,"徒元徽笑说道:"有朕这皇帝在,谁敢说你坏话,朕抄了他全家!" "那本宫现在可记着了!"冯玉儿笑道。 徒元徽却翻过身来,道:"只这世上没那么便宜的事,你以为朕没得什么好处,便肯为娘娘鞍前马后?" 话都说到这份上,冯玉儿这好处不想给也得给了。 第114章 0114 日子又平顺了起来。 这几日徒元徽在瞧文皇帝和李贵太妃之间的来往信笺,冯玉儿也跟着瞧瞧,无他,谁叫这位贵太妃和自己竟是身世相和,都曾在风尘中打过滚,让冯玉儿颇生和病相怜之感,更免不得对这位传奇女子的生平有了好奇。 次日徒元徽便将一箱文帝家书给送了过来,甚至还让库房寻到一箱从未曾开封过的贵太妃生前笔墨及物品,却不成想,管库房的太监机灵,送到凤仪宫的,还有据说当年文帝亲笔的《李贵妃游春图》。 等画像展在众人面前,不但冯玉儿,便是一旁的何姑姑和杏月都瞠目结舌了,这话中之人除了栩栩如生外,竟是与冯玉儿有七八分的肖似,若不是上头有文帝年号的落款和玉印,说画中人便是冯玉儿,众人都会信。 送画过来的小德子笑道:"之前皇上瞧见时,也是唬了一跳,以为上头的那位是咱们娘娘呢!" 冯玉儿这会儿才恍然出李贵妃和弘圣帝的宫中的秘闻来。 想到真相,冯玉儿对弘圣帝更加恶心了。 何姑姑忽然说道:"跟咱们娘娘肖似的人倒是真多,白氏夫人,还有贵太妃,怎么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冯玉儿可能想到是怎么一回事了。 百玉国的丽妃生了双胞胎女儿,为了皇后之位,狸猫换太子换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李贵妃,李贵妃被换出宫,也不好运,流落到青楼里去。 后来遇上了文帝……与之相反,她的双生姐妹明月长公主从小金枝玉贵的长大,但是国破家亡,也成了玩物! "收起来吧!" 现在也不必管了。 "娘,这个小铃铛好玩,给我吧?"康安跑到冯玉儿跟前,手里举着个小铃铛。 "从哪儿寻来的?"冯玉儿将东西接到手里瞧了瞧,看得出这是用来逗初生孩子的东西,做得十分精细,铃铛底部还挂了个玉貔貅,竟雕得活灵活现。 康安指了指身后,道:"从那箱子里寻到的。" 冯玉儿转头看去,才发现几个孩子正围着贵太妃的檀木箱子,头伸得老长,差点要钻里头了,连可意也在旁边好奇地瞅着,想上手又不太敢的样子。 "皮孩子们,都起开,这可是你们文帝母的东西,能这般乱动吗!"冯玉儿呵斥起来,果然吓得可卿几个都爬了起来,一个个直往后躲。 冯玉儿咳了一声,伸出手道:"不问自取便为盗,你们跟着师傅念书,难道他们没教你们?" 康安乖觉,立时退了一步,道:"母后,我才把铃铛交给您了,手下再没有别的。" 可卿讪讪一笑,将手上挂着的一串琉璃珠赶紧放回箱子,道:"母后,女儿知错了!" "到殿内跪一个时辰去,"冯玉儿板着脸孔,道:"可意也去!" 一时可意委屈地要死,哇哇大哭地辩解,"母后,我没拿!" 康安这时走上去,拉了妹妹的手,劝道:"你还小,不知咱家的规矩,但凡一个犯错,兄弟姐妹都要连坐,皇兄便是这么过来的,谁叫你是咱们妹妹呢!" 等孩子都出去了,何姑姑忙跟到后头,吩咐几个小太监快去拿几个厚蒲团过来,给孩子们的小膝盖都垫上。 冯玉儿心叹,孩子们被宠得很过分,徒元徽和自己一心过日子,冯玉儿就怕康安日后因为没受什么挫折,到时候成长为一个正德帝可怎么办? 屋里头,倒是杏月见状,想转移冯玉儿视线,又取出个有些发脆的布老虎来,"娘娘,这位贵太妃真是有些不寻常,长相便不说了,听说她从未有过孩子,如何会收这些东西?" 小德子也在跟到前头看,最后想到了一人,"娘娘稍等,大公主和王爷的师傅林博渊可是在文皇帝手下做过,奴才这就和他打听打听去。" 不过小德子一去,老久都没回来,何姑姑等得不耐烦,便忙自己的事儿去了,冯玉儿到外头瞅了两眼正受着罚的孩子们,瞧着个个低头认罪的乖模样,心里甚觉满意,便回到东暖阁。 杏月在屋里瞧贵太妃那口箱子里的宝贝,叹道:"堂堂贵妃,这般贵而珍之的收的东西都这般寒酸,瞧这些小孩的衣裳荷包小首饰,真有不少年头了,"说着,忽然从箱子最里头取出个灯影美人,笑道:"就这东西可新鲜着呢,怎么王爷跟公主们都没瞧着呢!" 冯玉儿放下手中信笺,走上前瞧了瞧。。 看得出来,这灯影做得极为精致,一笔一划显然费了心思,然而灯影美人的装扮却与中原不太相和,冯玉儿觉得,好像她在哪见过似的,倒也挺有意思,于是便笑道:"也不知谁这么有心,特意帮她老人家留下这一箱子物什,虽不值钱,说不得里头含着不少故事。" "参见皇上。"原本举着灯影美人在看的杏月听到有人进屋,一抬头,便瞧见徒元徽从冯玉儿身后进来了,立时起身见礼。 冯玉儿也转过去向他福了福,笑着问道:"皇上如何这会子过来了?" "幸好是这会子过来了,否则还瞧不见你这么折腾朕的孩子们,"徒元徽故意哼了一声,道:"朕都舍不得动一个指头,皇后居然让她们罚跪,这做娘的心,也不知怎么长的。" 知道徒元徽这是在护犊子,冯玉儿一笑,"说来还不是皇上惹来的麻烦,这群小没见识的,贵太妃这口箱子里都是他们没瞧过的新鲜玩意儿,惹得一个个跟小土匪似地活抢起来,臣妾不管着些,以后这些孩子倒是当什么都自个儿家的,您就不怕出了大事?" "这样啊,"徒元徽沉吟了一会,吩咐跟过来的小德子道:"康安和阿奴再跪一个时辰,姑娘们就不用再罚了,全起来吧!" 小德子到外头传过话,正巧见杏月从东暖阁也出来了,便想到之前自己去见林博渊的事,忙拉着她走到一旁,道:"林大人那头奴才之前问了,不过皇上唤我,便没来得及回禀娘娘。" "可问出些什么来?"杏月好奇地问。 "那老头子也说不出什么,就是当日后宫争斗,都在指摘李贵妃独占皇宠,失了贤德之风,竟连皇后都要看她脸色,后来这事惊动了前廷,为此不少御史上本参奏李贵妃骄奢淫逸,要皇上给予惩处,却统统被文皇帝给骂了回去,谁都奈何不了文帝一力宠护。" 杏月立刻低下头去,想到永明帝也是这般死心塌地护着皇后的,这祖孙二人倒是一个脾气,果然是一脉相承。 随后杏月又问,"关于孩子的事,可问过了?" "李贵妃确实无出,不过收养过一个儿子,也就是如今的太上皇,宗谱上还记着呢,"小德子挠挠头,"听说她后来就是为了救太上皇而亡故的,这可是天大的救命之恩,却不想太上皇后头做的事,着实有些不地道。" "这是怎么个说法?" 小德子感叹说道:"李贵妃可是文帝正妻啊,后来被贬妻为妾,委屈了一辈子,到现在牌位都不能和皇上放一块,这本该是做儿子的该想到的事,看来养的就是不如生的亲。" "你倒是懂得挺多!"杏月笑了一声,便端过宫女送上的热茶,回到东暖阁。 没一会,屋外传来康安不满的嚎叫:"不带父皇这般偏心的,明明是姐姐带着头,倒轻易放过了她,为何单罚儿臣和小舅舅?" 徒元徽一乐,干脆走到殿内,蹲在康安身前,道:"你小子以后要接朕的位子,若学成个土匪模样,什么都想抢到自个儿手里,以后祸害的可是天下臣民,今日给你些教训,让你长长记性!" 康安吭哧了半天,很有义气地指了指身后的阿奴:"小舅舅又不当皇帝,为何也要吃教训?" "冯承进如今是你狐朋狗友,长大后便为左膀右臂,你两个这辈子就缠一块了,谁都不许给朕学坏,否则就跟今日一般,朕两个一块儿修理!"徒元徽上去拍了阿奴脑袋一下,"你可服气?" "承进谨遵皇上之命!"阿奴冲着徒元徽拱了拱手。 转过身去,徒元徽抱起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可意,道:"真是委屈朕的乖乖了,回头父皇一定训斥你母后,不许再惹咱们可意不高兴,"后头也没忘了大公主,"可卿,带着你的小伴读玩儿去!" 一直跟到外头,冷眼瞧着徒元徽左右逢源的冯玉儿看着这偏心的爹,心下直摇头,冷笑道:"皇上治儿子这般紧,却不怕把自家姑娘给宠坏了?" "宠坏也无妨,"徒元徽大言不惭的道:"堂堂公主,自当从小有点子脾气,那才叫有派头,以后到了夫家,公婆跟丈夫不敢欺负!" 冯玉儿哼了一声,撩帘先回了屋。 等进到屋里,可意立时被杏月顺手放在桌上的灯影美人给看迷了,死死盯着瞧了半天,却惧于冯玉儿之前的雌威,并不敢伸手去碰,只唆着自个儿大拇指,看得一脸的好奇。 "可意喜欢这个?"徒元徽抱着女儿问。 可意使劲冲着徒元徽点了点头,"好看!" 结果女儿的一句话,徒元徽竟召来了京城最有名的灯影班子"兰州班",在水音阁给孩子们演了一出《薛刚反唐》,把康安和阿奴乐得就差满地打滚了,连可卿都瞧着新鲜,趁着宫女、太监不备,跑戏台后去寻机巧,唯有可意撅着小嘴,靠在冯玉儿怀里,倒似不那么开心。 徒元徽探过身去,殷勤地问手里还死攥着灯影美人不放的可意,"咱们可意不喜欢这些?父皇可是专门为可意准备的哦!" "她一个小孩子家懂什么?"冯玉儿儿嫌徒元徽多事,"之前这丫头吃点心撑了,怕是这会子积了食,肚子不痛快。" "不痛。"可意将头埋在冯玉儿胸前,表示自己心情不好,不想看爹娘的老脸。 倒是一旁杏月瞧出点意思,自从徒元徽做主,将灯影美人赏了可意,这灯影美人便成小公主的爱物,须臾不肯离手,听得说今日水音阁要唱灯影戏,最是兴奋的便是可意,只如今又不开心了,少不得与灯影美人有关。 "公主,可是想瞧灯影美人的戏?"杏月弯下身子问道。 果然,可意眼睛一亮,抬起身子对着杏月点了点头。 "传班主觐见!"小德子得徒元徽的旨意,冲着戏台上宣了一声。 不一时,兰州班的马班主便上来了,跪到徒元徽跟前,"小民参见皇上。" 徒元徽命小德子将灯影美人递给他瞧,问道:"你可知这是那一出戏中之人物?若是会唱,立马给朕的皇子和公主们来一出。" 马班主双手捧过灯影美人,瞧了半天后,很是迟疑地道:"回皇上,恕小民眼拙,从未见过这个。" "你们兰州班在京城混迹这么多年,竟会不知这个?"徒元徽有些不信。 "回皇上,灯影戏也唱了几百年,其中推陈出新,不少戏本都失传了,不过小民认得,此灯影乃由上等驴皮所制,皇上您瞧,它厚度适当,润泽透明,柔而不软,硬而不脆,如今咱们这行里都改用了牛皮制,想来这是有些年头的老物。" "嗯,那你可瞧出这描摹的技法出自何地?若是认得出,便去给朕寻一寻。"徒元徽决定问个究竟,既然是可意的心愿,他这当父亲的,必是要帮孩子实现。 "小民虽见识不多,"马班主低头道:"不过这倒是兰州灯影的路数。" 徒元徽眉毛一挑,问:"难道就没人知道这灯影美人的出处了?" "回皇上,小民的祖父是兰州班第五代班主,当年走南闯北,见识自是比小民多,可否将这灯影美人让他瞧瞧,或许能得个出处。"马班主回道。 "他今日可一块来了?"徒元徽问。 "小民祖父虽已近八十,不过依旧跟在戏班子里做活。" 不一时,一位老人被人领了上来,徒元徽瞧了瞧他,见这一位虽须发皆白,倒是精神矍铄得很,这把年纪,便是走路也无须旁人搀扶,果然是走南闯北出来的。 很快,马老班主便给众人揭了谜底,"回皇上,这灯影美人是当初在京城盛行一时的《龙凤记》中之人物,取名为闫妃。" 这一会子功夫,可意已在冯玉儿怀里打起盹来,自是管不了灯影美人,倒是冯玉儿和杏月两人,坐在阻隔外人视线的纱帘后,竖着耳朵听马老班主讲故事。 "既是盛行一时,为何后来又不演了?"徒元徽不解地问。 "回皇上,是被文皇帝下旨禁了,"老班主道:"说是这戏淫邪无羁,有教人向恶之嫌。" 不想徒元徽还就喜欢"淫邪无羁"故事,叫人把孩子们带走,笑道:"不如你说说,这《龙凤记》讲的是什么。" 倒是冯玉儿细心,瞧人家快八十的人了,老跪着让人不太落忍,便命个太监给搬去张小杌子,马老班主在孙子搀扶下,谢过恩后坐在小杌子上,便给贵人们说起了《龙凤记》。 "这故事还有是典故的,取自川南一个叫百玉国地方,"老班主想了想,道:"当年小民的父亲曾去百玉国卖过艺,对那地方印象极深,后来听到了一个典故,感慨良多之下便编成了戏,《龙凤记》说的是某个小国的后宫出了一位奸妃,为了争宠为后,将自己所生的双胞女儿中的一个,拿到外头换回来一个男婴,最后扶了那假王子当上国主,招致国破家亡的故事。" 一时冯玉儿很是诧异,当时景阳宫的赵夫人也曾提到过百玉国有这个传说,没想到还曾被编成了戏。 "倒也有趣,只是哪来的淫邪之说?"徒元徽笑道。 "小民也不清楚。"马老班主心中遗憾,他还记得,当初《龙凤记》一上演,虽说不上看客盈门,却场场爆满,却不料文帝一道旨意下来,这戏立时就被禁了,自己父亲当时曾伤心得捶胸顿足。 "那老班主可还记得戏文,朕的小公主喜欢灯影美人,今日可是盼着这美人开唱呢!"徒元徽道。 老班主一时大喜过望,这戏能在宫里唱,到外头可不就解了禁,这一下,他起身跪到皇上面前,道:"小民手里有全本唱词,皇上允准,小民这就让人复排此戏。" "你们尽快排来,若真是好戏,自当准你等演下去。"徒元徽挥了挥手,便让人都下去了。 等回到凤仪宫,冯玉儿心里有事,文帝禁戏,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的外祖母会被荣国公一家杀了。 贾代善遇见了明月,两人成了好事,回京后见着了李贵妃,百玉国是贾家灭的,要查这偷龙转凤的事不难,这公主和李贵妃是双生姐妹,男人的心思和女人心思转的不一样,自然以为李贵妃会看重这个妹妹,所以一直好好照顾,甚至贾代善想要悔婚,贾家也是真有些犹豫的,而后文帝下旨禁了这戏,李贵妃亲自去见了丽妃一面,丽妃就死了,百玉国的皇族也被杀了,贾家怕惹祸,自然也就处置了明月。 原本贾敦也是不会留的,但是宫中偷偷传了口谕,贾敦就保下来。不过,也和宫里再无关系,但是就冲着这是宫中口谕留下来的,贾家也不敢怠慢。但是李贵妃被抛弃流落青楼,可见一点都不待见皇家的人,这才造成贾家要保护贾敦又漠视贾敦的处境。 "在想什么?" 冯玉儿叹道:"想李贵妃和我外祖母呢?" "我如今才明白,她们两位是双生姐妹,你那父皇也……" 徒元徽立刻沉下眉头:"别说他。" 冯玉儿叹了口气,自然也不再说了。 徒元徽见状,立刻温声道:"你喜欢就打听着玩,也别和朕说了,最近要安排将贵太妃葬入皇陵,等这事妥了,朕便要下旨封赠太后,你趁这机会叫人寻些贵太妃生前事迹,给她歌功颂德一番,也算还了文帝心愿,正好也给你寻些事做做,省得没事折磨孩子们玩。" "好嘞,"冯玉儿乖巧地上前替徒元徽揉了揉太阳穴,道:"过几日我回承恩公府省亲。" "我便不陪你去了,你带孩子们早去早回。"徒元徽低声说一声,大概也是累了,便转身睡下。 皇后省亲的风光自不必细述,反正如今人人皆称羡承恩公府,说是冯家生了一个好女儿,竟比生十个儿子还管用。 因着冯氏人丁不旺,如今愈发谨慎的冯继忠只选了几家老实厚道的族人一块搬到京城来,平日里守着老妻跟儿子过活,顺便养个白德恒做幕僚,学馆自是不能再办了,不过在府里教几个肯上进的子侄们读书,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日冯玉儿省亲,倒让一向安静的承恩公府极是热闹,随冯玉儿回来的,还有一大帮孩子,可卿很喜欢林如海家的林大姐儿,也将其召见了过来,等按规矩行过礼数之后,几个孩子便在冯府里撒起欢来。 因为阿奴做了康安伴读,十天半个月左右才能回府一次,冯继忠自是心里想得紧。 不过见到阿奴后,冯继忠表达欢喜的方式,竟是考较他学问的长进,让阿奴和那些个堂兄弟们比试一番。 本着和阿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情份,康安自是在一旁观战,当然他身份摆在那,年纪又小,冯继忠自是放过了他去。 好在宫里请的师傅绝不白给,阿奴自己又争气,平日里也是个勤奋的,经史子集通得不少,比试一完,阿奴竟是高出其他人不少。 冯继忠大表满意,少不得又鼓励道:"咱家的爵位虽是降等以袭,不过为父的想法,那是靠你姐姐给挣来的,不算什么本事,为父做这个承恩公已是厚颜了,男儿当建功立业,为父如今盼着你考个状元出来,给自己长脸,也替你姐姐争光。" 第115章 0115 白德恒对冯继忠赞说道:"阿奴是个读书的料,如今又得大儒亲授,以后必是有大出息。" 这时,坐一旁瞧热闹的康安来了一句,"父皇说,小王以后是一国之君,舅舅要跟我捆在一块,小王已允了他丞相之位,这可不就是大出息,还耐烦考什么状元!" 冯继忠看看康安,又瞧瞧白德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等何姑姑过来领俩孩子去贾敦那儿,冯继忠让子侄们都下去后,对白德恒叹道:"白先生,皇上倒是待他妻弟仁厚,只是老夫却担心,这样反会宠坏了孩子,养出阿奴不可一世的性子,便不好了。" "国公爷,阿奴本性淳厚,少年老成,王爷说的也都是孩子话,您倒不必太过介意。"白德恒笑着劝道。 而承恩公府后院,贾敦瞧着一大一大俩外孙女,个个如小仙女儿般可爱,心中越发喜欢,只恨不得挖地三尺,倾其所有地招呼姑娘们。 冯玉儿在一旁瞧着贾敦抱住可意不放,忙阻止道:"娘,这几个孩子在宫里拘束得极严,回了外家,一个个就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一般,您别宠坏了她们,省得这几个回头忘了规矩怎么写的。" "有娘娘您这么说孩子们的吗?"贾敦不满地白了冯玉儿一眼。 何姑姑在一旁笑道:"娘娘,昨儿大公主听说要到外家省亲,可是高兴坏了,想来这孩子在宫里也累得慌,你就高抬贵手吧!" "倒是我最辛苦,回了自个儿娘家,还得端着本宫的架子!"冯玉儿直叹气。 "可见娘娘也是知道孩子们不易的。"何姑姑笑答。 "您几位一个二个的,合着尽想宠坏孩子呢!" 又聊了一会儿,贾如意带着一家子到了。 如今周云厚因随徒元徽起事有功,升到了三品将军,贾如意夫贵妻荣,又兼有一位当皇后的侄女儿,自是心宽体胖,不过嘴上仍改不了埋怨丈夫的习惯。 "当初在他做小管领时,就是成日忙得不着家,谁料想这官大了些,也没见他闲过,前几日刚从西北回来,过几天又要走了。" "那是妹夫能干,你可别在人跟前抱怨这些。"贾敦劝道。 "这倒也没什么,只我家的这人太过耿直,"贾如意瞧瞧冯玉儿,道:"娘娘,说了您别放心上,周云厚以前和三爷过从甚密,这一回到西北,说是还专程去见了他,回来后便对我发牢骚,说三爷带着手下戍守阳平关那苦寒之地,打退了无数次外敌入侵,福王屡屡上书为他请功,皆被吏部驳回,只说他是罪臣,为国尽忠乃是补过,何功可请!" "还有这事?"冯玉儿未免叹了口气,不过也就只能叹叹了。 "我家那位脾气直,又最服气能打仗的,便想直接跟皇上进言,却被大姐夫和白先生给拦了,"贾如意无奈地道:"他们的意思,或许是当初皇上被太上皇和三爷冷了心,这才刻意为之,等时候长了皇上拐过弯来,三爷自是有功得功,有赏得赏。" "三王在西北……"冯玉儿原准备问徒元升过得如何,又想到,在苦寒之地戍守,这日子怕是好不到哪儿去,便转口问:"十六弟说要照应好他,可还周到?" "这妾身可不清楚了,"贾如意笑道:"不过我家的说,还是十六爷带他去见的三爷,想是 兄弟俩处得还不错,还有,三爷好像得了风寒不愈的毛病,他也真是不容易啊!" 见屋里气氛有些不对,何姑姑笑道:"周夫人,娘娘可是好不容易回府省一回亲,您怎么尽提些让大家难过的事。" "哟,可不是这么说呢,"贾如意一拍手,"我这嘴啊,好好的总爱说些让人添堵的话,娘娘可千万别在意。" 冯玉儿笑了笑说道:"姨妈是慡利性子,倒是不妨事。" "怎么不见表妹?" 冯玉儿说的表妹阿英是她二姨贾吉祥留下的女儿,贾吉祥杀夫,这女儿被接到了京城。 冯玉儿也见过,长相很好,但是阴影太大,性子难以开朗。 算算时间,她今年也十四了,冯家和周家对这个侄女都很好,这样的场合也不至于不会来。 贾如意叹道:"前些日子,她会边城扫墓去了,倒是懂事的孩子,知道这段时间是大姐夫的好日子,还特地准备了礼让我代交。" 冯玉儿听了点点头,也就不过问了,虽然知道这位表妹,但是冯玉儿和她的交集还是不多,到底她一直在宫里面。 "现下倒是四妹妹有些麻烦,听说病情又日益加重了。" 贾敦也是吃惊:"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接到?" 贾如意有些犹豫,还是直接说了:"她家和贾家深着,家里都快是贾家人做主了,敏妹妹知道我们对贾家不喜,也就不主动上门了,免得让我们家再受贾家牵累。" 冯玉儿叹了口气,完全明白这情况。 自从贾府被抄,这贾家的日子自然是指着林家过,林家未进京前,贾家被安排在林家在京的宅子,后来进京了,林家也没让人走,林如海也做足了孝顺女婿的样,在旁边买了宅子,两家就隔了墙,后来还打通了。 贾敏身子不好,女儿黛玉也就住进了史氏所在,自小也是一块和贾家的姐妹一处玩。 好在,贾家寄人篱下,所以到也没出现宝玉和黛玉同住一处的事情,但是两人还是比旁人要热乎。 可卿也不知为何,也挺喜欢黛玉,曾派人接过她玩,不过,黛玉那不过三岁的模样,却是半分没有收到贾家人的影响,可卿喜欢她,她也只是受着,做好一个玩伴,别的什么都不语不动。 贾如意的意思,也是有些心疼贾敏了。 其实嫡女庶女间交集不大,不过贾敏人到底是不错的,而且人比着,嫡女妹妹日子过得焦头烂额,病身子,背着贾家这堆祸头子,又没给林家留子嗣,对比自己越来越荣耀幸福的日子,贾如意便心软许多,如今她这么一提,冯玉儿很明白,这是想让冯玉儿给给太医走一趟,尤其是国手赵医正。 毕竟,赵医正的医术闻名,但是他地位也高,除了给皇帝皇后几个诊治,别人还真请不到。 冯玉儿想了想,远远看见,可卿拉着黛玉和可意玩,也不是贾家人,只是贾敏,便道:"本宫回宫后就让赵医正跑一趟林家。" 贾如意忙起身谢了,随后道:"就盼着她能硬朗起来。" 说道贾敏和贾家,贾如意又笑得开心起来,说道:"总该到咱们扬眉吐气的时候,当初您没瞧见,府里老太太那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模样,如今再看,贾府这会子哪还敢有什么气焰,也就女婿有本事,其余的,不提也罢。" "也不知贾家大姐儿嫁到袁府过得如何?"贾敦颇为惋惜地道:"说来我还是觉得这丫头可惜,这般人品竟嫁给一位老翁,日后能得一儿半女便罢了,这丈夫死后,日子还不知怎么艰难。" 冯玉儿扫了贾敦一眼,这其中的内情贾敦是完全不知道的,当初传出来的是,那袁子信大赞贾元春,贾元春又心悦他登门'彩衣娱亲',另外贾家虽然败了,但是好歹她亲表姐是皇后,所以才得以赐婚。 但是事实确是贾元春和袁子信自寻死路。 "对了,我上一回去华光寺礼佛,还瞧见元春了,这丫头,如今有些怪怪的。"贾如意想起上一回,她远远地瞧着贾元春从相府马车上下来进了华光寺,后头只跟了丫鬟抱琴及两个仆妇,真没什么相国夫人前呼后拥的样子。 原本贾如意想上去打个招呼的,可回头一想,这丫头和史太君向来一个声气儿,懒怠和她们这些偏房亲戚多有往来,而且今日贾元春心情显得极不好,她也就作罢了。 后来贾如意便去听经堂礼自己的佛,等再出来的时候,跟她身边的一个陪嫁仆妇嘻嘻笑着道:"夫人,之前无事,老奴去求了个签,没想到袁夫人也去了,到解签的地方,老奴好奇,偷偷听了一耳朵,真古怪呀,袁夫人不求富贵,不求子嗣,倒问起了前程,难不成她还准备考科举?" 贾如意当时也奇怪着。 "也是个命苦的。"贾敦这时长叹了一声,打断了贾如意的遐想。 贾如意笑了笑:"这得看谁了,前国公夫人最是好强,当初送元春进宫,自是为了攀龙附凤,如今元春虽在宫里没得建树,不过她好歹嫁给的是相国,从一品诰命,这还得了,连国公夫人见孙女儿都得见礼,老太太也该满意了。" 冯玉儿没做声。 贾如意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现在她才知道,皇后这是不想她提这事,对贾家败落也没什么兴趣。 停留了半日,冯玉儿的銮驾就准备回宫了。 就在起驾的时候,在命妇堆的杏月突然过来了,多年的默契,冯玉儿知道这是有急事,当下就拍全福过去将人带入了凤轿。 "娘娘,刚刚也不知是哪个丫头给我塞了个纸条,您看!" 冯玉儿立刻打开,看完后,冯玉儿将其撕了,说道:"行了,你注意一下,若再有人给你递消息,即时回报,但也别露的太明显。" 杏月犹豫说道:"娘娘,您说这是不是……丽秋姐姐?" 冯玉儿点点头,徒元晔府上,又只能从命妇中传点消息,那么只有丽秋了。 消失很久的徒元晔也终于回来了吗? 这些年,徒元晔就偶尔上两次朝,别的时间却是消失了,而且这几年也不知怎么想的,他的势力不断萎缩,但是依旧动作不大。 除了前些年帮助推动一点贾家宣传冯玉儿青楼的事,就再无动静了,而也因此,让徒元徽对他起了杀意,他只能暂时消失了。 徒元徽也乘机立了丽秋所生的儿子为世子,已然打算暗地杀了徒元晔,然后扶这个小孩子即徒元晔的王位,然后整合徒元晔所有的势力,和平易主。 但是现在,他终于按捺不住,回了王府了。 而丽秋,偷偷送来了这个消息。 也不知道徒元徽知不知道徒元晔已经回府的消息。 第116章 0116 徒元晔回来后的事情冯玉儿告知了徒元徽,徒元徽表示知道了,却没什么动作,冯玉儿也不焦急,因为她心里清楚,徒元徽心里有主意。 这么多年,慢慢蚕食,徒元晔的势力已经锐减到不到他全盛时期的一成。 而且,这些年的表现,徒元晔似乎在徒元徽一登基后,就没想过造反,只是倒是挺乐意给徒元徽添添堵一样。 因为这样,徒元徽也暂时不动他,因为天然的地位沟壑已定,徒元晔的实力只会越来越小,所以,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最好。 至于报徒元晔这小人的仇,徒元徽还是有这个想法,但是徒元徽也得承认,前世自己被废,最大的原因还是他自己找废,其次是弘圣帝恋权。 徒元晔的原因,很少很少,甚至前世他做的还没有今世龌龊来得多。 后宫里。 没几时,兰州班的《龙凤记》粉墨开场,只这会子可意又有了别的兴趣,早将灯影美人抛在脑后,倒是可卿看得极投入, 因为这《龙凤记》故事奇情迷住了可卿,这一回灯影美人又成了她的爱物,居然还吵着要跟着兰州班学灯影戏。 冯玉儿自是不准,怕这丫头玩物丧志,倒是徒元徽一挥手,道:"既是大公主喜欢,便让兰州班派个人来教她玩玩,只要不误功课,也未必不可。" 这日兰州班的马班主扶了一位老妪进宫,称是他的祖母,马老班主年过七旬的妻子,据说这位马婆婆从小便浸淫在灯影戏班里,不但会玩灯影,甚至还会亲手制作,既然大公主想学这个,马婆婆倒是最合适人选。 冯玉儿来了可卿所在的毓秀宫,院子里响起锣鼓,徒元徽竟是把宫里的乐班都调过来陪大公主玩,冯玉儿不由叹气。 免了众人跪拜,冯玉儿坐在毓秀宫的宫女搬过来的太师椅上,瞧着马婆婆耐心地带着可卿比划,其实说白了,就是领了她玩。 倒是可卿极入迷,半个时辰后,她已能跟着鼓点,让手上人物走路,转身,前后左右蹦三蹦什么的。 等到歇息之时,冯玉儿将马婆婆叫跟前,道:"马老夫人,本宫的公主是个淘气的,今日累你辛苦。" "奴婢不敢当。"马婆婆谢道。 "不知你做这一行有多少年?"冯玉儿好奇地问道。 "回娘娘,说来奴婢便是生在戏班,一辈子吃的这行饭。" "倒是挺不容易的。"冯玉儿点了点头。 这时闲不住的可卿拿了灯影美人过来,举给马婆婆看,道:"婆婆,待会教本宫演丽妃吧。" 马婆婆一笑,上前恭敬地接过灯影美人,道:"只这丽妃虽为美人,却是个奸的,为了权势,连女儿都抛弃了,公主还是……还是……"说着随手翻看了一下手上之物,接着竟打了个愣神。 冯玉儿恰好瞧见她表情的变化,不免随口问道:"夫人,可是这灯影美人有何不妥?" "回禀娘娘,"马婆婆又仔细瞧了半天,最后长叹了一声,"说来,这幅灯影美人,乃是奴婢亲手所绘。" 何姑姑一时惊奇,因为这是李贵妃的旧物,当下就问:"老夫人没有看错?" 马婆婆回道:"奴婢的爹乃是专门绘皮影的,这《龙凤记》当初就是他老人家和奴婢公公一块编的,头一个画丽妃之人也是他,那时奴婢年轻逞能,给丽妃改成百玉国的衣饰,我爹竟点了头,娘娘瞧这人物身上霞帔,还是奴婢一个从百玉国出来的妹妹教我的。" 这会子马婆婆又仔细瞧了瞧灯影美人,口中不禁喃喃地道:"果然是我送给小圆的。" "小圆是谁?"冯玉儿心下一动,坐直身子问。 马婆婆连忙跪下,见主子问,也不敢不回答,说道:"说来也是七十年多前的事了,当日为讨生活,奴婢曾随父亲去了百玉国,有一回得空,我们父女二人便到街上去玩,路过一条背巷时,见到一个穿金戴玉的小姑娘坐在某扇门边哭,奴婢好奇,便上去探问,这才发现那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再瞧她手上、胳膊,也没一处好的。那孩子当时也就三、四岁,说是家中母亲打的,还被赶出了家门,又一个劲地说肚子饿,"马婆婆想想眼圈就红了,"我比她大不了几岁,当时就受不住了,从我爹褡裢里寻了块饼给她吃。" "后来可有人来寻她?"冯玉儿问。 马婆婆摇了摇头,"我们父女陪这孩子等到天黑,也没见有人来寻,后来她便央求着,跟我们走了。" 冯玉儿继续问,"那小圆以后如何?" "唉,这孩子一直跟在我们后头长到十岁,却不成想,戏班子里出个了奸人,见小圆长相俊俏……"马婆婆说到这,突然停住,仔细地端详起冯玉儿的面容。 何姑姑咳了一声,马婆婆一怔,觉出自己逾矩,赶紧收回眼神。 冯玉儿倒没在意,继续问道:"可是小圆出了什么事?" "我们后来才知道,那奸人竟是将小圆骗到外头,卖进了青楼,"马婆婆心下有些酸楚,"说来也是我家对不住她……" "既是分开了,小圆手里会有这灯影美人?"杏月好奇地问。 "有一年我爹得了重病,当时银子都花光了,我也是没法子,在家里翻箱倒柜想寻些值钱的,就发现小圆留下的一些东西,当时我也是起了贪恋,瞧见里头有个金铃铛或能换些银子,便准备到当铺换了救急。" 何姑姑有些不赞成,"这可不妥,毕竟是人家的东西,说不得还要用来寻亲的。" 马婆婆脸一红,显是觉得羞惭。 "金铃铛,可是上头挂了个貔貅的?"冯玉儿想到李贵妃旧物问道。 马婆婆没想到冯玉儿会这么问,犹豫半天,道:"差不多吧,铃铛后头像是挂了个东西,奴婢岁数大记不太清了,不过奴婢还没进当铺,居然在街上遇到了小圆,这才知道她那些年遭遇。" 何姑姑见冯玉儿想知道,继续问道:"金铃铛后来可还给人家了?" 马婆婆点了点头,"多亏小圆解囊周济,我爹才又多活了些日子,最后她也没要我还银子,只拿回了她从百玉国过来时的随身东西,还就是,要了这幅灯影美人。" 冯玉儿还没查,这以前想知道的真相,现在随着事情一个个的显露出来。 不过这位李贵妃的坎坷,算来比自己凄凉得多了。 她明白,她现在不凄凉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徒元徽,不过,还是重生的徒元徽,想来,如果没有重生的徒元徽,她也不知是何下场,到叫徒元徽对自己异常内疚。 这事梗在冯玉儿心头很久了。 就在她心思转变,将徒元徽视为自己人,她心里一直惦记这事,不知道他对自己是不是还是因为内疚。 ※※※ 林文烨不久之后便从金陵归京,回禀徒元徽,皇陵的工程已然开始,工匠全数招纳到位,因要将文皇帝的陵寝和贵太妃宝顶一起打开,为免破坏陵寝原本结构,还要做一些前期勘察及修补,怕是得耗费一些时日。 徒元徽点头表示同意,让他继续督办此事,并保证不出任何纰漏。 不过,很快就有大臣奏请,说是文皇帝梓宫安奉已久,不宜再被惊动,并且此举有劳民伤财之嫌,甚或可能殃及龙脉。 结果徒元徽当即驳回,只道平民百姓都讲究以孝为天,为何到了皇家,为祖父祖母合个葬,便要招来诸般非议,至于劳民伤财之说,未免夸大其词,殃及龙脉更是无稽之谈。 徒元徽当着众臣的面,表示文皇帝与贵太妃生前感情甚笃,有来往书信可证,当时二人已立下生死相随的鸳盟,然而因种种缘故,他们夫妻这几十年坟茔可望而不可及,在后辈子孙看来,心中殊是不忍,此既是文皇帝遗愿,也是自己做皇孙的尽上一份孝心。 那帮持反对意见的大臣还不肯罢休,便将目光投到袁子信身上,指望着这个刺头能带领大家伙和皇上据理力争,若是胜了,他们也能得个为民请命的好名声。 却不想袁子信自从吃过徒元徽给的教训,早失了忠言逆耳的上进心,只想着安安稳稳将他这个相国当到头,并不肯应和那帮子反对派。 结果这些人闹腾不出什么水花,又少了袁子信这个顶缸的,一时也就无趣地散去。 还有个冥顽不灵的,居然奏请说,太上皇乃文皇帝亲生儿子,又曾认贵太妃为养子,如今太上皇健在,陵寝合葬之事当由儿子来管,没有做孙子的越俎代庖之理,请皇上在行事之前,去问一问太上皇的意见。 徒元徽也懒得搭理这人,直接将他扔到一边搁置,这一回连个理由都不再给了。 这些人是徒元晔的人,看来是和行宫那位搭上线了。 又过几日,徒元徽终于颁下旨意,谥封文皇帝贵妃李氏为孝慈端皇后,配飨太庙,又选在金陵为李氏立庙,命巡抚四季祭祀。 为表示对孝慈端皇后的追念,皇后冯玉儿率领内外命妇人等在鸾和宫致祭,由冯皇玉亲致祭文,以彰显孝慈端皇后的坤厚载物,德合无疆 在祭文中,冯玉儿追述了这位先皇后于微时扶助丈夫建功立业,至入宫后,更兼坚忍端良、宽仁节俭,服侍文皇帝尽心尽力,对宫人广施恩泽的事迹,自是塑造出了一位母仪天下的孝慈端皇后。 不管这里头是不是真实的,一旦由皇后口中说出来,便是给李贵妃盖棺定论,再不容他人随意置喙了。 祭礼之后,冯玉儿在凤仪宫接受各位命妇的觐见,冯玉儿也在第一次见到已经成为袁子信的夫人贾元春。 冯玉儿着实细细打量了贾元春一番,不管怎么样,将人给袁家作堆,事后冯玉儿有时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了,到底是个如花姑娘,所以温声说道:"自从元春嫁入相国府,倒是好久不见你进宫,想是袁大人心疼媳妇儿,不舍得随便让你抛头露面吧?" "娘娘玩笑了。"贾元春节立时将头垂得更低,袁子信倒是想让她来巴结冯皇后,只是贾元春厚不起这个脸皮,如今这一番境遇,可不是拜了冯皇后所赐,难道还要她贾元春感恩戴德?今日若不是袁子信有命,她根本不会过来。 "日后还得多出来走走。"冯玉儿瞧着那张便是抹了胭脂也遮盖不住苍白的脸,看得出她日子过得并不如意,说来哪个年轻姑娘嫁了个年长二、三十岁的丈夫会心里如意呢? 等众人一一上来请过安,又召见了几个夫人说了会儿话,冯玉儿就吩咐大家不必拘束后,便离开了。 何姑姑是个细心人,等人全走光了,趁着帮冯玉儿拆头上凤冠的机会,道:"娘娘注意到没有,那位袁夫人如今竟是孤僻了,您和林夫人她们说话的功夫,袁夫人就在殿里寻了个角落坐着,别人过来和她搭讪,她就应付两句,后头便无话了,即便如此,她也没提前离开,真到最后才随众人走了。" "之前林夫人最后走的,和本宫还提起了贾元春,"冯玉儿叹了口气,"听说袁子信女儿在外头对她这位嫡母颇有微词,说贾元春自视清高,成日里春花秋月地不问庶务,对袁大人也不管不问,实在冷清得很,就跟袁府里如今供了个女菩萨一般。" "国公府专门养来做皇妃的女孩儿,这相国夫人的位子自是不合她的意,"何姑姑嘲弄了一句,又笑道:"袁小姐的话虽要分两半儿听,不过前房还在,又是被贬妻为妻的,贾元春处境艰难也是躲不过的。" "说来她如今也是可怜,"冯玉儿摇了摇头,又想起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不由又道:"若她当初没起什么非分之想,如今自是平平安安,说不得还能选上一位年貌相当的丈夫。" 在宫里盘桓好久,贾元春才万般不愿地回了袁府,等进到东院,有仆妇赶紧上前报,说袁大人已经过来了。 贾元春心中立时一阵作呕,在院子里站了好久,这才咬咬牙,强迫着自己跨进屋里。 "今日在宫里可与皇后娘娘多多亲近?"坐在靠背圈椅上的袁子信一边喝茶,一边漫不经心问道。 "是。"贾元春毕恭毕敬地立在袁子信跟前回话,只这答案极是模糊。 "皇后独宠已成定局,当初老夫不明智,才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袁子信只恨自己领悟得太晚,以至于如今皇上已不太用他了,"你到底是皇后的亲表妹,以后无事便进宫走动着些,你便是不为袁府起念,也该考虑你们贾府的前途。" 贾元春默不作声,心中却在冷笑,祖母如是,袁子信亦如是,个个口中冠冕堂皇,却都是将她当作棋子摆弄,没人肯替她着想半分,如今的皇宫于她犹如龙潭虎穴,她在那里只能感受到失败者的羞rǔ,若不是这袁府更让她厌恶,当时在宫里,贾元春绝不肯多待一刻钟。 "你那位伯父可是又闹出事来,为了抢人手上好东西,居然勾结官府,把人的家都给抄了,"袁子信哼了一声,"这一回有人去查,他倒知道怕了,还好意思寻我出面给摆平,真把老夫当她侄女婿看了?" "大人不必理会他,都是贾赦咎由自取。"贾元春淡淡地回了一句,是啊!何必管这帮人死活,什么贾府中兴,什么她贾元春是史老太太唯一的指望,不过是些哄人的话,她如今巴不得贾府现在都散掉,还有这袁府也一块败了,好让她得着机会,远走高飞。 "好了,该歇了!"袁子信放下茶盏,示意贾元春给他脱衣。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贾元春缩在c黄角,试图离正鼾声大作的袁子信更远一些,轻抚着身上又添的新伤痕,贾元春感觉自己便是活着,也如和落入了十八层地狱,只能独个儿慢慢煎熬。 事情根本和她想的不一样,她以为袁子信知道她可能是皇上的人就不会再碰,谁知道……这袁子信在c黄上连禽兽都不如,像是要将他所有的愤懑和失意全发泄在贾元春身上。 因为贾元春也因此也没法怀孕,因为她不愿生他的。 也因此,袁子信除了逼着她喝下无数补药,便是极尽所能地折磨她,曾有一回,袁子信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时,贾元春忍无可忍地回一句,是袁子信不中用,最后竟招致袁子信两口子的毒打。 ※※※ 熹微,似乎有打更声传来,接着袁子信起了c黄。 贾元春立时披衣起身,帮袁子信穿好朝服,洗漱一番过后,便送他出了门。 只有这时候,才是贾元春一天中最轻松的光阴,她又睡回c黄上,在失眠了一晚之后,沉入梦乡。 "哟,夫人,这可日上三竿了,妾身等着给您请安,都快一个时辰了。"袁子信那位老妻袁夫人走进了屋来。 贾元春由抱琴服侍着刚刚穿好衣裳,见这一位进来,只瞧了她一眼,也懒怠搭理这阴阳怪气的女人。 "听大人说,你昨儿个进宫了?"袁姨夫人也不待人招呼,直接坐到了屋里的靠背圈椅上。 "嗯。"贾元春勉强回应一声。 袁夫人不由冷笑,觉得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贾元春这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今倒是沐猴而冠,居然敢顶着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品诰命头衔,到外头大肆招摇了。 "你这么出去,真不怕被人当笑话看?"袁夫人讥讽道。 贾元春对抱琴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身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 "走什么走?"袁夫人大喝一声。 "赵氏,还是弄清楚自己身份为好,一个妾侍敢对主母大放厥词,你这是还想犯七出之条?"贾元春猛地回过头道:"听着,我不理会你,不代表便能任人欺负。" 袁夫人本就怨恨,如今自己成了妾,被贾元春压过一头已是忍无可忍,更兼一品诰命的风光也被人抢了,一想到昨日命妇进宫,原本总是站在头排的自己,如今只能窝在府中无人理会,这口气越烧越旺,不发出来可不得憋屈死! "啪!",一记耳光打在了贾元春的脸上。 "你做什么?"抱琴猛地冲到袁夫人跟前,喝道:"以下犯上,殴打主母,你未免胆子太大了些!" "滚到一边去!"袁夫人也不再端什么贵妇人的架子,推开抱琴,便上去扯住贾元春扭打。 院子里站着的仆妇们听到动静,一时都有些懵,等进屋瞧见贾元春被拽倒在地,生生捱了袁夫人好几下,却都不知该怎么办,这袁府里头复杂得很,胡乱cha手帮错了人,遭殃的可是自己。 一个时辰后,贾府王氏的院子,传出两个女人凄凉的嚎哭声。 王氏瞧过贾元春脸上还有身上各处的伤痕后,捶胸顿足地道:"我的儿,如何你这般命苦,竟沦落到被人随意欺凌的境地,你可是我亲手养大的掌珠啊!" 贾元春此时也控制不住了,哭着哀求道:"太太,但凡您心里有女儿,就请行行好救我一命,这袁子信和那女人都不是善的,竟是活生生想将女儿给逼死。" "儿啊……你要为娘如何帮你?"王氏擦了泪道。 贾元春一时也愣了一下,她这婚是皇上赐的,绝无和离或休弃之说,如此想来,除非袁子信死,或是她贾元春死,这段孽缘才能得了断,"我得离开袁府,要不就活不长了!" "说什么混账话!"史老太太这时从外头走了进来,"你是想害了咱们贾府上下不成!" 屋里母女俩皆吓得站起身来。 望着贾元春额头青紫,还有微肿的唇角,史老太太叹了一声,"老身知道元春在那头不易,只是……" "老太太,孙女儿自小儿只听您的差遣,今日就求您这一件事,只要能出袁府,便是做姑子、女道士,孙女儿都是肯的。"贾元春猛地跪到史老太太跟前。 史老太太冷哼一声,直接断了贾元春的念头,"既已成袁家妇,何来离府一说,你不能光想着自个儿,我们贾府丢不起这脸!" "老太太,您见多识广,给这孩子指一条明路吧,"王氏也跪在地上求道:"媳妇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能眼睁睁地瞧着她被人搓磨死。" "指明路?"史老太太反问一句,"都到今日地步了,你们一个个还想往哪儿走,女人活着都是煎熬,等熬出头便到了明路,不要再废话了,这就送元春回去!" "老太太,求您了!"贾元春大惊,干脆抱住史老太太的腿不肯放。 "你大伯父之前到我跟前请罪,说是在外头又惹出来祸,他已去信请袁子信帮忙,元春回去也要求个情,"史老太太瞪了那母女俩一眼,"想瞧着贾府连家都没了,便由着你们瞎折腾!" 第117章 0117 在被袁夫人殴打一顿,带着伤从袁府出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后,贾元春又被贾府的人强行给送了回来。 这晚东院里,响起了袁子信的咆哮,还有桌椅倒地之声,许是众人习以为常,或是也没人有胆量进去瞧瞧,东院竟是闹了大半夜才安静下来,接着,便出了大事。 一大早,徒元徽坐到了乾阳殿的御座,传令太监刚喊过一声,"上朝!"林文烨已跑上前跪倒在地道:"皇上,昨晚袁大人在府中突发重病,如今……怕是不好,已然在准备后事了!" "太医可过去了?"徒元徽吃惊不小,忙问道。 "太医昨晚便带人去了袁府,"林文烨心下一个劲地感叹,果然命由天注定,百般不由人啊,袁子信要强了一辈子,最后一场急症,竟是要驾鹤西归了,"说是,药石罔效!" "到底什么病?" 林文烨想了想,"说是中风之症,着实发作得太快,等袁夫人发觉时,人已是口吐白沫,面色紫胀。" 果然朝会还没结束,便有人来报丧,说是袁子信殁了。 徒元徽回了御书房,小德子进来禀报,说是袁子信的女婿陶永真过来求见。 陶永真一直在宗人府里埋头做事,虽为相国府的上门女婿,却是一直谨慎得很。为官倒是难出差错。 想着陶永真过来,八成就是为了袁子信讨谥号之事,徒元徽倒是立马将人宣了进来。 因是进宫见驾,陶永真并不敢披重孝,还是穿着官服,红着眼圈便进来的。 "臣陶永真参见皇上!" 徒元徽瞧着他一脸的哀痛,倒是颇有些感动,觉得这小子虽是女婿,倒还挺有孝心,"平身吧!永真,来求见朕,可是有何事要说?" "回皇上,下臣……岳母袁赵氏,在岳父大人过世后不久,便投缳自尽,以身相殉了!"陶永真忍着悲痛道,这会子袁府已然大乱,一夜之间便没了两条性命,这搁谁家能受得住,如今他妻子已昏了好几回。 "什么?"徒元徽微惊,"你岳母为何要……" 陶永真抹了抹眼中的泪,"他们夫妻三十载,互敬互爱,举案齐眉,如今家岳父一走,家岳母受了不打击,一时想不开……" "节哀!"徒元徽一时直叹气,"如今一门双丧,也是大不幸,永真,你岳父为国为民,呕心沥血,如此能臣,朕自会给他一个交待,至于你那岳母大人,虽生前曾有过失,不过到底是一位忠诚节烈的,回去候旨吧!" "臣,谢主隆恩!"陶永真达到目的,便抹着泪退了下去。 袁子信的丧事果然办得隆重,徒元徽给了按例嘉奖了下,并没有给谥号,大家心知肚明,袁相国果然不得圣心了。 这原因还是因为皇后,当下,朝中人也再也不敢对那位出身有暇的皇后有任何异议了。 倒是,袁夫人以身殉夫,徒元徽还是准了她以平妻入葬。 堂堂相国袁子信的一生就此落下帷幕,虽是匆忙,却也该尘埃落定了,却不想,袁子信这一死,竟引起了风波不断。 说来自袁子信死后,众人忙着给他夫妻二人办丧事,倒不免忽略了这府里还有一位主母贾元春。 大概觉出了自己身份尴尬,刚开头之时,贾元春还勉强在灵堂待上一会,到后来,便干脆对外称悲伤过度,再不肯见人了。 袁小姐突遇父母双亡,心中自是悲痛不已,为了袁子信两口子的死后哀荣,她也顾不得管别的,只想着将丧礼办风光,所以也没空在意那个贾元春, 只是等忙定规了,再想想父母之丧,袁小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而最不对劲的,便是那个贾元春。 原本来说,如今贾元春已是袁府辈份最高的女人,自然轮不到袁小姐这做晚辈的说三道四,然而,贾元春这"袁夫人"在袁子信死后的表现实在让人不好说,少不得袁小姐也对贾元春更不待见。 就拿给袁子信两口子办丧事来说,贾元春号称大家出身,理当知道这种时候该如何行事,谁料她竟一点不顾礼节,有人来吊唁,家眷们要哭丧,众人嚎成一团,倒唯有这一位,一脸的冷冰冰,弄得客人皆尴尬得很。 还有一回,有仆妇偷偷来跟袁小姐禀报,说贾元春外头穿着丧服,里面却着了一条鲜绿鲜绿的裙子,平常瞧不出来,有风吹撩起时,便能看个正着。 这虽是细节,袁小姐先时顾不上计较,只到最后所有事忙完了,便开始越想越不对。 袁子信暴病而亡这事上,有一点极关键的,那便是,袁子信是在东院贾元春的c黄上发的病,并且死在了那张c黄上。 而等袁府上下都被惊动跑来东院,贾元春当时是衣饰整齐地站在c黄边,很是不慌不忙地等着众人,而那会子,袁子信正口吐着白沫,全身污糟得很,也不见贾元春替他周应,反倒是袁夫人哭得在忙活。 后来袁夫人实在气得不行了,回身给贾元春一个巴掌,倒是她虽未还手,脸上却是露出了冷笑。 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时,头一句话便是问袁子信何时发的病,贾元春站在帘后,支吾半天说不出来,只说她一觉醒过来,就发现袁子信不对,随后便喊了人。 袁小姐先时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倒是她的贴身仆妇嘀咕了一声,说哪有这种女人,丈夫病了,还有心思涂脂抹粉,袁小姐还真打量了她一眼,仆妇说得果然没错。 到后来太医院的太医前来吊唁袁子信,曾和陶永真提过,袁子信的病是生生给耽误了,按他的经验,袁子信至少在太医们赶到袁府前一个多辰就发病了,而从宫里到袁府的脚程,连两刻钟都不要,若能早些来寻他们,人未必没有救。 陶永真免不得对袁小姐表达了自己的迷惑,贾元春就真能睡得这么死,连旁边袁子信出了事都不知道? 贾元春在袁子信死后,等闲不在众人面前露脸,可谓是深居简出,即便偶尔出门,按照她的仆妇禀报给袁小姐的,说这位新寡之人也只去京郊水月庵礼佛参禅,便是连贾府都不曾踏足。 如今袁小姐对贾元春有诸多不信任,甚至越看越觉得,父亲袁子信之死与这女子有莫大关系,只是却苦无证据。 这日,袁小姐和陶永真正好得空,便去袁子信的书房收拾他的遗物,结果在一大堆信函中,发现了一封来自贾府贾赦的信,这人是贾元春的伯父,竟会给自己父亲写信,不由袁小姐不生出好奇。 打开信来瞧后,袁小姐才知道,荣国公贾赦因为牵扯到一桩抄家灭门案中,正被吏部在查办,一时做贼心虚,便给袁子信写信求救,请他瞧在两家是姻亲的份上,务必替自己在刑部面前转圜。 而信的旁边空白处,是袁子信满满的批注,原来袁子信竟是知道来龙去脉的,那贾赦为了抢一个叫石呆子的人手中古扇,与人勾结,诬赖说这石呆子拖欠官银,将他拘押大牢,还抄没了家产,几乎将人弄得家破人亡。 袁子信在批注中说,贾赦知道有人开始查他,便急着向自己求救,可见是实有其事,表示一定要提醒林文烨,不枉不纵,务必严查到底,以还苦主清白,让百姓不再受这等冤屈。 再看落款时间,竟是袁子信发病的当晚,这么一想,袁小姐和陶永真便觉得猜出了大概,一定是贾元春得知袁子信不肯帮贾府脱罪,这才心生怨恨,竟是看着袁子信犯了病却袖手旁观,才致袁子信老俩口双双而亡。 袁小姐大恸,发誓一定要为爹娘讨还个公道,陶永真也是气愤,干脆将袁子信的信折好,直接去寻林文烨了。 这会子袁小姐已坐不住,跑到东院去寻贾元春算账。 只是到了那儿,才听到说贾元春又去了水月庵,袁小姐不由冷笑,以前也没听说贾元春信佛,如何做了寡妇倒信起来,可不是心里有鬼,想找菩萨给度一度。 待袁小姐准备返身离开,人还没踏出院子,贾元春却从外头回来了。 袁小姐冷眼打量着贾元春,贾元春也是不卑不亢地回望着她,两人对视良久,贾元春开口问道:"不知袁小姐有何贵干?" "我父亲当日发病,你是真一无所知,还是有意……"袁小姐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什么意思?"贾元春有些怒了,顿觉自己竟如人犯受审一般,"袁小姐,别忘了,如今我才是这袁府主母,不过是看在你乃袁子信女儿的份上,才容你夫妻还住在这儿,只是你该当知道本分,这般胡言乱语便罢了,东院竟是你能不请自来的地方吗?" "无出之人,竟还敢妄称袁府主母?"袁小姐冷笑道:"贾元春,你摸摸自己良心,我父亲何曾对不住你了,竟要被你这般算计了性命。" 贾元春厉声道:"放肆,你竟敢血口喷人,当日之事,大家皆看在眼里,你还待怎样?" 袁小姐望着贾元春的眼睛,"听着,这事不会了的。"说罢转身而去。 挺直腰板站在院子里,贾元春头也不回地等着袁小姐的脚步声消失,这才回了自己屋。 跟在后头进来的丫环抱琴打发了仆妇们,走到贾元春旁边问,"姑娘,难道她真知道什么了?" 贾元春冷笑,"随便,那袁子信就是自己死的,与我何干?" "这袁府真是待不得了,"抱琴叹道:"姑娘您几时准备出家?" "等出了七,今日太太不是在水月庵说了吗,林姑父已答应替我请旨,"贾元春扔掉头上戴的木簪,"等到了水月庵,再不用受人白眼。" 是的,贾元春已然打定了主意,在水月庵忍上几年,她便离这京城远远的,或金陵、或海云城,过自己的日子去,什么贾府、袁府,再与她无半点干系,这一回,她要好好寻一个真心对她的男人。 李兴成的夫人今日一早递牌子求见冯玉儿,等见了面一说,竟是袁小姐有冤情,要请娘娘给她做主。 等接过袁小姐的手书,冯玉儿皱着眉头瞧了半天,道:"袁家可有确凿证据?兹事体大,若闹出来后竟是查无实据,损的便是袁子信的名声。" 李兴成的夫人叹道:"妾身也是这么对那丫头说的,只是她回得也可怜,这一一夜之间父母都没了,若真是因病而亡,她也无话可说,只连太医都说其中有蹊跷,她一定要求个明白。" "说来袁家也是惨,皇上因为袁子信之死,不痛快了好一阵,说袁大人虽非完人,却当得起'能臣'二字,真是天妒英才。"冯玉儿将书信收好,继续说得好听道:"看在袁小姐至孝的份上,这信本宫定会递给皇上。" 转眼六月初六,贾元春算着再过几日,袁子信便出了七,父亲就能请旨让她出家,想来倒是能在水月庵过夏,听说王氏已派人将水月庵单辟了一个院子,又特为她在里头建了池塘假山,竟是虚席以待了。 "夫人,贾府来人,急着见您。"一个仆妇进来报。 贾元春有些吃惊地望了望抱琴,她几乎已是和贾府断绝了往来,便是见母亲,也只到水月庵,无非是对贾府死了心,觉得那里的人没有真心,看自己如今帮不得他们的忙了,便再不管不问。 抱琴隔着窗户,认出来者是史老太太的心腹李嬷嬷,回声对贾元春道:"姑娘,是老太太的人。"说着撩帘将人迎了进来,口中还笑着招呼,"竟是李嬷嬷来了,您可是稀客呀!" 李嬷嬷一副焦急之色,冲抱琴点了点头,便直接走到贾元春跟前,福了福身道:"姑奶奶,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贾元春一惊,旋即又恢复了镇静,想着自己如今与贾府断了恩情,管他出什么事都是活该,也用不着自己cao心。 "姑奶奶,"李嬷嬷贴近了一步,小声道:"大老爷被下狱了!" 这一下贾元春明白过来,袁子信活着的时候,便说贾赦犯了事,还想托他帮忙,这会子怕是终于闹开了。 "如今我家大人也不在了,怕是我没本事救大家伙。"贾元春淡淡地道。 瞅着这位姑奶奶的冷淡神色,李嬷嬷有些心里打鼓,史老太太因为贾元春没能在宫里当上娘娘,面上背里不知说了多少气话,想来贾元春也是记在了心上,如今倒不知,她后头要说的这些话,贾元春可会照办。 "老太太这几日又病了,还不是给大老爷气的,"李嬷嬷叹了口气,"他老人家如今谁都不肯指望,只盼着姑奶奶……" 贾元春忽然冷笑起来,"她人家谁都指望不上,便不用指望了,我一个寡妇的,这会子还得看继房女儿的眼色过活,你们叫我求谁去?" 李嬷嬷赶紧陪笑,又低声道:"可不是老太太只看得上咱们姑奶奶吗,其实也不叫你为难,这眼见着贾府怕是那宅子都保不住了,老太太记挂着家中子孙,收拾出一些细软,想先放在姑奶奶这处,等风声过去了,再悄摸声拿回去,日后也好让子孙们能填饱肚子。" "您和老太太说,我在这袁府如今就是个寄人篱下的,不知何时要被扫地出门,东西放我这儿,实在不安全!"贾元春心中嗤笑,这老太太真是要把她用尽了才肯罢休,大概瞧她是个寡妇跑不远。 "姑奶奶,这是老太太信任您,临来前,她让老奴带个话,如今贾府有难,贾家儿女都该替府里排忧解难。"李嬷嬷尽力想要说服贾元春。 "李嬷嬷,您这话可说得有趣,"贾元春猛不丁笑了起来,道:"那宫里可还有一位贾府外孙女儿,要我说,您不如将细软往皇宫一送,那里最安全,除非天王老子,可没谁敢抄皇帝!" 贾家无情,除了还能对她有点好的太太王氏,别的,她真是管不了。更何况,她现在似乎被怀疑了,自个都有些担心,哪有心思管这事。 第118章 0118 史老太太在自己屋里正坐卧不宁的时候,贾政从正屋取了一封信过来,道:"老太太,敏妹妹派婆子从对门送了信过来。" "你这妹子自小身子骨不好,如今竟是病得愈发重了。"史老太太读着信,不由直叹气。 "听说这几年妹夫到处求医,竟是没有用处的,现在反而更重了!"贾政也觉得沮丧,"还有黛玉那丫头也是个弱的。" "妹妹在信里说,妹夫打听到,过了海有个地儿能治她的病症,正想着带妹妹和黛玉过去,只这妹妹信里尽是悲凉,说也不知能不能回得来。"贾政故意说得严重些,就是希望太太阻止,毕竟这样一来,林如海势必辞官,带着妹妹去求医,那他贾家可怎么办才好…… 贾家已经没了官身,这些年可都是靠着女婿。 虽说其他两个更有权,但是对贾家来说,最靠得住的还是嫡亲妹子的丈夫林如海。 可前段时间提出宝玉配黛玉,让敏妹妹拒绝了,两家也尴尬起来,后来贾赦犯了事,林如海挨了训斥被停职,贾家更不敢去烦林家,免得亲戚闹出事。 没想到,林如海因此要辞官带着家人走。 另外两个,算了吧! 也就糊弄糊弄非京城里的人,而且糊弄没多久,稍微打听就能打听出来。 原本也是能靠袁相国这个女婿,但是现在袁相国也死了。 史老太太也是本能的拒绝,但是接过信,她完全明白,林如海和她的敏儿这是通知还不是询问,否则就同一个屋檐底下,人为何没过来? "唉,这事都凑到一块儿去了!"贾政一时也是心急如焚,史老太太总共生了三个,如今大哥贾赦做了牢,瞧着案子判下来不会轻;贾敏又是病重妹婿也没指望;如今剩自个儿,却不知道后头又会出什么事。 "你慌什么?!"史老太太大喝一声,深觉贾政是个老实过分的,这会子大祸临头,他只一副束手无策表情,却半分想不出解决的法子来。 "我已让人收拾了几个箱子送到元春那存着了,"史老太太沉着地道:"瞧这势头,抄家怕是免不了的,我要早做准备。" "老太太啊!"贾政被唬得哭了起来。 "不许哭,我还没死!"史老太太厉声道:"这会子也不只我一个想主意,你带着人到外头打听打听消息,若是能活动,就活动着些。" 贾政点头应下,心里盘算着得哪些人能帮得上忙。 李嬷嬷回来之时,史老太太母子还在商量着托人的事,一见到人进来,史老太太立时抬头问道:"元春可将东西收下了?" "没……没有。"李嬷嬷瞧了瞧贾政。 史老太太立时怒了,"她可说了什么,为何不肯收。" "那个……"李嬷嬷犹豫半天,道:"姑奶奶的意思,她在袁府也艰难,要瞧袁家人脸色,并不敢做这个主。"当着史老太太跟贾政的面,李嬷嬷自是没有提,贾元春要她将东西送给冯玉儿收的气话。 "你养的好女儿!"史老太太冲着贾政怒道,"如今咱府里大难临了头,这丫头倒是装起缩头乌龟,这些年我花在她身上的心血,竟是全都白废了!一个个不孝子孙,这贾府是该亡了,我cao碎了心,又有何用!" 贾政立时跪到史老太太面前,"老太太,不怪孩子,她在袁府实在不容易,她如今真是在那儿待不下去了,上一回元春去求她娘,说想到水月庵出家,儿子也是点了头的。" "这事为何不和我说?"史老太太最恨被欺瞒,这一回差点要跺贾政了。 "孩子的事,不敢惊动了老太太!"贾政立时辩解。 "不敢惊动我?"史老太太冷笑,"是不乐意让我管吧!告诉你,这事我不准,贾府的女儿,没这个脸去当姑子,你让她死了这份心。" 贾政也是无奈,又想着如今最大的事不是元春,便问道:"老太太,那这东西放哪存好?" 史老太太制了怒,思忖片刻,对贾政道:"把你媳妇叫来,看来这些东西还得放王家去。" ※※※ 六月初九,林如海辞官带着家人走的第七天,一张旨意下来,贾府贾赦为饱私欲,勾结官府祸害百姓,刑部及大理寺审结,秋后问斩,贾政和贾家虽然未参与,但是后头搜出王氏和史氏包揽诉讼,又再次被关压起来。 李嬷嬷急匆匆跑进来报信之时,史老太太正当着家下人等的面厉声斥骂邢氏,"你虽是填房,该当有的尊重何时短过,可你倒好,一味随着大爷,便是瞧出男人的不好来也不规劝,你竟自以为贤良,还帮着收了一大堆小老婆进来,这个家给你们弄得乱七八糟,我偌大年纪,没享到一天福,却要跟着担惊受怕!" 邢氏也是委屈得没法子,心中却偏着自家大老爷,以为若不是仕途不顺,还有老太太偏心二房,贾赦哪会这么存心折腾,谁耐烦破罐子破摔,这会子惹上官司,还不知道会得什么下场。 史老太太越想越气,觉得这帮儿女子孙就是来跟她要债的,想她史老太太为贾府上下cao心大半辈子,如今怕是要眼看着贾府亡了。 "老太太,大事不好!"李嬷嬷一脸惊惶,跌跌撞撞跪到史老太太跟前,手指着外头,道:"刑部……到了。" "老李家的,你好歹也是老人了,当着小辈的面,如何还是这般没有成算,"史老太太虽心知不妙,却依旧摆着架子,训斥道:"又不是刀架在脖子上,值当你这么失魂落魄的?" "回……回老太太,外头进来好多官兵,手上都拿着家伙什,正往咱们这后院闯,"这时又一名仆妇披头散发冲了进来,哀嚎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啊!" 史老太太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一旁老孙家的忙领着个小丫头上前扶住她,然而望着面色铁青的史老太太,老孙家的却低了头,哪敢说什么。 没一时,果然有十来个当兵的冲进史老太太的正屋,个个举着明晃晃地刀,带头的喝道:"贾家犯事,所有人等都到前头去,不得有任何藏掖挟带,违令者斩!"随后便上到前来,推推搡搡地将所有人往外头轰。 这会子谁还管你是主子还是奴才,那帮士兵见有腿脚慢的,便上去踹两下,一时王氏躲闪不及,摔趴在地上,旁边弯腰扶她的仆妇也中了几脚。 便是史老太太都不得幸免,扶着被一个刀把狠狠捅了一下的肩膀,咬着牙往外走,便是头上发髻松开,竟也顾不得了。 ※※※※ 一直安坐府中的贾元春得着贾府被抄的消息,已然是第二日,而随之传来的,便是贾政因受其兄连累,入狱待审。 这下贾元春便有些坐不住了,在她心中,父亲贾政比那位大伯父可是老实厚道了不知多少倍,贾赦做牢,那是他自己多行不义,如何要贾政也一块赔在里头。 只这会子她也是无人可求,唯能想到的,便是去寻外家王府,看能不能想法子打听一二,还有她母亲王氏和弟弟宝玉,如今贾府上下皆已入了监牢,也不知人被关在了哪里,别人她懒得管,自家亲娘和弟弟却不能不瞧。 不成想,贾元春带着抱琴还没走出袁府,她那继房女儿袁小姐又冒出头来。 瞧着贾元春一副要外出的模样,袁小姐冷笑了一声,问道:"哟,这行色匆匆的,可是忙着帮贾家走动,你也不怕惹火烧身?" "与你何干?"贾元春不想跟袁小姐掰扯,转身便要走。 "你觉得就凭你,还能让贾府翻身?"袁小姐讥讽道:"贾元春,这会子你当该自顾不暇,却有心思管那什么贾府里的事,莫非是存心想拖咱们袁府也下水?" "你什么意思,"贾元春甚觉袁小姐话中有话,眯着眼睛问,"我何来自顾不暇?" "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袁小姐牙关一咬,"我爹娘死得冤屈,这仇自有我这当女儿的替他们报了。" 贾元春的心开始怦怦直跳,只面上并不肯露出来,反倒镇定地回道:"我自认清白,若袁小姐因失亲之痛,非要寻一个仇人出来,我也无可奈何,只当日他二人怎么死的,皆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非对错,自有公论。"说罢,也不再理她,转身就走。 等到了车上,一脸苍白的抱琴悄声问贾元春,"姑娘,她会不会知道了……" "她能知道什么?"贾元春冷笑,对抱琴嘱咐道:"坦然些,那女人不过在诈咱们,别自个儿先把自个儿吓着了。" 到了王府外头,贾元春瞧着竟是四门紧闭,知道这会子因此贾府的事,这府里在避嫌疑。 都说这金陵出来的四大家——贾史王薛,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薛家便不用说了,薛大奶奶如今孤儿寡母的,怎忍心拿这种事烦她,而且她家不过是个皇商,哪里帮得上忙;至于史家,贾元春冷笑,便从史老太太身上也瞧得出来,这等势利门户,她便真去求告,也不过自取其rǔ;如今怕是只有她这外家王府,毕竟还有一两个堂系做着小官,尚值得试上一试。 见到贾元春站在面前,王子胜的夫人先自哭了起来,一个劲儿地道:"谁成想贾府倒得这么快,前几日老太太送来几个大箱子,说要存在我们这儿,我还觉着她杞人忧天,却没想到,她老人家真猜着了,这么快就出了事。" 贾元春一惊,"这箱子舅妈给收下了?" "既是自家亲眷,这忙终究要帮的。"王夫人免不得直叹气,心下有些懊悔自己听凤哥儿的,等贾府家破人亡,这些好东西可不就成自个儿的了。 而贾元春却觉得她这东西收得不明智,只这会子却不是管这事的时候,于是赶紧道:"舅妈,我既过来,自是想请您家几位兄弟帮着出去打探一下,我娘和弟弟都给关在里头,也不知现儿今如何了?" "唉,贾府的事这一回闹得挺大,你那位伯父,说句不中听的,就是个活霸王,害得全家不得安生,"王夫人最恨的便是贾赦,觉得若非他连累,王子胜当年也不会去什么蜀中,更说不得他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接着话锋一转,王夫人又道:"我们虽是亲戚,不瞒你说,如今也只能自保了。" 王夫人说得直白,这便是她们不肯帮,也帮不了贾府的意思,贾元春无奈,正要告辞,却听王夫人给出了个主意,"你不如去寻承恩公夫人,好歹她是你姨母,又是皇后娘娘的亲妈,冯夫人若是肯点这个头,贾府转危为安也不一定。 这一下贾元春苦笑了,真所谓风水轮流转,当初史老太太瞧不上贾敦,对人家百般刁难,这绊子也下过不少,以至于冯府后来冷了心,干脆就跟贾府断了来往。 结果贾敦现在成了皇上岳母,史老太太却沦落为阶下之囚,贾府曾那般对不住人家,这一回就算贾敦肯帮忙,她贾元春也没这个面子去求,更何况那头还有个将自己赶出宫的冯皇后,她不想将脸再伸过去给人打。 "对了,听说当日到贾府带人抄家的,是你三姨妈的小叔子,"王夫人看出贾元春并不肯去寻承恩公府,另外又给了个法儿,"你到那儿去问问。" 贾元春想想,这也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好在贾如意和贾府没那么多恩怨,或者这条路真可以走得通。 贾如意倒是真帮上了忙,辗转几个来回,贾元春终于进到刑部大牢里,见到了王氏。 一身皂衣,男人打扮的贾元春的出现,让牢房栅栏后的王氏立时哭了,几乎是从糙垫爬到了前去,道:"元春,你可来了,快救为娘和宝玉出去。"紧靠在王氏身后的宝玉也抹起了泪。 贾元春抽噎着从怀里掏出几个还有一些温热的馒头,塞到王氏和宝玉手里,道:"娘,我是求着二姨妈帮忙才得进来,她听那个周云勤说,贾府的案子尚在审理中,皇上极是重视此案,这一时半会的……女儿……尽量想法子吧!" 王氏哭道:"我知道,不能难为你,"说着瞧向身边正低头揪着馒头吃的宝玉,道:"明明是你大伯父使坏,为何要连累咱们,只我这宝玉可怜,小小年纪跟着大人吃苦。" "元春,到我这儿来!"身后一个声音传来,贾元春回头看时,原来是站在对面牢房里的史老太太,正隔着栅栏在唤她。 贾元春看看王氏,转身走到史老太太面前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可安好?" "安好?"史老太太冷哼一声,斜眼看着贾元春,"可是元春在嘲笑我?" "孙女儿不敢!"贾元春低下头道。 史老太太瞅着贾元春半天,猛地叹了一口气,"想来如今肯进来瞧咱们的也只有元春,看来我没有想错,亲手养大的孙女自是好的,到头来,贾府也只能指望你。" 听到这里,贾元春心下竟有作呕之感,忽然觉得史老太太可笑又可恨,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花言巧语地利用自己。 "之前你说,找了贾如意帮你进来的?"史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事做得不错,你回头把贾如意给我叫过来,想是他家周云勤还是有办法的,听说周云厚如今也是皇上驾前三品将军,他们怎么说都是贾府的后辈,不能坐视咱们家就这么倒了。" 贾元春忽然大笑起来,道:"老太太,您这可真是舍近求远,如今的承恩公夫人称您一声嫡母,您那外孙女儿乃堂堂一国之母,说来外孙女婿又是皇上,不如孙女儿去寻承恩公夫人过来如何?大不了咱阖府跪在人家跟前,向人家赔个不是,说当初老太太不该想尽法儿折rǔ他们,这会子贾府走投无路了,求冯夫人网开一面,在皇上跟娘娘前美言几句,说不得贾府便又能富贵!" 第119章 0119 "元春,不得胡说!"王氏瞧和史老太太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忙喝止道。 "怎么,孙女儿这法子不中您意?"贾元春却不依不饶,用挑衅的目光瞧着史老太太。 "看来是我眼拙了,"史老太太看着贾元春:"元春,人各有志,这贾府也不靠你了,不过,你在外头好自为之,我倒想等着看,您袁夫人会得一个什么下场。" 这时有牢头进来,冲着史老太太道:"史氏,有人招供你与人勾结,藏匿罪产,大人要唤你上堂!" 史老太太一惊,眼睛猛地盯住贾元春,问,"可是你和他们说了什么?" 这时有女狱卒过来开了牢门的锁,又强行给史老太太带上枷,推了她一把,道:"别废话,还当自己是国公夫人呢?" 贾元春一直在旁边袖手看着,脸上尽是冷笑,却懒得和史老太太解释。 "好你个贾元春!"史老太太边走,边回头道:"你这种人无耻下作,狐媚成性,还妄想当皇妃,结果给赶出宫来,真个不要脸皮……" 女狱卒不耐烦了,冲着史老太太脑袋上来了一下子,喝道:"犯妇史氏,大人等着见你,再敢多言,便要大刑侍候了。" 史老太太想是头上被打得生疼,"啊"地叫了一声,真就不敢再说话了。 等史老太太一走,王氏将贾元春拉到跟前,凑到她耳边问:"这事可是你捅出去的?" "太太,知道这事的并非我一人,"贾元春叹口气道:"何至于您也觉得是我所为?" "为娘信你便是,"王氏这时有些慌了,"会不会王家也要受牵累?" 贾元春没有说话,只是心里却觉得,外家王府这回恐怕也要逃不掉了。 不出贾元春所料,在贾府被抄的第三天,王府也收到抄家的旨意,而据说,便是因为史老太太身边一个姓李的嬷嬷告发,说王府收了史老太太送的几个大箱子,准备帮贾府务备着老本,东山再起,而那些箱子都是包揽诉讼和高利贷的赃物。 然而贾、王二府家破人亡只是前奏,到了后来,一桩惊天大案被爆了出来,随之又倒了一座高门府邸,这便得提到那位袁小姐给冯玉儿的那封手书。 当初冯玉儿接了袁小姐的手书,真就递到了徒元徽跟前,而那时的徒元徽已瞧见贾赦给袁子信的求救信,在狠劲处置贾府的和时,少不得也觉得,袁小姐在手书中表示的对父母死因的怀疑,未免没有几分道理。 贾元春的日子如今越发艰难,外头娘家彻底倒了,至于袁府那头,袁小姐根本没打算给她安生,整日冷嘲热讽便不说了,到最后干脆撕破脸,直接跟贾元春说,她已向皇上陈情,要告贾元春谋害亲夫。 面上贾元春嗤之以鼻,心道袁子信是自己得病死的,只能怪他命不好,至于那袁赵氏……贾元春倒是真心里有鬼,不过兹事体大,她便是做过什么,也不会叫人知道。 说来这位袁小姐还真有本事,这日刑部一位员外郎来了袁府,真就是为来询问贾元春,可知道袁子信夫妇的死因。 因贾元春并非犯人,又是一品诰命,那员外郎并不敢大咧咧地开堂审问,而是站在贾元春屋外,隔着门问道:"袁夫人,可否细述一,下袁相国和袁赵氏死前的情形。" 谁想贾元春在里头冷笑一声,"我说大人,这可是将我当作了人犯,我万分不服,当日他俩个死的时候,有不少人在旁边站着,怎么不去找别人,单单要寻我麻烦?" "袁夫人切莫误会,这府里之人,下官皆已问过,袁小姐一直对其父母之死抱有疑心,所以还想请袁夫人澄清一番,以免误会总结在那,影响您二位母女之情。" "这是袁小姐的事,她脑子不清楚,我没功夫侍候!"贾元春哼了一声。 那员外郎忽然问道:"袁夫人,下官有一事不明,之前听贵府家仆说,袁子信大人去世当晚,您和袁赵氏发生过争执?" "什么叫发生过争执?明明就是她不讲道理将我打了!"贾元春恨恨地道,心里却觉得袁赵氏是自寻死路,狗急了还跳墙。 没想到这员外郎竟死追不放,"后来袁大人入殓之时,袁夫人您可在场?" 贾元春立时一怔,没想到这人竟会问得这么细致,沉吟了片刻,她看了看身边的抱琴道:"当时我心力交瘁,又不忍见袁大人最后的模样,便由丫环抱琴扶着,到别的屋里暂且休息一时。" "原来如此,"员外郎在外头笑笑,道:"袁大人倒是有福气之人,两位妻妾竟都是深情以付,听说袁赵氏当时已生死志,竟以回屋取袁大人为她所绘小像,要与袁大人一和入殓为由,去到自己院中,系白绫自尽了。" "她那也是想不开,"贾元春淡淡地说道:"竟不肯顾念身后还有一个女儿,弄得如今袁小姐心智大变,竟是胡乱攀咬。" 外头人"呃"了半天,最后大概也觉得问不下去了,便告辞而去。 听到门后再没了人声,抱琴跑窗边瞧了瞧,这才拍着胸口道:"真吓得死人,总算是走了!" "他们能问出些什么来!"贾元春不屑地道:"袁夫人就是自个儿拴窗框上吊的,盖棺论定之事,看他们怎么翻?" "姑娘,咱们什么时候走?"抱琴走到贾元春近前问。 贾元春长吁一口气,"一定会走的,只是如今还不能轻举妄动,我还没傻到给人留把柄的地步,贾府正在受审,袁家又盯着我不放,咱们暂且瞧瞧动静。" 贾府的案子在一个月后终于审结,贾赦秋后问斩早已定下,贾政流放岭南,其他相关人等们,也都该杀的杀,该罢的罢了。 至于女眷和未牵扯到贾赦一案的家仆,皇上下旨一律发卖。 史老太太虽藏匿罪产,触犯了刑罚,但皇上仁慈,瞧在已然从王家全数追回份上,又见史老太太年事已高,便免了她的刑责,不过,该领的罚照旧得领,与贾府所有人等一样,史老太太交予官卖,要到菜市口,被人像选牲口一般挑来挑去。 这日菜市口人潮涌动,有钱的、没钱的、男的、女的都跑过来瞧热闹,想来贾府当年何等门庭高显,便是他们家仆也比一般财主富贵,如今风光不再,一栽到底,阖府大小都等着人来买,若是没人买的,就得去做官奴,那可是一辈子就完了。 "瞧见没,脸皮耷拉的那个可是以前的贾家老夫人,以前还是国公府的。"有人兴奋地叫道:"早先那可是咱平民百姓瞧不着的人物,如今发几个银子,就能带回家使唤。" 另有一人直摇头,"这老胳膊老腿的,难道买回去当菩萨供着,怕是也就只能倒倒夜香了,难怪这么大的前身份只要十两银子。" 有人指着几个年轻女子道:"买这些,虽贵不少,可都是那府里调教出来的大丫鬟,瞧着ròu皮水灵灵的,听说还识文断字,回去做个小妾也值。" 人群中有两个中年男子,望着那帮不分主仆被捆在一块的人,少不得感慨不已,看到最后,两人心有不忍,只得转身走了。 出到外头,有家仆拉来两匹马,二人上得马,便头也不回地飞奔而去。 这两位便是冯继忠和周云厚,两个贾家的女婿。 等到了承恩公府门前,早有小厮上前拉过马,管事飞跑出来,笑道:"国公爷,周大人,白先生还紧着催小的出门瞧您二位呢,林老爷求见,国公夫人也得娘娘宣召,这会子带着林姑娘进宫了,让小的和国公爷说一声。" 冯继公叹了口气,朝管事点点头,对妹夫周云厚比了个请,两人双双进到了里头。 白允早命人摆好酒菜,等见到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国公府后花园的花厅,便笑道:"二位来得正好,如海也半途回来了。" 林如海叹了一口气说道:"今日喝完这酒,我又得走了。" 辞官没几天,就接到贾家的惨状,可见这次皇上真没看在皇后面上给予转圜的余地。 他也只能回来安排人将人买了安排在庄子,但是想着史氏等人的难缠,他也只打算送到京城外的外姓庄子里去,也不告诉史氏等。 "妹夫,既是急着要带四妹和黛玉到外头瞧病,为兄便不留你。"冯继忠敬了林如海一杯。 "多谢大姐夫了,"林如海起身拱了拱手:"拙荆的原意,是想将黛玉送到贾府她外祖母处,只她却不知贾府风雨飘摇,这回离开苏州府时,我也一直没将贾府的事说与她听,可这一路总在担着心,生怕她得了风声受到打击。便只带着黛玉暂时回京一趟。" "二位,容老朽说句不中听的,贾家得此下场,实在理所应当,想当初在金陵时,便有不少贾府骄横跋扈的传言,贾赦此人,更是贪财好色,巧取豪夺,这样人等,贾家如何能不败,真是对不住祖先啊!" 林如海叹道:"家岳母年事已高,只不知以后会流落到何处?日后……我如何和拙荆交代!" "妹夫,此事还是不要管了,"冯继忠劝道:"皇上昨日将咱们几个连襟叫去,可是三令五申,绝不准出手替这贾府做什么周全,皇命难违,也怪不得你。" 凤仪宫里此时正是热闹之际,可卿、可意还有林文烨家的大姐儿正将黛玉围在中间的绣墩上,一个个七嘴八舌,紧着逗这位小表姨说话,康安比六岁的黛玉大了四岁,显然对这小"长辈"没甚兴趣,倒是阿奴懂事,规规矩矩地和黛玉见过礼,便问,"林妹妹好,在家可念过书?" 一时冯玉儿倒笑起来,"你林妹妹的娘可是才华出众,想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阿奴倒是问着了。" "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林黛玉垂着头道,这人怎么和宝玉一般问自己。 "我也些许认得些,"可意和黛玉同年,她拉着她的手道:"以后我教你。" 贾敦一时乐得不行,将可意抱坐到自己怀里,道:"外祖母知道,咱们小公主斗大的字能认得一箩筐,真是了不得!" 倒是冯玉儿向可意揭开了残酷真相:"可意儿,你黛玉表姨说'些许认得几个字',那是不肯夸耀自个儿,倒是你说的都是大实话,只你这点子本领还想教别人?母后劝你把这事搁心里算了。" 可意虽不太懂母后的意思,不过却听出来这是亲娘在嘲笑自己,不免有些不满,从贾敦怀里跑下来,干脆去挤林黛玉的绣墩。 没一会,何姑姑将孩子们都赶到了外头,贾敦陪着冯玉儿坐在西暖阁,便提到了贾府的事,"昨儿你爹和二姨父便被皇上叫进宫来,特地嘱咐他们,贾府的事绝对不许cha手。" "该当如此,"冯玉儿笑道:"皇上也是担心我爹他们又当起了滥好人,到时候,皇上这头在惩治贾府,那头我爹几个紧着跟救人,这可不就是打皇上的脸吗!" 贾敦直点头,"方开始听到贾府倒了,我确实还有些凄凄然,不过再一想,当初你外祖母死得不明不白,还有我们全家那些年受的委曲,便是你当年……我这恨啊,也再不肯原谅他们。" "成,反正贾府的事,便随他去吧!"冯玉儿透过窗户瞧着外头正玩得开心的孩子们,"这以后人都被送走了,也不会再闹事,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是。" "听娘娘的,"贾敦忙应了一下。 何姑姑这时带着人端来点心果子,冯玉儿问她,"外头的姑娘们可都有?" "这会子正抢着欢实呢,"何姑姑乐呵呵地道:"便是林小姑娘,瞧着公主几个吃得香甜,也拿了个果子学着啃呢!" 贾敦忙起身道:"哎哟,我得出去瞧瞧,黛玉这孩子天生脾胃虚得很,若被那几个带得不知了节制,回头生病就不好了。" 隔着西暖阁的窗户,冯玉儿和何姑姑两个看着贾敦走到黛玉跟前,将孩子抱在怀里,细心地说了几句,然后黛玉便听话地将咬了一半的果子还到贾敦手里,乖巧的在一旁由着贾敦拉着。 "老奴瞧着,冯夫人这是将林姑娘当自个儿丫头看了。"何姑姑叹了一声。 冯玉儿淡淡一笑,她当初离开贾敦,大概也就是黛玉这个岁数,贾敦是见了心有感触罢了。 "娘娘,给您说一件事,"何姑姑将一盘点心推到冯玉儿跟前,"是关于贾元春的。" 冯玉儿拈起一块核桃苏,问道:"可是袁子信夫妻的死?" 何姑姑点了点头,"贾元春已认下,袁赵氏是她伙和丫头抱琴一块掐死后,又给吊到了窗梁上。" "哦?"冯玉儿惊愕了,虽当时林夫人替袁小姐递来诉冤的手书,指称贾元春是杀亲凶手,不过冯玉儿心里却有些疑惑,不太相信贾元春竟有杀人的胆量,只没想到,任你想不到,却没有人家做不到的。 "这一位,真是……" "如今贾元春人在何处?"冯玉儿问道。 "已押入刑部大牢,"何姑姑语气中不免带了些讽刺,"说来,贾府女眷们刚出来,她跟着便住进去了。" 不但何姑姑觉得讽刺,便是贾元春,此刻躺在史老太太当日待过的牢房阴湿的糙垫上,也是不住地想笑,果然怎么着自己都是贾家人,该吃的苦,从来逃不掉。 "快些!"对面牢房门开了,一个女人被推了进去。 贾元春不用看都知道那是谁,索性翻了个身,不想瞧那头。 "姑娘,您听我解释!"抱琴扒在牢房栅栏上,冲着这边喊过来。 "不许喧哗!"有女狱卒正好进里头巡视,冲着抱琴大喝一声,然后便出到牢外。 安静了好一会,抱琴畏畏缩缩地又叫了一声:"姑娘,我是受了人哄骗,绝不是存心要害您的。" 贾元春依旧不肯理她,甚至干脆捂起了耳朵。 没一时,一阵悉索的抽泣声又传了过来,竟是不肯停下。 贾元春下意识地咬紧牙关,好了,她认输了,她知道自己这一世活该倒霉,要生在贾府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肮脏地方,又被送进那个吃人不吐骨头,到处是阴谋诡计的皇宫,最后更被迫嫁到袁府那人间地狱,受尽袁子信跟他婆娘的虐待,所有这些路都并非自己选择的,却是让她落到这般下场。 "抱琴,你自小儿便跟着我,后来虽是我进了宫,可每回见太太,都要问起抱琴如何,烦她多照应,"贾元春终于开了口,"后来出来,想着这世上除了老爷太太,也就抱琴最贴心,却不成想,竟是你背后cha进一刀。" "姑娘!"抱琴猛地大哭了起来,"我没想到,那个陶永真……" "你怎么跟他勾搭上的?"贾元春问道。 抱琴抹了抹泪,"不到一个月前,我去后厨取吃食,自是又遭到里头那帮人的刁难rǔ骂,我怕跟您说,白惹您伤心,便一个人寻至个假山后头,想自个儿哭一场便算了,却没想,陶永真这时突然出现了。" "你这么容易便上了当?"贾元春嘲弄道:"莫非一辈子就没见过男人?那种货色,你也不嫌污糟?" "他那时候对我真的很好,嘘寒问暖,这之后在袁府,再没人敢给我白眼瞧,还有,他说了,当初是为了扒住袁子信那个靠山才娶的袁小姐,他从来没喜欢过那蛮不讲理的骄纵女人。"抱琴抽泣地道。 "你真好骗啊!"贾元春终于转过身,仰躺在糙垫上,"所以你就偷偷告发了我,难道你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咱俩一块动的手,我死,你也活不了。" "小姐,不是的,"抱琴扒到栅栏上,"昨日,我和陶永真正……袁小姐突然闯进屋来,将我们堵在c黄上,然后……她便使劲地打我,没想到那个陶永真竟立时翻了脸,反说是我勾引他,竟随袁小姐一块动了手。" 贾元春冷笑:"倒是做得漂亮!" 抱琴看着贾元春,"然后袁小姐便唬我,要让陶永真把我拉到外头游街,竟连衣裳都不许我穿,我只能苦苦哀求,然后袁小姐便逼问我,袁大人跟他夫人是不是姑娘害的。" "你就这么着立马招了?"贾元春闭上眼,不想再看抱琴一眼。 "我不说,他们就说要拉我上街,还一个劲地打我。"抱琴啜泣道。 "行了!"贾元春不耐烦地喝住她,"死便死吧,有何大不了的!" 只是话虽这么说,贾元春并不肯就这么便宜地死了,这世上对不住她的人太多,为何最后是她贾元春下场凄惨?要死,不如大家一块儿! 没两日,便开始审贾元春杀夫的案子了。 刑部大堂上,贾元春一开始什么都不说。 堂案上人难免传来官声:"袁贾氏,你如何谋杀袁大人及其妾侍袁赵氏的,还有从实招来!" 第120章 0120 "大人不必生气,我说了便是。"贾元春瞧见今日堂上来了不少官员,而坐在正中高位上的,是刑部侍郎孙鄞州,此人是袁子信生前好友,据说袁子信与他,有半师之恩,想来此人审案,自己的下场必不会好。 孙鄞州早就查过案宗,贾元春的丫鬟抱琴已然招供,袁子信和其妾袁赵氏平日里对贾元春极其苛刻,便是在事发之前,袁赵氏又将贾元春打了一顿,以至贾元春自己跑回了娘家。 按抱琴的说法,贾元春被贾府的人送回来后,袁子信痛骂了贾元春好长时候才歇下,到了半夜,贾元春偷偷叫来抱琴到了屋里,却原来袁子信突然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只是抱琴准备去喊大夫,却被贾元春给阻止了。 "袁贾氏,当日见袁大人发病,为何不去请大夫,便是通知一下袁府中人,也是你份所应当之事。" 贾元春忽然笑了起来,"袁子信这种对皇上阳奉阴违,面上老实,背地里却心怀怨忿,甚至纵容袁赵氏肆意羞rǔ皇后娘娘之人,为何我要去救?" "你这是何意?"孙鄞州一愣。 "我知道,孙大人与袁子信是好友,必是想着要为死者讳,只是法不容情,我如今所言,条条是都袁子信罪状,希望孙大人秉公执法,否则我这冤,要喊到皇上跟前去!" 孙鄞州望着贾元春,知道永明帝一向耳聪目明,今日堂上之事未必逃得过他的眼睛,反正袁子信已死,他不值当为一个死人的名声,坏掉自己前程,于是沉吟片刻,道:"袁贾氏,你尽可直说,本官自会还你公道。" 贾元春高声说道:"袁赵氏被皇上贬妻为妾,心中从来就未服气,出事前日,我去宫里参加孝慈端皇后的致祭之礼,袁赵氏更加愤愤不平,第二一日早,便当着家中仆妇的面将我殴打致伤,口中还向秽言,竟骂我是冯氏妖后的狐狸精妹子,一个在宫里迷住昏庸的皇帝,一个在府里勾住袁子信,就是为了冯家能把持朝政。" 一时不仅孙鄞州,坐上之人皆大惊失色。 "我自是驳斥于她,反又遭了袁赵氏毒手,竟连家人也在一旁兴风作浪,最后不得已,我跑回娘家躲避,"贾元春顿了顿,得意地看着有场之人的惊诧表情,接着道:"谁料后来回了袁府,袁子信不会青红皂白地将我又骂了一顿,我便将当时袁赵氏说的那些大逆不道之语告于袁子信,这人却说,皇帝沉迷后宫,才被冯皇后控制,在袁府里,绝不许出第二个冯皇后。" "所以你便见死不救?"一个旁听的官员脱口而出地问道。 "当今皇上,乃何等圣明之君主,皇后娘娘也是贤德淑端,袁子信却挟私污蔑,此等样人,何德何能为一国之相,我不救他,并不以为错,或觉是为民除害呢!"贾元春高傲地道。 孙鄞州一时头疼,袁子信被皇上弃了又用,心下有些不满必是有的,只是如今死无对证,贾元春却来了这一手,这后头倒是麻烦了,袁子信子死了一了百了,可他们这些袁子信的亲朋好友,也不知会不会受连累,只无奈案子已审到这儿,还得继续,"那便说说,你杀了袁赵氏之事。" "那个女人?"贾元春更是想笑了。 袁子信这头一断了气,那头袁夫人便过来治她,口中叫嚣着要贾元春为袁子信陪葬,而当时的贾元春便悟了—— 一旦袁子信死了,袁夫人有女儿女婿做帮手,便是没有名分,照旧是袁府的女主人,自己此后怕是再无生路可言。 就在那一刻,贾元春做了决定,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这样,死的那一个就必须袁赵氏。 想是袁赵氏也该到找死,这边众人在忙着给袁子信装殓,她倒想起弄什么画来陪葬,居然忙不颠颠跑了出去,贾元春一咬牙,假做头疼,对抱琴使了个眼色,便跟上了。 也是老天助她贾元春,府里人手紧,跟着袁夫人的仆妇将人送到正院门口,便被袁赵氏打发到别处帮忙,以至于贾元春和抱琴能顺顺利利进到里头,又能不费多少周折的,将没有防备的袁夫人扯倒在地,用了抱琴的腰带活活给勒死。 "袁赵氏确为我所杀,虽是一时义气,不过,我并无悔。"贾元春高声笑道:"这等骄横女人,竟连皇家都敢污rǔ,真是死有余辜!" 满座皆静,但是谁也说不出不对来! 真相明了,因为贾元春告了袁家,证据确凿,徒元徽下旨查抄袁子信府邸时,朝中舆论风向出奇地一致,这种完全可以被垢病为对功臣秋后算账的行为,不但未遭到百官任何反对,甚至还有不少人强烈表达了和仇乱忾之意,谁教袁子信那位年轻貌美又蛇蝎心肠的夫人贾氏在受审谋害亲夫一案时,当堂揭发袁子信背地有不臣之心呢! 皆说墙倒众人推,何况是袁子信这座早已塌得不剩瓦砾的墙,为了配合徒元徽查抄袁府的决定,不一时,便有官员上奏,将他们之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敢怒不敢言"的袁子信如何骄矜不可一世,又如何随意cha手政务之事一一向皇上举报,自然而然,袁子信的忠臣形象彻底崩了。 而原本以老实低调著称的袁子信女婿陶永真也随之遭人参奏,说他为官庸碌、不思进取,更是表里不一、行为荒唐,居然连自家岳母的侍女都引诱,实为无能无德之辈。 其实也怪袁子信老俩口不谨慎,查抄的人进到袁府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发现了不少袁赵氏亲笔的,怨恨皇上昏庸不公,随意拆人婚姻的诗句,这中间还夹杂袁子信的和诗,表达他对老妻的深情怜惜,以及对皇上治理朝政一些作为的不满,诗归好诗,只是竟敢背后议论皇上,胆子也着实太大,而这些东西居然还给保留下来,更成了袁氏大逆不道的佐证。 孙鄞州在提判贾元春及其我抱琴斩监侯时,少不得告诉她们,袁子信已彻底成了逆臣,此中贾元春大义灭亲,自是立下功劳,只是她们主仆毕竟犯了杀头大罪,皇上定下斩监侯,已算是法外施恩。 便是如此,贾元春也表示极满意,谢过孙鄞州后,她和抱琴两个便随着狱卒回到自己牢房,并于几个月后,在菜市口一面铡刀之下,香消玉殒…… ※※※ 几度寒来暑往,秋收冬藏,日子竟如流水一般轻飘飘地划了过去,再掐指一算,竟是到了永明六年,而这时候,徒元徽已是三十有三,成为了他曾憧憬的,百姓心目中的贤明君主。 很快便要到万寿节,虽非徒元徽整寿,宫中上下仍旧细心准备,依照后宫之主冯玉儿的想法,徒元徽这皇帝当得着实辛苦,少不得寻些机会,好让他能松快一下。 这些年可谓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皆称永明一朝堪比盛世,这歌功颂德之声虽不断,徒元徽却并没有被冲昏头脑,他很清楚,人越是富足安逸,便越容易不思进取,滋生懒惰之心。 作为一国之君,他并不喜好穷兵黩武,却始终存有居安思危之念,于是在大力鼓励农桑的和时,徒元徽少不得在军事方面,投入极大人力物力。 和时,为免出现将军们各霸一方、占山为王的局面,各地驻军每隔两年便要轮防,这些年徒元徽手下下几乎所有大小将军都挪过窝,唯有西北提督、现任福王徒元庭,竟是稳扎稳打,屁股动都不动,须知,西北军从老福王开始,便一直驻扎于此,若说占山为王,真是舍他们没谁了。 自然有大臣进言,福王的军队盘踞西北要塞日久,若一旦生出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朝廷未必能迅速控制得住他们,长此以往怕于社稷不利,皇上还需提防为上,建议西北军也纳入轮防。 倒是徒元徽一语定乾坤,"元庭乃朕之幼弟,朕视其如亲子,这孩子为人厚道,最是忠肝义胆,又蒙老福王多年教导,朕若不信他,还能信何人?!" 那些被折腾得翻过来倒过去的将军们一片震惊,原以为徒元徽这位皇帝疑心甚重,这才想出轮防的法子,结果发现,只不过是自己未能得到皇上信任罢了,再一细究,当年徒元徽为了救徒元庭一条性命,连弘圣帝都给他关在东宫外,有了这份兄弟患难之谊,也难怪徒元徽信之不疑。 而今年万寿节进京祝贺的人当中,徒元庭是第一个由皇上亲自下旨召回的,理由是多年不见,皇上想兄弟了,要知道徒元庭如今刚过弱冠,这份荣耀竟是前无古人。 一时众臣们都在等着万寿节,正好借此机会判断一下,徒元徽对于臣子们的态度,哪些是最受他信任的,哪些是被搁置的。 后宫里头却没那么复杂,甚或是乏善可陈,这当然有李于徒元徽只娶了一个冯玉儿的缘故,着实没有人来与她相斗。 杏月如今成了给她打开外面窗户的人,作为几个孩子的母亲,杏月虽无法时不时进来侍候,不过只要一到凤仪宫,便会带来一大堆故事,说给冯玉儿听。 比如皇后娘娘这些年做了不少善事,一时慈名远扬,百姓敬佩娘娘贤德,甚至有自发给冯皇后立庙的; 一些些善恶有报,因果轮回的故事,自是让冯玉儿听得津津有味,大呼开心,然而今日杏月带来的一位故人之事,却很让冯玉儿叹了口气。 福王徒元庭不日便要回京述职,顺便参加皇上万寿节,自是无上的风光,相比之下,和在西北的徒元升因cao劳过度,患上了严重肺疾,竟是久治不得愈。 鉴于徒元徽对徒元升的醋一直没喝完,冯玉儿并不敢触皇上龙鳞,请他对徒元升手下留情,不过私下还是让太医院准备了些上等治肺疾的药材给送去了西北,并嘱咐也不必说是谁给的。 万寿节即将临近,这日一大早,冯玉儿坐在镜台前,使劲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想着水涨船高,徒元徽每多长一岁,自己也是紧随其后,瞧着眼角隐约有了皱纹,也不知是谁把谁给催老了。 "娘娘这是在瞧什么呢?"何姑姑从外头进来,笑着问道。 "唉!上了岁数,可不就要人老珠黄了。"冯玉儿叹道,心里却满不服气。 "这可怎么说的呢,"何姑姑捂着嘴直乐,"娘娘这小脸儿就是天生不显老,瞧着比那些二八佳人还水灵,这天生丽质的就是不一样,您可不需这么自寻烦恼的。" "真的?"冯玉儿从镜子后头瞧着何姑姑,迷惑到底谁在说谎,是何姑姑,还是那个死不要脸的徒元徽。 这就得说到头天晚上,冯玉儿尽心尽力地将徒元徽服侍到舒坦之后,两人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万寿节的事,接着冯玉儿不免感叹,岁月荏苒,光阴如梭,可卿和康安都要十二,却不料徒元徽摸着她的脸来了一句,"没想到我的玉儿也到了这把子岁数,可不都得老了。" 要知道冯玉儿如今最恨的,便是这"老"字,谁成想竟还有人存心提醒她,可不恶毒得紧,冯玉儿立时翻了脸道:"合着皇上的意思,还是臣妾把您给催老的?我这把岁数怎么着?莫非皇上心里厌烦臣妾这张老脸,何必故意敲打,有话不如直说!" "你这婆娘,想是专宠日久,倒生起骄气来,我不理你!"徒元徽不悦地道,干脆翻过身,表示不想搭理冯玉儿。 "皇上可是心虚了,必是哪家大臣又送来了好闺女吧?"冯玉儿也背过身去,去他身上画圈:"您有这份春心,谁还拦得住您不成!" "冯玉儿,你……"徒元徽就要喝她。 "果然是嫌我老了,连说句话都是不中听的。"冯玉儿照样顶了回去。 "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后头做什么勾当,"徒元徽被激得不痛快,说道:"怎么朕御药房里的好东西全给皇后弄了去,这是惦记着巴结谁呢?" 冯玉儿立时坐起身,扳过徒元徽的肩膀,道:"把话说清楚,一个皇帝居然跟女人耍嘴皮子,羞不羞?" "都仨孩子的半老徐娘了,还指望着外头有男人把你搁心里头?"徒元徽生气说道:"你可别表错了意,徒元升在西北又纳了一房妾,据说人长得国色天香,都给宠上了天!" "半老徐娘?!"冯玉儿显然没抓住重点,只觉得被徒元徽嘲笑是老女人乃平生奇耻大rǔ,怒气直往上撞,干脆不管不顾地朝徒元徽身上拍起来。 大概早习惯了冯玉儿的招式,就着冯玉儿这股子泼劲,徒元徽一个鲤鱼打挺,将冯玉儿翻到身上,干脆都住她的唇,自是好好"教训"了一顿。 然而徒元徽没想到的是,自己随便一句"半老徐娘",竟伤了冯玉儿的自尊,以至于她生生在镜台前坐了半个时辰,就觉得镜中那女人,果然是越瞧越见老了。 这种心病连太医都未必瞧得出,何姑姑也没太在意,随便搭了她两句,便急着忙自己的事去了。 第121章 0121 万寿节也没剩几天,虽有礼部和内务府统管,但帝后礼服,宫宴菜式、来宾座次,甚至鼓乐笙箫等杂七杂八的,还是需要何姑姑和内务府的人一一商量,以确保能达到皇上的满意,也是没那个时间陪着皇后娘娘伤春悲秋。 因太上皇健在,这万寿节第一项,便是谢皇父生养之恩,礼部的几名官员拟好了规程,少不得来到御书房,要请徒元徽的示下。 "本朝只出过一位太上皇,以前并无规矩可鉴,臣等查了历朝历代的典籍,曾有一朝记载,皇帝于万寿节前一日赴太上皇居所行三拜九叩,并陪太上皇游园饮宴。"一个官员道。 徒元徽沉吟了片刻,"朕去给他磕个头便是,至于其他那些子,一律免了。" 对于弘圣帝干过的那些不厚道之事,徒元徽至今耿耿于怀,不能放下来,这会子去给他磕头,已算是他能忍受的最大极限,还要游园陪宴?他徒元徽没那功夫! "这几日外国使节还有京外的王族公卿陆续回京,臣等已安排整理好驿馆。"又有一人报。 "这些小事,你们和内务府的人商量便可,无需一一禀报。"徒元徽不耐烦地道。 众人见他面色有些不虞,便决定告退,倒是徒元徽在最后又补了一句,"福王什么时候到京?" "回皇上,也就这两日了,臣等已领旨派人将福王府整修一新。" 徒元徽点了点头,等人全都出去了,他抱着双臂坐在御座上,心里却想起了另外一人——徒元升。 说实话,时至今日,徒元徽对他这位三弟倒是没有忌惮了,但是有些生气,因为徒元升这一世轻易言败,然后俯首帖耳,乖乖地守在西北的原因让他有些咬牙切齿。 可是,他还是得将人弄回来。 因为十六发现,徒元晔的人出现在了西北,似乎和徒元升有牵扯。 到底是在做什么,徒元徽需要证实一个事,一旦证实了,徒元晔和太上皇也是该到了不得不处置的时候。 如今朝中上下皆听说了福王将要回京,却不知道,徒元徽已下密旨,让他将徒元升一并带回,因为徒元庭是徒元徽用来捆缚得徒元升的"绑索",而"绑索"在哪,徒元升也必须在哪。 累了一天的徒元徽回到凤仪宫,结果没有等来往常那般周到侍候,反倒是对上了冯玉儿那张视而不见的冷脸。 徒元徽把宫女太监全都赶了出去,在冯玉儿面前伸了个懒腰,张开双臂,命道:"更衣。" 正坐在贵妃榻上做着针线的冯玉儿却只顾忙自己的,半分不肯搭理徒元徽。 "唉,没听到朕说话?"徒元徽有些愠怒,干脆上到跟前,拉了拉冯玉儿。 冯玉儿狠狠地将手上针线活扔在榻上,道:"皇上,臣妾死罪,半老徐娘了,听不清皇上在说什么!" 徒元徽"噗"地乐了起来,道:"既知道自个岁数大了,就该学得机灵着些,宫外头的女人们排队等着进来侍候朕,这会子明白自己没了姿色,再不好好侍候,你可就得寻地方腾位儿了。" 这边徒元徽只顾着自己说得高兴,却没注意冯玉儿脸色已是煞白,倒是他到现在都没察觉出来,冯玉儿竟因为一个"老"字,从昨晚一直呕气到了现在。 终于一只玉手伸过来,替徒元徽松开黄袍的腰带,再一个个解了盘扣,动作还算麻溜,只不过冯玉儿却始终低着头,直到徒元徽感觉手背上滴了一滴水,反手将冯玉儿的头一抬,才发现原来她在挂泪珠儿。 "这又怎么啦?"徒元徽哭笑不得,哪想到冯玉儿倒是越活越娇了,跟她斗两句嘴,竟还能哭起来,真是连可意都不如。 等到徒元徽回想,自个儿今早出门时,冯玉儿便一脸的不高兴,再往前一推,徒元徽觉得自己猜出了原因,不免暗自骂冯玉儿矫情。 只这话此时只能放心里,为今之计,徒元徽还得把人哄得收了泪,"我说,还在气呢,我昨儿个不也是急了吗,你好好地给老三送什么药,那是我兄弟,我自个儿还不知道周应,倒用得着你背地里费这心思。" "你……"冯玉儿一下子被噎住,这一回她记起来了,昨晚徒元徽好像说过她在"惦记"谁,原来人在这等着她呢! 冯玉儿顿时如火上浇油,干脆跪到在地,道:"臣妾人老珠黄,皇上又暗示我不守妇道,自知这凤仪宫待不得了,皇上不如给指个地儿,臣妾搬过去了事,再不碍您的眼!" "有完没完?"徒元徽这衣裳才脱了一半,冯玉儿半道居然又跪下来,少不得也有些气,便道:"你就指着气死朕,重新改嫁是不,想不想好好过日子了?成,这后宫反正空得很,你想去哪都成!" "谢主隆恩!"冯玉儿立时站起,直接开了箱笼,便作势收拾起东西,那边徒元徽给气得一跺脚,干脆吊着半挂的衣裳,直接冲到西暖阁去了。 外头宫女太监们探头探脑,皆不知所措,便是小德子硬着头皮进西暖阁,准备帮徒元徽换衣裳,也被轰了出来。 最后还得靠老辣生姜何姑姑出面。 倒是何姑姑见多识广,想着冯玉儿一大早就不对,这会子又跟徒元徽闹起来,联想到白日里冯玉儿说的那些话,总算瞧出了毛病,只叫人盯着东暖阁,嘱咐娘娘若出来赶紧拦住,随后她便直接去了徒元徽这会子待的地儿。 三言两语之后,徒元徽才算回过味来,由着何姑姑帮自己穿好衣裳,口中还说道:"她倒真是活回去了,显然是朕惯得有些过,可不是现儿今朕膝下养了三个丫头吗?" 何姑姑笑道:"女人家其实都忌讳变老,您别瞧我天天'老奴'挂在嘴边,可开始之时,还真不痛快了好久呢!" 徒元徽叹道:"朕在外头忙得天昏地暗,回到屋里还得侍候娘娘,半句不顺心就撂脸子,姑姑瞧过朕这么憋屈的皇帝吗?" 这还不是您自找的!何姑姑心道,便示意徒元徽去东暖阁瞧瞧。 却不料还没跨出西暖阁,外头猛不丁传来惊叫,有宫女惊惶惶地喊道:"娘娘,娘娘!" 未等何姑姑反应过来,徒元徽早就冲了出去。 凤仪宫乱了半个时辰后,可意跟在何姑姑后头,惊讶地瞧着何姑姑喜笑颜开地领赵医正几个走到外头,她很不理解,明明母后病了,为何大家伙都这么开心。 只听何姑姑笑道:"难怪这几日娘娘和往常不太一样,竟不想是又有了。" "皇上多子多福,是皇家之幸,百姓之福。"有太医笑道:"只是有时候孕妇心绪会有不稳,平日多宽解着些便好。" "这兹后请平安脉的事便交给众位,"何姑姑瞧了瞧身后的可意,对赵医正道:"还请医正尽快派医女过来侍候,今日别说皇上,瞧娘娘摔到地上,连我都快吓傻了。" "姑姑放心便是。"赵医正拱了拱手,便带着人走了。 这时可意扯了扯何姑姑,"嬷嬷,我娘得了什么病?" "娘娘是有喜,就是说咱们小公主要当姐姐了。"何姑姑蹲到可意面前,笑着解释道。 而此时的东暖阁里,徒元徽和冯玉儿两个早忘了之前的急赤白脸,因着又要添人进口,这会子打发了旁人,二人依偎在一起,正自说着悄悄话。 "回头你再生个儿子,气死那帮逼我纳小老婆的家伙们,瞧咱一个老婆,比那三四个的都管用。"徒元徽笑着贴在冯玉儿耳边道。 "万一又是个丫头怎么办?"冯玉儿担心地问。 "我都三个丫头了,不在乎多养一个!"徒元徽一时兴奋,脱口道。 "什么三个丫头,"冯玉儿立时觉出不对来。 "我那大丫头姓冯,成日里没事干,就知道给爹找麻烦,比两个小的难养得多。"徒元徽一时哈哈大笑。 冯玉儿不依了,脸色正要变,徒元徽忙哄道:"行,我说错了成不,以后娘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真的?"冯玉儿睨着徒元徽,决定试试他的真心,"在你眼里,我真是半老徐娘了?" 早有了防备的徒元徽立时道:"谁敢胡说八道!娘娘何等仙女般的人物,如何会老?还不是我觉得自个儿年岁渐长,而娘娘依旧一副青春少艾模样,我可不是心慌得很,生怕遭了娘娘嫌弃,所以才故意逗你玩儿,想让咱俩更般配些。" 冯玉儿立时觉得心下舒畅不少,"我不过老得慢些,今天何姑姑还说我水灵呢,不过吗,以后一定会老的,你放心!" "是,是,全由娘娘做主。"徒元徽忙不迭地点头,想着可算将人哄过去了。 "还有,三爷那儿,我一直将他当成小十六一般的兄弟看,听到说他在那头身子骨不好,想着一家子亲戚,总该照顾着些,你说那什么搁不搁心里头的话,着实太气人了。"冯玉儿心情大好,便趁胜追击,又扯到了另一桩。 "娘娘言之有理,长嫂如母,照顾小叔子们也是应当,"徒元徽更是连连点头,决定顺便卖个乖,"老三这回也跟小十六一块回来,咱俩倒是想到了一块,他这病还得回京来治,虽老三没了爵位,可依旧是朕的兄弟。" 冯玉儿很是赞赏,"皇上心胸宽阔,臣妾着实敬服不已,"随后紧着打听道:"你说老三又纳了一房妾?" 徒元徽眼睛闪一闪,道:"说是老福王妃给做的主,想是她老人家瞧着老三孤身在外没人疼,便又挑了一个。" 福王徒元庭在两日后回的京,自是一回来,便直接到了御书房。 御案后的徒元徽一时笑起来,"这几年不见,你这脸可又沧桑不少啊!" "西北可不是磨蹉汉子的地方,"徒元庭回道:"说来臣弟已在那待了十多年,倒觉得习惯了。" 徒元徽望着徒元庭,一时有些迷糊,竟觉得他与徒元升合二为一了。 走下御阶,徒元徽说道:"元庭,好好在那儿待着,帮朕守着西北,你,便是朕的半壁江山!" 徒元庭怔了片刻,单腿跪下,抱拳道:"臣弟定不负皇兄信任,这一生,便要为皇上守住疆土,便是马革裹尸,也不后悔!" 等徒元庭离开御书房好久,徒元徽还站在阶下,回想着自己当初救下徒元庭,不能不说带着一点功利心,或是为做给弘圣帝瞧,或是为自己谋一个爱护兄弟的好名声。 却不成想,十多年后,他才发现,兄弟情谊真不是做出来的,到最后靠的都是真心,就像徒元庭今日甘心为他守住西北一样,他何尝不是因为这份兄弟情,对徒元庭怀着最坚定的信李。 只是对于徒元升,徒元徽竟是颇觉得有些棘手。 按徒元庭的说法,已有大夫说,徒元升的病除了cao劳过度,便是无法适应西北气候,而再这样下去,或许他能将命都丢在西北,徒元庭虽口中不敢明讲,只背后的意思,还是想恳求徒元徽将徒元升留在京城。 可以说徒元徽如今对徒元升有种种不放心,留他在京城,最好的管束便是圈禁,但徒元升这些年在西北屡立战功,虽徒元徽一直未授他功勋,可徒元升在朝中的声望却有所提升,人若留下,能不能用?怎么用?都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而除了西北和京城,再没有地方能安置徒元升,因为他一旦和徒元晔混在一起了,就是徒元徽眼中的一根刺,便是不忍下手拔除,也要将他放在自己可以控制的地方。 万寿节前一天,徒元徽带着徒元庭、徒元升,还有其他一些兄弟及重要官员一起来到了西山行宫。 当弘圣帝被扶着坐到了众人面前,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才不过几年功夫,这位太上皇竟是须发皆白,背出佝偻了起来,说是老了十岁也不为过。 这些年行宫除了有宫中人定时送来日常用度,已是严密看守,近乎与世隔绝,这自然有徒元徽的旨意,也有太上皇的命令,这一对父子,如今既分出胜负,也结成了仇敌,谁都不愿让对方好过。 第122章 0122 "皇帝实在太客气了,这种日子来瞧朕,朕不知是该感动,还是该后悔。"弘圣帝冷冷地道,什么感谢生养之恩,不过是来耀武扬威,顺便瞧瞧自己什么时候死。 "太上皇自当觉得与有荣焉,这些年来朝政和谐,官员清廉,百姓富足,便是收进国库的税银,也是比太上皇当朝之时增了不知凡几,"徒元徽笑道:"皇上当年立仅一岁多的朕为太子,果然眼光独到。" "可你逼宫篡位,倒不怕史官将你骂得一文不值?"弘圣帝怒吼道,说着,眼睛却瞧到了站在徒元庭身后,面露病态的徒元升,满场沉寂中,唯有他不时地咳上两声。 "所谓逼宫篡位,不过是太上皇的臆想罢了,当日您龙体深受毒药荼毒,若再管理国家,可不是既害了您自个儿,也害了百姓,"徒元徽瞧着弘圣帝,"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有这时辰怕史家之言,还不如多cao心一些天下苍生!" 以如今弘圣帝这般状态,想要用嘴皮子说得过正值风华正茂、踌躇满志的徒元徽,便是拿鸡蛋碰石头,几个回合之后,弘圣帝败下了阵,无奈地闭嘴受了众人三跪九叩,接下来便做闭目养神状,表示不耐烦瞧见这帮子人了。 徒元徽看了看行宫大殿,对旁边内务府的官员嘱咐了一句,"过几日派人来瞧瞧,这行宫若有该修补的地方,尽快修好。" "皇帝不必费心了,"弘圣帝又开口道:"朕在这儿住不得几年,修来何用?" 徒元徽忽然一笑,道:"太上皇何必说这气话,儿臣自是希望您寿长岁久,正好瞧着儿臣如何创立一个盛世皇朝,所以,还望皇上擅自保重!"说罢,徒元徽朝弘圣帝拱了拱手,便带人走了。 脚刚踏过大殿门槛,便听到后面弘圣帝道:"元升,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不去瞧你母亲?" 紧跟在徒元庭后头的徒元升立时站住,控制不住暴咳了起来。 "老三,既是太上皇留你,便去瞧瞧贵太妃。"徒元徽看了徒元庭一眼,丢了句话,便径自先离开了。 "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甄贵太妃抹着泪,瞧着在一个女人搀扶下走进屋里的徒元升。 徒元升并没有回话,而是撩袍跪到甄贵太妃面前,道:"儿子不孝,让母妃牵挂了!" 赵嬷嬷这时上前,和那个女人一块扶起徒元升,"三爷,这些年,娘娘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您的安危,整日吃斋念佛,今日能瞧着您……回来,也算是还了娘娘这份心。" "我在外头挺好的,"徒元升笑了笑,又指指身边的女人,对甄贵太妃道:"母妃,她是儿子在西北娶的,叫阿英。" 甄贵太妃认真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人,道:"模样儿还不错,只是家世如何?" "以前是老福王妃跟前的,福王叔两口子瞧我一个人在阳平关无人照应,便将她给了儿子,倒是个贤惠懂事的。"徒元升笑道。 甄贵太妃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觉得这女子出身有些低,配不上自己儿子,只如今她鞭长莫及,想来竟是想管都管不了的,不由叹了口气,道:"算了,就这样吧!只回头你还得去年瞧瞧那三个,人家也不容易。" 徒元升点了点头,随即便由阿英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了。 "三爷,您这身子如何给糟蹋成了这样?"赵嬷嬷在一旁问道。 "是儿子自己不懂爱惜,"徒元升强忍住咳喘,笑道:"后来阿英来了,这才好了不少。" "可瞧过大夫,怎么说的?"甄贵太妃问。 "回娘娘,昨儿个皇上特意派了太医来给三爷瞧病,说乃肺疾,是外寒内热,肺失清肃所致,嘱咐日常要多加调理。"胭云在一旁回道。 甄贵太妃一时又哭起来,"我自己生养出来的儿子,从小儿没病没灾,怎得如今竟是弱成了这般,你才三十啊!" "之前阿英也说了,只要调理调理便会好的。"徒元升劝道。 "别当为娘被关在这西山行宫里,便什么事都不知道上"甄贵太妃恨道:"还不是那个皇帝妒贤嫉能,硬是将你赶去西北那鬼地方,只盼着折磨死你才好。" "母妃,不可妄言!"徒元升微不可察地瞟了胭云一眼,对甄贵太妃道:"小十六不到十岁便去了西北,如今都接了福王叔的位子,不也挺好的,儿子在西北之时,多亏了福王一家照应,是儿子自个儿身子不争气,其实都挺好的。。" "你就且说些好听的吧!"甄贵太妃气道:"小十六那是去当西北王,你呢,到那儿就是流放!" 赵嬷嬷也道:"皇帝将您送到西北,娘娘和老奴都觉得,他是居心不良。" 徒元升觉得再说不下去了,便撑着阿英的手起身道:"母妃,儿子有些累了,想回去歇着。" "这就走?才说了几句呀,"甄贵太妃站起身埋怨道:"养你这儿子有何用,娘儿俩好不容易见一回,竟连句体已话都没有。" "母妃,如今既到西山行宫,便安心住下来,儿子在西北也多少立下过一些战功,昨儿皇上召见儿子时,还夸过我两句,想着以后将功折罪,儿子再勤奋些,还是能得出息的,"徒元升心中叹息,虽知这承诺已可能实现,他还是得哄哄甄贵太妃,"说不得有朝一日,儿臣还能接您到西北住些日子。" "那好,"甄贵太妃用帕子抹了抹眼,勉强笑道:"为娘便等着你来接,可你一定要把这身子骨养好啊!" 徒元升上去抱了抱甄贵太妃,"母妃也要保重!"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并不肯让母亲瞧见自己已然有些湿红的眼眶。 等出到甄贵太妃屋子外,安公公显然早就等候多时了,"三爷,太上皇要见您。" 阴沉的夜色中,不时有凉风阵阵袭过,弘圣帝披了个斗篷,站在西山行宫最高处的凉亭上,回身见徒元升走了过来,并不寒喧,便直接问道:"这几年在西北,可有了自己的人马?" 徒元升没想到弘圣帝竟是开门见山,稍愣片刻,道:"回太上皇,儿臣待罪之人,不敢有非分之想。" "你就这点子出息?"弘圣帝哼了一声。 "儿臣本无什么宏图大志,如今不过求偏安一隅,了此残生。"徒元升低下头道。 弘圣帝盯着徒元升,讥讽道:"了此残生?莫不是你被那徒元徽吓破了胆子?" "父皇,"徒元升并不解释,而是后退两步,"儿臣不日便要回西北,此后若要再归,怕也是遥遥无期,请父皇多加保重,还有,当今皇上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四海升平,您再无须为国事忧劳,莫不如安心颐养天年,其实也挺好。" 四弟大老远派人过来,也是为了这事,他一点都不明白,明明之前和他说不会造反,只想给皇上添添堵的四弟,为何在这么几年有起了这心思。 如今看来,可能是父皇用了什么让徒元晔又心动了。 弘圣帝一阵冷笑,"凭什么朕要颐养天年,这江山社稷朕辛苦了几十年,如何就白白送了徒元徽?不能叫百姓们忘记,朕才是真命天子,听着!朕便是只活一日,也要将它夺回自己手中。" 徒元升无奈,只能跪倒在地,"此事……还望父皇三思,请恕儿臣告退!" "元升,想办法留下来。"望着徒元升快要走出凉亭,弘圣帝仰天长叹了一声,"在朕心里,唯有你才是朕的儿子,也只有元升,能帮朕挽回失去的权力和尊严!" 阿英老早就被安公公"请"到西山行宫门外,左等右盼了好久,才瞧见徒元升从一个侧门处走了出来。 "三爷。"阿英忙跑上前去,扶住了徒元升,细细端详着他的脸色。 这时的徒元升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冲着阿英笑道:"劳你等久了。"说着来便开始剧烈地咳嗽,直至人干脆蹲坐到了地上。 大概这边动静大了些,连行宫外守门的兵士都忍不住朝他们瞄了几眼,有兵士想上前探问,却被旁人使眼色制止住了,毕竟这位三爷身份特殊,谁知道沾上他会不会得好。 阿英单膝跪到徒元升旁边,取自己的帕子帮他掩住口,面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用另一手轻抚着他的背。 等着徒元升这阵剧咳结束了,阿英将手上沾了血迹的帕子默默收进自己袖笼里,再扶着他重新站起来。 寂寥的夜幕下,阿英搀了徒元升走向一处已然等了很久的马车,便自绝尘而去。 万寿节当日,徒元徽携冯玉儿在乾阳殿接受百官及使节朝贺之后,出人意料命人宣读了立储诏书,大皇子徒康安正式成为本朝太子,这一招来得突然,倒让冯玉儿大吃了一惊,。 待朝贺一结束,夫妻二人回到凤仪宫歇息,刚踏进东暖阁,冯玉儿便迫不及待地问,"立储之事,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徒元徽小心翼翼地扶了冯玉儿走到榻前,先弯下身子摸了摸上头的垫子可还软和,这才让她坐上去,口中道:"立康安为太子本就迟早的事,而且不过是一道诏书,君臣都议过了。" "康安还小,"冯玉儿说道:"你以前就说了等他大些再说?" "我一岁多便做了太子,"徒元徽笑答,"这小子可比他老子舒坦多了。" "合着你也知道,做太子爷不舒坦,何苦还要折腾我儿子。"冯玉儿埋怨了一句。 "以后折腾他的事多着呢,"徒元徽坐到榻边,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冯玉儿尚未显怀的肚子上听了听,然后抬起身,道:"谁教他是咱们儿子,又是嫡长子,这点子担当总该要有,放心吧,我昨儿个和康安谈过此事,他自己也是肯的。再说,你肚子这个,有可能是个皇子,不早点确定名分,免得这两兄弟……" 冯玉儿完全懂了,以前只一个,就是不封太子,也是唯一一个继承人,现下快多了一个,那就不能这样了。 不一时,可卿拉了可意进到屋里,后头还跟着康安。 冯玉儿一眼瞅见满脸郁色的康安,对他招了招手,道:"康安,到母后这儿来。" 康安上到前来,规规矩矩地跪到徒元徽和冯玉儿跟前自谢起恩来, "儿臣多谢父皇母后恩典,日后自当勤读诗书,学好规矩,不辜负您二位的期望,也要让满朝文武都信得过儿臣。" 瞧着还不到以前常调皮的康安少年老成的模样,冯玉儿心里感觉怪怪的,将儿子扯到自己跟前,不放心地问道:"儿啊,这太子爷可真是你自个儿想当的?" 看了看榻边坐着的徒元徽,康安老老实实地道:"儿臣愿意做太子,父皇和儿臣谈过,说儿臣身为长子,这是与生俱来的责任,自今日起,儿臣便是大孩子,再不可行幼稚任性之事,那个……吾日三省吾身,要将国家社稷放在头一位。" 冯玉儿背着孩子,偷偷从后掐了徒元徽的胳膊一下,心恨他当太子爷之时,做的那些任性的事一点也不少,怎的到儿子这边,就得要什么担当了? 大概这劲儿使得不大,徒元徽只稍稍收了收胳膊,眼睛都没眨一下,反倒继续教训康安,"以后朕上朝,太子也要一起,不得偷懒,虽政务之事你还不懂,在旁边听听也是好的,另外,林博渊教得你很好,回头你在朝会上请个旨,升他为太子少保,也是你做学生的一份心意。" "遵旨。"康安拱手应诺。 "哥哥当了太子,竟变得像个小老头了,"一旁可意忽然蹦出一句,转头地徒元徽道:"父皇,以后我不当太子,做小老头真不好玩。" 一时屋里之人都笑了起来。 ※※※ 没一会,阿奴随冯继忠入了宫,自是立马跑来寻康安,得了帝后允许,二人迈着方步便出了凤仪宫。 等走到一个假山处,康安叫住众人,立时钻到里头撒了一泡尿,等再出来时,一脸的轻松,冲着阿奴咧嘴道:"承进,可憋死孤!" 阿奴和康安最熟了,而且还是亲戚,见康安这模样,笑问:"太子爷,这当储君是什么感觉?" "简单!"康安大笑,"就是见谁都换一副面孔,我父皇教的。" 御花园里,阿奴领着几名公王爵公卿之子来参见新上任的太子爷,这会子康安早早摆好了架势,正襟危坐地瞧着地上跪着的一大帮孩子。 "太子爷,这位便是义忠亲王世子。"阿奴指着最前头跪着的一个。 "孤知道。"康安笑着说道。所谓的义忠亲王就是徒元晔,徒元徽登基后给封的,徒元晔从沉寂到出手再到失踪至如今又耍起了算计,他这个世子作为徒元徽唯一的儿子岂会不认识。 徒康远抬起头来,眼神不免有些复杂。 这是他第一次进宫,哪怕他被册封为世子,他依旧没有进过宫。但是母妃和父王从他记事起,在府里头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他从嫡王妃那儿隐约听了些消息,是母妃视皇伯父和皇伯母比他父王重的原因。 第123章 0123 "你过来!"康安指了指徒康远。 "臣……"徒康远犹豫地走到康安近前。 康安站起身,准备学着父皇的样子,用手拍拍徒康远的肩膀,无奈个头不够,只好将就拍了他胳膊肘一下,道:"孤瞧着你挺投缘,便收了你罢,至于那些个老黄历,与咱们没多大关系,以后你好好长大,只要懂事听话肯学好,孤的下一朝班底,给你也留个座。" 徒康远心下更复杂,却也只是乖乖行礼:"臣谢过太子爷。" "其实嘛,"康安笑道,"是杏月姑姑曾在母后跟前提过,你家母妃与孤的父皇母后都很有交情,这亲上加亲,孤自然得多罩着你,从今日起,你便和承进一般,是孤的人。" "呃……"这一下徒康远真就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宫里也惦记着母妃吗? 见太子爷这么随随便便就收了一个班底,别的孩子自是争先恐后表示效忠,没到一会子功夫,本朝的政权居然就给建起来了。 后庭乌泱泱一群很快攻占御花园,众家孩子们立马体会到靠山的重要性,太子爷经过之处,大人们纷纷笑着上前见礼,一旦瞧见这位爷后头跟着自家孩子,少不得会递过去赞许的眼色,于是孩子们对于太子爷的敬仰,竟涌成了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不过太子爷也有他敬仰之人,在人称"西北王"的福王徒元庭跟前,徒康安立时换了一副正经模样。 "臣等参见太子爷!"瞧见康安带着一帮孩子浩浩荡荡地走到跟前,徒元庭和着他身后的徒元升一块,向康安见礼。 "两位皇叔免礼,"康安笑着虚扶了一下。 "太子爷召集了群臣,这是准备去哪儿?"徒元庭瞧着跟在康安后头的"下一朝班底",好笑地问道。 "待会去乾阳殿,皇上的万寿宴也快开席了。"康安一板一眼地回道,忍不住探头偷偷打量了几眼徒元升,心道这位三皇叔着实神秘得很,听说父皇很不喜欢他,才让他以待罪之身去了西北,不过这一回却特召他回京,也不知父皇是个什么意思。 "那太子爷先请!"徒元庭比了个请,便准备和徒元升离开。 "呃……两位皇叔何时回西北?"康安忍不住问道:"听说那是个风沙满地,见不着绿的地方。" "下个月我们才走,你三皇叔要在京城休养几日。"徒元庭回道:"至于西北,虽气候没京城好,不过能在那经得住摔打的,都是铁铮铮的汉子!" 这话让康安觉得十六叔真够豪气,是大英雄,可转眼瞅了瞅徒元升,觉得他一脸病歪歪的模样,怎么看都像个没经住摔打的。 徒元庭似乎瞧出了康安的心思,笑道:"你三叔当初在阳平关,领着百来人打退数千来敌进犯,那场面……可惜啊,十六叔当时不在!" 康安顿时肃然起敬,觉得竟是人外人有人,不由关心地问,"三皇叔得了什么病?" "不妨事,小病而已。"徒元升笑着回他。 "我听外头人说过,三皇叔年轻时曾镇守海防,在川南也待过好些年,如今又守在西北,可是本朝一位难得的猛将,若非当年获了罪,这会子指不定还在当'川南王'呢,"目送着徒元庭他们离开,徒康远又指了指身后人群中的两个孩子,道:"他俩个便是三皇叔家的。" 康安朝着走上前来的俩孩子点了点头,"既是一家子亲眷,回去好好读书习武,以后孤会照应你们的。" 阿奴见这一路上康安到处"收买人心",心里不免觉得好笑,不过也怕他说得太多闹出笑话,便劝道:"太子爷,大家好不容易进一趟宫,便放了他们到别处玩儿去,以后得空,咱们再好好聊聊。" "嗯,承进说得有理,"康安背着双手,回身道:"都下去吧,以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想到了孤,和承进说一声便是,他如今是孤的亲信,以后就是孤的相国。" 这话一出,孩子们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瞧热闹的大人们有些惊呆,虽是太子爷说的孩子话,却少不得暗示承恩公府所受的恩宠,众人不免感叹,果然是生男不如生女,有了冯皇后,这承恩公府以后的显赫,当是不可限量。 虽口上说要去乾阳殿,不过康安半路上又要跑去园子鱼池看看,阿奴只好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宫女、太监们也紧追不舍。 瞧着众人围住正往鱼池里伸长脖子的康安,坐在近处石凳上的徒元庭对旁边的徒元升道:"真想不出,皇兄皇嫂竟养出来这么个好玩的小东西,头一天当上太子,便结起党来,也不知皇兄该哭不是笑。" "康安心思单纯,宫里又他一个这么个孩子,哪想这么复杂,倒是显出几分可爱。"徒元升一笑,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冯玉儿的身影,看来这母子俩倒是一对有趣人。 "所以呢,还是兄弟少些好啊,"徒元庭一时感叹道:"皇上当年要敢这么干,早就被……" 徒元升低头抿了抿嘴,却没有搭他的茬。 "唉,想想我跟太子爷一般大的时候,早学会了察颜观色,整日想着如何跟父皇跟前卖乖讨好,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哪有这孩子如今活得自在!"徒元庭正自大发感慨,却不料徒元升突然如箭离弦般地飞了出去。 而这时鱼池边已嘈杂成一团,没待旁边两个太监脱衣下水,徒元升已一个猛子扎进池子里头,先是扯住近旁一个孩子推到岸上,回身便去寻另外一个,又过一会,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他才挟着另一个孩子爬了岸上。 而这会子,堂堂太子爷早没了先时的威仪倒是一身湿淋淋,此时累得躺在他旁边的徒元升唬道:"把嘴里呛的水都吐出来,要不肚子里得养小鱼了。"然后,捂住自已胸口,伏地大咳起来。 徒元徽得着消息过来时,落水得救的两个孩子已被送到了凤仪宫,而救人的徒元升竟是当场咳出了血,最后在他坚决要求下,由徒元庭护送,出宫回了自己的府中。 何姑姑毫不含糊地将两个孩子脱光,然后丢进盛满热水的浴桶中,一边给他们擦洗,一边教训道:"太子爷、国舅爷,二位贵人可都是家中独苗,日后更是前程远大,当最知道爱惜自个儿,您二位倒好,一个跟着一个栽到鱼池里,那地方便是大人站着也过了腰脖子,而且下头还有半人高的淤泥,几十年都没清过,若不是三爷及时搭救,您二位小命没了不说,可得坑苦了家中大人。" 康安瞧瞧阿奴,两个一块低头认怂。 "到底谁先下去的?"坐在一边的冯玉儿厉声问道:"今日皇上万寿节打不得人,这笔账先记下,明日再大刑侍候!"两人立时都抖了一下。 "母后,是我想抓鱼,不小心掉下去的,阿奴为救我,也跟着下了池子,您罚我一人得了,不带连累无辜的。"康安求道。 "娘娘,是弟弟没看好太子爷,保护太子爷是我的责任,您只罚我便是!"阿奴跟着道。 "二位倒是挺讲义气,"冯玉儿冷哼一声,"舅甥俩个谁都逃不过!" 这么多年了,她这儿子……十一岁了,都是小大人了,还是那么爱玩,日后可不就是个正德帝,不行,这次说什么也让人将这娇气的儿子送去军营一段时间。 等二人穿戴整齐,披着头发从净室出来,一抬头,正座上是怒容满面的徒元徽,见他们跪到地上,便道:"徒康安,不乐意当太子,就直接跟老子说,反正你母后肚里还有一个,朕不指望你一人,不至于你要寻什么短见。" 康安一时委屈,低下头耸肩,弄得阿奴在一旁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甚为尴尬。 "皇上大喜的日子,非要说些不吉利的,惹孩子哭了才高兴?"冯玉儿瞧着不乐意,狠狠瞪了徒元徽一眼,上去给康安抹了抹泪,道:"你父皇逗你玩儿的,我儿这大好年华,哪会寻什么短见呢。"说着在康安脑袋上亲了一口。 匆匆赶过来的可卿和可意,倒是笑得不行,可卿眼珠一转,冲着徒元徽道:"父皇,太子爷今日可出风头了,您没瞧见,那会子后头跟着的都是他下一朝的大官,一伙人在御花园里耀武扬威呢!" 徒元徽自是早听人报了此事,心下也觉得可笑,不过面上却做出不悦之色,"这是太子爷急着登位?那和朕说说你的治国理念,若能说服了朕,朝堂让与你便是!" 阿奴先是吓着了,忙扯了康安跪下。 原本康安只当那是在玩家家,觉得后头一帮子小孩子跟着,实在威风得紧,谁会想到皇帝这一下竟说到让位,立时吓得他大叫,"儿臣不敢!之前不过觉得好玩,并不当真的。" "够了!"冯玉儿气不过,上去挡在徒元徽面前道:"你一个大人吓唬孩子算什么本事,皇上金口玉言,别到时孩子说出来个什么子丑寅卯,您还真得给人让位,西山行宫怕住下来两位太上皇。" 见这一家人越说越离谱,何姑姑忍了笑上前打圆场,道:"皇上、娘娘,瞧把孩子们吓坏了,万寿宴可就要开了,您二位要不消消气,赶紧带着太子爷过去吧?" 冯玉儿哼了一声,转头又问何姑姑,"不是说三爷当场吐了血吗,这可轻忽不得,可叫太医跟回去了?" "娘娘放心,三爷那头已安排好了,十六爷也过去了。" "康安还有阿奴,这一回是三爷救了你们,明日下学,你俩个便去瞧病谢恩道歉去,以后再敢出这样的事,谁都不许救!"冯玉儿喝了一声,转身对徒元徽施了一礼,"皇上请!" 徒元升的府邸里,刚送走了今日前来复诊的太医,阿英端了一碗药进来,瞧着徒元升正躺在c黄上闭目养神,便将药放下,准备替他放下帐帘,让他休息片刻。 "不必了,"徒元升立马睁开了眼,对阿英笑了笑,道:"把药端来,我这会子睡不着。" 见他把药一仰头喝光了,阿英便道:"爷,之前太医说了,您这些日子必须卧c黄,"说着顿了顿,脸上挤出笑容道:"您这病靠的就是静养,太医叫我一定看着您,别再出去闯祸了。" "当年堂堂一个上将军,今日缠绵病榻,死去活来,"徒元徽叹了口气,"所谓英雄末路,便是指的我吧!" "三爷何必丧气呢,"阿英用帕子替他擦了唇角沾的药沫,劝道:"如今最重要的,便是您尽快将身子养好,日后照样可以上到杀场,为国建功。" 徒元升笑笑,叹了口气道:"阿英这话,我真不敢信啊!" 阿英脸色黯了黯,接过药碗,起身出了门外,徒元升瞧着她的背影,知道八成这会子,阿英正躲在外头哭。 徒元升叹了口气,觉得她这又是何苦,明明最后大家都能得了解脱,何必要做这不舍之态。 "爹,太子爷来了!"他的长子这时在屋外道。 "快请吧!"徒元升很想勉力坐起来,只无奈身子竟像钉在c黄上一般,实在动弹不得。 从外头走进来几个孩子,后头还跟着承恩公冯继忠,显然是亲自来致谢的,徒元升有些抱歉道:"太子爷,冯国公,恕在下无礼,这会子真是爬不起来。" 冯继忠忙上前道:"三爷不必介意,我等今日过来,特为向您表达感激之意,若不是您挺身相救,太子爷和犬子,怕是会出了大事。" "举手之劳而已。"徒元升摆了摆手。 "三皇叔,父皇母后让我和承进一定要向您谢恩,"说罢,两人规规矩矩朝着徒元升作了个长揖,"还有,得和您说声对不住,你本就身子不好,还累得您下水去救咱们。" 徒元升望着康安,觉得这孩子竟更像冯玉儿些,眉眼处那股子灵气,竟是几无二致。 "既是自家叔侄,便不必这般客气。"徒元升说罢,便招呼长子带着康安两个到外头园子逛逛去,自己则陪了冯继忠聊了一会不提。 康安和阿奴见过徒元升,便回来向徒元徽复命,却不想还没踏进御书房,便听到里头有激烈的争吵声。 等两人探头朝里看时,原来是徒元庭正脸红脖子粗地和徒元徽对峙,"皇上,他已是病入膏肓,您再放心不下,他也就这般了,臣弟请皇上您高抬贵手。" "元庭,朕没想到,你竟会为了一个罪人,和朕大呼小叫。"徒元徽淡淡地道。 "皇上,三哥当初是有错,只是他错在优柔寡断,不明事理,而非有意图谋皇位,这些年在西北,他的一言一行,臣弟自然瞧在眼里,作为兄弟,臣弟和情他;做为军人,元庭敬佩他,"徒元庭眼睛里已泛出泪光,"太医都说了,他如何病到腠理,任何药材只能缓解,皇上,让他留京吧,徒元升大半生征战疆场,这都到了最后,让他安逸几日可好?" 康安惊地捂住嘴巴,回头低声问阿奴,"到了最后,可不是就要死了?" 阿奴点了点头。 "孤的救命恩人哎!"康安喃喃地道。 "徒康安,给朕进来!"里头徒元徽大喝一声。 见在孩子们走近,徒元庭背过身子,擦了擦脸上的泪。 "听见之前你十六叔和朕在说些什么了?"徒元徽问康安道。 "回父皇,儿臣听到了。"康安低头回道。 "你是太子,说说你的想法。"徒元徽这时的确动摇了。 甚至这一回康安和阿奴落水,徒元徽都让人暗中查过,就怕徒元升和徒元晔勾搭在了一起背后地里使什么苦ròu计,为的是骗自己信任,然而众口一词中,徒元升毫无可疑,因为确实是康安自己要跑去看鱼,而在此之前徒元升与徒元庭两个在鱼池边的石凳上已坐了好久。 "康安,你三皇叔曾经准备帮着你皇祖父杀了朕,并且到如今,朕还认为他城府太深,不知心机何处,你觉得朕能将他留在身边吗?"徒元徽把这难题抛给了自己的儿子。 "父皇,儿臣只知道,三皇叔是好人,"康安认真地答道:"他救了儿臣,若是没有背叛父皇和母后,儿臣就要保护他。" 徒元徽一听,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这老三,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几个,现在都偏向他去了。 徒元徽心里头不高兴。 但是他不高兴归不高兴,但是也心里清楚,这些人心里面最重要的还是他,只不过他现在绝对的皇权,可以要了徒元升的命,他们才难免偏向了些。 "阿奴,你说呢?" 阿奴纠结了,不过他虽然也是被宠着长大,但是他绝对比康安懂事,因为他从小就被教育着要稳重要上进,要好好保护和辅佐他的侄子康安。 "回皇上,臣……臣以为太子说的有理!" 但是又觉得,皇上也有理。 徒元庭在一旁看着反而不说话了,眼睛不断打量这两个孩子。 徒元徽对两人挥挥手。 康安和阿奴只得退下去。 "太子和皇上一样,性情中人。"徒元庭说道。护着自己人! 徒元徽说道:"以后不能这样了,说好了只放纵他到十岁,现在怎么也得学学帝王之道了。" 徒元庭拱了拱手说道:"有皇上教导,太子定然会更加出色。" 徒元徽斜了他一眼,说道:"行了,朕知道了,他不惹事,朕不杀他。" 徒元庭连忙道谢:"谢皇上隆恩!" 只是现下答应了,他很快就郁闷了。 ※※※ 两个月后的一个晌午,徒元徽并没有按老习惯去御书房,而是一脸不高兴地回到凤仪宫。 冯玉儿给他送了茶过来,徒元徽摇头说道:"我果然没有料错,老三心生歹念,给我的太子灌迷魂汤,如今康安三天两头往他府里跑,看来还是我太心慈手软。" 第124章 0124 冯玉儿挺着已然成形的肚子,笑道:"皇上就爱自寻不痛快,不过是孩子喜欢他三叔,隔个几天去瞧瞧他,值当你这么咬牙切齿。" "谁咬牙切齿……如何娘娘家的太子爷见着我,便是三皇叔长,三皇叔短,还说以后不当太子爷了,就去做个大将军,这没见识的,竟连太子爷还是将军谁大谁小都分不清楚!" 冯玉儿知道徒元徽这是吃起了醋,生觉他和徒元升竟是相生相克,虽是兄弟,就是百般看不惯,想想也是可笑,便道:"男孩子自小都想当英雄,老三这般的搁在眼前,他能不喜欢吗?再说了,老三这些日子在府里养病,怕是也急得慌,康安和阿奴他们时不时过去,也正好替他排解寂寞。" "这人病好了没?"徒元徽挥挥手道:"若得差不多了,早些赶走了事,元庭都走了好几个月,若老三不能去西北,还让他回川南。" 冯玉儿笑说道:"就让他养着吧,何苦再折腾!"心下却是直摇头,她早问过太医院,说是徒元升不过是在熬日子,他这病并非在西北得出来的,听说之前在川南就曾受过重伤,只是当日仗着年轻,也没太在意,身子没养好又出去打仗,加上平日好个酒,以至于伤了元气。 "三皇叔,听说当日太上皇差点废了我父皇,准备让您当太子?"康安坐在徒元升的书房里,随口问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 徒元升停下笔,咳了两声后,看看屋里自己两个儿子,还有康安以及阿奴,道:"人本来各有各责任,便像皇上无论经过多少坎坷,依旧还是当了皇上一般,任谁都无法改变他的宿命。" "那爹您的宿命是什么?"徒元升的小儿子好奇地问。 "爹这一生只想做在冲锋陷阵、保卫疆土的军人,"徒元升苦笑了一下,结果呢,或者是生在帝王家的无奈,或便真是宿命的安排,他终究壮志难酬。 送走康安和阿奴,徒元升独自坐在书房,继续埋头书写。 阿英捧着药进得屋来,却并不说话,而是将药放在徒元升伸手可及之处,然后走到另一头,把徒元升写好的纸笺一张张收拾起来。 "三爷什么时候能写到阳平关大捷?"阿英笑着问道。 "还早呢,我这一辈子虽不长,不过参加过的大小战役不下百余次,"徒元升颇有些得意地道:"全写出来,想是能著书立说。" "好啊,我就等着拜读了。"阿英在一旁磨起墨来。 此时徒元升心情颇好,放下了笔道:"今日我在记录当年刚到川南,和入侵的南夷作战之事,那地方瘴气密布,蛇鼠横行,我便中招差点死掉,好在命大,后来又得一当地部族长老的帮忙,用火攻之术才灭了来犯之敌,如今想来,还甚是得意。" 阿英不免一愣,想到太医曾说过,徒元升当年受过重伤,想必就是这一回,不免觉得凄凉,这般勇猛杀敌的男儿,如今是能用笔墨缅怀战场风光,着实让人心酸。 有管事这时进来,递上一封信,道:"三爷,说是十六爷从西北来的信。" 阿英上前接过,眼睛随意瞟了一下,便呈给了徒元升。 徒元升接过后,对阿英和管事道:"你们都下去吧!"然后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襄阳楼的一个不显眼的雅间里,一位白发无须的老人正自酌着酒,神态却有些心不在焉,倒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门外这时传来几声低语,随即,有人在门上敲了三下,老人放下酒杯,站起身道:"请进!" 一身青衣的徒元升走了进来,那老人见到他,赶紧上到前来,径自跪到地上行了大礼,道:"老奴见过三爷。" 徒元升弯腰扶了老人起身,冲他笑了笑,问道:"我已然丢了爵位官职,不必行此大礼,只是,陈公公伺候太上皇,竟是能出入西山行宫了?" "不瞒三爷,老奴靠着在宫里当过副总管的薄面,从西山混出来的,"老陈子很是无奈地笑了笑,想他当年在皇宫叱咤风云,自不会料到今日竟和个过街老鼠一般,要躲躲藏藏地,靠了手上的银子,才得了来往西山的宫里人帮忙,混到了外头。 "陈公公可有何事?"徒元升顺着陈公公手势坐到了桌边椅上。 "皇上让老奴给您带个话,"陈公公努力地背了起来:"太上皇说,他被困西山多年,你们都以为他会就此吞下这口气,可太上皇却以为,上皇绝不能被儿子打败,换句话说,只要他老人家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夺回属于他的一切。" 徒元升微微笑了笑,觉得弘圣帝果然是老了,或者真在西山被关傻,已然到了如今,还做那复辟的美梦。 "请三爷俯耳过来!"陈公公躬身道。 待陈公公在徒元升耳边将话说完,徒元升的脸色却是纹丝未变,只是直直地望着陈公公。 "太上皇真那么相信,樊老将军和四弟手下那一点子人马,便能让他反败为胜?"徒元徽忍不住想笑,樊中权,一个早已解甲还乡的老军人,年岁比弘圣帝还大,这会子不想着在家中养老,反倒起了什么复辟的主意,也是……愚蠢得让人无话可说。四弟……唉,不说了,这看起来到像是找死一样。 "樊将军当年可称虎将,如今依旧老当益壮,并且拥太上皇复位的决心极高,"陈公公颇觉欣慰,总算有一位忠于太上皇的人了,这位樊将军为了和太上皇搭上线,竟是自剃胡须扮成太监潜入行宫,在太上皇面前起誓,要带着自己万名子弟兵恢复正统天下。 "陈公公今日来寻我,可是太上皇有何吩咐?"徒元升无奈地问道,这人话都说了那么多,言下之意,徒元升其实早已料到了七八分。 "不用老奴多嘴,三爷自然是心里明白的。"陈公公笑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公公看得出来,即便樊中权在弘圣帝跟前说得再天花乱坠,指天誓日表白忠心,但是以弘圣帝的性格,不会贸贸然相信,一个从来没被重视过的外人能帮他复辟,并且不求任何回报。 所谓"复辟",赢了还好说,输了便等和谋逆,虽然徒元徽未必有胆量明着杀了弘圣帝,只这后果,不仅关系着弘圣帝能否反败为胜,也连着千万条性命。 弘圣帝既想用樊中权,又怕他是拉起虎皮扯大旗,拿自己当幌子,所以考虑再三,觉着得找一个能对樊中权起到制衡的,于是徒元升和徒元晔首当其冲,成为弘圣帝心目中最合适的人选,只是徒元晔被监视得太厉害,难以动作,反倒是徒元升因为没多长时间,到少有监视的,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三爷稍等。"陈公公笑了笑,走到外头开门唤人。 "末将樊正山参见三爷!"不一会,一个三十开外的男子走到屋里向徒元升见礼,徒元升这回笃定了,弘圣帝是想让他跟着樊中权他们一起干。 刚过来时,徒元升还有一些诧异,陈公公坐的那个雅间外,有不少人在把守,而且看得出来,那些人是行武出身,他觉得未免不可思议,徒元徽竟能容忍西山行宫蓄兵?待到樊中友长子一出现,答案便昭然若揭,原来这些竟是樊家军。 因为都是军人,樊正山与徒元升也算打过几回交道,所以倒无需陈公公费神介绍,随便寒喧两句后,楚正山便切入了正题。 "不瞒三爷,家父是个死忠的,自从得知太上皇被逼退位,又幽禁在西山,家父寝食难安,多次对末将说,太上皇英明神武,却不成想,最后被自个儿子设了陷阱,成了困于笼中之虎,家父说他替太上皇咽不下这一口气。"樊正山叹道。 徒元升心中有些不屑,面上却没露出来,只道:"樊老将倒是……忠心。"他总觉得,樊中权莫名其妙地来什么复辟,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就是想要借机生事,这背后的企图,着实可疑。 "几个月前,家父乔装混入西山行宫求见太上皇,原本就想在皇帝万寿节当太安宫起事,不过太上皇思虑甚详,一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二又恰逢三爷回京,少不得他老人家便改了主意,"樊正山掸眼瞧了瞧徒元升,心里却在冷哼,弘圣帝倒是只信自个儿子,非要徒元升也轧上一脚,"却不巧,三爷此后病卧在c黄,这事便搁置了。" "那各位想让我怎么做?"徒元升问道。 樊正山打量着徒元升,觉得他态度极勉强,可见对此事兴趣不大,说白了,就是看在弘圣帝面上,随便应付一下他们而已。 想到他们樊家为此事准备了好些年,自是希望日后借"勤王"契机,改变如今偏安于乡间的困局,或者还有为樊家后人挣下更大的前程的打算,所以樊中权才会冒着危险剃须进西山见驾,而他樊正山也不辞辛劳,将上万兵马分批带往京城外四十里一个小山坳里埋伏。 原本樊中权早筹谋好,要趁着万寿节当晚带兵入城,却不想弘圣帝优柔寡断,明明已万事俱备,却在见过回京的三皇子之后改了主意,立马拦住樊中友,让他们樊家军白白忙活一场。 更可恶的是,徒元升为救太子生病了俩月,弘圣帝竟让他们也生生等了俩月,这会子可不急得要命,话说这兵马也需粮糙补给,再耗下去,他们的兵不用打仗,直接要饭去好了。 "末将探听到消息,三爷最近和太子走得挺近?"樊正山笑了,心道你弘圣帝不信任我们樊家,少不得樊家也要试试徒元升。 徒元升眯眼瞅着樊正山,"不如樊将军有话直说。" "太上皇和家父的意思,既然太子经常到您府上,这倒是难得的机会,不如三爷将之一举擒获,有了太子在手,咱们的胜算必将大增。" "你们好大的气魄,竟是连孩子都不肯放过。"徒元升鄙夷地道:"觉得太子到了你们手里,皇上便能乖乖让位?"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樊正山受了讥讽,却是一点都不在乎,"如今咱们一门心思帮着太上皇复位,自是什么手段都使得。" 陈公公这时上前劝道:"三爷,太上皇也觉得此计可行,将太子送进行宫为质,皇帝投鼠忌器,想必不敢对太上皇轻举妄动,樊老将军的意思,他们不用两头牵挂,尽可全力攻打皇宫。" "真是打得好算盘,只是你们觉得,区区一万兵马便能将这京城给翻过来?"徒元升冷笑,觉得弘圣帝跟樊中权不过是一对老糊涂,"知已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你们可查过京中兵马的人数、布局,我记得樊中权性子冒进,作战只讲死拼,当年曾有常败将军之称,若不是他运气好,早死在疆场,这岁数大了还不吃教训?" 樊正山心下有些不舒服,勉力挤出笑容道:"三爷放心,您病的这两个月,我们的细作已遍布京城。" "三爷,太上皇有旨!"陈公公这时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绢,徒元升愣了片刻,跪到了地上,而一旁樊正山暗自哼了一声,也跟着跪倒。 "……诏命三皇子徒元升为定国大将军,率军于九月二十八攻克皇城,恢复正统,迎朕复位,钦此!"陈公公几乎流着泪将旨意念完,最后道:"三爷,您是太上皇最后的希望,可千万不要辜负他老人家啊!" "三爷,我等已然打探清楚,九月二十八,皇上要出宫到城外校场观看步射比试,届时宫内空虚,把守的人也少于往日,正好趁机攻入。" 徒元升一身酒气地由家仆扶回屋时,阿英早已焦急地等候好久,见人终于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只是待上到跟前,阿英却闻出他身上一股浓重的酒气,忍不住埋怨出来,"三爷,您怎么能喝酒?!太医嘱咐了好几回,您如何就不知爱惜自个儿?" 待与家仆一起服侍着徒元升半靠在c黄头,阿英先端过一碗醒酒汤,逼了他喝下,又吩咐人将一直煨在炉上的药也盛了过来,放在屋中的桌上,这才打发了旁人出去。 瞧见不远处桌上那两大碗的药,徒元升不由苦笑,道:"我说阿英姑娘,你这是要用这些汤汤水水撑死爷吗?" "既然三爷不惜命,我帮您一把算了,"阿英气道:"您自个儿都无所谓了,旁人还跟着瞎cao什么心!" "是呀,你瞎cao什么心,又不是不知道我这病,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徒元升长叹一声。 阿英猛地心下一酸,别过头去,擦了擦眼里的泪。 徒元升瞧出把人惹哭了,少不得陪笑道:"阿英,过来陪我说说话。" "有什么可说的,"阿英口中赌着气,人却很快走到了近前。 "坐在这儿,"徒元升拍拍c黄边,道:"我有话和你说。" 阿英坐了过去,细心地帮徒元升将身上锦被整了整。 "等我死之后,你还是回西北吧!不是说你爹娘和家人都在那儿吗。"徒元升问道。 阿英脸色一变,道:"三爷这说的什么话,我是福王府老太妃赏您的,自是您搁哪,我搁哪,你别拿死来吓唬人。"而且,她的家根本不是西北,她的家现在在京城。 "不和你开玩笑,"徒元升仰头叹了一声,"人在这世上,终究是要死的,你跟了我也有好些年,想来除了陪着一起在西北苦捱,我也没给过你好日子,这会子我也要走了,总得尽力帮你安排好。" "不用您费这心思。"阿英冷笑道,说着,她就准备走了。 "阿英,我是个废人了,不值当你这个皇后表妹在我身边伺候。" 阿英一怔。 "你怎么知道?" 徒元升倒是"噗嗤"笑了,叹道:"回去吧!" 阿英倔强起来:"我不。" 随后说道:"我可不止是皇后的表妹,我还是皇上的人,皇上那头让我盯紧着您,有什么异动立时报上去,"阿英帮徒元升整了整身后的靠垫,道:"这些年我这细作当得还算尽心,也劳三爷您容忍了。" 徒元升摇摇头去。 阿英沉声说道:"我会和皇上和皇后表姐说的,您是个不屑玩那些花花肠子,任是跟谁都直来直去,这般人品,真是人间少有的君子。" "阿英,倒是谢过你的信任了,"徒元升抓住阿英的手拍拍,"只怕……这一回,你要猜错了。" "您什么意思?"阿英不由一惊。 "我给你写一封信,你给递到皇上跟前去,"徒元升笑笑便准备起c黄。 阿英忙阻止,"三爷,您今日喝多了,等酒醒之后再想想自个儿之前的话……我虽是那头派的,可也是您的人,您别让我做为难的事。" "傻丫头,"徒元升硬撑着下了c黄,"有了这一封信,你便立下大功一件,以后就能交了差,等我死后,你身家清白,又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找个好男人改嫁,再寻个自己喜欢的去处," "您说什么呀!"阿英向来拗不过徒元升,强忍了泪将人扶到书案前,先逼着他将两碗苦药灌了下去,然后便在一旁替徒元升磨墨。 这时候,外面管家喊道:"爷,四爷过来了。" 徒元升一怔,叹道:"让他进来吧!" 第125章 0125(修) "三哥!" 徒元升见着徒元晔也是大吃一惊。 徒元晔已经没了大半头发,一身居士打扮,剩下的头发也都白了。 "你……你这是怎么了?" 这些年,徒元晔除了没差事,皇上也没怎么样他。 徒元晔坐下来,放下手中的佛珠,然后看了阿英一眼。 徒元升并没有让阿英退下。 "当年徒元徽一登基,我就想反的,那时候虽然成功不足三成,也比现下机会强得多。" "四弟!" "一个女人怎么可以那么狠,竟然拿着刀子架在自己儿子和自己脖子上,若是我反了,便永远是敌人!" 徒元升一怔,四弟没反的真正原因是这个? 四弟根本不像是为了女人而放弃自己心中抱负的事啊! 徒元晔也确实不是,但是也不可否认,丽秋和她的儿子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 因为这事,还有那次造反几率不足三成,徒元晔原本就没想下定决心,就因此而搁置了,心里打得主意也无非是想办法救出太上皇,再慢慢图之。 "之后呢?"为什么放弃了,后面还掺和了皇上的逆鳞冯皇后的事。 "之后……"徒元晔心里溢满了苦涩。 从那之后,便再也没说一句话,康远也被他带走隔绝她这个做母亲的,放在了王妃身边。 不过,他还是不忍她,所以也常让康远回去和她呆上一些日子,只是她也不再和儿子说话。 终于,他动手推波助澜散步冯皇后的过去,她激动了,打了他一巴掌。 随后当晚就悬梁自尽了,那吓得他心跳都快停止。 也因为这事,皇上对自己起了杀心,他也不得不逃离王府,当然也怕她想不开,一直将人带在身边。 在外面过普通日子几年,她终于和他说话了,也说就这般过着日子,她很满足。 只是到底他心有不甘,他逃出去的日子,势力被皇上蚕食得很快,再不动作,等他想动作的时候也无力回天了。 这一日,他看到丽秋和皇上的暗人接触,所听的话让他触目惊心。 因为,丽秋不断的利用自己和儿子逼迫,其实是她故意的,她还亲自见到了徒元徽,什么句句看在丽秋和他老实的份上,也不治他的罪,再看丽秋目送徒元徽走不舍的目光,徒元晔只觉自己以前对丽秋的退让是个笑话。 他回了王府后,做足了和丽秋过日子的架势,不怎么管事,果然,皇上对他没有了杀心。 然而,他的势力已经完全打了折扣,再硬碰硬也来不及了,他所能做的,只有迷惑徒元徽。 前些日子,老六和老十两个死讯传来,他查到些蛛丝马迹,是被地方官官员逼死的,而他又看见丽秋珍藏着属于东宫的东西,他不过动一下,就让她又和自己冷了心。 那一瞬间,徒元晔是真的累了。 父皇又派人找过来,他突然想想,他是不是活着多余了些。 ※※※ 九月二十八一大早,康安得了徒元徽的旨意,免了今日上学,让他去瞧瞧三皇叔徒元升。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次,须知康安以前去看望徒元升,或是奉了母命,或是直接去寻母后首肯,父皇那头,总是不那么痛快,便是放个行也扭扭捏捏,到后来,康安也懒得捋这虎须。 按康安不成熟的想法,父皇不喜欢三皇叔,可能就像他有时候也会不喜欢可卿和可意一样,觉得父皇和母后偏心,不是听人说过嘛,皇祖后来极喜欢三皇叔,差点就让三皇叔当太子了。 不过因为这一回父皇主动让他去见三皇叔,康安表示对父皇刮目相看,觉得他老人家果然胸怀大度,难怪他当了皇帝,而自己只能做个太子。 只是康安却没料到,徒元徽根本"心怀叵测",竟是抱着让他吃苦头的想法,将儿子送去了三皇子府。 果然,这次康安再也讨不了好。 徒元升的军人作风,真做起来,康安顿时哇哇大哭,然而没有什么用。 徒元徽在这之前微服登过门。 他拿出徒元升让阿英转交给他的信,徒元徽问道:"老三,为何要这么做?不怕太上皇对你失望?" "不过是臣弟讨厌这种父子相争罢了。"徒元升坐在一旁低头道,心里却想着,失望便失望吧,他何尝不对弘圣帝失望了呢。 "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次好机会?"徒元徽还是不太相信徒元升会帮自己,或者他不愿承认,自己对徒元升的判断,竟然是错的。 "皇上说的,是当太子的机会?"徒元升自嘲地一笑,"您觉得就我这身子骨,便是当上了太子,能有这个命坐上皇位吗?" 徒元徽沉默了,太医院早就禀报过他,徒元升的病要想治好,已然是不大可能了,"徒元升……"徒元徽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显然徒元升不是那种需要安慰的妇孺,说别的,难道还鼓励他大有活头,一定和自己斗一斗? "皇上想必是在替臣弟难过,"徒元升倒笑了起来,"其实臣弟觉得还好,不过,还望皇上瞧在父子一场的份上,不要和太上皇计较,权当他是个不懂事的,反正您早知道他的图谋,他也再本事折腾出什么来。" "你如何猜出来的?"徒元徽一怔,弘圣帝还有樊中权干的那些勾当,他自然是早早了如指掌,要知道他派到西北行宫的那些人,皆经过精挑细选,便是送水的,也是从心腹禁卫里选出来最不起眼的一个,更遑论行宫里暗藏的细作。 "樊正山说他父亲剃须乔装,跑进西山见太上皇,着实不太可信,陈公公又能这般不费力气地出到外头,说起来就更可笑了,皇上如何会派些酒囊饭袋看这西山行宫,想必您还是为了放长线吊大鱼。"徒元升笑了起来。 瞧着一脸得意的徒元升,徒元徽不由眯起眼睛。 若非徒元升乃将死之人,若不是他主动将弘圣帝谋图复辟之事和盘托出,这会子徒元徽怕是要起杀心了,这徒元升着实太过聪明! 更恨得是,这种人曾瞧上过冯玉儿,怕是如今还不死心,着实让他生了危机感。 虽不太愉快,徒元徽还是忍了气。 "皇上三思,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如何能让他陷入险境,怕是……皇嫂也是不肯的。"听说徒元徽要舍了孩子来套狼,徒元升一脸地不赞成。 徒元徽却是成竹在胸,"无妨,朕这儿子从小长于妇人之手,便是受过些波折,也是小时候的事,大概早忘到了九霄云外,这般未经过挫折,日后如何让朕放心他承继大统。"瞧着徒元升面上的不忍,徒元徽心下更不高兴了。 "只是将太子送进西山,若太上皇被逼急,怕会对孩子不利,"徒元升觉得徒元徽这招实在莽撞,不管伤了还是吓着了孩子,都是让人于心不安。 徒元徽不在意地道:"康安自小瓷实,吃点苦头以后就不会是这个皮性子,况且西山行宫里朕已安排好暗卫,随时能护着孩子安全无虞。" "乱兵之中,时有误伤啊!"徒元升有些急了。 半月黑了一圈的康安被夸了,回到这三皇叔府,他更加起劲了。 而徒元升见到康安此刻正傻呵呵地站在书房里朝着自己笑,徒元升一时左右为难,他没想到,徒元徽真就一意孤行,他想法子送了康安回宫,徒元徽又将康安给送了过来。 徒元升不住地叹着气,瞧着显然屁事不知的康安,问他,"来之前,皇上可对太子爷说过些什么?" "呃……"康安眨巴了一下眼睛,走上前来,掀起身上的衣裳,道:"我父皇赏了小侄一件刀枪不入的软甲,还亲自给我穿上了,说是回头三皇叔陪小侄出去历练,除了要听您的话,便是这软甲无论如何都不许脱。" "穿着吧!"徒元升摸摸康安的胳膊腿,想着软甲又有何用呢,万一真出了事,便是不用理会徒元徽,他又如何和皇后娘娘交待。 "三皇叔,咱们什么时候去校场?"康安问,他早听说过三皇叔向来箭无虚发,今日步射比试,他定要参加。 这时有仆人来报:"三爷,有一个姓樊的过来了,说求见您的。" 沉吟片刻之后,徒元升回身对康安道:"太子爷,三叔有一事相求,不管您肯不肯,三叔绝不勉强。" ※※※ 今日已到约定起事的九月二十八,樊正山领樊中权的令,前来和徒元升会合。 虽弘圣帝坚持,兵马全部交于徒元升指挥,但是樊家军养兵千日,绝没有将自己人马拱手让出的道理,不过既是打着"勤王"旗号,弘圣帝的意见还是得听,樊中权思谋再三,觉得便让徒元升做个傀儡也没什么,反正他手下一兵一卒,绝不许徒元升碰上半分。 只是便如弘圣帝未必全信得过樊中权一样,樊中权也不觉得徒元升就一定能和他们一条心,自然需要徒元升给个立场,于是便有了樊中权给弘圣帝出主意,让徒元升掳来太子爷,明面上是会让自个儿手中多些筹码,心底下则为了试探徒元升,看能不能将人拉上自己的贼船。 瞧见被捆坐在一张椅上,口中塞了块布的太子爷徒康安,樊正山大喜,冲着徒元升抱拳道:"难怪人说三爷勇猛果敢,言出必行,果然是如此,今日有这小子在咱手上,何等大事能不成!" "行了,不要再说废话,"徒元升打断了他的吹捧,"赶紧进宫吧,不是说你的人都准备好了?" "不急,不急,"樊正山这时笑了起来,叫来身后的人,指了指康安道:"把这小子给我带走!" "且慢!"徒元升上前拦道:"如今西山行宫守卫森严,这会子将孩子送进去,势必打糙惊蛇。" 樊正山呵呵一笑,"三爷有所不知,家父已和太上皇商量过,太上皇的意思,要我等干脆杀了太子祭旗,取了他人头,直接奔校场生擒徒元徽去!" 听了樊正山的话,康安猛不丁地挣扎起来,一时后脖颈直发凉,果然人心最难变,他还是被他现在最亲近的皇叔给绑了做人质……怎么就得死了,若是母后知道自己就这么丢了小命,心里不知得多难过,想到此,他少不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放肆!"徒元升大喝一声,"再怎么说这位都是当今太子爷,怎容你们说杀就杀,听着,未见太上皇本人,太子爷绝不能交给你们手上!" "三爷这话便不对了,"樊正山冷冷地道:"我樊家冒了谋逆风险,出要帮着太上皇复辟,这等忠心天地可表,既是太上皇下的旨令,我等也不过遵命行事,三爷别忘了,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蝇上蚂蚱,还是早些将人交给我等为好!" 徒元升突然笑了起来,"樊中权也是没什么见识,竟不想想,单这京城,城内外驻军便不下三万,还有皇帝亲信的禁军不提,你如今把人唯一的儿子杀了,顶着太子人头过去,便以为能吓得皇帝束手就擒?真是不长脑子,就不怕到时候皇帝恼羞成怒,集全城之力反扑,你们那万把人,怕是被嚼得骨头渣都不剩!" 说来樊正山半生随父从军,只知道跟在樊中权后头打仗,说到底不过是个莽夫,谋略的事全交给本就没什么谋略的樊中权来管,这一时听了徒元升的话,樊正山不免吃了一惊,觉得徒元升说的也并非全无道理,却又没听出徒元升真正的意思,那便是樊家军想做乱,必是死路一条。 "行了,太子的小命先交给本王,不是要去校杨吗,我等即刻出发,"徒元升一挥手,冲外头道:"来人,将太子送到我屋里锁起来。"随即康安的两个侍卫冲进了屋来。 康安看见他的侍卫,他心中一愣,随后算是松了口气,觉得三皇叔终归还是自己这头的。这是三叔要给他上的课吗? 不要轻信与人,这次若非三皇叔是真站在他这边,他这可不是没命了? "三爷不可,"樊正山想想,道:"末将觉得三爷说得有理,这太人还是暂时不杀为好,只是太上皇有命,咱们也不能不遵,不如将他带到校场,到时候若瞧着时机到了,让他和他那个爹死在一块?" 徒元升长吁了一口气,西山行宫太子绝对不能去,而这校场,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带康安过去,说不得到时候两下打起来,把无辜的孩子牵连进去,可就麻烦了。 此时徒元升无意间扫了康安一眼,却不成想这孩子居然也在看着他,而且还微不可察地对徒元升点了点头,这表情像极了徒元徽,全然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这孩子…… 虽说皮了点,性情了些,倒是遇上了事却坐的稳,胆子也大。 ※※※ 校场坐落于京郊一个依山傍水之地,过去曾经是练兵之地,只后来徒元徽鼓励农桑,因此处土壤肥沃,适于耕种,便有大臣建议还田于民,并得到徒元徽的首肯, 如今校场规模大不如前,只留了一小块,因视野开阔,专用来试箭,而军队练兵,换到了另一片不宜耕种之地。 在一条狭隘的山道上,远远疾驰来大队人马,领头的便是樊正山,而紧随其后的,则是和样骑在马上的徒元升,还有坐在他身前,被一个斗篷挡得严严实实的康安。 "三皇叔,这是到了哪儿?"康安见马停了下来,小声问道。 徒元升这会子胸口又是一阵剧痛,咬了咬牙,道:"这里是校场旁边的笔架山,看来樊家军埋伏在这儿了,大概准备从上头往校场突袭。" 康安透过斗篷的fèng隙往外瞧了瞧,果然远远地可以看见,在山脚下有一片空场,旌旗飘飘,有人不断地在奔跑,甚至不时可以听到喝彩声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还没待他看仔细,有人打马过来,停在徒元升面前。 "末将樊中权见过三爷。"康安听到是一个老人的声音。 然后便是徒元升回道:"樊老将军,不必客气。" 康安知道了,这就是那个要帮着皇祖复辟的樊中权,等偷偷在马上瞄过几眼,康安直撇嘴,觉得这老头一双鼠目,面黄无须,背还佝偻着,瞧着真不像好人。 "既然三爷来了,这樊家军便唯三爷马首是瞻,"樊中权打量着徒元升的神色,还有他怀里那个动来动去,却始终不肯伸出头来的小东西,问道:"马上这位,可是太子?" 徒元升点点头,"人,本王也带来的,不过之前本王已提醒过樊将军,此时若杀了太子,于我等有害无益。" 樊中权笑道:"此乃太上皇之命,我等还是该当听从。" "待大事得成,本王自会和太上皇解释。"徒元升挥了挥手,表示不想再谈此事。 "如今我等万事俱备,皆听三爷一声令下,"樊中权乖觉地住了口,望了望山下,道:"三爷您瞧,细作已然摇起旗子,想是校场之内正是防备松懈之时,我等可否现在动手?" 徒元升一笑,"全由樊将军做主好了!" 说话之间,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锐响,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天上猛地飞起了一串火舌。 连樊中权都没想到,自己这败仗吃得那么……无声无息,准备了那么久,永明帝竟连个水花都不许他冒一下。 被五花大绑捆进校场的皇帐,四仰八叉摔倒在地的樊中权还有闲功夫听到太子在跟徒元徽告状道:"父皇,这老家伙当时见咱们的人上来了,居然想把儿臣掳过去,幸得儿臣机警,还有三皇叔拔刀相助,否则儿臣这会子怕真就人头落地了。" 徒元徽赞许地点点头,"既是太子,这种事以后难免碰到,记着遇事先要沉着冷静,无需被对方气势吓住,瞧见没,"徒元徽用手指了指座下的樊中权,"这种人不过跳梁小丑,竟是不堪一击。" 给人指着鼻子骂跳梁小丑,樊中权怎能不愤怒,只无奈胜王败寇,何况上头坐的,本来就是一国之王。 "樊中权,听太上皇说,这事是你怂恿他干的?"徒元徽教育好儿子,便回过头来教训樊中权。 "这……"樊中权一惊,太上皇竟出卖了他?不免又有些委屈,说来他老居乡里多年,自觉年轻时才志不得抒发,后来致仕多年,却心有不甘,极想再搏一回,学学那曹孟德,为子孙后代挣个好前程,只没想到,永明帝竟是块硬骨头,而太上皇根本不堪一击。 要说是他怂恿弘圣帝做那谋逆之事,樊中权着实不服,他和弘圣帝差不多,都是不服老不认输而已,所以两下才一拍即合,准备干上这一票,输便输了,谁想那弘圣帝一点不讲义气,难怪被人挤下皇位。 "皇上,臣只是听了太上皇的蛊惑。"樊中权表示不想背这黑锅。 徒元徽倒是一脸的无所谓,道:"反正谋逆之罪已定,按律株连九族,朕也不问你认不认了,下去吧!" 樊中权虽早料到这样的结果,但从徒元徽口里讲出来,他仍是止不住地慌张,脸皮子抽搐了好久,最后终于泄了气,像条死狗一样被拖了出去。 康安这时候半点眼神都没有,若是以前,他难免会有些…… "父皇,这一回太上皇想杀您,您会杀了他吗?"康安还突然问起他来了。 "难,真是难,"徒元徽摸了摸康安的头,感叹道:"谁人能杀了自己亲爹呢,做皇帝也不是谁都能杀的。" "之前有没有被吓坏?"徒元徽望着康安,心下有些后怕,若不是徒元升在一旁照应,孩子真出了事,便是他的天要塌了,心下虽对儿子有些愧疚,只这道歉的话却又说不出来,"经一事才长一智,父皇不过想磨炼你一下,经过今日,你可觉着得了长进?" 点了点头后,康安道:"儿臣知道父皇为我好,开始在三皇叔府上,儿臣也害怕过,那坏老头的儿子一进来便跟三皇叔说,要拿我的头祭旗,我都以为这辈子见不到父皇母后了,心里别提有多怕呢!" "后来怎么又不怕了?" "既然已经被抓了,与其害怕,不如想办法,后来……没想到三皇叔是自己人。"康安笑起来,"等三皇叔带我上了马,他还夸我镇静呢!" 徒元徽点点头,夸了一二又训了一二,父子说了很久出了门去。 这时发觉外面徒元升不见了,问左右,"徒元升去了哪儿?" "回皇上,"侍卫统领江顺报,"之前三爷随我等一块擒敌,却不成想,等都忙定规了,三爷突然摔到了地上。" 江顺回道:"后来小的准备来向皇上回禀,却被三爷一把拦了,说是他只是有些累了,不要打扰皇上和太子爷,然后便带着自己的人先回去了。" "太子,回了京后去瞧瞧你三皇叔,"徒元徽知道徒元升定是又伤重了。 "是,父皇!" 第126章 0126 又一回得胜的徒元徽兴高采烈带着儿子回了宫,康安先去给母后请安,然后再出宫去见三皇叔。 徒元徽忙于政务,便先回了御书房,结果再回凤仪宫时,才发现冯玉儿竟是不许他进东暖阁了。 身后小德子低声道:"皇上,您瞧瞧。" 徒元徽先时没注意到,等顺着小德子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康安跪在西暖阁的地上,一脸无辜地远远望着徒元徽。 "你又犯了什么错?"徒元徽走到康安跟前,蹲下身子问道。 "是母后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今日儿臣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便是大不孝,她让我跪两个时辰,回去还得罚抄《孝经》百遍。"康安甚觉自己是代父皇受过,因为父皇之前明明说,这一回让他涉险,专为了磨炼他。 "对,你母后罚得对!"徒元徽冲着东暖阁的方向高声道。 康安立刻低下头,果然人不可貌相,觉得父皇也是可卿口中常说的,面上一套,背后一套的那种人。 "你这么不知爱惜自己,可不伤了你母后的心,"徒元徽又提高了嗓门,"皇后娘娘如今大着肚子,你身为独子,除了要体贴关怀,更当保重自己,不得出任何差池,可太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康安无语,任由这父皇作态。 "这《孝经》百遍不够,再抄三百遍才好!"徒元徽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跟着凑了个趣。 康安垂下眼。 看着东暖阁毫无动静,心中又明白了些。 徒元徽见这苦ròu计显然没有奏效,不免有些悻悻然,当晚只能没趣地在西暖阁安了寝。 然后次日一大早,便有消息传过来,徒元升昨晚突发急症,一时救治不及,竟是殁了。 不仅徒元徽震惊,满朝文武都是觉得无法相信,虽然徒元徽在朝堂上尚未宣布此事,但众人已有所耳闻,九月二十八日城外校杨有人试图刺杀皇上,后被一举剿灭,而据说当时,徒元升也在场。 少不得有人疑惑,难道想刺杀永明帝的竟然是徒元升,而他的暴亡,会不会被人所逼? 徒元徽用实际行动粉碎了这些猜测,在朝会上,徒元徽红了眼眶表示,对徒元升的英年早逝,他既觉得吃惊又感到痛心,他没想到,徒元升刚刚帮着自己平定了樊贼的一场叛乱,这么快便匆匆离世了。 随后,除了宣布为徒元升风光大葬外,徒元徽不但追复了他的爵位荣衔,还让其长子承继王府,众人心下都觉得宽慰,觉得三王爷徒元升倒也算死后哀荣了。 设灵头一日,在朝内几位重臣陪和下,徒元徽携太子徒康安亲临三王府致祭,太子以子侄之礼向灵柩叩拜,并且哭得极为伤心,连徒元徽也在一旁红了眼眶。 徒元晔一身邋遢地出现在灵前,原来,他想和姓樊的一起找死,却被徒元升打晕带去了原地,这般回来,一切尘埃落定,而三哥却死了。 徒元徽看了徒元晔一眼,让人将其带了过来。 "老三走前留下信,你和丽秋走吧!" 徒元晔不理徒元徽。 "你一直以为丽秋挂着东宫,其实都是为了你,她知道你会输,不想你死而已。那所谓的东宫簪子,是我以前赐给她的一个承诺,她保护那簪子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保住你的命!" 徒元晔终于回过头去看徒元徽了。 徒元徽却背过身去:"你还在朝,朕说是放心你,你这性子也会疑神疑鬼,行了,最后一个机会,义忠亲王徒元晔伤心过度,也病死了,康远即了你的位子,也别在朕面前出现!" 说完,徒元徽就走了。 而徒元晔在地上久久不语。 ※※※ 徒元升的书房里,阿英前来见徒元徽。 阿英身穿孝服,眼圈虽是红肿,面上却平静无波,只形容间,让人有无限落寞之感。 "阿英,老三到底是如何走的?" 沉默了半晌之后,阿英才道:"三爷昨日回来,似乎心情极好,一个人在书房待了好久,并不许人进去打扰,闲暇日久,三爷已养成笔记当年战事的习惯,有时写到兴奋之处,甚至通宵达旦,所以我并没有觉得异常,是……我疏忽了。" 徒元徽招手, 阿英起身,从近处书格里选了几本已然装好的册子,递给了小德子。 翻看了几页之后,徒元徽不得不赞叹,徒元升确实是位儒将,这一笔一划间,不但尽述他经历过的大小战役,还将每次作战的战略考量、战术得失、以及杀场上胜利失败的原因分析得极透彻。 "后来三爷唤我进来,又吵着要喝酒,"阿英下意识地看了看徒元徽,道:"他说今日高兴,好不容易地,皇上终于肯信他了。" 徒元徽心下不免一黯,没想到徒元升竟如此看重自己的信任,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却防了徒元升一辈子。 "本来三爷的病并不能再喝酒,可我瞧着他难得高兴,不忍扫他的意,便取过酒来,谁想到,三爷不顾劝阻,竟是酩酊大醉,"阿英这时猛地泪如泉涌,"服侍三爷睡到c黄上,我便去为他熬醒酒汤,没想到再回来时,三爷已然奄奄一息,我才知道,他是用酒服了鹤顶红。" 就知道可能是自尽,真是个傻的。 这时阿英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来,"三爷临走前,给我指了指枕边三封遗书,这才闭上眼。" 小德子接过信,直接递到徒元徽的手上。 遗书皆是以蜡封缄,除了弘圣帝和甄贵太妃的外,还有一封,居然是给冯玉儿的,看着信封上"冯婉瑜亲启"五个字,徒元徽心中百般滋味,却再无一点妒意。 "他可还说过些什么?"徒元徽开口问道。 "回皇上,三爷只提到,对外称他乃暴病而亡,也好留些颜面。"阿英垂头答道, 徒元徽叫过小德子:"将这两封遗书尽速送往西山行宫,还有甄贵太妃老年丧子,怕是承受不了打击,派个太医去跟前看着。" 回到御书房,徒元徽取出一直揣在怀中的那封徒元升给冯玉儿的信,思忖了半天,手屡次伸到蜡封处,最后却都缩了回来,想过半天,还是一跺脚,亲自拿着信去了凤仪宫。 今日东暖阁倒是让他进了,不过冯玉儿半靠在榻上,正自闭目养神,并不愿和他招呼,显得极为冷淡。 知道她还在因为康安遇险的事怨怪自己,徒元徽的确理亏,加上这会子脑子里还转着徒元升的事,他心情也好不到哪里,便随便寻了把椅子,闷不吱声地坐下。 一时间,屋里夫妻二人皆是默默无语,过了好一阵,徒元徽终于站起身来,道:"老三临走前,给你留下封书信,你瞧瞧吧!"说着将信放到榻边小几上,然后径自走了出去。 冯玉儿不免有些诧异,徒元升去世的事她也听说过,心中自是觉得遗憾,心叹这么好的人竟是不长命,只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徒元升最后还会给她留下遗书。 "皇嫂钧鉴,升今日绝笔,以此拜别……" 冯玉儿看完,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要说还有其他,完全没有。 自从得知徒元升暴病而亡,甄贵太妃已是数日滴米未尽,今日皇帝派人送来徒元升的绝笔,甄贵太妃瞧过信,更是哭得肝肠寸断。 "娘娘,保重身子啊,三爷不是说了,请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赵嬷嬷在一旁流着泪劝道。 "这么个老实孩子,竟得了如此下场,都是为人所害啊,"甄贵太妃嚎啕不止,捶胸顿足,"儿啊,你走之后,让为娘如何活得下去!" "娘娘,您节哀,别让三爷在天上瞧着您难过。"赵嬷嬷无奈地叹道。 "我自已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凡事最肯替人着想,却不料那些人一个个都想逼死他,"甄贵太妃咬着牙道:"老家伙为了扒灰,拿着我儿当枪使,还有皇帝,若非他将元升扔到西北,何至于落下一身毛病,这会子要他假惺惺地赏什么死后哀荣,还不是他心里有鬼,做给外头人看的!" "别说了,娘娘,当心……啊!"赵嬷嬷觉得甄贵太妃已有些口不择言,万一这些话传到外头,大家都得不着好。 这边赵嬷嬷刚服侍精疲力竭的甄贵太妃昏睡过去,便听到外头闹出好大的动静,免不得心中又能是一慌。 住在西山行宫的都不免心怀隐忧,那便是,说不得皇帝哪一天便派了人过来,将里头的人,从上到下全给收拾了,真要如此,便是叫天不应,叫天不灵。 胡思乱想了半天,赵嬷嬷还是出了甄贵太妃的屋,朝着人多的地方走了过去,这才发现,大家都围在弘圣帝的院子外,个个皆伸着脖子想往里头瞧,却没谁有胆量进去。 等走上前去,赵嬷嬷拉住一个平常还算说得来的太监,问,"这里头出了何事?" 太监回身道:"太上皇独个把自己关在屋里,这会子正大发雷霆,您瞧,连陈公公都只敢站在屋外。" 这时,从太上皇的屋里头传出一声巨响,把众人都吓了一跳,想必是什么花瓶之类的大件给碎了。 屋外人皆"哇"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退让几步。 有人忍不住问,"到底出了啥事?" "太上皇的事儿是咱们能打听的?"立时有年长些的太监训了一句,"这西山行宫虽在皇宫之外,规矩却不能丢,不该咱知道的,就别多嘴多舌。" 正说话间,听到太上皇在屋里大吼,"朕当了三十多年皇帝,你们跟着徒元徽后头,一个个背叛朕,早知当初,一生下来,朕就该全掐死你们!" 里头声音极大,众人皆听得真真的,正竖起耳朵想继续听下文,却见陈公公跑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轰道:"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儿碍眼,都不想活了是吗?" 赵嬷嬷随着大家伙一哄而散,心下却明白,弘圣帝少不得是在骂徒元升,不由直冷笑,想着三爷对他这位父皇最是敬重遵从,凡事必应,可是到了最后,又得到什么好下场?给弘圣帝当儿子,真是上辈子没有积德! 可弘圣帝却不这么想,便是到了如今,他都觉得自己根本没有错,错的全是别人,若不是徒元徽谋逆夺位,徒元晔痴心妄想,还有那个该死的徒元升两面三刀,他还是堂堂弘圣帝,享受天下至上的尊荣。 而若说现儿今弘圣帝最恨的人,徒元徽和徒元晔倒是排在了后头,让弘圣帝恨不得噬其骨、吞其ròu的,已非徒元升莫属。 这个弘圣帝曾寄托唯一希望的儿子,在最后关头,狠狠地戳了他一刀。 在留给弘圣帝的信中,徒元升终于袒露了自己真实想法,他直言,弘圣帝为君昏庸,施政任性,朝令夕改,无分是非,更不懂顾及百姓疾苦,而最不堪的,乃是觊觎长媳,枉顾伦常,为满足一已私欲,尽失帝王之德。 这一条条罪状,差点将弘圣帝气得吐血,却不料徒元升最后居然写道,他早看出来,樊中权之所以胆大包天要帮太上皇复辟,不过想学曹孟德"挟天子以令徒诸侯"。 只是此人自以为聪明,其实不过无能鼠辈,一言一行早被皇上查出端倪,甚至皇帝设下所谓步射比试,就是打开口袋,让樊中权往里头钻。 为了替弘圣帝赎罪,也为了保他一条性命,徒元升索性将此事禀报皇上,又和皇上一块演了出好戏,不过盼着太上皇吃上教训,不要再去自寻什么烦恼。 "我乃天下君王,治理国家三十余年,谁不称朕为明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指摘我!"屋里的弘圣帝越想越气,恨得将信扯得粉碎,又一次破口大骂道:"该死,徒元升,朕绝不原谅你!" 陈公公听着里头的动静,竟是心惊ròu跳,弘圣帝自看到徒元升的遗书,已发作了快一个时辰,须知暴怒伤身,这样下去,少不得要出什么事。 不料,怕什么便来了什么…… 弘圣帝于九月三十日暴毙于西山行宫,享年五十六岁,倒地气绝之时,身边并无一人,便是贴身太监陈公公,也正好到外头小解去了,回来后并未觉察出异样,等他过了好久没听到动静,这才慌着开门进屋,而此时,弘圣帝的身子都凉了。 说来一代君王,就这么孤家寡人地离开了人世。 甄贵太妃终于获得徒元徽恩准,得以离开西山行宫回三王府,赶上亲自为儿子送葬,至于弘圣帝那头的丧事,这会子她也再懒得顾了。 见到几乎一夜白头的甄贵太妃出现在面前,徒元升府中上下将其围在当中,个个跪地哭得泣不成声。 这会子甄贵太妃已然镇定,喝开众人,表示要见徒元升最后一面。 徒元升的正妃并不敢拦,领着她去尚未合上的棺椁前瞧了,待见到紧阖双目、面色青紫的徒元升,甄贵太妃心下一抽,便昏倒在一旁。 被众人扶到厢房休息了好一会,甄贵太妃再醒来时,又哭了一场,然后问道:"我儿最后情形如何,谁在跟前?" 众人让开一条道,阿英走了上来。 "回禀娘娘,三爷临走之前……尚算安祥。"牢记着徒元升的嘱咐,阿英自是不会将他真正的死因说出来。 甄贵太妃认出来,这女子便是徒元升最后一次去瞧她时带过去的侍妾,本就心中不喜此女,再一想到儿子是阿英给"照顾死"的,心下自是更生怨气,指着阿英道:"我好好的儿子,竟是在你手里丢了性命,你难道就没有一个交代?" 阿英淡淡地道:"我在王爷生前尽心侍奉,并无不妥,若要交代,等今日出了殡,我自会还王爷一份情意。" "想来我儿便是被你这狐媚子折腾死的!"甄贵太妃又是大哭一场,旁人知她借题发挥,想寻个人出气,便也随了她去,倒是阿英最后遭殃,被骂了很久,才给赶出灵堂,甚至不被允许去送葬。 却不想,阿英不喜不怒,竟独自跟在出殡队伍后头,等墓地里人全都走了,才上到跟前磕了三个头。 待阿英再次悄无声息地回到府中,已然天色暗下。 旁若无人地进了自己屋,阿英并不理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倒是很有兴致地坐在镜台前打扮了一番。 一封信在阿英手中被点燃,望着火盆里渐渐积起的灰烬,阿英终于笑了出来。 没有人知道,徒元升临走前留下的是四封信,而最后一封,是他特为留给阿英的,只为感谢她这些年的尽心照顾,叮嘱阿英离开京城这些纷扰,过自己的自在日子去。 "三爷,要不等等我吧,"阿英自言自语道:"没有您,哪来什么自在日子。" 她如今还记得,她在被所有人谩骂抽打的时候,是他骑着马救了她。 趁夜之时,一个女子跳入了三王府的荷花池中,挣扎了没几下,便沉了下去。 阿英的死讯天一亮便在府中传遍,甄贵太妃一觉醒来,被这消息吓出了冷汗。 "娘娘,这丫头是自已不想活的,与您无关。"赵嬷嬷知道甄贵太妃心眼小,怕她又想偏了。 甄贵太妃哭道:"我不过觉得她照顾得不上心,这才说了两句,如何这孩子就想不开了。" 赵嬷嬷说道:"娘娘,刚刚得到消息,周家和冯家的人过来,那阿英竟然是冯氏的亲表妹!" 甄贵妃猛然看向赵嬷嬷。 赵嬷嬷突然哭泣起来:"有这样一层身份,您不觉得阿英这般了断,竟像是做贼心虚?" 这话引得甄贵太妃止了啼哭,忙让管事将一直跟在徒元升左右的仆人叫过来询问,问过之后,她们倒真发现不少疑点。 比如仆人说,徒元升去世当天,是兴高采烈地回到府里,毫无一点病容,谁成想第二日人便没了,而当时徒元升身边只留了阿英侍候。 再比如,三爷和阿英夫人从不住在一个屋,完全不像是夫妻,倒更似主仆,而且三爷对她还十分客气,从阿英夫人来到三爷身边,便一直如是。 再一细问,这阿英夫人跟着徒元升回来,就是寸步不离左右,徒元升的妻妾们竟是根本沾不上他的边,便是有怨言的,无奈徒元升一力护着,也不敢随意吱声。 甄贵太妃得到赵嬷嬷打探来的消息,终于"明白"过来,儿子肯定是被皇帝谋害,而那阿英便是杀人的黑手。 这一晚,甄贵太妃在徒元升的屋里又是哭了大半夜。 次日太上皇出殡,上至帝后,下至满朝文武皆来送行。 在被赶出皇宫快三年后,弘圣帝终于得以回鸾,不过他的灵柩从西山行宫运抵皇宫,却只是过个境,在皇城外绕了一周,便转头往陵寝之地而去了。 徒元徽坐在龙辇上,不时地往后头冯玉儿坐的凤辇上瞧,生怕这么长一段路,她能不能支持得住。 起初徒元徽并不肯让冯玉儿一块过来,本打算下旨替皇后称病,却不想,冯玉儿并不肯领他的情。 因着徒元徽生母孝敦皇后梓宫和日落葬,冯玉儿觉得,便是再膈应棺材里弘圣帝那老东西,瞧在徒元徽的份上,也得去跟婆婆磕几个头,也算全了做媳妇的本分。 和冯玉儿一块坐在凤辇上的可卿和可意倒是极会心疼人,一路上紧着问冯玉儿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让冯玉儿甚觉,家有两件小棉袄,真是贴心得不得了。 可意瞧着冯玉儿的大肚子,问,"娘,弟弟什么时候出来?" "还得等些时候,"冯玉儿摸了摸可意的脸,"回头你便是姐姐了,一定要照顾好它哦。" 可意郑重地点点头,"娘放心吧,可意一定会的!" "你怎么那么乖呀!"冯玉儿亲亲女儿,真是越瞧越喜欢。 "母后,咱们后头是谁家的车?"一直跪在凤辇上往后瞧的可卿问。 冯玉儿拍了她屁股一下,"你是公主,快些坐好,这般不懂规矩,可不让人笑话。" 可卿很不乐意地坐了回来,道:"母后,后头哭得可厉害了,听得怪瘆人的。" "那些都是你皇祖的老嫔妃们,起头的想必是甄贵太妃,她也挺不容易的,两天之内,没了你们三皇叔,又死了太上皇。"冯玉儿道。 "真可怜!"可卿叹了口气,终于听话地坐好了。 在众人目送下,弘圣帝梓宫经过长长的甬道,被送进了陵寝,紧随其后落葬的,便是他的嫡后孝敦皇后还有那位得脉亢而亡的继后,待徒元徽亲手封上最后一块砖,便象征弘圣帝从此尘埃落定,想来总算消停了。 冯玉儿拉着两个女儿,远远地看着徒元徽领了儿子一起朝她们走来,脑海中不由想起与徒元徽初见时的情景——他转过屏风来,年轻俊美,身量高挑, 作者有话要说:却又纨绔气十足,用一种欣赏花瓶的眼光打量着自己,冯玉儿至今还记得,徒元徽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这女子虽是笨些,倒也并非不可救药,就让爷来点拨她一二。" 一想到从前,冯玉儿摇了摇头去。 现在该死的死了,不该死的也死了,这风风雨雨十几年,日后……只希望大家都好好的。 虽说为了儿子,她和徒元徽呕到现在,不过冯玉儿那股子怨气早就消得一干二净,只不过碍于面子,拉不下脸主动求和罢了,冯玉儿其实心疼得很,这些日子徒元徽也是累得够呛,忙得面都见不着,瞧他一路走过来,眼皮子都耷拉着。 一个女人突然冲到了徒元徽近前,让冯玉儿猛地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待瞧清楚时,才发现来人是一身孝服的甄贵太妃。 徒元徽挥手要围在他身前的侍卫们闪开,又示意小德子将康安带远一些,这才问道:"不知贵太妃有何话要说。" "皇上,如今该死的都死了,你可还满意?"甄贵太妃冷笑着,眼睛盯住徒元徽。 冯玉儿觉出不对:"徒元徽,小心!" "母后!"可卿也瞧见了,也慌忙冲上去。 然而甄贵太妃虽上了年岁,速度却着实不慢,右手一举,便朝着徒元徽扎了过来。 与此同时,有人从旁边推了甄贵太妃一把,这会儿真推到冯玉儿面前,甄贵妃的匕首就要扎向冯玉儿,可卿眼力最快,立刻就扑倒在冯玉儿身上。 甄贵妃毕竟年事已高,多日来又伤心过度,甄贵太妃这身子骨显然没那么硬实,竟立时摔倒在地,手中的刀也掉了。 也就在这时,大家看不见的虚空里,警幻仙子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可卿,然后拼命地逃走了。 林如海带着绛珠去了海外,侍者成了普通教书先生,这辈子都没法见面了。 这次渡劫是渡不成,她当然想将妹妹召回来重新投胎引导这二位,但是这造成的机遇,竟然被人阻止了。 在她之后,一道龙虚影迅速追上去,很快,警幻仙子惨叫一声,人魂归了轮回入了被抄的甄家刚出身的女儿。 被王夫人抱进了刚怀孕的儿媳宝钗屋里,给未出世的孙子做了童养媳,十六年后又被爬出和公公有有一腿,这位转世仙子不得不自杀了,而贾宝玉也终于看破红尘出家了。 这边,徒元徽忙跑上前去,扶住因为要推开甄贵太妃,差点自己也摔了的冯玉儿,见她气喘得厉害,忙问:"可伤了哪里?"转头又大喊,"速宣赵医正!" "无事,"冯玉儿拍拍胸脯道:"倒是吓死我了!" 这时候徒元徽才想到已被侍卫摁在地上的甄贵太妃,道:"贵太妃,元升是朕兄弟,朕从未想要杀他,更为他英年早逝而痛心,这'该死'二字,实不该从你这做母亲的口中说出来,看在元升是个孝子份上,朕饶你一命,以后便待在他府上,不要出来了!" 在一旁着急很久的赵嬷嬷一喜,上前搀了已被人松开的甄贵太妃便要走,却不料甄贵太妃不依不饶,道:"徒元徽,明明是你杀了我儿,还在这里假做慈悲,什么痛心,我儿便是你指使那个阿英给谋害的,你这无道昏君!" 刹时间,甄贵太妃又拔了头上一根尖利的钗子,朝徒元徽刺过来,想来甄贵太妃决心极大,咬着牙,面目狰狞地便冲上去,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甄贵太妃真就得了手。 然而这钗子,最终却落在了护在徒元徽身前的冯玉儿后背上。冯玉儿最是眼尖。 因肚里揣着一个,冯玉儿早就只能侧卧在c黄上睡觉,如今后背上添了伤,竟是不能随便动弹,如今连翻个身都困难,这番辛苦,惹得大人孩子们跟在后头着急。 甄贵太妃也是手下无德,一根钗子虽杀不死人,却有一半扎到ròu里,开始之时冯玉儿还没觉得什么,等被急慌慌抬回凤仪宫上过药,竟是生生疼了一晚上,把个睡在旁边的徒元徽吓得坐也不是,卧也不是。 好在第二日就好多了,也没有危险,不过,徒元徽是真的恨死甄贵妃了。 之前看在徒元升的面子上,暂时放过,这会儿…… "甄氏无德,公然对皇后行凶,着令即时废为庶人,赐……" 林文烨上前禀道:"回皇上,甄氏已于昨晚,在宗人府撞柱而亡了。" "倒是知道自己该死,"徒元徽冷笑一声,"她死了,不还有甄家吗?废人甄氏藐视皇室,虽自畏而死,甄氏之远支近族皆罪责难逃,着令抄家罚没,若有查触犯法度者,罪加一等!" 众人知道这是皇上给气坏了,皆没人敢替甄家说情,没多久,本朝高门望族中,便少了一个甄姓。 贾宝玉和警幻仙子的渡劫虐缘,也是从甄家被抄开始。 在三个小脑袋的齐刷刷注视下,冯玉儿蒙了一觉,终于醒过来。 "母后活过来了,父皇没骗咱们!"可意第一个叫了起来,随后另外两个也是欢呼雀跃。 "太子爷,还有两位公主,这回可信了吗?"何姑姑和特意赶进宫来照顾的冯夫人和杏月一块上到前来。 借着何姑姑和冯夫人两个扶力,冯玉儿忍着背上的疼,颇为艰难地坐起,见孩子一脸紧张,便故意玩笑道:"谁说的母后我会死,到外头罚跪去!" 可意指着康安,也指着阿奴,也指着可卿,最后低下头:"娘,可意怕!" 当时见到母后在父皇怀里倒下去,他们个个心里害怕得紧,唯恐母后就此丢下他们走了。 "好了,还不是太子爷他们心疼娘娘,个个都是孝顺的,"冯夫人笑着劝道,又忍不住心疼地问,"我的儿,背上可还疼吗,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娘放心吧,女儿好着呢!"冯玉儿想憋出些笑容,只这一笑,也不知是不是后背上牵到哪根筋了,立时疼得一抽,口中不自觉"啊"了一声,把一屋子人都惊住了。 "哎呀,娘娘哪里疼了,不会是动胎气了吧,我这就去请太医!"杏月一时大惊小叫地跑了出去。 见三个儿女都是小脸煞白,冯玉儿知道是吓着他们了,忙强撑着道:"别听你们杏月姑姑咋呼,只这伤口位置太阴险,稍有一些疼罢了,过不了几日便好,放心吧,为娘得等着你们长大成人,该嫁的嫁,该娶的娶,这才肯去死一死。" 赵医正来给冯玉儿请过脉,又叫医女瞧了伤口,便道:"娘娘伤口并无大碍,过几日结了痂就好了,腹中胎儿也平安,娘娘乃是有福之人。" 何姑姑一时乐了起来,"赵医正倒是越发会说话了,给病人瞧病,还夸人有福。" 赵医正忙回道:"下官多嘴了,只是心中有感而发罢了。" 瞧着赵医正一脸的局促,冯玉儿心下虽也好笑,却不忍老实人被挤兑,决定圆了个场,"那就托赵医正的吉言,不过本宫把话撂在这儿,回头本宫产子,可看着太医院的本事,若出个什么三长两短,赵医正今日之言便是打自己的脸,到时候本宫派太子爷砸你的招牌去!" "好!"康安点点头,他也真是怕了。 见赵医正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冯夫人终于说了句公道话,"赵医正甭介意,娘娘逗着您玩的,可见她是好多了!" 赵医正实在招架不住这帮妇孺孩子的七嘴八舌,也不敢多留,赶紧回了太医院,想着再多查查医书,千万别在皇后产子一事上出了纰漏。 徒元徽人在朝堂,心早落在凤仪宫,等下了朝,匆匆在御书房批了几份紧急的折子,便忙着来看冯玉儿。 人还没进东暖阁,便见里头欢声笑语,徒元徽的心顿时放下一半,知道这是人没什么大碍了。 等进到里头,免了众人行礼,徒元徽拔步走到冯玉儿c黄前,问,"皇后可觉得好些了?" "哪有什么好的呀!"之前还说得开心的冯玉儿一见徒元徽,眼圈立马红起来,撒着娇道:"我也是个苦命的,皇上眼里心里只顾着朝政,怕是我快死了,你都顾不上来瞧我一眼罢!" 没一会功夫,冯夫人和何姑姑领着孩子们都出去了,屋里一时只剩下夫妻二人。 "你瞧你,这会子矫情了,明知昨晚我跟在娘娘后头折腾了一夜,你倒忍心找我茬子。"徒元徽口中虽在埋怨,却拿了冯玉儿放在枕边的帕子帮她擦泪。 冯玉儿往里挪了挪,"你若是累了,就上来歇会儿。" "这会子娘娘倒是大方了,不怕有史官记上一笔,说帝后恩爱,竟至白日宣淫。"徒元徽见不得冯玉儿好声好气儿,忍不住就想调戏她一下。 "呸!"冯玉儿果然红了脸,道:"一国之君,竟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徒元徽这时脱鞋躺到c黄上,打着呵欠道:"如今也就在你面前能说些不三不四的话,这皇帝真是当得人头疼。" 冯玉儿终于笑了起来,不过颇为神奇的是,这会子她觉得后背竟也不那么疼了。 "不过为了你们娘儿五个,便是再头疼,我也得把这皇帝好好当到头。"徒元徽嘟囔道。 "冲着你这份决心,"冯玉儿用手摸了摸徒元徽的额头,"我们一定好好待在你身边。" 徒元徽这时坐起身来,拉住冯玉儿的手,"听着,你可得答应我,以后不管谁再来谋害我,都不许玩什么舍身相救,你不知道,瞧着你在我眼前闭上眼,我当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你的意思,让我眼睁睁地瞧着你死,不行!"冯玉儿哼道:"咱们可早说好了,我得死你前头!" 徒元徽轻轻将冯玉儿拦在怀中,"我的意思,咱们两个都得好好的,谁都不要为谁舍了性命,只要能活在一处,这辈子才算没有浪费!" 冯玉儿捧住徒元徽的脸,道:"皇上,可记得当年在金陵天阙寺,我曾为你挡过一箭,如今想想倒是更庆幸了。" 望着冯玉儿,徒元徽点了点头,"说吧!" "当日我替你挡箭,不过形势所逼,后头有一帮子小人作祟,再不想些办法,少不得我便要陷入泥淖,"冯玉儿叹了口气,"那一箭只为求你怜悯,帮我改了为人欺rǔ的命数,却不曾想,竟因此得来一位天下最好的丈夫。" "以前的事便不用再提,"徒元徽将人抱了,也小心着不碰到她受伤的地方:"又提这事,是不是昨日你再救我一回,可是又有所求。" "自是求夫君稳妥,我能夫贵妻荣,长长久久。"冯玉儿笑答。 "小妖精,"徒元徽睨了她一眼,"白瞎了我这份心。" "为了娶我,累你走了不少弯路,"冯玉儿终于敛了笑容,叹息道:"也许没了我,你也不会经历那么多波折,至少不会和太上皇反目,给自己招来非议。" 徒元徽一时想到了前世,哑然失笑道:"没了你,怕是我更要艰难,皇位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再错过你就好了。" "是啊,没有错过,"冯玉儿看着他,知道这是他的心里话,也听出了他不掺杂任何水分的爱护和珍视,管他是因愧疚还是爱情对自己这般?有这心意就好! 她将头搭在徒元徽肩上,说道:"这辈子你一定要死在我前面。" "是不想我伤心?" 冯玉儿笑眯眯的:"不是,你这辈子对我一直那么好,我就做刘太后,日后好好过日子,天天想着你,若是有对不起我,我就养几个面首做赵太后去!" 徒元徽一听,顿时咬牙切齿:"别想了,朕一定死在你后头!" 东暖阁外,三个孩子正一个叠一个在门口偷听,冯夫人和何姑姑坐在西暖阁喝着茶,倒是杏月站在三个孩子身后,笑着打量着他们听父母的壁角。 而这时,最下面的可意问哥哥和姐姐,"父皇是怎么遇着母后的?" "大概是在大街上随便瞧见的。"康安听过一点答道。 可卿显然看不上两个不晓事的小屁孩,"你们懂什么,这就叫缘份,你以为谁遇上谁都能带回家啊!" "外祖母,缘份是什么东西呢?"可意更不明白,干脆转头问杏月。 "缘份啊,就是你喜欢上一个人,便会想尽办法也要跟他在一块,今生不得,便求来世,不寻着便不肯罢休,即便宿愿得偿,也想着要与他生生世世,永结连理……"冯母想着自己初次见到冯继忠的时的心动心情,她是没有得到良人,不过女儿得到了,她也开心了! (全文完) PS:完结了,这篇文最不满意,我还是滚回去写我的武侠,我没有取得突破性进展不再碰宅斗和种田! 我完结《影后》开妖女和和尚的故事 之路《佛音邪针》,写武侠就绝对不憋屈了,气得男主和反派咬牙切齿才好~ (每日更新精彩耽美小说,敬请关注:https://www.256zww.com/ 256中文。现在手机访问可无广告阅读哟~)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版权归原文作者!